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 戴望舒 Dai Wangshu  现代中国   (1905~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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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舒 Dai Wangshu
撐着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顔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着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悵。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地,
像夢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個女郎;
她默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頽圮的籬墻,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麯裏,
消了她的顔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悵。
撐着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着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 Dai Wangshu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戴望舒 Dai Wangshu
我用殘損的手掌
摸索這廣大的土地∶
這一角已變成灰燼,
那一角衹是血和泥;
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障,
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
這長白山的雪峰冷到徹骨,
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當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麽細,那麽軟……現在衹有蓬蒿;
嶺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盡那邊,
我蘸着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
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粘了陰暗,
衹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
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
象戀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 貼在上面,
寄與愛和一切希望,
因為衹有那裏是太陽,是春,
將驅逐陰暗,帶來蘇生,
因為衹有那裏我們不象牲口一樣活,
螻蟻一樣死……那裏,永恆的中國!

戴望舒 Dai Wangshu

古神祠前逝去的
暗暗的水上,
印着我多少的
思量底輕輕的腳跡,
比長腳的水蜘蛛,
更輕更快的腳跡。

從蒼翠的槐樹葉上,
它輕輕地躍到
飽和了古愁的鐘聲的水上
它掠過漣漪,踏過荇藻,
跨着小小的,小小的
輕快的步子走。
然後,躊躇着,
生出了翼翅……

它飛上去了,
這小小的蜉蝣,
不,是蝴蝶,它翩翩飛舞,
在蘆葦間,在紅蓼花上;
它高升上去了,
化作一隻雲雀,
把清音撒到地上……
現在它是鵬鳥了。
在浮動的白雲間,
在蒼茫的青天上,
它展開翼翅慢慢地,
作九萬裏的翺翔,
前生和來世的逍遙遊。

它盤旋着,孤獨地,
在迢遙的雲山上,
在人世間的邊際;
長久地,固執到可憐。
終於,絶望地
它疾飛回到我心頭
在那兒憂愁地蟄伏。

雨巷
煩憂
我用殘損的手掌
古神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