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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周邦彥精通音律,晚年被宋徽宗任命為國傢最高音樂機關──大晟府提舉官。他同當時任大晟府協律郎的晁端禮、撰製萬俟詠一起,討論古音,製定古調,增演漫詞,創製了許多新麯。《繞佛閣》,就是其中的一種。
這首詞,描寫的是作者宦途失意、流落他鄉所引起的倦客之悲和對故友的懷念。上片寫入夜以後,“暗塵四斂。樓觀迥出,高映孤館。”四方的灰塵收斂了,在遠處聳立的樓臺的燈火映照下,佛寺的影子與詞人所寄居的旅捨,輪廓分明地呈現出來。“清漏將短。厭聞夜久、簽聲動書幔。”夜闌人靜,更漏聲漸漸短了起來,誦經之聲與書簽掀動經頁之聲,令人十分生厭。“桂華又滿。閑步露草,偏愛幽遠。”桂華,月亮。又是月圓時候,詞人步出室外,漫步在沾滿露水的草地上,朝偏遠幽深的地方走去。“花氣清婉。望中迤邐,城陰度河岸。”清婉的花香,在作者周圍浮蕩,舉頭望去,城墻投下的陰影,麯折連綿,一直伸展到河岸邊上。
下片,“倦客最蕭索”,對上片加以總結,然後,通過“舟下如箭”,引出“故友難逢,羈思空亂”的感嘆:我這個疲倦的旅人,是多麽冷清孤獨!帶着幾分酒意,靠在挂着柳絲的小橋上。這好像在汴京隋堤,送別友人時,站在橫跨水面的虹橋上,目送着燈火在波浪裏顛簸,船兒箭一般地嚮下遊駛去。汴京的景物可以重見,可老友卻難以相逢了,心緒紛亂;堆積在兩眉間的愁恨,如何消解呢?此年,作者已六十一歲,五年過後,即在南京與世長辭了。
就四聲、韻腳與句式長短來看,下片變化很大,五、七、九字的句式,占據主導地位,衹是在後面穿插使用三個四字句。感情比上片有明顯變化,節奏也變得急驟而有較大的起伏。領字,如“厭聞”、“望中”、“還似”、“看”、“嘆”等,在詞中起着穿針引綫、轉換語氣的作用,更增添了音節的激越。這樣的節奏和句法,都是隨着聲情變化而來的。而且與詞的內容結合得十分緊密,非洞曉音律的音樂傢,是不能做到這一步的。夏承燾在《唐宋詞字聲之演變》中說:“此(指本詞上片)十句五十字中,‘斂’上去通讀,‘池’、‘動’、‘迥’陽上作去,‘出’清入作上:四聲無一字不合;此開後來方千裏、吳夢窗全依四聲之例;《樂章集》中,未嘗有也。”字聲的講求,與詞調的發展,與聲調諧美、聲情相宜的要求是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這也是詞律發展的必然過程。從溫庭筠詞開始,不僅講求平仄,而且兼顧四聲的運用;晏殊、柳永開始嚴辨上、去聲,柳永尤謹於入聲,而且對四聲的運用,更加嚴謹。到周邦彥,對於四聲的運用,已完全成熟並善於變化。正如王國維在《清真先生遺事》中所說:“讀先生之詞,於文學之外,須更味其音律。今其聲雖亡,讀其詞者,猶覺拗怒之中,自饒和婉,曼聲促節,繁會相宜,清濁抑揚,轆轤交往。”這首《繞佛閣》,便是很好的例證。(賀新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