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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周邦彥中年曾浮沉州縣,漂零不偶,從元祐三年(1088)“出教授廬州”,後知溧水縣,這其間曾滯留荊江任教授職。在荊州時,所作詞有《渡江雲》(“晴嵐低楚甸”)、《風流子》(“楚客慘將歸”)等,《虞美人》(“廉纖小雨池塘遍”)正是此時之作。本篇寫羈旅傷別之情。上片以景物渲染別情。開頭兩句描繪春雨蒙蒙,灑滿池塘,圓圓的浮萍上,滾動着細細的雨珠。“廉纖”,細雨貌。用韓愈《晚雨》“廉纖晚雨不能晴”詩意,暗點了這春雨不僅廉纖蒙蒙,而且到傍晚時刻仍淅瀝不停,於是多少纏綿傷別之情就藴在春雨的意象中。“一雙燕子守朱門”二句,與周詞的“海棠開後,燕子來時,黃昏深院”(《燭影搖紅》)、“纖纖池塘飛雨,斷腸院落,一簾風絮”(《瑞竜吟》)境界相近,寫在春雨迷蒙中,一雙小燕已在綉樓上呢喃作語。此時黃昏深院,飛雨斷腸的意境,為下片的傷別作了鋪墊與渲染。
下片寫傷別之事。“宜城酒泛浮香絮”二句寫傷別地點與情狀,“宜城”在湖北省中部,這裏指滯留荊州,“宜”餚也。《詩經·鄭風·女曰雞鳴》:“與子宜之”。“宜”與“酒”本句相對。寫行人與玉人在樓上飲酒餞別,“浮香絮”寫他們飲酒時看到池塘上飄着落花楊絮,這一景象有很多比況作用,是虛實結合,情景相融,它既是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來比擬閨中人與行人,又是以柳絮飄揚不定來比況行人的飄泊天涯。“細作更闌語”寫二人將別又不忍別,在夜深人靜之時,仍細語悄言,纏綿悱惻。“更闌”,夜深意。
歇拍“相將羈思亂如雲”一句,點明題旨,直言羈旅情思。“相將”是行將,將要之意。在將要離別、遠行天涯之時,那羈旅情思使人心煩意亂。“亂如雲”三字比擬鮮明,將羈思煩亂如翻滾之雲無端無序勾畫出來。“又是一窗燈影、兩愁人”結得頗是精妙,一筆勾出人物剪影:深夜窗下,燈影憧憧,兩人愁坐,相對凄然。“一窗燈影、兩人愁”雖然在本句內字數不等,但意思是對偶句,使孤燈與愁人相對,“燈”與“人”均是有形無聲,其凄宛傷別之意境,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了。“又是”二字,更提醒讀者,傷別之事降臨在他們頭上,已非一次,這是多麽令同情、惋惜呀!
本篇突出特點,就是以畫面的變幻,細膩的描繪,烘托人物情思,人物情事與畫面變幻緊緊相連,使情與景相融相合,如春雨潺潺,珠滾浮萍,着一“看”字,將人與春雨、浮萍連接起來,突現了纏綿傷別之情。再如,黃昏深院,飛雨斷腸,燕子歸巢的意象,更加濃了羈旅愁情,又如“燈影”“愁人”景與人相對照、相襯托,情與景相融合,突現了慘然傷別的意境。故強煥稱其詞:“撫寫物態,麯盡其妙。”(《片玉集序》)鄭文焯雲:“美成詞切情附物,風力奇高。”(《清真詞校後錄要》)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亦云:“美成深遠之致,不及歐秦,唯言情體物,窮極工巧。”(趙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