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 史蒂文斯 Wallace Stevens  美国   (1879~1955)
詩選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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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詩歌 outland poetry
詩選

史蒂文斯


  俄國的一盤桃子
  
  
  我用整個身體品嚐這些桃子,
  我觸摸它們,聞着它們。是誰在說話?
  我吸收桃子,就像安捷涅夫
  吸收安魯。我像戀人般望着桃子
  像年輕的戀人望着春天的花蕾,
  像黝黑的西班牙人彈着吉它。
  是誰在說話?肯定是我,
  那衹野獸,那個俄國人,那個流放者,
  教堂裏的鐘為我們敲響
  在心中。紅嫩的桃子
  又圓又大,還有一層茸毛,
  盈滿蜜汁,桃皮柔軟,
  桃子盈滿了我的村莊的色彩,盈滿
  晴朗的天氣,夏天,露水,和平的色彩。
  桃子所在的房間靜悄悄的。
  窗子敞開。陽光
  灑滿窗簾。甚至窗簾輕盈地飄動,
  
  也驚擾我。我不知道
  這種殘忍會把一個自我
  從另一個自我上摘下,像摘下這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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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和心靈的碎片
  
  
  幾乎沒有什麽親密溫暖的事物。
  仿佛我們從未作過兒童。
  我們坐在屋裏,在月光中,
  仿佛從未年輕過,這是真的。
  我們不應醒來。夢中
  一個亮紅色的女人將起身,
  站在紫色金輝裏,梳理長發。
  她會沉思地說出一行詩句。
  她認為我們不太會唱歌。
  另外,天空這麽藍,事物會自己
  為她唱歌。她傾聽着
  感到她的色彩是一種冥想,
  最最快樂,但仍不如從前快樂。
  留在這裏,訴說熟悉的事情。
  
  
  --------------------------------------------------------------------------------
  
  十三種看烏鶇的方式
  
  
  
  1
  二十座覆蓋着雪的山嶺之間
  唯一移動的
  是烏鶇的眼睛。
  
  2
  我有三顆心,
  就像一棵樹上
  停着三衹烏鶇。
  
  3
  烏鶇在秋風中盤旋,
  它是啞劇中不起眼的角色。
  
  4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是一。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和一隻烏鶇
  是一。
  
  5
  我不知道更喜歡哪個,
  歌唱的美
  或者暗示的美,
  鳴叫時的烏鶇
  或者鳴叫之後。
  
  6
  小冰柱在長長的窗戶上
  畫滿了野性的圖案。
  烏鶇的影子
  在它們之間穿梭。
  情緒
  在影子裏找到了
  無法破解的原因。
  
  7
  瘦削的哈丹男人,
  為什麽你們衹能想象金色的鳥?
  難道你們沒看見烏鶇
  怎樣繞着你們周圍女人的腳
  行走?
  
  8
  我知道高貴的音調
  以及明晰的、註定的節奏;
  但我也知道
  烏鶇與我知道的
  有關。
  
  9
  烏鶇在視野中消失的時候,
  為衆多圓圈中的一個
  標明了邊界。
  
  10
  看見烏鶇
  在緑光中飛翔
  最顧忌音韻和諧的人
  也會尖叫起來。
  
  11
  他乘着一輛玻璃馬車,
  穿過康涅狄格。
  一次,他突然感到一種恐懼,
  他誤把行李的影子
  當成了烏鶇。
  
  12
  河流在移動
  烏鶇肯定在飛翔。
  
  13
  整個下午都是晚上。
  一直在下雪。
  而且將要下雪。
  烏鶇坐在
  雪鬆的枝椏上。
  
  靈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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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人
  
  
  人必須用鼕天的心境
  去註視冰霜和覆着白雪的
  松樹的枝椏;
  
  必須凍過很久
  才能看到挂滿冰的刺柏,
  和遠處一月的陽光裏
  
  粗糙的雲杉,才能不因為風聲
  以及這片土地上
  葉子的聲音,想到
  
  任何悲慘的際遇,
  同樣的風在同樣的
  荒涼的地方,也為傾聽者
  
  而吹,他在雪中傾聽,
  完全不是他自己,看見
  一切,以及一切存在中的空無。
  
  靈石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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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絶對存在
  
  
  心靈末端的那棵棕櫚,
  遠過最後的思想,樹立
  在青銅色的布景中。
  
  一隻金色羽毛的鳥兒
  在棕櫚樹上歌唱,沒有人的意義,
  沒有人的感覺,一首異族的歌。
  
  於是你明白並不是理智
  使得我們快樂或者不快樂。
  鳥兒歌唱。它的羽毛閃光。
  
  棕櫚屹立在空間的邊緣。
  風在枝葉間慢慢移動。
  鳥兒的火焰般的羽毛紛紛搖落。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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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統治
  
  
  在夜裏,在爐火邊,
  樹叢的各種色彩,
  落葉的各種色調,
  重複出現.
  在房間裏翻捲,
  就像樹葉本身
  在風中翻捲
  是啊:濃密的鐵杉材的色彩
  大步走來。
  我想起了孔雀的叫喊。
  
  孔雀尾翎的各種色彩
  也像這樹葉
  翻捲,在風中,
  在黃昏的風中。
  色彩掃過房間,
  就像孔雀從鐵杉樹上
  飛落地面。
  我聽到他們呼喊——這些孔雀
  那呼喊是抗議暮色,
  還是抗議樹葉自己
  在風中翻捲?
  
  翻捲,好像火焰
  在燃燒時翻捲,
  翻捲,好像孔雀尾翎
  在喧鬧的火焰中翻捲,
  高聲地,好像鐵杉樹裏
  充滿了孔雀的叫喊。
  要不這呼城是在抗議鐵杉自己?
  
  從窗口望出去,
  我看到行星聚攏,
  就好像樹葉
  在風中翻捲。
  我看到黑夜來臨
  大步走來,像濃密的鐵杉的顔色,
  我感到害怕,
  我記起了孔雀的叫喊。
  
  (趙毅衡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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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早晨
  
  
  一
  
  怡然於披着晨衣,灑滿陽光的椅子上
  遲遲未動的咖啡和蜜橘,
  地毯上一隻自在的緑鸚鵡,
  這種種樂事攪在一起,衝散了
  耶穌殉難的神聖靜穆。
  她夢魂稍動,感覺到
  那古老災難的黑影逼近,
  猶如水波中無聲的陰影。
  刺鼻的蜜橘和明晃晃的緑翼
  仿佛是夾在死者行列中的東西,
  蜿蜒爬過廣袤的水面,杳無聲息。
  白晝也如廣袤的水面,萬籟俱寂,
  好讓她夢一般的雙足
  跨過海洋,走嚮寂靜的巴勒斯坦,
  那鮮血與墳墓的疆域。
  
  二
  
  她為何竟嚮死者饋贈禮品?
  倘若神性衹能在無聲的陰影
  和夢中顯現,那算什麽神性?
  為什麽她不能從太陽的撫慰中,
  從刺鼻的蜜橘和明亮的緑翼中,
  從世上其他的醇香和美麗中.
  找到彌足珍貴的東西,比如天堂的思想?
  神性惟能留存於她心中:
  雨的欲念,落雪的心境;
  孤獨中的悲戚,林花怒放時
  難耐的歡欣;以及秋夜濕路上
  進發出來的陣陣激情;
  念及盛夏的緑葉和鼕的殘枝
  萬般歡樂與痛苦便如潮般誦起。
  這些纔是衡量她靈魂的尺度。
  
  三
  
  高居雲端的朱庇特絶非凡胎。
  沒有母親給他哺乳,沒有甜蜜的大地
  給他神奇的心靈註進萬般風情。
  他走在我們中間,像一位低語的皇帝,
  威嚴地走在一群紅鹿中間,
  直到我們貞潔的鮮血,與天國
  融為一體,把這種酬勞送給欲望,
  那群紅鹿看到了酬勞,從一顆星中。
  我們的鮮血會白流嗎?或許它將成為
  樂園的鮮血?這片土地
  是否會變成我們想象的樂園?
  那時蒼天會比現在更友善,
  勞作和痛苦,在名份上
  僅僅次於萬古長青的愛,
  而不是現在這般生分而冷漠的一片藍。
  
  四
  
  她說:“我心滿意足,當蘇醒的鳥兒
  在飛翔之前,用美妙動聽的詢問
  試探迷霧蒙蒙的田野是否實在;
  但當鳥群遠去,溫暖的田野
  也一去不返,那時.何處為樂園?”
  這裏再也沒有預言常往之地,
  再也沒有出沒墓地的老妖怪,
  再也沒有金色的地府.也沒有
  曼歌的仙島,精靈們曾在那裏聚集,
  再也沒有幻夢中的南國,在那遙遠的仙山
  也沒有了濃蔭如蓋的棕櫚,那棕櫚
  已經凋零,像四月的緑葉過了時令;
  或許樹葉還會泛青,像她對鳥兒的回憶
  以及她對六月和黃昏的渴念,
  從燕翼絶妙的比劃中抖落。
  
  五
  
  她說:“然而.在滿足中我仍然
  感到需要某種不朽的賜福。”
  死乃美之母;唯有自她那裏
  我們的夢和渴望纔變得圓滿。
  雖然她在我們的道路上,
  撒下片片遺忘的落葉,
  這難堪的遺憾之路,有幾段路途
  勝利敲響過它黃銅般的聲音,或者
  愛情發出過溫情脈脈的低語!
  她讓柳枝在陽光下悚悚顫動
  為那些習慣於坐着凝視草地的
  個個少女重又站起身來。
  她使男孩子們在被人遺忘的
  盤子裏,堆滿新采的梅子和梨。
  少女們嘗後,欣喜地去踏葉漫步。
  
  六
  
  樂園裏難道沒有死亡嬗變?
  成熟的果子不落?沉甸甸的枝椏
  水遠沉重地懸空在完美的天空下?
  其實酷似我們生生死死的塵世,
  那裏的河流也在尋找海洋,
  卻無法找到,那裏也有退潮的
  海灘,卻永遠無法感受不可言喻的痛苦?
  為什麽把梨擺放在河岸兩旁,
  或者用梅之芬芳把河岸切成兩半?
  啊,它們應披上我們午後的綢衣,
  披上我們的絢爛的色彩,
  撥動我們單調的琴弦!
  死乃美之母親,神秘的母親,
  在她熾熱的懷抱中,我們讓
  自己塵世的母親無眠地等待。
  
  七
  
  狂熱的人群將在一個夏日之晨
  在祭奠酒神的儀式上圍成一圈
  熱烈而虔誠地把太陽頌贊,
  不把它當作神,衹當作“若神”,
  裸露於他們之間,如原始生命之源
  人群高唱頌歌,宛如天堂聖樂,
  發自肺腑,又復歸雲端;
  此起彼伏的歌聲,頌揚着
  為他們的主人喜愛的風中湖泊,
  還有天使般迷人的樹林.
  以及歌聲回蕩的深𠔌山巒。
  他們會深刻地體會到,註定一死
  的人類的神聖情誼,夏晨般短暫,
  他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足上的露珠將使之昭然。
  
  八
  
  她聽到在那片死寂的水面上
  一個聲音高喊:“巴勒斯坦的墓穴,
  不是靈魂徘徊的門廊,
  那是耶穌之墓,他安息的地方。”
  我們生存在混亂之中,風雲難測,
  依存着白晝和黑夜的循環,
  在荒涼無援的孤島上被大海
  圍困,我們沒有約束也沒有逃路。
  鹿群在我們的山林悠閑地漫步,
  鵪鶉在我們的四周嚶嚶高鳴,
  荒野上的甜草莓已經熟透;
  黃昏中孤零空曠的天際
  偶爾掠過隊隊鴿群,
  起伏時劃出隱約的波浪,
  展開雙翼,緩緩沉入黑夜茫茫。
  
  (李力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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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罎子軼聞
  
  
  我把罎子置於田納西州
  它是圓的,立在小山頂。
  它使得散亂的荒野
  都以此小山為中心。
  
  荒野全都嚮罎子涌來,
  俯伏四周,不再荒野。
  罎子圓圓的,在地上
  巍然聳立,風采非凡。
  
  它統領四面八方,
  這灰色無花紋的罎子
  它不孳生鳥雀或樹叢,
  與田納西的一切都不同。
  
  (飛白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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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彈藍色吉他的人(節選)
  
  
  1
  
  那人俯身,調校
  吉他琴弦。日子青鬱。
  
  他們說:“你抱着藍色吉他;
  彈奏的事物並不真實。”
  
  那人笑道;“藍色吉他上
  事物改變了本來的面目。”
  
  他們又說:“你彈奏的麯調
  必須既高於我們,又是我們自己,
  
  藍色吉他上的麯調
  必須是事物本來的面目。”
  
  2
  
  我彈不出完整的世界,
  雖然我用盡了力量。
  
  我歌詠英雄的頭顱,巨大的眼睛
  古銅色的臉,但並不是一個人,
  
  雖然我盡力彈出完整的人。
  彈他時幾乎傲到了這點。
  
  如果小夜麯
  和人——樣重要,那麽
  
  完全可以說是小夜麯
  彈奏藍色的吉他。
  
  3
  
  啊,請彈作品第一號,
  攪動人心中的匕首,
  
  把大腦放到木板上,
  挑出刻毒的顔色,
  
  把思想釘在屋門上,
  展翅飛嚮雨、雪,
  
  放出活的音調,
  敲擊,敲擊,把它變為真實,
  
  敲出藍色的音符,
  敲擊金屬的琴弦……
  
  4
  
  那是生命:真實的事物?
  它在藍色吉他上行進。
  
  一根弦上有一百萬人?
  所有的行為都在,
  
  所有的行為,無論錯對,
  所有的行為,無論強弱?
  
  情感瘋狂地呼喚.
  像秋風中蒼蠅的叫聲,
  
  那麽這就是生命;真實的事物
  藍色吉他的聲音。
  
  5
  
  不要對我們講詩的偉大,
  講地下晃動的火炬,
  
  光點上拱頂的結構.
  我們的陽光下沒有影子,
  
  白晝是欲望,夜曉是睡眠。
  什麽地方也沒有影子。
  
  我們的大地平擔,赤裸。 ‘
  近有任何影子。詩
  
  超越音樂,必須取代
  空虛的天國和頌歌,
  
  我們自己必須在詩中就位,
  即便是在你吉他的嘈切聲中。
  ……
  
  26
  
  想象中世界受過浸洗,
  世界是海岸,無論聲音,形式
  
  還是光明,送別的紀念物,
  離歌的回響,岩石,
  
  他的想象總復歸於這些,
  而後又像一行音符馳入空中,
  
  雲間塵沙堆積,巨人
  與兇惡的字母搏鬥:
  
  麋集的思想,麋集的夢
  夢見遙不可及的烏托邦。
  
  山的音樂似乎
  不斷飄臨,不斷消逝。
  
  27
  
  海水衝白了屋頂。
  大海在鼕天的空氣中漂流。
  
  北方創造了大海。
  大海在紛落的雪中。
  
  這片陰鬱是大海的黑暗。
  地理學家和哲學家,
  
  清註意。如果不是因為那????水杯,
  不是因為屋檐上的冰柱——
  
  大海不過是嘲弄的形式。
  一座座冰山嘲笑
  
  不能成為自己的惡魔,
  它四處遊蕩,改換變幻的風景。
  
  (西蒙 水琴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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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現代詩歌
  
  
  這詩寫思想在行動中尋找
  令人滿足的東西。卻並不總需要
  去尋找;布景已搭好,它重複
  腳本中已有的東西。
  然後劇院變成
  別的什麽。它的過去是一種回憶
  它必須活着,學習當地的語言。
  它必須面對這時代的男人,會見
  這時代的女人。它必須思考戰爭,
  尋找令人滿意的東西。它必須重新
  搭一個舞臺。它必須站在臺上
  像位永不滿足的演員,慢慢地,
  沉思地,誦出臺詞,在耳朵中
  在思想敏銳的耳朵中,準確地
  重複它想聽見的東西,一群無形的
  觀衆,正在傾聽這聲音,
  不是在聽劇,而是聽自己
  在兩個人的情感中得以表現,
  兩種情感結合為一體。演員
  是黑暗中的玄學家,撥動
  樂器,撥動一根金屬琴弦,
  發出的聲音突然穿透正確,整個
  包容了思想,既不低於思想,
  也沒超越思想的欲望。
  它必須
  成為令人滿意的東西,可以是
  滑冰的男人,跳舞的女人.
  或梳頭的女人,思想的行動的詩。
  
  (西蒙 水琴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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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言的隱喻
  
  
  二十個人走過橋梁,
  進入村莊。
  那是二十個人走過二十座橋梁,
  進入二十座村莊。
  
  或是一個人
  走過一座橋進入一個村莊。
  這是一支古老的歌
  它不會宣泄它自己的意思……
  
  二十個人走過橋梁,
  進入村莊。
  
  那是
  二十個人走過一座橋
  進入一個村莊。
  
  這村莊不願顯露自己
  但肯定有自己的意思……
  
  人們的靴子踏上
  橋梁的邊緣,
  村莊的第一座白墻
  自果樹叢中升起。
  我在想些什麽?
  而意思已逃離自身。
  
  那村莊的第一座白墻……
  那果樹林……
  
  (孟猛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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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語造成的人
  
  
  沒有情感的神話,人類的夢幻
  死亡的詩歌,我們會是什麽?
  
  閹割過的朦朧月亮——生活
  由有關生活的計劃組成,夢幻
  
  是一片沙漠
  我們在那裏精心籌劃,被夢境撕裂,
  
  被失敗的可怖的符咒所撕裂
  被失敗和夢幻同為一體的恐懼所撕裂。
  
  所有人是同一個詩人
  記述着命運的偏執打算。
  
  (孟猛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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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心情人的最後獨白
  
  
  點燃夜晚的第一綫光,在房間裏
  我們休息,為不足道的理由,思忖着
  想象世界是最後的善。
  
  因此,這是最熾烈的幽會
  衹有在這種思想下我們才能集中心緒,
  排除一切冷漠,傾心於一件事:
  
  在這唯一的事中,僅有一條圍巾,
  緊緊裹着我們,既然我們很窮,一絲溫暖
  一綫光,一點力,都有奇跡般的影響,
  
  現在我們互相忘卻,也忘卻了自己,
  衹感覺到一種朦朧的秩序,一個整體,
  一種知識,安排了這次幽會。
  
  在它生氣勃勃的邊緣,在心中
  我們看見上帝和想象融為一體……
  那點燃黑夜的最高燭火是多麽難以攀緣。
  
  這同一綫光,這同一個心裏,
  我們蝸居在黑夜的空氣中,
  那兒,能呆在一起就是滿足。
  
  (孟猛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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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特例的過程
  
  
  今天樹葉在叫喊,當它們懸在枝頭被風吹打,
  然而鼕的虛無開始一點點地減少。
  到處還都是冰冷的陰影和積下的雪。
  
  樹葉叫喊……有一個人呆在旁邊衹是在聽。
  這是忙碌的叫喊,跟其他的人有關。
  儘管有一個人說一是萬物的一個部分,
  
  哪裏有矛盾,哪裏就會有反抗;
  而作為一個部分就是要努力去謝絶:
  一個人感受到的生活就是這一切賦予的生活。
  
  樹葉叫喊。這不是神靈垂愛的叫喊,
  不是牛皮哄哄的英雄們的吹噓,也不是人類的叫喊。
  這是從不凌駕它們自身的樹葉的叫喊,
  
  沒有幻想麯上場,沒有什麽意義比
  它們能做的更多衹有耳朵最後的聽聞,衹有這事情
  本身,直到最後,這叫喊跟任何人都完全無關。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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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在它自己的生命中沉睡的孩子
  
  
  在那些老人當中你知道
  有一個沒名字的正思索着
  一切重要思想的殘餘。
  
  它們什麽也不是,衹能納入
  個別人的心智世界。他從外部
  觀察它們並從內部理解它們,
  
  這位孤單的帝王統治着那些
  遙遠的事物,但又切近得足以
  在今夜的臥床上喚醒你的心弦。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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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封信
  
  
  即便早已有一彎新月出現
  在諸天的每一個雲端,
  用晶瑩的月光把夜晚潤濕,
  有人還想要更多更多
  可以返回的真實的內心,
  一個與自我相對的傢,一個暗處,
  一份可以享受片刻生活的悠閑。
  
  就像點着一支蠟燭,
  就像趴在桌上,眯着眼睛,
  聽着最渴望聽的故事,
  仿佛我們又重新圍坐在一塊,
  我們中有一人在說着而所有的人都相信
  我們聽到的話而燭光,儘管很小,已足夠了。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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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是最高想象力的一個活動
  
  
  上個星期五在上個星期五晚上耀眼的光明中
  我們從康沃爾到哈特福德開夜車回傢。
  
  這不是維也納一傢玻璃作坊的夜班開爐
  也不是威尼斯在靜止中收集着時間和塵埃。
  
  這難熬的旅途上有一種力的集聚,
  在西去的夜明星前方的天空下
  
  活躍着一片燦爛剔透的光華,
  事物浮現然後移動然後被溶解,
  
  要麽就在遠處,變化或者什麽也不做。
  夏日夜晚的變換是明顯的:
  
  一個銀白色的抽象漸漸成型
  然後又突然把自己給否决。
  
  固體會有一種非固態的涌動。
  夜的月光湖既不是水也不是空氣。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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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橡樹林下的單人牌戲
  
  
  湮沒於張張紙牌
  一個人存在於純然的法則
  
  既不是紙牌也不是樹林不是空氣
  能像事實那樣存留。這是一個遁逃,
  
  逃嚮原理,逃嚮沉思。
  一個人最終明了什麽該思考
  
  然後拋開意識去思考,
  在橡樹林下,全然地釋放。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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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地對象
  
  
  他知道他是一個無處棲息的靈魂,
  因此,按這種理解,當地對象就變得
  比最寶貴的家乡對象還要寶貴:
  
  當地對象屬於一個無處棲息的世界,
  沒有記得下來的過去,衹有現在的過去,
  或者在現在的指望中指望着的現在的未來;
  
  對象不會像理所當然的事物那樣
  出現在諸天或者光明的陰暗面,
  在那個天球上衹有少得可憐的這種對象。
  
  對他來說很少也是有,而這些極少的東西
  總是會碰上一個新奇的名字,仿佛
  是他要創造它們,讓它們遠離死滅,
  
  這些極少的東西,這些供人領悟的對象,這些感覺
  的融合體,這些東西主動地送上門來,
  因為他渴求的是不用去知道究竟是什麽,
  
  是什麽成了那些經典和美的重要性。
  這些就是沉着的他一直總是在接近的
  當他走嚮一個高於浪漫的絶對居所。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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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朗的一日沒有回憶
  
  
  沒有士兵埋在風景區,
  沒有思想念及已經死去的人,
  如同他們還在五十年前:
  年輕並生活在一種鮮活的空氣裏,
  年輕並行走在這陽光裏,
  穿着藍衣服彎下腰去觸碰什麽東西——
  今日的心境不是天氣的一個部分。
  
  今日的空氣把一切事物變得明朗。
  它不具備知識卻衹有空虛,
  它彌漫了我們卻毫無意義,
  仿佛過去我們誰也不曾到過這裏
  此刻也未曾出現:在這淺顯的景象中,
  這無形的運動,這種感覺。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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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高山
  
  
  我們生活在一座星群,
  夜空璀璨而又漆黑,
  不是一個單一的世界,
  不是在鋼琴上在講演中,
  能用音樂說得動聽的事情,
  
  就像在詩歌的書頁上——
  思想者們對一個永在起始的宇宙
  沒有最後的結論。
  沿路嚮前,當我們攀上高山,
  佛蒙特把自己一蹴而就。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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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部神話能反映它的領地
  
  
  一部神話能反映它的領地。在這兒,
  康涅狄格,我們從來不曾生活在一個
  神話能變為現實的時代——但倘若我們有過——
  這就得提出一個形象真實性的問題。
  形象必須要具有它的創造者的生命力。
  它的生命力是它的創造者的增長
  和提升。在重又煥然一新的青春中,它是他,
  在來自他領地的那些物質中,
  在他森林裏的樹木和從他的田地刨出的
  或從他的大山下開採的石頭中,它就是他。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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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熟睡的老人
  
  
  這兩個世界睡着了,此刻,正在熟睡。
  一個沉默的意識在某種肅穆中支配着它們。
  
  自我以及土地——你的思想,你的感覺,
  你的信念和懷疑,你專有的整個地塊;
  
  你泛紅的慄子樹上的紅顔色,
  河流的運動,R河*的懶洋洋的運動。
  
  *R河,the river R,即“萬河之河”(the river of rivers),參見《康涅狄格的萬河之河》。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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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爾蘭的莫赫懸崖*
  
  
  誰是我的父親,在這世界上,在這屋子裏,
  在這靈魂的底部?
  
  我父親的父親,和他的父親的父親,和他的——
  風也似的片片黑影
  
  回歸到一個傢長,在思想之前,在言說之前,
  在往昔的前方。
  
  他們來到莫赫懸崖,在迷霧之外,
  在真實之上,
  
  探出當前的時間和地點,高出
  濕氣,和緑草。
  
  這不是風景,充滿了詩歌的
  幻夢**,
  
  和大海。這是我的父親,或許,
  是他的存在,
  
  一個相似物,諸位父親中的一個:土地、
  海和空氣。
  
  * 莫赫,Moher,愛爾蘭地名,沿海有8公裏長200多米高的海崖名勝。
  ** 幻夢,somnabulations,原指夢遊。史蒂文斯詩中一般把夢幻、幻想等用作貶義。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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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事物的樸素認識
  
  
  在樹葉掉光之後,我們回歸
  一個對事物的樸素認識。就仿佛
  我們已到達一個想象力的盡頭,
  無聲無息地置身於一種惰性的知*。
  
  甚至很難去挑選一個形容詞
  修飾這種空洞的寒冷,這種沒有緣由的哀傷。
  偉大的建構已變成一座次要的房子。
  沒有包頭巾的人v會行走在那些被降格的地板。
  
  花房從來沒有如此迫切地亟待粉刷。
  煙囪已經有五十年歷史並傾斜嚮一旁。
  一個幻想性的努力失敗了,人和蒼蠅的
  反反復復中的一次反復。
  
  然而想象力的缺乏已經
  把它自己拿來想象。巨大的池塘,
  對池塘的樸素認識,沒有倒影,樹葉,
  淤泥,水像一塊髒玻璃表達着某種
  
  靜寂,一隻耗子探頭察看的那種靜寂,
  巨大的池塘以及它的百合花的廢墟,所有這一切
  都得當作一種不可規避的知識來想象,
  當作一種必需的要求,來要求。
  
  * 知,savoir,法文。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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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詩替代了一座高山的位置
  
  
  這就是一首詩,逐字逐句地,
  替代了一座高山的位置。
  
  他呼吸它的氧氣,
  哪怕這本書在他桌面的塵土中翻身撲騰。
  
  這讓他想起他曾多麽迫切地需要
  一個按他自己的方向去抵達的地方,
  
  他曾多麽嚴重地改組松樹林,
  更換岩石並在雲霧中挑揀他的路,
  
  衹為了看見那順理成章的風景,
  在那裏他將實現一種無法解釋的完成:
  
  在確切的岩石上他的不確切
  將發現,最終,眼睛衹能觀察有邊緣的事物,
  
  他可以在那裏躺臥,嚮下凝視着大海,
  辨認他獨一的獨自的傢。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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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過原野看鳥群飛起
  
  
  在那些更為惱人的次要理念中
  洪堡先生*從他的旅途返回
  事物邊緣的康科德**老傢,他的主要理念是:
  
  要放得下那些草地,樹林,雲朵,
  不要把它們轉換成另外的事物,
  這不過是太陽每一天的工作,
  
  直到我們對自己說也許會有
  一個苦思冥想的自然,一個機械的
  並且有點可惡的操作對象***,不像
  
  人的魂靈,儘管有點相似但要更大,
  沒有他的文學也沒有他的神明……
  但我們很可能超越了自己,生活在空氣裏,
  
  在一種並不是為我們預備的生存環境裏,
  難道能說這是我們為自己預備的嗎,太誇張了吧,
  一件事物並不是為比喻或信仰安排下來的,
  
  它不是我們慣於編造的那些陽性神話中的一個,
  而是一個透明體,在其中有燕子穿梭,
  沒有任何形體或任何形體之感。
  
  我們所知在於我們所見****,我們所感在於
  我們所聞,而我們的所在,超出神秘主義者的論調,
  在於融合體*****的一片喧嘩,在天國之外,
  
  至於我們的所思,風也似的一個瞬間,
  一個運動中的一個運動部分,一個發現
  中的一個發現部分,一個變化中的一個變化部分,
  
  是色彩中的一股同時也是它的一部分。
  這午後顯然是一個源頭,
  太廣阔,太多彩,會多過平靜,
  
  太近於思考會少於思想,
  最隱晦的傢長,最隱晦的教主,
  一個來自沉思的日常的至尊,
  
  在它特有的靜寂中來臨然後遠去。
  我們在思考,不管太陽照耀或者不照。
  我們在思考如同風掠過一口池塘一片田野
  
  或者我們用鬥蓬蒙住我們的言辭因為
  那同樣的風,飛揚又飛揚,發出的聲響
  就像鼕季結束時的最後一段弱音。
  
  一個新的學者替代一個老的思索着
  這首幻想麯的一個片斷。他尋求
  一個能讓人說得明白的人。
  
  靈魂來自於這個世界的這種肉體,
  興許洪堡先生想的是:肉體所來自的那個世界
  它遲鈍的律法造成了心智的一種做作******,
  
  大自然的風格*******被一塊玻璃捕捉
  然後這成為一個靈魂的風格,
  一塊玻璃擠滿事物,它們能去多遠就去多遠。
  
  * 包頭巾的人,turban,原指阿拉伯頭巾,詩中指伊斯蘭或其他宗教的教士、教徒。
  ** 洪堡先生,Mr. Homburg,人名,出處不詳。
  *** 康科德,Concord,地名,同名城市很多,詩中所指不詳。字面有“和諧、一致”的意思,詩中強調的是這個。
  **** 參見《我們所見即我們所思》。
  ***** 融合體,integrations,這是晚期史蒂文斯常用的一個概念,大意指種種所見所聞所知所感等融合(或綜合、總合、整合、集成、統合)為一個和諧的整體,從客觀事物到主觀感知最終都通過某種儀式性的沉思或冥想(meditation)而達到合一、和諧的高級形態。與中期史蒂文斯的“風琴”概念(harmonium,即和諧美妙的組合體)相比,“融合體”更高,更大,是一架架風琴的融合,是一整個風琴。參見《當地對象》。
  ****** 做作,affectation,“心智的做作”在史蒂文斯的概念中一般指思考(think)。另,“affectation”的詞形與“affection”(影響)相近。
  ******* 風格,mannerism,這裏尤指矯揉造作的風格、癖好。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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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思中的世界
  
    小提琴練習很浪費時間,跟旅行一樣。而訓練對於
    作麯傢是必不可少的——就像沉思——我從來沒有
    中斷過……我擰緊一個不變的夢想,不管白天黑夜
    從不停止。*
  
    ——喬治斯·厄內斯庫**
  
  
  從東方前來的那人是不是尤利西斯,
  那個沒完沒了的冒險傢?樹木得到改善。
  嚴鼕被衝洗幹淨。那人正移動
  
  在地平綫上並托舉着他自身。
  一團火的形狀映上珀涅羅珀***的大花布,
  它野性十足的姿態把她棲居的世界喚醒。
  
  這些年,她已經安頓****好一個要將他迎候的自我,
  在她的想象中,替她與他的自我相伴,
  以及深深的隱蔽處中的兩個,朋友和親愛的朋友。
  
  樹木已經得到改善,就像一個必不可少的訓練
  在一種非人的沉思中,比她自己的更重大。
  夜裏沒有風會像狗一樣監視着她。
  
  她不想要他不能給她帶來的任何東西。
  她不想要迷人。他的臂膀就是她的項鏈
  和她的腰帶,是它們渴望的最大財富。
  
  但那是尤利西斯嗎?或者那衹是溫暖的陽光
  照在她的枕上?這些念頭在她體內撲打就像她的心。
  它們兩個同時撲打着。這就是日子*****。
  
  那是尤利西斯、那不是。但它們相遇了,
  朋友和親愛的朋友以及星球的慫恿。
  這個野蠻的力决不會在她體內減弱。
  
  梳頭的時候她會告訴她自己,
  用堅毅的音節重複着他的名字,
  决不忘記他每時每刻都會來到近旁。
  
  * 引文為法文,出處不詳。
  ** 喬治斯·厄內斯庫,Georges Enesco,羅馬尼亞籍音樂傢、小提琴傢,1881-1955.
  *** 珀涅羅珀,Penelope,尤利西斯(奧德修斯)的妻子。
  **** 安頓,composed,有構成、編寫、安撫、鎮靜等意思。
  ***** 這就是日子,it was only day。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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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平靜的正常生活
  
  
  當他坐下來當他思考,他的位置並不在
  他構想的任何事物之中,如此脆弱,
  如此缺少光照,如此陰蔽和空虛,
  
  例如,作為其中的一個世界,就像雪,
  他成為一個居民,順從着
  寒冷地區的堂皇觀念。
  
  就在這兒。這就是年月發生的
  地點和時間。這兒,在他屋裏在他房中,
  在他的椅子上,最鎮靜的思想漸漸憔悴
  
  而最年老最火熱的心被刺破
  在黑暗地區的堂皇觀念之下——
  全都在夜裏獨自地,在蟋蟀的和聲上,
  
  咿咿呀呀的,一個個的,唱着各自的獨一性。
  沒有形式卓越的狂暴。
  但他真實的蠟燭綻放着技藝。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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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心情人的終場獨白
  
  
  點亮傍晚的第一道光,走進一個房間
  讓我們歇息,並由這個小小前提,推斷
  那個想象的世界纔是終極的善。
  
  由此可知,這是一個最動情的約會。
  正是按這種思路我們才能集中精力,
  拋開所有冷漠,進入一件事物:
  
  就在這唯一的事物中,一條唯一的披巾
  緊緊地把我們包裹,我們是卑微的,一絲暖,
  一綫光,一股勁,都帶來奇跡般的效應。
  
  此時,此地,我們忘記了彼此以及自身。
  我們感到某種隱晦,它來自一種秩序,一種整體,
  一種認知,在它生機勃勃的疆域,在心智中,
  
  正是它們安排了這次約會。
  我們說上帝和這個想象是一體……
  無上崇高啊,最高的燭臺照亮了黑暗。
  
  在同一道光之外,在心智的中樞之外,
  我們在傍晚的空中建一個居所,
  能一起呆在那兒就滿足了。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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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徵象的詩 *
  
  
  用樹葉把岩石覆蓋還不夠。
  我們必須對它進行治療,用土地的靈藥
  或者用我們自身的靈藥,這等同於土地
  的靈藥,一種超越健忘的治療。
  
  然而這些樹葉,如果它們冒出嫩芽,
  如果它們冒出花朵,如果它們挂滿水果,
  並且如果我們從它們新鮮的雜質中
  吃下那些初生的顔料就可以成為土地的靈藥。
  
  * 這是組詩《岩石》第二章的節選。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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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擺在桌面上的行星
  
  
  愛麗爾*很高興他已經寫好他的詩。
  它們要有一段值得紀念的時間
  或者他樂意看到的事物。
  
  太陽的其它創造
  是廢物和垃圾堆
  以及糾纏不清的灌木叢。
  
  他的自我與太陽是一體
  而他的詩,儘管是他自我的創造,
  卻不亞於太陽的創造。
  
  它們是否存留並不重要。
  要緊的是它們應傳承
  某種臉型或者性格,
  
  以及某種富裕,但願能稍微顯露,
  在它們的詞彙的貧乏,
  它們作為其部分的行星的貧乏中。
  
  * 愛麗爾,Ariel,莎士比亞戲劇《暴風雨》中淘氣的精靈。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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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涅狄格的萬河之河
  
  
  有一條巨大的河在冥河*的此岸
  在一個人到達第一道黑色瀑布
  和缺乏樹木之靈的樹林**之前。
  
  在這條河中,在遙遠的冥河此岸,
  就連水的流動也是一種歡樂,
  在陽光裏閃爍着閃爍着。在它兩旁,
  
  沒有陰影在行走。這條河是宿命的,
  就像後者。但這裏沒有人擺渡。
  他不能徵服它滾滾嚮前的力量。
  
  在將它講述的表象之下它從不
  為人所見。法明頓***的尖塔
  在波光中屹立而哈達姆****閃耀着搖曳着。
  
  它是與陽光和空氣並列的第三個公共物産,
  一個課業,一種活力,一個當地的抽象……
  呼喚它,再一次,一條河,一條無名的水流,
  
  被空間充滿,映照着季節,每一種知覺的
  民間文學;呼喚它,一遍一遍,
  這條流嚮烏有的河,就像一個海。
  
  * 冥河,Stygia,不是標準寫法,出處不詳。
  ** 缺乏樹木之靈的樹林,trees that lack the intelligence of trees,指《神麯》中描述的“黑樹林”。
  *** 法明頓,Farmington,地名,哈特福德西南的一個小鎮,在史蒂文斯傢附近。
  **** 哈達姆,Haddam,地名,參見《觀察一隻烏鶇的十三種方法》。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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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關於事物的理念而是事物本身
  
  
  在鼕季剛剛結束的時候,
  三月裏,屋外傳來一聲幹澀的*啼鳴
  仿佛是一個來自他內心的聲音。
  
  他相信他聽見了這個聲音,
  一隻鳥的啼鳴,在拂曉或更早,
  在三月初的風裏。
  
  太陽六點鐘升起,
  不再是雪地上一頂皺巴巴的羽絨帽……
  它應該已經照到屋外。
  
  這聲音不是來自沒邊際的腹語術**,
  這裏也不是在長眠中褪色的紙漿模型***……
  太陽從屋外照進來。
  
  那一聲幹澀的啼鳴——它是
  一個合唱團員,它的C音高過了合唱團。
  它是龐大的****太陽的一部分,
  
  被簇擁在合唱團的隊伍中,
  甚至更廣。它就像是
  對現實的一個新的理解。
  
  * 幹澀的,scrawny,原意是瘦骨嶙峋。另,“scrawny”的詞形與“scream”、“screak”(尖叫、刺耳)相近,詩中用意不詳。
  ** 腹語術,ventriloquism,詩中可能指打呼嚕,或者回音。
  *** 紙漿模型,papier-mache,法文,詩中可能指幻想的空中樓閣。
  **** 龐大的,colossal,威嚴、崇高、令人敬畏的那種巨大。詩中是相對“腹語術”的“沒邊際的”(vast)而言。
  
  羅池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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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鍵琴上的彼得·昆
  
  
  Ⅰ
  正如我的手指在鍵盤上
  奏出音樂,這同一個聲音
  也在我的靈魂上奏出音樂。
  音樂是感覺,不是聲音;
  因此它是我之所感,在這兒,
  在這房間裏,欲想着你。
  
  想着你藍色陰影的絲綢衣服,
  是音樂。就像那長者心中
  被蘇珊娜喚醒的麯調;
  
  緑色的黃昏,清澈而溫暖,
  她在靜寂的花園沐浴,而眼珠
  血紅的長者正在窺看,感到他們
  
  生命的低音在巫魅的和弦中
  悸動,稀薄的血液
  搏動"和撒那"的彈撥麯。
  
  Ⅱ
  緑色的水中,清澈而溫暖,
  蘇珊娜靜臥。
  她搜索
  春天的觸摸,
  找到
  隱秘的想象。
  她嘆息,
  為如此多的樂音。
  
  在堤岸之上,她站立
  在耗盡的情緒的
  清涼之中。
  在樹葉中,她感到
  蒼老的戀慕的
  水露。
  
  她在草地上行走,
  仍在微顫。
  風是她的女僕,
  有着怯生生的腳步,
  帶給她搖曳不定的
  編織圍巾。
  
  手上的一絲呼吸
  啞默了這暗夜。
  她轉身--
  鈸音碎裂,
  在喇叭的咆嘯中。
  
  Ⅲ
  立時,在小手鼓的鼓音中,
  她的拜占庭隨從出現。
  
  他們驚詫於蘇珊娜
  反抗身旁長者的驚叫。
  
  當他們低語,重複的樂句
  如柳樹為雨水拂過。
  
  緊接着,他們高舉的燈火
  照見蘇珊娜,還有她的羞辱。
  
  然後,這些拜占庭人假笑着
  散去,在小手鼓的鼓音中。
  
  Ⅳ
  美是心靈中的瞬刻--
  靈魂出口的斷續顯跡,
  但在肉體中,它不朽。
  
  肉體死亡;肉體的美依然留存。
  黃昏亦死亡,在它們的緑色中逝去,
  一絲波浪,永無止盡地流淌。
  花園亦死亡,它們溫順的氣息嗅感
  鼕日的僧衣,在懺悔中了結。
  少女亦死亡,去嚮少女合唱隊
  玫瑰色的慶典。
  
  蘇珊娜的音樂觸動白人長者
  淫蕩的心弦;但她逃去,
  衹餘下死亡諷刺的颳擦。
  如今,在它的不朽中,
  以她記憶的清亮的六弦提琴
  持續地彈奏出贊頌的聖禮。
  
  方目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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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維斯特的秩序觀念
  
  
  她歌唱,超越着大海的天賦。
  海水從未形成過思想或聲音,
  有如全然肉體的肉體,揮動着
  空空的衣袖;然而它模仿的運動
  造出持續的喊聲,持續地發出
  那不是我們的卻能為我們理解的
  名副其實的大海的非人的叫喊。
  
  大海不是面具。她也不再是。
  那並非歌聲與水聲雜燴的混響,
  即使她之所唱乃是她之所聽。
  既然她之所唱乃是逐字逐詞的所唱,
  在她所有的句詞中想必會攪動起
  碾壓的海水與喘息的海風;但我們
  聽到的絶非大海而是她之所唱。
  
  因為她是這歌聲的造主。
  這永恆罩蓋、手勢悲涼的大海
  僅僅是她且行且歌的所在。
  這是誰的精魂?我們如此言道,因為
  我們知道這是我們探尋的精魂,亦知
  這會是歌唱中我們不斷的追問。
  
  如果那升起的僅僅是大海的黑色
  嗓音,或即便添有波浪的色澤;
  如果那僅僅是天與雲的外在的嗓音,
  或屬於海水壁圍的珊瑚暗礁,
  無論如何清亮,那也衹是深沉的空氣,
  空氣鼓動的言辭,一個夏日的聲音
  在無有終結的夏日裏不斷重複,
  並且僅僅是聲音。但那遠不止於此,
  甚至超過了她的嗓音,我們的嗓音,
  在水與風無意義的拋擲中,
  在引人註目的遠方,在高高的
  海平綫上堆積的青銅色陰影
  與海天之間如山的大氣中。
  
  是她的歌聲,在黃昏消逝前
  讓天空變得銳利無比。
  嚮着此刻她量出它的孤寂。
  這歌於其間的世界,她是其
  唯一的建造者。她歌唱,這無論
  曾有何等樣自我的大海遂化為
  其歌聲的自我,因為她乃是這造主。
  當看到她闊步獨行於海邊,我們
  於是悟到,於她從未有過世界
  除了她歌唱並在歌聲中創造的那個。
  
  雷蒙.費爾南德,告訴我,如果
  你知道為何,當歌聲終止我們轉嚮
  市鎮,當黃昏降臨空氣中夜色傾斜,
  為何在海邊停泊的漁船的燈火,
  這玻璃般的燈火雄踞夜晚,並將
  大海劃歸其外,釐定了
  發亮的地帶和火焰之柱,
  安置着、深化着、魅惑着夜晚。
  
  哦,秩序的神聖激情!蒼白的雷蒙,
  這造主的激情朝嚮大海的秩序的言辭,
  朦朧星光中芬芳的入口的言辭,
  這歌哭的聲音關乎我們自己和
  我們的起源,更多屬於幽靈的界閾。
  
  方目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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