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 鄭州一傢五口蝸居中巴車 受訪被要求說"幸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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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0年十月13日

時光隧道 今日是何年

資料來源: 中國青年報

事件經過:

  鄭州一傢五口蝸居中巴車 受訪被要求說"幸福"(圖) 中國青年報
  

  
  馮增夫婦與他們的“房車”。鬍國慶攝 “房車”裏的安居夢 河南人馮增和火爆的房地産市場毫無聯繫。他從不走進房地産中介所,也不討論“國五條”、“國十條”這些房地産政策。當夜晚來臨,他躺在一輛破舊的中巴車裏,忍受着鄭州市公路旁超載貨車發出的噪音,哄着小兒子入睡。腦中想的也衹是在車窗上再墊上幾塊厚海綿,或者買個防噪耳塞,而不考慮搬進不遠處正拔地而起的每平方米3000元的經濟適用房。 他改造成居所的這輛破舊中巴車,如今已經在互聯網上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史上最牛房車”,並被當成房價高企年代的一個另類標本。有網友發出“買房不如住車,免稅,永久産權”的呼喊。 本報記者近日對這個被人津津樂道的寒酸住宅進行探訪時,這名37歲的父親、丈夫和一傢之主常重重地嘆氣。他與大多數掙紮在城市裏的人一樣,衹是希望讓一傢五口人有個睡覺的地方。
  在這個城市裏,屬於我們全家人自己的房子誕生了 馮增的汽車修理鋪位於河南鄭州市東三環邊緣的一條公路旁。這個地方在鄭州地圖上還沒有具體標記。馮增說,鄭州發展太快了,繪製地圖的速度趕不上城市擴張的速度。 房地産業可以為這種擴張速度提供佐證。今年上半年,許多房地産公司相繼到鄭州買地。6月4日,萬達集團以底價2.9063億元、每畝209.07萬元的價格,將一塊近140畝的土地收入囊中。此前,華潤集團花費50億元,拿下了一塊黃金地段。 相比之下,這輛花6000元買下的中巴車並不需要占用金貴的土地,它在馮增的汽修鋪門前靜臥了4年,幾乎毫無變化。 走近挂着豫G33425牌照的車前,藍白兩色的車身已滿是斑駁;輪轂生了銹,雨刷早已脫落,後視鏡被摘下來,成了妻子劉宗英和兩個女兒的梳妝鏡。 為了接入一個二手空調的通風管,馮增將一塊玻璃砸掉,用幾層報紙糊上。最外面的報紙是年初《大河報》的地産廣告。從車外看去,“豪宅”兩個字非常顯眼,與車的外貌並不協調。馮增說,隨便抄起一張報紙就是賣房廣告,想不用都不行。 汽修部門前是寬闊的馬路,往返河南、山西的大型車輛晝夜不停,揚起的灰塵讓中巴車看起來灰頭土臉。 車廂後半部分被並排擺放的兩張床占據,是馮增按照尺寸專門焊製的,妻子劉宗英帶着3個孩子擠在上面。床頭是“客廳”,傢人吃飯和孩子學習都在那裏。放置的三角鐵電視桌是3個孩子的書桌。 4年來,孩子個頭越長越高,馮增就給書桌的4條腿續上新的廢舊三角鐵接着用。廳前擺放的10寸小彩電,是淘來的二手貨,接了幾次天綫,都被雨淋壞了。 屬於馮增的空間是前面的駕駛室,小單間沒裝空調,一到夏天,馮增便在鋪子裏打個地鋪睡覺。 “房車”沒什麽大毛病,但因為年久失修,上車的臺階處漏了個大洞,有回小兒子馮佳明在車裏蹦蹬,一腳踩空摔了個倒栽蔥,把夫妻倆嚇了個夠嗆。 今年8月,這輛“房車”的照片被傳上網,因其簡陋,被很多網友稱為“有車有房一族的最心酸解讀”。對於這個形容,馮增搓了搓滿是機油的雙手,呵呵一樂:“城市人條件太好了,其實我在鄭州換了多少次窩了,就這個還像個傢。” 1987年,15歲的馮增背着一床棉被從淮陽老傢來鄭州當學徒,住的是群租房,墻壁都是石灰板,鼕天的時候一起床,“渾身能結一層冰”。 1998年,馮增結了婚,帶着妻子在鄭州開鋪子,那是他頭一次租單間,7平方米的小屋,就有一張掉角的舊床,舊床還要當桌子用,又要當椅子用。 2003年,因為拆遷,馮增夫婦被迫在中州大道的一條公路旁重新租房,這回趕上了“好運氣”,他們租到了一間帶着地下室的鋪子,30多平方米的地下室,又涼快又寬敞,夫妻倆甚至可以帶着大女兒玩跳房子。但好景不長,次年春天,由於緑化帶改造,他們又要搬傢了。他們找到一個城中村,每月200元,不帶窗戶。那年夏天,2歲大的馮佳明差點沒熱死在屋裏,醫生直說“危險危險”。 過一年,又是拆遷。開發商還是兩年前那個,據說是為了擴充小區。那時已小有積蓄的夫妻倆租到了現在的大鋪子。為了省點租金,馮增在鋪子裏裝了個高架床,就算“商住兩用”了。 妻子劉宗英至今還埋怨,夏天鋪子裏特別熱,胳膊能被蚊子“咬粗一圈”。因為蚊子多,大個兒的蜘蛛也多,高架床靠近房頂,一夜的時間,十幾個蜘蛛網就能從枕頭邊直排到房頂上。 一次偶然的機會,馮增躺在朋友的大貨車前座休息,覺得弄個“房車”沒準挺舒服的,還不怕“拆遷搬傢”。便靈機一動,花了6000多元,買下這輛二手車。 當時,有朋友提醒,花這麽多錢不如租房呢。每到這會兒,一嚮老實的馮增便會驕傲地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現在這輛車,光賣鐵也能一分錢不虧,建樓得用鋼筋吧,這樓市,鋼鐵準漲價。” 搬進車裏那天,劉宗英特意從舊貨市場買來了維尼熊圖案的布單子鋪在床上,還特意提醒幾個小孩“要註意車上衛生”,很少喝酒的馮增一氣喝了兩瓶金燕麥啤酒。 上初中的大女兒則偷偷地在當天的日記裏寫道:“在這個城市裏,屬於我們全家人自己的‘房子’誕生了。” 想過買房,衹是到後來就不敢再想了 住在這輛讓他們“滿意”的車裏,有人曾追問劉宗英到底想不想有一套城裏的房子。她低着頭,輕聲連說了幾個不在乎。沉默半晌,她又突然擡起頭,嘆氣說:“說不在乎是假的。” 要知道,1996年夏天,馮增在老傢的大瓦房裏娶回劉宗英那天,曾對新媳婦表態,將來咱一定在鄭州買套房。 劉宗英說,馮增人老實,做事特別軸,說到的事都要做到,唯獨這件事,他再也沒提過。她覺得他想過買房,“衹是到後來就不敢再想了”。 1998年,夫妻倆來到鄭州創業,馮增騎着自行車,帶着工具箱去給人修車。為了幫丈夫幹活,劉宗英衹有深色的衣服,連條裙子都沒買過。一個月兩人也吃不上幾頓熱菜,幾乎都靠鹹菜饅頭過活。 不過,每天幹活幹纍了,兩人就靠在擋泥板上算今天的收入,有時算着算着都能樂出來。在老傢種地的時候,一年衹能掙750元錢,到鄭州第一年,倆人就賺了3000元。 馮增並不知道,正是在那一年,鄭州市開始了住宅商品化改革。 之後的日子,夫妻倆越幹越順,很快就開了自己的修理鋪。馮增技術好,人也實在。時間久了,在那條街上,馮增的“友誼汽修”算是小有名氣。到2005年的時候,一年的淨利潤已經能有5萬多元,馮增甚至還花6000多元購買了一輛二手叉車,為店鋪添了一份收入。 但是,像許多勤勞而辛苦地在城市打拼的人一樣,他們“一年掙得比一年多,但離房子一年比一年遠”。在劉宗英的記憶裏,房價幾乎是踩着他們的肩膀漲上去的。 2000年初,劉宗英推着自行車去採購配件,路過一傢正在開發的樓盤。一個售樓小姐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了上來,拿着一張每平方米800元的樓盤的宣傳單,一路追着劉宗英推銷。實在推脫不過,劉宗英衹能停下車,一五一十地告訴售樓小姐:“我也是從鄉下來打工的,現在還買不起房。” 結果售樓小姐當即“哼”了一聲,扭臉就走了。劉宗英沒說話,衹是把那張宣傳單從車筐裏撿了出來,放進了包裏。 “印象特別深!就800!”劉宗英回憶道。 夫妻倆第二次和樓盤打交道,已經是2005年了。那一年,馮增的修理鋪生意格外好,甚至還請了四五個工人幫忙。劉宗英第一次動了買房的念頭,但她怕自己穿的又髒又黑別人瞧不起,就給一個樓盤的售樓處打了個電話咨詢。 “2700!”沒等售樓員接着推銷,劉宗英就慌忙挂了電話,她算了算,自己衹能買得起20平方米的房子。 就在那一年,鄭州市的房價開始進入井噴階段,從年初到年底,每平方米的均價激增了493元。而在這之前,鄭州的房價依舊保持着每平方米100元的穩定增速。 同樣是那一年,北京市商品住宅預售價格平均為6725元/平方米,相比2004年增長了19.2%。 有趣的是,沒過幾年,本已對房子失去信心的劉宗英,居然親手買了一套100平方米的大房子。1990年代初,劉宗英的二哥到北京打工,做香油生意,沒幾年便成了村裏小有名氣的“富翁”。傢裏人聚會,數二哥最牛氣,最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寧要北京一張床,不要鄭州一套房。” 不過,2006年底,二哥一個電話打到了劉宗英傢,請她幫忙在鄭州買房子。“北京的房價颼颼漲,買不起了。在河南買套房,也算留個退路吧。” 起初,二哥並不着急。誰知過了兩年,北京四環以內每平方米超過2萬元的樓盤比比皆是,五環以內難覓每平方米萬元以下的新盤。而鄭州的房價也漲到了 4529元/平方米,據說實售價格比標價還要高出近千元。“馬上買!什麽樣的都行!你就挑吧!”二哥急了。劉宗英衹得戰戰兢兢地第一次進了售樓處。她說,去看第一個樓盤的時候,售樓小姐告訴她衹剩下兩套房了。劉宗英沒敢猶豫,立即付了款。 一年來,劉宗英閑的時候便會帶着孩子們去新房子玩玩,說是玩,其實就是在木頭床板上坐着。房子沒裝修,連床墊都沒有,有時候,劉宗英覺得這屋子和平房“沒什麽區別”。在她的經歷裏,最好的一次住房經歷是在殼牌機油組織的代銷商大會上,“賓館客房可漂亮,是好幾星的賓館。” 但對於孩子們來說,這些“大白墻”遠不如房車裏的“銹墻”來得親切。小兒子馮佳明學會了上網,常常拉着劉宗英和馮增去看網上的豪華房車。 馮增則不願意跟人提起這套房子。他覺得自己這一代買房子是沒有希望了,衹有盼着下一代。最近,為了給孩子們騰出更大的活動空間,馮增正計劃着換一臺大巴車,改裝成個“三居室”。對他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心願。 這樣的生活,我很幸福 馮增夫婦對房市的信息可不陌生。從到鄭州那一年開始,夫婦倆便訂閱《大河報》。後來,為了一年省下50元錢的訂閱費,他們轉訂了《鄭州商報》。但無論什麽報紙,最常見的,就是關於房子的報道和廣告。 報紙上說,光是今年上半年,鄭州市纍计成交的住宅和商務金融土地量就比2009年同期漲了5倍。報紙上也如實記錄了人們對房價的不滿。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此時,他們這輛沉默了4年的“房車”,變成這種不滿的一個出口。他們並沒看到網絡上廣泛的評論,卻迎來了一批批記者。 面對到訪的記者,他們儘管熱情有加,但一問起房價來,這對夫婦就立刻躲躲閃閃,閉口不談。有個外地電視臺的攝像記者,想讓他們在修車鋪後的高樓前拍一個空景,馮增馬上警惕地搖搖手,“最好別這麽拍,這不是說我們望樓興嘆嗎?” 而同樣聞訊趕來的當地的電視臺則讓他們放心得多。其中一個工作人員透露,拍攝有幾個規定:車裏不能又髒又亂,要讓他們提前收拾幹淨;不準提及房價;必須談樂觀,談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 為了更好地表現拍攝主題,馮增被要求提前準備采訪提綱。在這份策劃出的提綱中,馮增購買“房車”的原因被形容為“看了電影《不見不散》,深受啓發”。“房車”的優勢是“鼕暖夏涼,便捷時尚”。 提綱為馮增擬好了未來的希望:努力工作,“買一輛真正的房車”。現實情況則是,馮增目前的希望衹是給車裝上幾塊窗簾,這樣晚上開了燈,外面也看不見車裏的情況。 在一片遠離修車鋪的幹淨空地上,馮增面對鏡頭背誦着他的“臺詞”。他有些局促地把兩衹手握在一起,眼珠不時上翻,緊張而專註。 經過1個多小時的反復打磨,經驗豐富的攝像記者滿意地伸出了大拇指,並暗示馮增說出腳本中的最後一句話: “這樣的生活,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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