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選
凡尔哈伦
窮人們
是如此可憐的心——
同着眼淚的湖的,
它們灰白如
墓地的石片啊。
是如此可憐的背——
比海灘間的那些
棕色陋室的屋頂
更重的痛苦與負荷啊。
是如此可憐的手——
如路上的落葉
如門前的
枯黃的落葉啊。
是如此可憐的眼——
善良而又溫順
且比暴風雨下
傢畜的眼更悲哀啊。
是如此可憐的人們——
以寬大而懊喪的姿態
在大地的原野的邊上
激動着悲苦啊。
艾青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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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雪不停地落着,
像遲鈍、瘦長而可憐的毛綫,
落在陰沉、瘦長而可憐的平原,
帶着愛的冷漠,恨的熾熱啊。
雪落着,無窮無限。
猶如一個瞬間——
單調地——接着一個瞬間;
雪飄落,雪落着,
單調地落在房捨上,
落在𠔌倉和𠔌倉的隔板上;
雪落着,落着,
無數的雪,落在墓地,落在墓間的空處啊。
氣候惡劣的季節的帷幕,
在空中被粗暴地拉開;
災難的帷幕在迅風中搖擺,
在它下面,小村莊蜷伏着。
嚴寒浸入了骨髓深處,
而窮苦走進了每傢每戶,
雪和窮苦,進入心靈深處;
沉重的半透明的雪,
進入冰冷的爐膛和沒有火焰的心靈深處,
人們的心靈在茅捨棚屋中萎謝。
在彎彎麯麯的道路交叉的地方,
是死了一般的白色的村莊;
高大的樹,被嚴寒鑄成晶體,
沿着雪地排成長長的儀仗,
縱橫交錯的樹枝,像水晶雕塑的窗飾。
那兒,是一些古老的磨房,
凝聚着蒼白的苔蘚,像布下的羅網,
突然竪立在小小的山丘;
在那下邊,那些屋頂和房檐,
自從十一月開始露面,
就在狂風中和寒風搏鬥;
而無窮無盡的漫天沉重的雪
落着,籠罩着陰沉、瘦長而可憐的原野。
飄飛的雪經過漫長的跋涉,
落到每一條小徑,每一個罅隙;
永遠是雪啊和雪的裹屍布,
蒼白的雪帶着喪葬的痛楚,
蒼白的不能生育的雪,
一身襤褸,在狂野的流浪中
度過這世界的無涯無涘的嚴鼕。
羅洛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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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車
風車在夕暮的深處很慢地轉,
在一片悲哀而憂鬱的長天上,
它轉啊轉,而酒渣色的翅膀,
是無限的悲哀,沉重,又疲倦。
從黎明,它的胳膊,像哀告的臂,
伸直了又垂下去,現在你看看
它們又放下了,那邊,在暗空間
和熄滅的自然底整片沉寂裏。
鼕天苦痛的陽光在村上睡眠,
浮雲也疲於它們陰暗的旅行;
沿着收於它們的影子的叢荊,
車轍行行嚮一個死滅的天邊。
在土崖下面,幾間樺木的小屋
十分可憐地團團圍坐在那裏;
一盞銅燈懸挂在天花板底下,
用火光渲染墻壁又渲染窗戶。
而在浩漫平蕪和朦朧空虛裏,
這些很慘苦的破星!它們看定
(用着它們破窗的可憐的眼睛)
老風車疲倦地轉啊轉,又寂寞。
1887年
戴望舒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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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客
——打開吧,人們呀,打開吧,
我敲着前扉與後棚,
打開吧,人們呀,我是風
穿着死葉的風。
——進來吧,先生,進來吧,風呀,
看,那給你的爐竈,
和它的粉刷過的凸壁:
送到我們傢裏來吧,風先生呀。
打開吧,人們呀,我是雨滴,
我是着了灰色袍子的寡婦,
我的命運是無定的,
在煤灰色的濃霧裏。
——進來吧,寡婦呀,進到我們傢裏來吧,
進來吧,冰冷的雨滴和鉛青色的雨滴,
寬大的墻壁的縫隙,
張開着為了你住到我們的傢裏。
——舉起吧,人們呀,舉起那鐵桿吧,
打開吧,人們呀,我是雪,
我的白色的外套嫌厭着,
在古老的鼕的路上。
——進來吧,雪呀,進來吧,太太,
帶着你百合花的花瓣,
把它們散在陋室裏,
一直到那生着火焰的竈子裏去。
因為我們是一些不安定的人們,
我們是居留在北國荒蕪的地域裏的人們,
我們愛着你們啊——說吧,從什麽時候起的?——
為了我們有着由你們所激起的痛苦。
艾青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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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誠
鼕夜舉起純潔的聖杯祝福上蒼。
我也舉起我的心,我的黑暗的心,
主啊,我的心!我的心!嚮着你的無邊子虛,
不過我知道你凡事守口如瓶,
我知道萬物皆空此心正死,一片烏有;
我知道你即謊言而我卻對你喃喃祈禱,
我跪下雙膝;我知道你把雙手合上,
你閉上雙眼無視失望在呼嚎,
我知道我,衹有我,在癡心妄想;
寬恕我吧,主啊,原諒我實在瘋狂。
嚮着你的沉默我要為我的不幸大哭一場!……
鼕夜舉起純潔的聖杯祝福上蒼。
1888年
楊鬆河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