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的底流
罗门
不安似海的悲多芬伴第九交響樂長眠地下,我在地上張
目活着,除了這種顫慄性的美,還有什麽能到永恆那裏去。
序麯
當托斯卡尼尼的指揮棒
砍去紊亂
你是馳車 我是路
我是路 你是被路追住不放的遠方
樂聖 我的老管傢
你不在時 廳燈入夜仍暗着
爐火熄滅 院門深鎖
世界背光而睡
你步返 踩動唱盤裏不死的年輪
我便跟隨你成為迴旋的春日
在那一林一林的泉聲中
於你連年織紡着旋律的小閣樓裏
一切都有了美好的穿着
日子笑如拉卡
我便在你聲音的感光片上
成為那種可見的回響
一
鑽石針劃出蠃旋塔
所有的建築物都自目中離去
蠃旋塔升成天空的支柱
高遠以無限的藍引領
渾圓與單純忙於美的造型
透過琉璃窗 景色流來如酒
醉入那深沉 我便睡成底流
在那無邊地靜進去的顫動裏
衹有這種嘶喊是不發聲的
而在你音色輝映的塔國裏
純淨的時間仍被鐘錶的雙手捏住
萬物回歸自己的本位 仍以可愛的容貌相視
我的心境美如典雅的織品 置入你的透明
啞不作聲地似雪景閃動在鼕日的流光裏
二
日子以三月的晴空呼喚
陽光穿過格子窗響起和音
凝目定位入明朗的遠景
寧靜是一種聽得見的回音
整座藍天坐在教堂的尖頂上
凡是眼睛都步入那仰視
方向似孩子們的神色於驚異中集會
身體涌進禮拜日去換上一件淨衣
為了以後六天再會弄髒它
而在你第九號莊穆的圓廳內
一切結構似光的模式 鐘的模式
我的安息日是軟軟的海棉墊 綉滿月桂花
將不快的煩躁似血釘取出
痛苦便在你纏繞的綳帶下靜息
三
眼睛被被蒼茫射傷
日子仍回轉成鐘的圓臉
林園仍用枝葉描繪着季節
在暗鼕 聖誕紅是舉嚮天國的火把
人們在一張小卡片上將好的神話保存
那輛遭雪夜追擊的獵車
終於碰碎鎮上的燈光 遇見安息日
窗門似聖經的封面開着
在你形如教堂的第九號屋裏
爐火通燃 內容已烤得很暖
沒有事物再去抄襲河流的急躁
挂在壁上的鐵環獵槍與拐杖
都齊以協和的神色參加合唱
都一同走進那深深的註視
四
常驚遇於走廊的拐角
似燈的風貌嚮夜 你鎮定我的視度
兩輛車急急相錯而過
兩條路便死在一個交點上
當鼕日的陽光探視着滿園落葉
我亦被日曆牌上一個死了很久的日期審視
在昨天與明日的兩扇門嚮兩邊拉開之際
空闊裏,沒有手臂不急於種種觸及
“現在”仍以它插花似的姿容去更換人們的激賞
而不斷的失落也加高了死亡之屋
以甬道的幽靜去接露臺挨近鬧廳
以新娘盈目的滿足傾倒在教堂的紅氈上
你的聲音在第九日是聖瑪麗亞的眼睛
調度人們靠入的步式
五
穿過歷史的古堡與玄學的天橋
人是一隻迷失於荒林中的瘦鳥
沒有緑色來確認那是一棵樹
睏於迷離的鏡房 終日受光與暗的絞刑
身體急轉 像浪聲在旋風中
片刻正對 便如在太陽反射的急潮上碑立
於靜與動的兩葉封殼之間
人是被釘在時間之書裏的死蝴蝶
禁黑暗的激流與整鼕的蒼白於體內
使鏡房成為光的墳地 色的死牢
此刻 你必須逃離那些交錯的投影
去賣掉整個工作的上午與下午
然後把頭埋在餐盤裏去認出你的神
而在那一剎間的回響裏 另一隻手已觸及永恆的前額
六
如此盯望 鏡前的死亡貌似默想的田園
黑暗的方屋裏 終日被看不見的光看守
簾幕垂下 睫毛垂下
無際無涯 竟是一可觸及的溫婉之體
那種神秘常似光綫首次穿過盲睛
遠景以建築的靜姿而立 以初遇的眼波流註
以不斷的迷住去使一顆心陷入永久的追隨
沒有事物會發生悸動 當潮水流過風季
當焚後的廢墟上 慰藉自合掌間似鳥飛起
當航程進入第九日 吵鬧的故事退出海的背景
世界便沉靜如你的凝目
遠遠地連接住天國的走廊
在石階上 仰望走嚮莊穆
在紅氈上 腳步探嚮穩定
七
吊燈俯視靜聽 回音無聲
喜動似遊步無意踢醒古跡裏的飛雀
那些影射常透過鏡面方被驚視
在湖裏撈塔姿 在光中捕日影
滑過藍色的音波 那條河背離水聲而去
收割季前後 希望與果物同是一支火柴燃熄的過程
許多焦慮的頭低垂在時間的斷柱上
一種刀尖也達不到的劇痛常起自不見血的損傷
當日子流失如孩子們眼中的斷箏
一個病患者的雙手分別去抓住藥物與棺木
一個囚犯目送另一個囚犯釋放出去
那些默喊 便厚重如整個童年的憶念
被一個陷入漩渦中的手勢托住
而“最後”它總是序幕般徐徐落下
八
當緑色自樹頂跌碎 春天是一輛失速的滑車
在靜止的淵底 衹有落葉是聲音
在眉端發際 季節帶着驚慌的臉逃亡
禁一個狩獵季在鼕霧打濕的窗內
讓一種走動在鋸齒間探出血的屬性
讓一條河看到自己流不出去的樣子
歲月深處腸胃仍走成那條路
走成那從未更變過的方向
探首車外 流失的距離似紡綫捲入遠景
汽笛就這樣棄一條飄巾在站上
讓回頭人在燈下窺見日子華麗的剪裁與縫合
沒有誰不是雲 在雲底追隨飄姿 追隨靜止
爬塔人已逐漸感到頂點倒置的冷意
下樓之後 那扇門便等着你出去
九
我的島 終日被無聲的浪浮雕
以沒有語文的原始的深情與山的默想
在明媚的無風季 航程睡在捲發似的摺帆裏
我的遙望是遠海裏的海 天外的天
一放目 被看過的都不回首
驅萬裏車在無路的路上 輪轍埋於雪
雙手被蒼茫攔回胸前如教堂的門合上
我的島便靜渡安息日 閑如收割季過後的莊園
在那面鏡中 再看不見一城喧鬧 一市燈影
星月都已跑纍 誰的腳能是那輪日
天地綫是永久永久的啞盲了
當晚霞的流光 流不回午前的東方
我的眼睛便昏暗在最後的橫木上
聽車音走近 車音去遠 車音去遠
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