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 徐志摩 Xu Zhimo  现代中国   (1897~1931)
再別康橋 Saying Good-bye to Cambridge Again
雪花的快樂 Snowflake of amusement
雲遊 (of a Buddhist monk or a Taoist priest)roam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I can't say! wind Come from Which Orientation blow
翡冷翠的一夜 Florence Night
雪花的快樂 Snowflake of amusement
偶然 casualness
我等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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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詩 Modern Poetry
雪花的快乐
雪花的快樂

徐志摩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裏瀟灑,
  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
  --飛煬,飛煬,飛煬,
  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𠔌,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悵
  -- 飛煬,飛煬,飛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裏娟娟的飛舞,
  認明了那清幽的住處,
  等着她來花園裏探望
  -- 飛煬,飛煬,飛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時我憑藉我的身輕,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貼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朗誦者】 觀海𠔌

【賞析】   詩人徐志摩在他的《猛虎集》序文中寫道:“詩人也是一種癡鳥,他把他的柔軟的心窩緊抵着薔薇的花刺,口裏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輝與人類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來把白花染成大紅他不住口。他的痛苦與快樂是深成的一片。”如果把徐詩中《雪花的快樂》、《再別康橋》和《我不知道風是在哪個方向吹》(以下簡稱《雪花》、《康橋》、《風》)放在一起,它們正好從這樣的角度展示了詩人寫作的連續、希望與理想追尋的深入。這實在是一個有趣的比較,因為這三首名篇風格之一致,內在韻脈之清晰,很易令人想到茅盾的一句話:“不是徐志摩,做不出這首詩!”(茅盾《徐志摩論》)徐詩中表現理想和希望感情最為激烈、思想最為激進的詩篇當推《嬰兒》。然而,最真實傳達“一個曾經單純信仰的,流入懷疑的頽廢”(《猛虎集》志摩自序)詩人心路歷程的詩作,卻是上述三首。在現代主義階段,象徵不僅作為一種藝術手段,更是一種思維方式。詩人朝嚮一生信仰的心路歷程是一個紛繁的文學世界,其中麯折的足跡讀者往往需追隨及終點方恍然大悟。鬍適之在《追憶志摩》中指出:“他的人生觀真是一種單純的信仰,這裏面衹有三個大字:一個是愛,一個是自由,一個是美。……他的一
  生的歷史,衹是他追求這個單純信仰實現的歷史。”(《新月》四捲一期《志摩紀念號》)是的,徐志摩用了許多文字來抵抗現實世界的重荷、復雜,在現實世界的摧毀面前,他最終保持的卻是“雪花的快樂”、“康橋的夢”及“我不知道風在哪個方向吹”的無限
  惆悵。如果說現代詩的本質就是詩人穿越現實去獲取內心清白、堅守理想高貴(傳統詩是建築於理想尚未破裂的古典主義時代的。),那麽,我們不難理解人們對於《雪花》、《康橋》和《風》的偏愛。
    《雪花的快樂》無疑是一首純詩(即瓦雷裏所提出的純詩)。在這裏,現實的我被徹底抽空,雪花代替我出場,“翩翩的在半空裏瀟灑”。但這是被詩人意念填充的雪花,被靈魂穿着的雪花。這是靈性的雪花,人的精靈,他要為美而死。值得回味的是,他在追求美的過程絲毫不感痛苦、絶望,恰恰相反,他充分享受着選擇的自由、熱愛的快樂。雪花“飛揚,飛揚,飛揚”這是多麽堅定、歡快和輕鬆自由的執著,實在是自明和自覺的結果。而這個美的她,住在清幽之地,出入雪中花園,渾身散發朱砂梅的清香,心胸恰似萬縷柔波的湖泊!她是現代美學時期永恆的幻像。對於詩人徐志摩而言,或許隱含着很深的個人對象因素,但身處其中而加入新世紀曙光找尋,自然是詩人選擇“她”而不是“他”的內驅力。
    與閱讀相反,寫作時的詩人或許面對窗外飛揚的雪花熱淚盈眶,或許獨自漫步於雪花漫舞的天地間。他的靈魂正在深受囚禁之苦。現實和肉身的沉重正在折磨他。當“星月的光輝與人類的希望”令他唱出《雪花的快樂》,或許可以說,詩的過程本身就是靈魂飛揚的過程?這首詩共四節。與其說這四節韻律鏗鏘的詩具有啓承轉合的章法結構之美,不如說它體現了詩人激情起伏的思路之奇。清醒的詩人避開現實藩籬,把一切展開建築在“假如”之上。“假如”使這首詩定下了柔美、朦朧的格調,使其中的熱烈和自由無不籠罩於淡淡的憂傷的光環裏。雪花的旋轉、延宕和最終歸宿完全吻合詩人優美靈魂的自由、堅定和執著。這首詩的韻律是大自然的音籟、靈魂的交響。重複出現的“飛揚,飛揚,飛揚”織出一幅深邃的靈魂圖畫。難道我們還要詩人告訴我們更多東西嗎?步入“假如”建築的世界,人們往往不僅受到美的沐浴,還要萌發美的守護。簡單地理解純詩,“象牙塔”這個詞仍不過時,衹是我們需有寬容的氣度。《康橋》便是《雪花》之後徐詩又一首傑出的純詩。在大自然的美色、人類的精神之鄉前,我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不帶走一片雲彩。”這種守護之情完全是詩意情懷。而這又是與《雪花》中靈魂的選擇完全相承。衹當追求和守護的夢幻終被現實的銳利刺破之時,《風》纔最後敞開了“不知道”的真相以及“在夢的輕波裏依洄”的無限留戀和惆悵。
     因此我們說,《雪花》、《康橋》和《風》之成為徐志摩詩風的代表作,不僅是表面語言風格的一致,更重要的是內在靈魂氣韻的相吸相連。茅盾在三十年代即說:“我覺得新詩人中間的志摩最可以註意。因為他的作品最足供我們研究。”(《徐志摩論》《雪花的快樂》是徐志摩詩第一集《志摩的詩》首篇。詩人自己這樣的編排决非隨意。順着《雪花》→《康橋》→《風》的順序,我們可以看到純詩能夠抵達的境界,也可以感悟純詩的極限。如是,對徐志摩的全景觀或許有另一個視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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