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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朱淑真在少女时期也曾“天资秀发,性灵钟慧”(宋·魏仲恭《朱淑真断肠诗词序》),写过欢快明丽的《春景》诗:“斗草寻花正及时,不为容易见芳菲。谁能更觑闲针线,且滞春光伴酒卮。”──她要趁春光明媚而及时地去寻觅鲜花,去与女伴们斗草戏耍。这不仅因芬芳秾艳的春景不易常见(故而弥足珍贵),更重要的是由大自然的春光唤醒了自己的青春之感,激发了对自己美好青春的珍惜之情(所以对春天倍感可亲可爱),因而她不肯为闺中“女训”“女诫”所拘钳去拿针缝线学什么无味的女工,而要欢欣喜跃地举起酒杯,邀请春天这少女般的伴侣陪自己共度人生之良辰。然而,曾几何时,在经历了人世的辛酸折磨之后(传说她“早岁不幸父母失审,不能择伉俪”,“乃下配一庸夫”致使“一生抑郁不得志”,“每临风对月,触目伤怀”),朱淑真却给我们送来了悲凄幽悒的《送春》词。扫视这前后的强烈反差,我们既可感触到旧时代的凄风苦雨,又可从女作家不同风貌的艺术描塑中领略到不同的审美韵致,从而丰富我们的美感经验。
本词上阕描叙的是:女词人透过窗帘,看到楼台外面千万条碧绿的杨柳枝正缠绵悱恻地伸出忱挚的双手、款摆纤细的腰肢,甚至还在喃喃细语:“春天啊,您再停留一些时吧!”──杨柳们一往情深地想牵挽住春天,向春天表示着无限的依恋;然而,春天虽略作停留,却还是冷漠地走了。春天虽去,多情的柳絮仍在飘舞着,要追随春光同行,并表示:我姑且要看看你这“春”者究竟走到哪里,我和你的归宿终究如何?……。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这依春、恋春的多情杨柳,正是女词人自我心灵的物化展现。女词人既痛感于年华飞度、青春易逝的可悲,又并未被不幸现实室息了自己对美好人生和心灵自由的执着追求。
下阕,词作由客观之境转化为主观之境。女词人说:我极目四望啊,无论是高山野岭,还是大河小溪,到处都披上了浓绿的彩装,却也时时传来子规鸟“不如归去”的凄切叫声。唉,面对此情此景,即使是“无情”之辈,岂不也愁肠百折?(言外之意:我这本来就多情善感的人,怎能不更为伤心呢?!)“绿满山川”的静态和杜宇(即子规、杜鹃、布谷鸟)声声的动感,两相谐合地使意境立体化,共同暗示于人:春色既已浓艳之极、春心却呈归去之意。词人已知留春不住、恋春枉然,就干脆爽朗地端持酒杯为春送行。可惜的是“春天”(岂止自然界之景观,更含社会上之人事)不解人意,竟无语而离去。这之前,曾有宋祁写过“为君持酒送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的词句,虽有名气,但只是词人的一面之意,不如朱淑真这里把主客双方的不同情意和心态共织于一体而又更有艺术的涵蕴美。更何况,女词人进而描绘了“把酒送春”的典型环境是暮色苍茫、细雨淅沥的悲悒氛围中,益发令人黯然神伤。
词人把赏春、恋春、留春、惜春、无可奈何中的送春以至怨春,一系列复杂的心理历程和行为轨迹循序渐进地组织在由远到近、从白日到昏夜的时空推进之中,而且感情由热望到激越再到沉郁终至绵缈……,给人以缜密而又清朗的审美感受,所以,宋人评赞她“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洵非虚誉。(朱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