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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嚮權威發難、顛覆文學——十作傢批判(一) 》
文人和大衆的虛假和解
朱大可 Zhu Dake
品讀餘秋雨的歷史散文,蔚然成了近年來中國大陸的時髦風氣。如果我沒有弄錯,在革除了深度和力度的所謂"後文化時代",這是繼汪國真之後在散文和歷史交界處所發生的一個重要事件。顯然,歷史和文學正在製造出一些新的産品:歷史利用文學獲得"美麗外觀",而文學利用歷史獲得了"精神深度"。由此帶來的文化狂喜,可以從該書的發行量上得到證實。 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不妨讓我們先回憶一下汪國真的詩歌(以下簡稱"汪詩")(儘管這是一件頗令人難堪的事情)。 海子死了,汪國真誕生了,這是1989年6月以後中國文學所發生的最富戲劇性的變化。海子一舉帶走了農業時代的詩歌真理,並為"汪詩"的涌現開闢出血的道路。"不合時宜"的"舊式"精神使徒,最終讓位給了一個膚淺的詩壇流行歌手。這正是"歷史的必然"。"海詩"不過是少數校園理想主義者的聖經,而"汪詩"纔是熱愛生活的廣大女學生的起居事典。在中國成為全球最大市場之後,詩歌條碼化的潮流勢不可擋。 越過那些抨擊者的痛心疾首的吶喊,"汪詩"在市場上茁壯發育,後者表達了"後文化時代"的"拉罐文學"的主要特徵:第一,高度通俗(徹底放棄原創性並對精英思想作簡陋拷貝);第二,用過即扔(徹底放棄經典性寫作)。更為重要的是,在經歷了海子式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後,人們衹需一種非常輕盈的"哲思小語",像粉色的口紅一樣,塗抹在蒼白失血的精神之唇上,以滋潤營養不良的文化面顔。 這樣一種"生命能夠承受之輕"的詩歌口紅,在一個高速消費的市場化圖景中,無疑是非常和諧的物象。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夠阻止它的涌現和受寵。在九十年代上半期,"汪詩"的情形大致就是如此。而在九十年代末的今天,"汪詩"甚至和王朔、蘇童及王小波(後者情形或許有些不同)一起,發展為網絡消費的主要對象。在那些文化網站和網上文化超市的貨架上,這些物件早已經融入了日用品的親切行列(對此我衹是有一點點驚訝而已)。 餘秋雨的散文(以下簡稱"餘文")與之有非常類似的經歷。一個富於戲劇性的例證是,據說在上海的一次"掃黃行動"中,警方從某妓女的手袋裏查出了三件物品:口紅、避孕套和《文化苦旅》。這個傳聞在海內外文人圈子中流傳甚廣,並且在一次中港臺文化研討會上成為一個尖銳的話題(可以參見臺灣《中國時報》和新加坡《聯合早報》當時的專題報導)。餘文因而受到了人們的攻擊,似乎其作品一旦成為性工書寫者的讀物,就變得十分可疑起來。 這無疑是一個完全錯誤的理念。在我看來,即使這一"捕風捉影"的傳聞屬實,它也决不能成為"媚俗"之類的"道德化批評"的藉口。相反,它的重要意義被包含在它的隱喻性之中:在那個女人的個人視界裏,《文化苦旅》就是她的"文化口紅"和"文化避孕套"。它們是一組互相隱喻的同義語詞,具有完全相同的日用品功能,被收藏在一個"意識形態的手袋"裏。餘文正是這樣一種文化消費品,但卻比汪詩更加"耐用",因為它不僅是用以點綴生活的"文化口紅",而且還是"文化避孕套",審慎規避着那些道德"病毒"。 "後文化時代"的特徵是:精英不再引領大衆,而是大衆支配"精英"。這種結構倒置的後果就是精英的全面湮滅:這個曾經散發着思想香氣的階層,已經被大衆與全球一體化市場與資訊的洪流所吞沒。衹有少數人繼續浮在水面。他們是市場的先鋒,犀利地洞悉大衆趣味的轉移和文化的市場走嚮,並且利用這點對大衆進行"反操縱"。他們通常受雇於國際(或區域)資本,藉其專業特長為世界大亨效力,同時也利用國際資本實現其個人的文化野心。 我要援引電影《泰坦尼剋號》導演詹姆斯·卡麥倫與國際傳媒大亨默多剋的關係來表明這點。一個老套的好萊塢言情故事,在近似瘋狂的高額製作之後,産生了巨大的商業回響。另一個例子是中國畫傢陳逸飛和美國猶太大亨哈默的關係。它們證明"精英"的信念早已過時。這個世界需要的决不再是創造思想的精英,而是追蹤公衆趣味與理念的獵狗。他們不再嚮民衆提供"思想",他們僅僅發現和供應市場所需的"模式"。 改變精英命運的另一個動力是資訊的全球化。就在最近的兩三年內,由於OCR技術(即對掃描的圖像文件可以進行自由編輯)的發明,網絡文字輸入的睏難已經消散,平面圖書資源的利用變得輕而易舉,網絡雜志、文化專題網門以及個人網頁大規模涌現,網絡文字總量(NET WORDS)在迅速增值,並為個人文化及區域文化的全球化傳播開闢了闊大道路。 個人電腦對於外部消息的篩選標準與消息的來源(是否出自精英)完全無關,它籲請着所有滿足欲望的"小道新聞"。由於數碼網絡的全球化,任何一個無聊的的私密事件都有可能在一個瞬間裏成為國際通報。美國獨立檢察官斯塔爾是利用這一資訊網絡的先鋒,儘管未能改變剋林頓的政治命運,但他卻糾正了國際數碼網絡的附庸地位。"數碼文化"已經實現了其對"後現代主義"的全面推翻。 市場及資訊的全球化和全球的市場與資訊化,這個雙嚮和雙重的過程,徹底改變了中國文化的命運。老式藝術傢正在走嚮衰亡,而新的文化製造工業已經發育完備:專欄撰稿人和網絡作傢取代了正統作傢,傳媒記者取代了職業批評傢,行畫手取代了畫傢,搖滾歌手取代了歌唱傢,製片人取代了導演,如此等等,總之,"文化白領"取代了"知識分子"。在"取媚"大衆和營造"票房紀錄"方面,後者纔是真正的主宰。 "媚俗"曾經是一個非常刺耳的術語,用來描述藝術傢的"從衆主義"立場,並且註定要遭到道德化的抨擊。但在市場壟斷一切的時代,"媚俗"已不再是一種罪惡,而是一種基本的文化策略,用以從大衆的口袋裏找回金錢和尊嚴。 "媚俗"的合理性正是這樣被確認的,它籲請着中國知識階層的妥協和蛻變。這方面的成功例子,當推王朔、崔健和蘇童等等。他們在進行文化的包裝和推銷方面,顯示了某種天生的麗質:一方面反叛傳統意識形態,一方面嚮群衆大肆"獻媚"。市場原則被嚴肅地建立了起來。 這是八十年代藝術傢走嚮市場化的先鋒。而在他們背後,成千上萬的文化推銷員或傳銷員在九十年代期間茁壯成長。這一蛻變,受到了出版界、影視界和演藝界"資本勢力"的有力支持。而其結果是,中國文化領域出現了一個諸如"獨立製片人""自由撰稿人"的"文化中産階級"圈子,除了隸屬於大衆和金錢之外,他們獲得了空前的"自由"和"獨立"。這是後毛時代及後鄧時代的一個重要景觀。 對此我沒有什麽異議。恰恰相反,正是市場交換策略避免了文化的最後崩潰。或者說,它維係了文化和大衆的基本關係。經歷了幾千年的不屈不撓的戰爭之後,在一個"後資本主義"的世界性背景中,"文人"嚮大衆趣味和資本勢力妥協與合作的時刻終於降臨。 在這個劇烈變化的時代,餘秋雨所作出的努力是令人贊賞的。在文化(歷史)的市場推銷方面,他獲得了令人驚異的成功。在我的記憶裏,餘文首先在上海的《收穫》雜志連載,而後,在經過了市場的反復測試之後,纔在出版社結集出版。而後是一個消費者的盛大晚宴。餘文被不斷連續地出版、轉載、報導,成為中國各大城市的主要暢銷圖書,它甚至出現在幾乎所有的中文網站或雜志上,與魯迅和林語堂的作品一道成為現代散文的經典之作。一時間,大有不讀餘文、羞談文學之風。 在這期間,我們也能夠聽到一些憤憤不平的聲音,似乎這種成功本身成為餘的一個罪證:"他媚俗,因而他有罪。"憤怒的十字架竪立起來了,痛苦的戰士手執錘子和鐵釘,要在文學和史學的領域審判餘文,籲請它的退出。餘對此深感不平,1998年期間,他在新加坡的《聯合早報》上連續發表短文,以一個權威人士的身份進行話語自衛。對"批評"的"輕衊"和"痛心"躍然紙上。 這是一種好萊塢式的戲劇性景象:一方面作傢在重構與大衆的文本蜜月,一方面批評傢在不停頓地控訴這種努力。在這場訴訟中顯然衹有一個裁决者,那就是大衆。這個價值陪審團將運用市場原則,對這個作傢的"生死"(用港臺流行的術語說,就是"走紅"還是"過氣")作出終極判决,而這一判决的結果已不言而喻。事實上,已故的中國領導人毛澤東早已對此作出了非凡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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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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