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 奥登 Wystan Hugh Auden  美国   (1907~1973)
詩選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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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詩歌 outland poetry
詩選

奥登


  悼念葉芝
  
  (死於1939年1月)
  
  
  1
  
  他在嚴寒的鼕天消失了:
  小溪已凍結,飛機場幾無人跡
  積雪模糊了露天的塑像;
  水銀柱跌進垂死一天的口腔。
  呵,所有的儀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陰暗。
  
  遠遠離開他的疾病
  狼群奔跑過常青的樹林,
  農傢的河沒受到時髦碼頭的誘導;
  哀悼的文辭
  把詩人的死同他的詩隔開。
  
  但對他說,那不僅是他自己結束,
  那也是他最後一個下午,
  呵,走動着護士和傳言的下午;
  他的軀體的各省都叛變了,
  他的頭腦的廣場逃散一空,
  寂靜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覺之流中斷:他成了他的愛讀者。
  
  如今他被播散到一百個城市,
  完全移交給陌生的友情;
  他要在另一種林中尋求快樂,
  並且在迥異的良心法典下受懲處。
  一個死者的文字
  要在活人的腑肺間被潤色。
  
  但在來日的重大和喧囂中,
  當交易所的兼客像野獸一般咆哮,
  當窮人承受着他們相當習慣的苦痛,
  當每人在自我的囚室裏幾乎自信是自由的
  有個千把人會想到這一天,
  仿佛在這天曾做了稍稍不尋常的事情。
  呵,所有的儀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陰暗。
  
  2
  
  你像我們一樣蠢;可是你的纔賦
  卻超越這一切:貴婦的教堂,肉體的
  衰頽,你自己;愛爾蘭刺傷你發為詩歌,
  但愛爾蘭的瘋狂和氣候依舊,
  因為詩無濟於事:它永生於
  它辭句的𠔌中,而官吏絶不到
  那裏去幹預;“孤立”和熱鬧的“悲傷”
  本是我們信賴並死守的粗野的城,
  它就從這片牧場流嚮南方;它存在着,
  是現象的一種方式,是一個出口。
  
  3
  
  泥土呵,請接納一個貴賓,
  威廉·葉芝己永遠安寢:
  讓這愛爾蘭的器皿歇下,
  既然它的詩已盡傾灑。
  
  時間對勇敢和天真的人
  可以表示不能容忍,
  也可以在一個星期裏,
  漠然對待一個美的軀體,
  
  卻崇拜語言,把每個
  使語言常活的人部寬赦,
  還寬赦懦弱和自負.
  把榮耀都嚮他們獻出。
  
  時間以這樣奇怪的詭辯
  原諒了吉卜林和他的觀點,
  還將原諒保爾·剋勞德,
  原諒他寫得比較出色。
  
  黑略的惡夢把一切籠罩,
  歐洲所有的惡犬在吠叫,
  尚存的國傢在等待,
  各為自己的恨所隔開;
  
  智能所受的恥辱
  從每個人的臉上透露,
  而憐憫底海洋已歇,
  在每衹眼裏鎖住和凍結。
  
  跟去吧,詩人,跟在後面,
  直到黑夜之深淵,
  用你無拘束的聲音
  仍舊勸我們要歡欣;
  
  靠耕耕一片詩f田
  把詛咒變為葡萄園,
  在苦難的歡騰中
  歌唱着人的不成功;
  
  從心靈的一片沙漠
  讓治療的泉水噴射,
  在他的歲月的監獄裏
  教給自由人如何贊譽。
  
  (查良錚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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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
  
  
  一天傍晚,當我走出屋外,
  在布裏斯托爾大街獨自閑蕩,
  人行道上聚集的人群,
  宛若收割的麥田的景象。
  
  在漲滿了潮水的河岸,
  在鐵路拱橋的下方,
  我聽列一個情郎正在謳歌:
  “愛情之歌沒有終端。
  
  “我愛你,親愛的,我愛你,
  一直愛到中國與非洲相撞,
  愛到大河跳上了山頂。
  鮭魚來到大街上歌唱。
  
  “我愛你,直至海洋被關進柵欄,
  為了曬幹而被人倒挂;
  直至七顆星星粗聲喊叫,
  就像空中出現了鵝鴨。
  
  “歲月將像兔子一樣奔跑,
  因為我以自己的心坎,
  緊緊摟住時代的花朵
  以及大幹世界的初戀。”
  
  這時,城市裏所有的大鐘
  開始呼呼地敲出聲響:
  “哦,莫讓時間把你欺騙,
  你沒有法子徵服時間。
  
  “在惡夢的洞穴裏面
  住着赤身裸體的正義
  你一親吻,時間就咳嗽,
  它從陰影中把你窺視
  
  “在頭痛和焦慮的時刻,
  生活渾噩地滲漏而光
  不是明天就是今日,
  時間會有自己的幻想。
  
  “令人震驚的鵝毛大雪,
  嚮許多緑色的溪𠔌漂動
  時間打破了交織的舞蹈,
  和潛水者的美妙的鞠躬。
  
  “唉,把你雙手放入水中
  一直浸到手的腕部;
  凝視吧,緊緊凝視水盆,
  弄清你失去了何物。
  
  “冰川敲打在食品櫥內,
  沙漠嘆息在這張床鋪,
  茶杯上的裂縫已經打開
  一條通往死亡之自的狹路。
  
  “乞丐在那兒出售鈔票,
  巨人以魔法迷惑男孩,
  百合般純潔的少年是個歹徒,
  少女沉重地走下山來。
  
  “噢,看吧,看一看鏡子,
  噢,看一看你的痛苦;
  生活成了一種幸事,
  儘管你自己不能賜福。
  
  “喚,站住,站在鏡子旁邊,
  就像眼淚燙癇、受驚;
  你應以彌那顆扭麯的心,
  去愛你的扭麯的近鄰。”
  
  夜已經很深,很深,
  情人們早就無影無蹤;
  大鐘也已停止了敲打,
  深深的河水卻繼續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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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喀琉斯之盾
  
  
  她從他肩上看過去
  尋找葡萄和橄欖、
  大理石、秩序井然的城市、
  深紅色大海上的船帆;
  但是,在閃閃發光的金屬
  他的雙手放下的卻是
  像鉛塊一樣的天空
  和人造的荒涼的空地。
  
  毫無特色的平原,發黑、光禿,
  沒一片草葉,沒有鄰居的足跡,
  沒東西進餐,沒地方就坐;
  然而在那空寂的荒地
  難以理解的衆人卻在聚集,
  百萬衹眼睛,百萬雙靴子,
  沒有表情,列隊等待着一個標記。
  沒人露面的聲音從空中飄出,
  統計資料表明,有些原因。
  說出來像這塊地方一樣乾燥、平板;
  不愉悅任何人物,不討論任何事情,
  一隊接着一隊,迎着雲霧般的灰塵,
  他們齊步走開,忍受着一個信仰:
  他們結果必然會在某處遭難。
  
  她從他肩上看過去
  尋找宗教儀式上的虔誠、
  戴上了花環的白衣姑娘、
  奠酒以及別的祭品;
  但是,在閃閃發光的金屬
  本來應該是祭壇,
  可是在他那搖曳的爐火下,
  她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有刺的鐵絲睏住了專橫的地方,
  煩躁的官員們躺在那兒(說着趣聞),
  天氣炎熱,哨兵們汗流浹背;
  一群正派的普通百姓,
  從外面觀看,既不移步也不出聲。
  就像三個暗淡的圖像,
  筆直地綁在釘於地上的木樁。
  這個世上的群衆和帝王,
  都有着分量,而且分量始終一樣,
  但都躺在別人的手上;他們渺小,
  不能期待幫助,也沒有人肯來幫忙;
  他們敵人想做的一切已經做完;
  他們的羞恥無與倫比;失去自尊,
  在肉體死亡之前,靈魂就不再生存。
  
  她從他肩上看過去
  尋找比賽中的運動隊員,
  尋找扭動腰肢的男男女女,
  甜甜蜜蜜地起舞翩翩,
  快速、快速地合着音樂的節奏;
  但是,在閃閃發光的盾牌上,
  他的雙手佈置的不是舞廳,
  而是布滿枯草的田地的荒涼。
  
  一個衣着襤褸的頑童,
  在那空地漫無目的地獨自閑逛;
  一隻烏兒從真實的石頭上溜之大吉;
  兩個姑娘遭到強姦,兩個少年殘殺第三,
  這就是他看到的公理,他從未聽見,
  任和世界會信守諾言,
  或任何人因別人痛哭而嗚咽。
  
  鍛造武器的赫準斯托斯,
  長着薄嘴唇,離去時蹣蹣跚跚;
  胸膛閃閃發光的忒提斯——
  灰心喪氣地大聲哭喊,
  責怪上帝遷就她的兒子——
  力大無比的阿喀琉斯,
  他鐵石心腸,殘忍地殺人,
  但他已經無法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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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術館
  
  
  
  關於苦難他們總是很清楚的,
  這些古典畫傢:他們多麽深知它在
  人心中的地位,甚至痛苦會産生,
  當別人在吃,在開窗,或正作着無聊的散步的時候 ;
  甚至當老年人熱烈地、虔敬地等候
  神異的降生時,總會有些孩子
  並不特別想要他出現,而卻在
  樹林邊沿的池塘上溜着冰。
  他們從不忘記:
  即使悲慘的殉道也終歸會完結
  在一個角落,亂糟糟的地方,
  在那裏狗繼續過着狗的生涯,而迫害者的馬
  把無知的臀部在樹上摩擦。
  
  在勃魯蓋爾的《伊卡魯斯》裏,比如說;
  一切是多麽安閑地從那樁災難轉過臉:
  農夫或許聽到了墮水的聲音和那絶望的呼喊,
  但對於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敗;
  太陽依舊照着白腿落進緑波裏;
  那華貴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見
  一件怪事,從天上掉下一個男孩,
  但它有某地要去,仍靜靜的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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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親熱,太含糊了
  
  
  
  如果講愛情
  衹憑着癡心
  照定義而行,
  那就隔着墻壁,
  從“是”走到“不”
  就通不過去,
  因為“不”不是愛,“不”是“不”,
  是關一道門戶,
  是綳緊了下顎,
  能意識到的難過。
  說“是”吧,把愛情
  變為成功,
  憑欄看風景,
  看到陸地和幸福,
  一切都很肯定,
  沙發壓出吱扭聲。
  如果這是一切,愛情
  就衹是頰貼着頰,
  親熱話對親熱話。
  聲音在解釋
  愛的歡欣,愛的痛苦,
  還輕拍着膝,
  無法不同意,
  等待心靈的吐訴
  象屏息等待的攻擊,
  每種弱點原封不動,
  相同對着相同;
  愛情不會在那裏
  愛情已移到另一個座椅。
  已經知道了
  誰挨近着你,
  不感到為難,
  也不會昏眩,
  就會有禮貌地
  離開北方自得其所,
  而不會集合起
  另一個對另一個,
  這是設計自己的不幸,
  預言自己的死亡和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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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藏的法律
  
  
  
  暗藏的法律並不否認
  我們的或然性規律,
  而是把原子、星辰和人
  都照其實際情況來對待,
  當我們說謊是它就不理。
  
  這是唯一的理由:何以
  沒有一個政府能把它編集
  語言的定義必然會傷害
  暗藏的法律。
  
  它極端的耐心不會阻止,
  如果我們要去找死;
  當我們坐上汽車想逃避它,
  當我們在酒館裏想忘記它:
  這就是暗藏的法律要懲罰
  我們的方法。
  
  
  
  查良錚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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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傢
  
  
  
  裝在各自的才能裏象穿了製服,
  每一位詩人的級別總一目瞭然;
  他們可以象風暴叫我們沭目,
  或者是早夭,或者是獨居多少年。
  
  他們可以象輕騎兵衝前去:可是他
  必須掙脫出少年氣盛的才分
  而學會樸實和笨拙,學會做大傢
  都以為全然不值得一顧的一種人。
  
  因為要達到他的最低的願望,
  他就得變成了絶頂的厭煩,得遭受
  俗氣的病痛,象愛情;得在公道場
  
  公道,在齷齪堆裏也齷齪個夠;
  而在他自己脆弱的一身中,他必須
  盡可能隱受人類所有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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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人志
  
  
  
  一先令傳記會給你全部的事實:
  他父親怎樣揍他,他怎樣出走,
  少年作什麽奮鬥,是什麽事跡
  使得他在一代人物裏最出風頭:
  
  他怎樣打仗,釣魚,打獵,熬通宵,
  頭暈着攀新峰;命名了新海一個:
  最晚的研究傢有的甚至於寫到
  愛情害得他哭鼻子,就象你和我。
  
  他名滿天下,卻朝思暮想着一個人,
  驚訝的評論傢說那位就住在傢中,
  就在屋子裏靈巧的做一點細活,
  不幹別的;能打打唿哨;會靜坐,
  會在園子裏東摸摸西掏掏,回幾封
  他大堆出色的長信,一封也不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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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爭時代(選四)
  
  十四
  
  是的,我們要受難,就在此刻;
  天空像高燒的前額在悸動,痛苦
  是真實的;探照燈突然顯示了
  一些小小的自然使我們痛哭。
  
  我們從來不相信他們會存在,
  至少不存在我們這裏。它們突地
  像醜惡的、久已忘卻的記憶涌來,
  所有的炮像良心一樣都在抗擊。
  
  在每個愛社交、愛家庭的眼睛後
  一場私下的屠殺在進行摧毀
  一切婦女,猶太人,富翁和人類。
  
  山巒審判不了我們,若我們說了謊。
  我們是地面的居民;大地聽從着
  智慧的邪惡者直到他們死亡。
  
  十八
  
  他被使用在遠離文化中心的地方,
  又被他的將軍和他的虱子所遺棄,
  於是在一件棉襖裏他閉上眼睛
  而離開人世。人傢不會把他提起。
  
  當這場戰役被整理成書的時候,
  沒有重要的知識會在他的頭殼裏喪失。
  他的玩笑是陳腐的,他沉悶如戰時,
  他的名字和模樣都將永遠消逝。
  
  他不知善,不擇善,卻教育了我們,
  並且像逗點一樣加添上意義;
  他在中國變為塵土,以便在他日
  我們的女兒得以熱愛這人間,
  不再為狗所凌辱;也為了使有山、
  有水、有房屋的地方,也能有人煙。
  
  二十
  
  他們攜帶恐怖像懷着一個錢包,
  又畏懼地平綫仿佛它是一門炮,
  所有的河流和鐵路像逃避詛咒,
  都從近鄰的情誼像各方逃跑。
  
  他們緊緊擁聚在這新的災禍中,
  像剛入學的兒童,輪流地哭叫;
  因為空間有些規則他們學不會,
  時間講的語言他們也掌握不了。
  
  我們活在這裏,在“現在”的未打開的
  悲哀中;它的範圍就是我們的內容。
  是否囚人應該寬恕它的囚居,
  
  是否未來的時代能遠遠逃避開
  但仍感到它源於每件發生過的事情,
  甚至源於我們?甚至覺得這也不壞?
  
  二一
  
  人的一生從沒有徹底完成過,
  豪邁和閑談將會繼續存在;
  但是,有如藝術傢感到纔盡,
  這些人行走世間,自知已經失敗。
  
  有些人既難忍,又馴服不了青年,
  不禁悼念那曾治世的的受了傷的神話,
  有些人失去了他們從未理解的世界,
  有些人很清楚人一生應受的懲罰。
  
  “喪失”是他們的影子和妻子,“焦慮”
  像一個大飯店接待他們,但衹要
  他們有所悔恨,那也是無可規避;
  
  他們的一生就是聽禁城的召喚,
  看陌生人註視他們,愉快而好奇,
  而“自由”則在每傢每棵樹上為敵。
  
  二三
  
  當所有用以報告消息的工具
  一齊證實我們的敵人的勝利;
  我們在棱堡被突破,軍隊在退卻,
  “暴行”風靡象一種新的疫癘,
  
  “邪惡”是一個妖精,到處受歡迎;
  當我們悔不該生於此世的時份:
  且記起一切似已被遺棄的孤靈。
  今夜在中國讓我來追念一個人,
  
  他經過十年的沉默,工作而等待,
  直到在謬佐顯出了全部的魄力,
  一舉而讓什麽都有了個交代:
  
  於是帶了“完成者”所懷的感激,
  他在鼕天的夜裏走出去撫摩
  那座小堡,象一個龐然大物。
  
  查良錚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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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眠麯
  
  
  
  我的愛.見把你凡人的頭
  枕着我不忠的手臂安眠;
  心懷憂思的青春之年
  經不住時間和熱病燒焚,
  終將燒盡個體的美色
  墳墓將證明她蜉蝣薄命。
  但此刻啊,直到黎明前,
  且讓這尤物睡在我的臂彎
  她衹是個有罪的凡人哪,
  在我眼中卻美麗非凡。
  
  靈魂與肉體間並無界綫:
  維納斯的緑茵寬容而銷魂,
  躺在這緑茵上的戀人們
  在慣常的昏眩中醉酣,
  維納斯便嚮他們揭示
  超自然契合的莊嚴幻象,
  揭示偉大的泛愛和希望;
  而在冰川與岩石之間
  修士卻通過抽象的悟性
  獲得一種肉欲的迷狂。
  
  堅貞的品質、愛的忠實
  隨着子夜的鐘聲敲響
  隨着震蕩的音波消逝;
  時髦的狂人們賣弄着學識,
  發出令人膩煩的叫囂:
  每張牌都預言着兇兆,
  每一分代價都必須清償!
  但今宵的每一句語絲、
  每一種心思、每一瞥目光
  和每個吻,全都不會丟失。
  
  美和子夜、幻象一齊消亡;
  當黎明時辰和風送爽,
  在你安眠的頭上吹拂,
  但願它顯示美好的白晝,
  讓目光和心跳能為它祝福
  並為這凡世感到滿足;
  枯燥的午時使你飽嘗,
  不由自主之力的控製,
  但當你把粗野的夜消度,
  任何凡人之愛都把你守護。
  
  (飛白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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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的公民
  
  (獻給JS/07 M 378該大理石紀念碑為本州所立)
  
  
  他被統計局發現是
  一個官方從未指摘過的人,
  而且所有有關他品行的報告都表明:
  用一個老式詞兒的現代含義來說,他是個聖徒,
  因為他所作所為都為一個更大的社會服務。
  除了戰時,直到退休
  他都在一傢工廠幹活,從未遭到辭退,
  而且他的雇主——福濟汽車公司始終滿意。
  他並不拒絶加入工會,觀點也不怪奇,
  因為他的工會認為他會按期繳費,
  (關於他所屬工會我們的報告顯示是可信的)
  我們的社會心理學工作者發現
  他很受同事歡迎,也喜歡喝上幾杯。
  新聞界深信他每天買份報紙
  並且對那上面的廣告反映正常。
  他名下的保險單也證明他已買足了保險,
  他的健康證上寫着住過一次院,離開時已康復。
  生産者研究所和高級生活部都宣稱
  他完全瞭解分期付款購物的好處
  並擁有一個現代人必需的一切:
  留聲機,收音機,小汽車,電冰箱。
  我們的輿論研究者甚感滿意,
  他能審時度勢提出恰當的看法:
  和平時擁護和平,戰時就去打仗。
  他結了婚,為全國人口添了五個孩子,
  我們的優生學家說這對他那一代父母正好合適。
  我們的教師報告也說他從不幹預子女教育。
  他自由嗎?他幸福嗎?這個問題太可笑:
  如果真有什麽錯了,我們當然知道。
  
  (範倍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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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暴君的墓志銘
  
  
  他追求一種盡善盡美,
  他創造的詩歌簡單易懂;
  他對人類的愚蠢了如指掌,
  而且醉心於自己的艦艇和軍隊;
  他笑時,可敬的臣子也爆出大笑,
  他哭時,小孩們則死在街頭。
  
  (範倍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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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步
  
  
  當我要散布一件醜聞,
  或者嚮路另一頭的某人
  歸還工具,出藉書籍,
  我選擇此路,從這裏走到那裏。
  
  之後返回,即使
  與來時的腳印相遇,
  那路看上去卻全然若新
  我打算做的現在已經做成。
  
  但我避開它,當我作為
  一個散步者散步衹為散步;
  其中所涉及的重複
  提出了它自身不可解答的疑處。
  
  什麽樣的天使或惡魔
  命令我恰好停止在那一刻?
  假如再嚮前走一公裏
  又會發生什麽?
  
  不,當靈魂裏的騷動
  或者積雨雲約請一次漫步,
  我挑選的路綫轉彎抹角
  在它出發的地方結束。
  
  這蜿蜒足跡,帶我回傢,
  我不必嚮後轉,
  也不必回答
  究竟要走多遠,
  
  卻讓行為成為規範,
  以滿足某種道德需求,
  因為,當我重返傢門
  我早已經把羅盤裝進盒子。
  
  心,害怕離開她的外殼。
  一如在我的私人住宅
  和隨便哪條公共道路之間
  都要求有一百碼的距離,
  
  當它也被增加,就使得
  直綫成“T”,圓形為“Q”。
  讓我無論晴天雨天
  都稱這兩樣散步全然屬已。
  
  一條無人旅經的鄉間小徑,
  那裏的印痕並不合我的鞋,
  它十分像我所愛的人留下,
  而且,在尋找着我。
  
  (範倍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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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馬的秋天
  
  (for Cyril Connolly)
  
  波濤拍擊碼頭;
  荒野上大雨
  抽打一輛廢棄的火車;
  歹徒們擠滿了山洞。
  
  幻覺遍布夜禮服;
  國庫代理人穿過
  偏僻小鎮的下水道
  追趕着潛逃的抗稅者。
  
  魔法的秘密儀式催促
  寺院裏的娼妓入睡;
  所有的文人學者
  都有一個假想的朋友。
  
  崇高而激動人心的卡多
  可能贊美古老的紀律,
  但肌肉僵硬的海兵叛亂
  則是為了食物和薪水。
  
  凱撒的雙人床多暖和
  當一個微不足道的辦事員
  在一張粉紅的正式表格裏
  寫下“我不喜歡我的工作”。
  
  財富或憐憫未被贈予,
  紅腿的小鳥,
  蹲在它們帶斑點的蛋上,
  註視着每座流感肆虐的城市。
  
  在一起移嚮別處,無數
  成群結隊的馴鹿橫穿
  一片又一片金黃苔蘚,
  沉默而迅捷。
  
  19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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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魯塞爾的鼕天
  
  
  寒冷的街道纏結如一團舊繩
  噴泉也在霜下噤不作聲
  走來走去,看不請這城市的面容
  它缺少自稱"我乃實物"的品性
  
  衹有無傢可歸和真正卑微的人們
  纔像確切知道他們身在何處
  他們的凄慘集中了一切命運
  鼕天緊抱着他們,像歌劇院的石柱
  
  闊人們的公寓聳立在高地
  幾處窗子亮着燈光,猶如孤立的田莊
  一句話像一輛卡車,滿載着意義
  
  一個眼光包含着人的歷史
  衹要五十法郎,陌生人就有權利
  讓這無情義的城市送上溫暖的胸膛
  
  王佐良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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