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普吕多姆 Sully Prudhomme  法国   (1839~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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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呂多姆 Sully Prudhomme
  湖水寧靜,似一方幽清的明鏡,
  天鵝的巨翅無聲地劃着水紋,
  它滑翔着,羽翅上的白絨宛如
  那四月的積雪,在陽光下消融;
  然而,天鵝的巨翅卻堅實白厚,
  在輕風中微顫着,如一葉白帆。
  它美麗的長頸高昂出蘆葦叢,
  鑽水又屈伸,水面上引頸漫遊,
  優雅的麯頸好似浮雕的花紋,
  黑色的尖嘴藏在明亮的喉頸。
  它時而沿着鬆林-濃蔭與安謐,
  蜿蜒着,劃開厚厚的緑的浮萍,
  身後拖起一縷清緑的長發。
  天鵝慢悠悠地遊着,神態倦慵。
  岩洞裏詩人諦聽着微妙的感覺,
  流泉在這裏哭訴着虛無的永恆。
  穿岩洞、涉流泉、天鵝其樂融融;
  一片柳葉默然飄落在它的肩頭。
  時而它橫推水波,離開那樹蔭,
  昂首挺胸,似與茫茫太空爭雄,
  它選擇了那陽光耀眼的水面,
  炫耀那自賞萬分的一身潔白。
  後來,暮靄抹去了湖水的邊際,
  湖光和水色朦朧地交融在一起,
  紅霞縷縷鎸刻在昏黃的天際,
  燈心草、菖蘭花停止了搖曳,
  融融的月下飛起了點點流螢。
  天鵝,頭窩在翅膀下面,
  湖面幽暗倒映着絳紫的星空,
  它仿佛一座寶石簇擁的銀壇,
  睡了,在這天與水的穹隆之中。
  
  陳中林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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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深邃平靜如一面明鏡,
  天鵝雙璞劃浪,無聲地滑行。
  它兩側的絨毛啊,像陽春四月
  陽光下將溶耒溶的白雪,
  巨大乳白的翅膀在微風裏顫,
  帶着它漂遊如一艘緩航的船。
  它高舉美麗的長頸,超出蘆葦,
  時而浸入湖水,或在水面低回,
  又彎成麯綫,像浮雕花紋般優雅,
  把黑的喙藏在皎潔的頸下。
  它遊過黑暗寧靜的鬆林邊緣,
  風度雍容又憂鬱哀怨,
  芊芊芳草啊都落在它的後方,
  宛如一頭青絲在身後蕩漾。
  那岩洞,詩人在此聽他的感受,
  那泉水哀哭着永遠失去的朋友,
  都使天鵝戀戀,它在這兒留連。
  靜靜落下的柳葉擦過它的素肩。
  接着,它又遠離森林的幽暗,
  昂着頭,駛嚮一片空闊的蔚藍。
  為了慶祝白色--這是它所崇尚,
  它選中太陽照鏡的燦爛之鄉。
  等到湖岸沉入了一片朦朧,
  一切輪廓化為晦冥的幽靈,
  地平綫暗了,衹剩紅光一道,
  燈心草和菖蘭花都紋絲不搖。
  雨蛙們在寧靜的空氣中奏樂,
  一點螢火在月光下閃閃爍爍。
  於是天鵝在黑暗的湖中入睡,
  湖水映着乳白青紫的夜的光輝,
  像萬點鑽石當中的一個銀盞。
  它頭藏翼下,睡在兩重天空之間。
  
  飛白譯

普呂多姆 Sully Prudhomme
  花瓶被扇子敲開罅隙,
  馬鞭草正在瓶中萎蔫,
  這一擊僅僅是輕輕觸及,
  無聲無息,沒有人聽見,
  但是這個微小的創傷,
  使透明的晶體日漸磨損;
  它以看不見的堅定進程,
  慢慢波及了花瓶的周身。
  清澈的水一滴滴流溢,
  瓶中的花朵日益憔悴,
  任何人都還沒有覺察,
  別去碰它吧,瓶已破碎。
  愛人的手掌拂過心靈,
  往往也可能造成痛苦;
  於是心靈便自行開裂,
  愛的花朵也逐漸萎枯。
  在世人眼中完好如前,
  心上傷口卻加深擴大;
  請讓這個人暗自哭泣,
  心已破碎,可別去碰它。
  
  金志平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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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縫的瓶
  
  
  枯萎了插着的馬鞭草,
  扇子一下碰傷了花瓶;
  衹不過剛好輕輕觸着,
  並沒有響出一點聲音。
  
  但那條細微的裂痕,
  每天都在蝕着玻瓶,
  雖不現形跡,而是準定
  慢慢地在逐漸延伸。
  
  清水流出一點一滴,
  鮮花的生命便枯竭;
  再也沒有誰會懷疑,
  不要觸動,玻瓶已發裂。
  
  往住也是相愛的手,
  輕輕一觸便傷着了心;
  裂開了縫隙在心頭,
  愛情的花兒便凋零。
  
  眼裏看不出什麽損傷,
  可感覺它細而深的縫,
  暗暗在低泣,在增長,
  心兒已發裂,不要觸動。
  
  方敬 譯


  The vase where this verbena’s dying
  Was cracked by a lady’s fan’s soft blow.
  It must have been the merest grazing:
  We heard no sound. The fissure grew.
  
  The little wound spread while we slept,
  Pried deep in the crystal, bit by bit.
  A long, slow marching line, it crept
  From spreading base to curving lip.
  
  The water oozed out drop by drop,
  Bled from the line we’d not seen etched.
  The flowers drained out all their sap.
  The vase is broken: do not touch.
  
  The quick, sleek hand of one we love
  Can tap us with a fan’s soft blow,
  And we will break, as surely riven
  As that cracked vase. And no one knows.
  
  The world sees just the hard, curved surface
  Of a vase a lady’s fan once grazed,
  That slowly drips and bleeds with sadness.
  Do not touch the broken v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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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 Vase Brisé
  
  Le vase où meurt cette vervaine
  D'un coup d'éventail fut fêlé;
  Le coup dut l'effleurer à peine,
  Aucun bruit ne l'a révélé.
  
  Mais la légère meurtrissure,
  Mordant le cristal chaque jour,
  D'une marche invisible et sûre
  En a fait lentement le tour.
  
  Son eau fraîche a fui goutte à goutte,
  Le suc des fleurs s'est épuisé;
  Personne encore ne s'en doute,
  N'y touchez pas, il est brisé.
  
  Souvent aussi la main qu'on aime
  Effleurant le coeur, le meurtrit;
  Puis le coeur se fend de lui-même,
  La fleur de son amour périt;
  
  Toujours intact aux yeux du monde,
  Il sent croître et pleurer tout bas
  Sa blessure fine et profonde:
  Il est brisé, n'y touchez pas.

普呂多姆 Sully Prudhomme
  在夢中農民對我說:“我不再養你,
  你自己做面包,自己播種,耕地。”
  織布工人對我說:“你自己去做衣。”
  泥瓦工對我說:“把你的瓦刀拿起。”
  我孤苦伶仃的,被一切人類拋棄,
  到處去流浪,無奈何與社會隔離,
  當我祈求上蒼把最高的憐憫賜予,
  我發現猛獅正站在前面阻擋自己。
  我睜開雙眼,把真實的黎明懷疑,
  看勇敢的夥伴打着唿哨登上扶梯,
  百業興旺,田野裏早巳播種完畢。
  我領悟到我的幸福,在這世界上,
  沒有人能吹噓不要別人幫助接濟,
  我熱愛勞動的人們,就從這天起。
  
  金志平譯

普呂多姆 Sully Prudhomme
  天藍、烏黑,都被愛,都美,——
  無數的眼睛見過了晨光;
  它們在墳墓深處沉睡,
  而朝陽依舊把世界照亮。
  
  比自晝更溫存的黑夜
  用魔術迷住了無數眼睛;
  星星永遠閃耀不歇,
  跟晴卻盛滿了無邊陰影。
  
  難道它們的眼神已經熄滅?
  不,不可能,這是錯覺!
  它們衹是轉嚮了他方——
  那被稱為不可見的世界。
  
  西斜的星辰辭別了我們
  但仍漂遊在茫茫天字,
  眼珠雖也像星星般西沉,
  但它們並沒有真的死去。
  
  天藍、烏黑,都被愛,都美,
  開啓眼簾, 面嚮無限的晨光;
  在墳墓的另一面,在他方,
  闔上的眼睛仍在眺望。
  
  飛白 譯

普呂多姆 Sully Prudhomme
  有一夜,我對星星們說:
  “你們看起來並不幸福;
  你們在無限黑暗中閃爍,
  脈脈柔情裏含着痛苦。
  
  “仰望長空,我似乎看見
  一支白色的哀悼的隊伍,
  貞女們憂傷地絡繹而行,
  擎着千千萬萬支蠟燭。
  
  “你們莫非永遠禱告不停?
  你們莫非是受傷的星星?
  你們灑下的不是星光呵,
  點點滴灕,是淚水晶瑩。
  
  “星星們,你們是人的先祖,
  你們也是神的先祖,
  為什麽你們竟含着淚?……”
  星星們回答道:“我們孤獨……
  
  “每一顆星都遠離姐妹們,
  你卻以為她們都是近鄰。
  星星的光多麽溫柔、敏感,
  在她的國內卻沒有證人,
  
  “她的烈焰放出滿腔熱情,
  默然消失在冷漠的太空。”
  於是我說,“我懂得你們!
  因為你們就像心靈,
  
  “每顆心發光,離姐妹很遠,
  儘管看起來近在身邊。
  而她——永桓孤獨的她
  在夜的寂靜中默默自燃。”
  
  飛白 譯

普呂多姆 Sully Prudhomme
  要是我沒在這樣的媚眼下學會愛情
  該有多好!那我就不會在世上這麽久地
  忍受這辛酸的回憶,唯有它,永不消逝,
  離得再遠,對我來說也是記憶猶新。
  唉!我怎能吹得滅這淡藍的眼睛
  像滅一支蠟燭,它閃爍在我孤獨的心裏,
  我不能安靜地度過一個夜晚,即使
  我披上墳墓漆黑的陰影。
  要是我像衆人一樣,首先愛的是人品
  而不是折磨人的美麗,那該有多好!
  這驚豔超出了心的力量和欲望的邊境。
  我本來能夠照自己的心願去自由地愛,
  可我的情人,我已選擇的情人,
  我無法再把她替換,猶如姐妹。
  
  小躍 譯

普呂多姆 Sully Prudhomme
  心並不易碎,它用堅硬的金子鑄成:
  但願它像粗陶燒製的盆甕,
  衹能用一段時間,而後便成為灰塵!
  可它一點沒用,痛苦啊!就變得空空。
  享樂老在邊上貪婪地打轉:
  兄弟,別讓這傢夥大口地啜飲,
  好好看住甕中的清泉,
  多年積聚的財寶一夜就能耗淨。
  對它要節約。不幸啊,那些糊塗蟲,
  火紅的酒神節裏他們手提美麗的陶甕,
  在平庸的偶像腳下喪失了其中的香氣。
  有一天,他會感到,真誠或負心的情郎,
  一個處女的雙唇懸挂在他的心上,
  可他的心啊已倒不出任何東西。
  
  小躍 譯
天鵝
碎瓶
眼睛
銀河
命運
給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