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首一頁 |
【賞析】 詞題“別恨”,揭示了本篇題旨。全篇以時間為序。開頭三句先寫昨夜歡聚情事。三句話點明了時間──昨夜,地點──桃源,人物──主人公與其所愛之人,事情──歡聚飲酒。開頭是一個歡樂的場面:良夜沉沉,再宿桃源,與佳人聚首,舉觴痛飲。“桃源”即桃花源,此處代指隱逸幽靜之地。“仙侶”指超出凡庸之人,此處指美人之非凡。“聽碧窗風快”二句寫景,碧紗窗外,風聲簌簌,珠簾半捲,疏雨淅瀝。着一“聽”字,將人與景聯繫起來,變換了人物所為所感,開頭人物舉杯暢飲,情緒歡愉。此時人物聽颯風瀟雨,感情轉為蕭疏凄惋。同時,這風聲、雨聲又為下面敘寫離別之事起了過渡與鋪墊作用。“多少離恨苦”五句,直敘兩人在室內的傷別。歡聚是短暫的,此時就要天各一方,這怎不令離人留連、啼訴,正當難捨難分之際,鳳賬明,天已曉,不得不匆匆作別,獨自歸去。難怪他要深深感嘆道:“多少離恨苦”。詞中的“離恨苦”、“留連啼訴”、“獨自歸去”等詞語,均以直抒胸臆的手法,平易樸實的語言,直接點題,從而將離愁別恨塗染得更濃了。“鳳帳”,綉鳳凰圖案的華美床帳。上片寫傷別,然而先從歡聚寫起,此是以喜襯憂。以樂襯悲的反襯手法,其效果正如王夫之所云:“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薑齋詩話》捲上)
歇拍後,過片不變,繼寫別恨。“愁睹”三句,寫戶外傷別。他將要“獨自歸去”的玉人送至戶外,“滿懷淚粉”。“滿懷”二字,極寫佳人傷心流淚。“淚粉”即“粉淚”,乃女子之淚。“愁睹”寫行者愁不忍看的感情,於是衹好騎馬而去。“瘦馬衝泥尋去路”一句,頗精妙,是以馬寫人,“瘦馬”,馬兒瘦而精神萎頓,“衝泥尋去路”,馬兒行在泥濘的路上踉踉蹌蹌,“尋”路而不是“識”途,其迷茫之狀可知。從馬的情狀,可看出人離開“桃源”,遠去他方的傷心、悵惘、迷茫的感情。“謾回首”三句,寫主人公離別後的情景,他回首遠望,衹見煙霧迷蒙,雖朱門尚依稀可見,然而卻不見伊人倩景,這豈不令他深深慨嘆“謾回首”。“謾”同“漫”,是“空”意。結句,詞人轉筆寫玉人恨別。她愁情似煎,如醉如癡,在暮靄中,憑欄遠望,不見良人蹤跡,衹見歸鴉亂舞。這無限的惆悵、傷悲,就滿藴在這暮色蒼茫、烏鴉飛舞的畫面中。
此篇很能體現清真詞善於鋪敘、長於勾勒的特點。柳永大開鋪敘之風,然有時流於平鋪直敘,而清真詞的鋪敘卻麯折回環,開闔動蕩。如本首寫“別恨”,在章法上,開頭先寫歡聚,後寫別離,以樂襯哀,倍增其哀。然後以二句景物過渡到寫離恨,景中含情。在以主要筆墨寫別情時,則是有開有合,富有一種麯折動蕩之美。先寫室內傷別的場面,再描寫戶外恨離的情狀;然後再從行人遠去回首寫傷別,最後又從女子登樓遠望傷懷寫離愁。如此將“別恨”寫足,顯出清真詞頓挫、渾厚的風格。故周濟評曰:“勾勒之妙,無如清真,他人一勾勒便薄,清真愈勾勒愈厚。”(《介存齋論詞雜著》)(趙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