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 济慈 John Keats  英国   (1795~1821)
詩選 anthology
POEMS PUBLISHED IN 1820
詩3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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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詩歌 outland poetry
詩選

济慈


  初讀賈浦曼譯荷馬有感
  
  
  我遊歷了很多金色的國度,
  看過不少好的城邦和王國,
  還有多少西方的海島,歌者
  都已使它們嚮阿波羅臣服。
  我常聽到有一境域,廣阔無垠,
  智慧的荷馬在那裏稱王,
  我從未領略的純淨、安詳,
  直到我聽見賈浦曼的聲音
  無畏而高昂。於是,我的情感
  有如觀象傢發現了新的星座,
  或者像科爾特斯,以鷹隼的眼
  凝視着大平洋,而他的同夥
  在驚訝的揣測中彼此觀看,
  盡站在達利安高峰上沉默。
  
  (查良錚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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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情的妖女
  
  
  騎士啊,是什麽苦惱你
  獨自沮喪地遊蕩?
  湖中的蘆葦已經枯了,
  也沒有鳥兒歌唱!
  
  騎士啊,是什麽苦惱你,
  這般憔悴和悲傷?
  鬆鼠的小巢貯滿食物,
  莊稼也都進了𠔌倉。
  
  你的額角白似百合
  垂挂着熱病的露珠,
  你的面頰像是玫瑰,
  正在很快地凋枯。——
  
  我在草坪上遇見了
  一個妖女,美似天仙
  她輕捷、長發,而眼裏
  野性的光芒閃閃。
  
  我給她編織過花冠、
  芬芳的腰帶和手鐲,
  她柔聲地輕輕太息,
  仿佛是真心愛我。
  
  我帶她騎在駿馬上.
  她把臉兒側對着我.
  我整日什麽都不顧,
  衹聽她的妖女之歌。
  
  她給采來美味的草根、
  野蜜、甘露和仙果,
  她用了一篇奇異的話,
  說她是真心愛我。
  
  她帶我到了她的山洞,
  又是落淚.又是悲嘆,
  我在那兒四次吻着
  她野性的、野性的眼。
  
  我被她迷得睡着了,
  啊,做了個驚心的噩夢
  我看見國王和王子
  也在那妖女的洞中。
  
  還有無數的騎士,
  都蒼白得像是骷髏;
  他們叫道:無情的妖女
  已把你作了俘囚!
  
  在幽暗裏,他們的癟嘴
  大張着,預告着災禍;
  我一覺醒來,看見自己
  躺在這冰冷的山坡。
  
  因此,我就留在這兒,
  獨自沮喪地遊蕩;
  雖然湖中的蘆葦已枯
  也沒有鳥兒歌唱。
  
  (查良錚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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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憂鬱頌
  
  
  1
  
  哦,不.不要去那忘川,也不要榨擠附子草
  深紮土中的根莖,那可是一杯毒酒,
  也不要讓地獄女王紅玉色的葡萄——
  竜葵的一吻印上你蒼白的額頭;
  不要用水鬆果殼串成你的念珠,
  也別讓那甲蟲,和垂死的飛蛾
  充作靈魂的化身,也別讓陰險的
  夜梟相陪伴.待悲哀之隱秘透露;
  因為陰影疊加衹會更加睏厄,
  苦悶的靈魂永無清醒的一天。
  
  2
  
  當憂鬱的情緒驟然間降下,
  仿佛來自天空的悲泣的雲團,
  滋潤着垂頭喪氣的小花,
  四月的白霧籠罩着青山,
  將你的哀愁滋養於早晨的玫瑰,
  波光粼粼的海面虹霓.
  或者是花團錦簇的牡丹叢;
  或者,倘若你的戀人對你怨懟,
  切莫爭辯,衹須將她的柔手執起,
  深深地,深深地啜飲她美眸的清純。
  
  3
  
  她與美共居一處—一美呀,有着必死的劫數,
  還有歡樂,總是將手指放在唇間,隨時
  準備飛吻道別;毗鄰的還有痛楚的愉悅,
  衹要蜜蜂來吮吸.它就變成毒汁。
  哦.在快樂居住的殿堂裏面,
  隱匿的憂鬱有一至尊的偶像,
  儘管唯有咀嚼過歡樂之酸果,
  味覺靈敏的人方纔有緣看見,
  靈魂一旦觸及她悲傷的力量,
  立即束手就擒.在白雲紀碑上懸浮。
  
  (汪劍釗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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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頌
  
  
  1
  
  霧氣洋溢、果實圓熟的秋,
  你和成熟的太陽成為友伴;
  你們密謀用纍纍的珠球,
  綴滿茅屋檐下的葡萄藤蔓;
  使屋前的老樹背負着蘋果,
  讓熟味透進果實的心中,
  使葫蘆脹大,鼓起了榛子殼,
  好塞進甜核;又為了蜜蜂
  一次一次開放過遲的花朵,
  使它們以為日子將永遠暖和,
  因為夏季早填滿它們的粘巢。
  
  2
  
  誰不經常看見你伴着𠔌倉?
  在田野裏也可以把你找到,
  彌有時隨意坐在打麥場上,
  讓發絲隨着簸𠔌的風輕飄;
  有時候,為罌粟花香所沉迷,
  你倒臥在收割一半的田壟,
  讓鐮刀歇在下一畦的花旁;
  或者.像拾穗人越過小溪,
  你昂首背着𠔌袋,投下倒影,
  或者就在榨果架下坐幾點鐘,
  你耐心地瞧着徐徐滴下的酒漿。
  
  3
  
  啊.春日的歌哪裏去了?但不要
  想這些吧,你也有你的音樂——
  當波狀的雲把將逝的一天映照,
  以胭紅抹上殘梗散碎的田野,
  這時啊,河柳下的一群小飛蟲
  就同奏哀音,它們忽而飛高,
  忽而下落,隨着微風的起滅;
  籬下的蟋蟀在歌唱,在園中
  紅胸的知更鳥就群起呼哨;
  而群羊在山圈裏高聲默默咩叫;
  叢飛的燕子在天空呢喃不歇。
  
  (查良錚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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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蟈蟈和蛐蛐
  
  
  大地的詩啊永遠不會死:
  當驕陽炎炎使百鳥昏暈,.
  躲進了樹蔭,卻有個聲音
  在草地邊、樹篙聞飄蕩不止;
  那是蟈蟈在領喝,在奢華的夏日
  它的歡樂永遠消耗不盡,
  因為如果它唱得疲倦過分,
  就在草寸下享受片刻的閑適。
  大地的詩啊永遠不會停:
  在寂寞的鼕夜裏,當霜雪
  織出一片靜寂,爐邊的蛐蛐
  尖聲吟唱,歌聲隨着溫度上升,
  使人在睡意朦朧中恍惚聽得,
  緑草如茵的山坡上蟈蟈的歌麯。
  
  (飛白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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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當我害怕”
  
  
  
  每當我害怕,生命也許等不及
  我的筆搜集完我蓬勃的思潮,
  等不及高高一堆書,在文字裏,
  象豐富的𠔌倉,把熟𠔌子收好;
  每當我在繁星的夜幕上看見
  傳奇故事的巨大的雲霧徵象,
  而且想,我或許活不到那一天,
  以偶然的神筆描出它的幻相;
  每當我感覺,呵,瞬息的美人!
  我也許永遠都不會再看到你,
  不會再陶醉於無憂的愛情
  和它的魅力!——於是,在這廣大的
  世界的岸沿,我獨自站定、沉思,
  直到愛情、聲名,都沒入虛無裏。
  
  
  查良錚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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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燦爛的星”
  
  
  
  燦爛的星!我祈求象你那樣堅定——
  但我不願意高懸夜空,獨自
  輝映,並且永恆地睜着眼睛,
  象自然間耐心的、不眠的隱士,
  不斷望着海滔,那大地的神父,
  用聖水衝洗人所卜居的岸沿,
  或者註視飄飛的白雪,象面幕,
  燦爛、輕盈,覆蓋着窪地和高山——
  呵,不,——我衹願堅定不移地
  以頭枕在愛人酥軟的胸脯上,
  永遠感到它舒緩地降落、升起;
  而醒來,心裏充滿甜蜜的激蕩,
  不斷,不斷聽着她細膩的呼吸,
  就這樣活着,——或昏迷地死去。
  
  
  查良錚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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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鶯 頌
  
  
  
  我的心在痛,睏頓和麻木
  刺進了感官,有如飲過毒鳩,
  又象是剛剛把鴉片吞服,
  於是嚮着列斯忘川下沉:
  並不是我嫉妒你的好運,
  而是你的快樂使我太歡欣——
  因為在林間嘹亮的天地裏,
  你呵,輕翅的仙靈,
  你躲進山毛櫸的蔥緑和蔭影,
  放開歌喉,歌唱着夏季。
  
  哎,要是有一口酒!那冷藏
  在地下多年的清醇飲料,
  一嘗就令人想起緑色之邦,
  想起花神,戀歌,陽光和舞蹈!
  要是有一杯南國的溫暖
  充滿了鮮紅的靈感之泉,
  杯沿明滅着珍珠的泡沫,
  給嘴唇染上紫斑;
  哦,我要一飲而離開塵寰,
  和你同去幽暗的林中隱沒:
  
  遠遠地、遠遠隱沒,讓我忘掉
  你在樹葉間從不知道的一切,
  忘記這疲勞、熱病、和焦躁,
  這使人對坐而悲嘆的世界;
  在這裏,青春蒼白、消瘦、死亡,
  而“癱瘓”有幾根白發在搖擺;
  在這裏,稍一思索就充滿了
  憂傷和灰色的絶望,
  而“美”保持不住明眸的光彩,
  新生的愛情活不到明天就枯凋。
  
  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飛去,
  不用和酒神坐文豹的車駕,
  我要展開詩歌底無形羽翼,
  儘管這頭腦已經睏頓、疲乏;
  去了!呵,我已經和你同往!
  夜這般溫柔,月後正登上寶座,
  周圍是侍衛她的一群星星;
  但這兒卻不甚明亮,
  除了有一綫天光,被微風帶過,
  蔥緑的幽暗,和苔蘚的麯徑。
  
  我看不出是哪種花草在腳旁,
  什麽清香的花挂在樹枝上;
  在溫馨的幽暗裏,我衹能猜想
  這個時令該把哪種芬芳
  賦予這果樹,林莽,和草叢,
  這白枳花,和田野的玫瑰,
  這緑葉堆中易謝的紫羅蘭,
  還有五月中旬的嬌寵,
  這綴滿了露酒的麝香薔薇,
  它成了夏夜蚊蚋的嗡縈的港灣。
  
  我在黑暗裏傾聽:呵,多少次
  我幾乎愛上了靜謐的死亡,
  我在詩思裏用盡了好的言辭,
  求他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
  而現在,哦,死更是多麽富麗:
  在午夜裏溘然魂離人間,
  當你正傾瀉着你的心懷
  發出這般的狂喜!
  你仍將歌唱,但我卻不再聽見——
  你的葬歌衹能唱給泥草一塊。
  
  永生的鳥呵,你不會死去!
  饑餓的世代無法將你蹂躪;
  今夜,我偶然聽到的歌麯
  曾使古代的帝王和村夫喜悅;
  或許這同樣的歌也曾激蕩
  露絲憂鬱的心,使她不禁落淚,
  站在異邦的𠔌田裏想着傢;
  就是這聲音常常
  在失掉了的仙域裏引動窗扉:
  一個美女望着大海險惡的浪花。
  
  呵,失掉了!這句話好比一聲鐘
  使我猛醒到我站腳的地方!
  別了!幻想,這騙人的妖童,
  不能老耍弄它盛傳的伎倆。
  別了!別了!你怨訴的歌聲
  流過草坪,越過幽靜的溪水,
  溜上山坡;而此時,它正深深
  埋在附近的溪𠔌中:
  噫,這是個幻覺,還是夢寐?
  那歌聲去了:——我是睡?是醒?
  
  
  查良錚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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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臘古甕頌
  
  
  
  你委身“寂靜”的、完美的處子,
  受過了“沉默”和“悠久”的撫育,
  呵,田園的史傢,你竟能鋪敘
  一個如花的故事,比詩還瑰麗:
  在你的形體上,豈非繚繞着
  古老的傳說,以緑葉為其邊緣;
  講着人,或神,敦陂或阿卡狄?
  呵,是怎樣的人,或神!在舞樂前
  多熱烈的追求!少女怎樣地逃躲!
  怎樣的風笛和鼓謠!怎樣的狂喜!
  
  聽見的樂聲雖好,但若聽不見
  卻更美;所以,吹吧,柔情的風笛;
  不是奏給耳朵聽,而是更甜,
  它給靈魂奏出無聲的樂麯;
  樹下的美少年呵,你無法中
  你的歌,那樹木也落不了葉子;
  鹵莽的戀人,你永遠、永遠吻不上,
  雖然夠接近了——但不必心酸;
  她不會老,雖然你不能如願以償,
  你將永遠愛下去,她也永遠秀麗!
  
  呵,幸福的樹木!你的枝葉
  不會剝落,從不曾離開春天;
  幸福的吹笛人也不會停歇,
  他的歌麯永遠是那麽新鮮;
  呵,更為幸福的、幸福的愛!
  永遠熱烈,正等待情人宴饗,
  永遠熱情地心跳,永遠年輕;
  幸福的是這一切超凡的情態:
  它不會使心靈饜足和悲傷,
  沒有熾熱的頭腦,焦渴的嘴唇。
  
  這些人是誰呵,都去趕祭祀?
  這作犧牲的小牛,對天鳴叫,
  你要牽它到哪兒,神秘的祭司?
  花環綴滿着它光滑的身腰。
  是從哪個傍河傍海的小鎮,
  或哪個靜靜的堡寨山村,
  來了這些人,在這敬神的清早?
  呵,小鎮,你的街道永遠恬靜;
  再也不可能回來一個靈魂
  告訴人你何以是這麽寂寥。
  
  哦,希臘的形狀!唯美的觀照!
  上面綴有石雕的男人和女人,
  還有林木,和踐踏過的青草;
  沉默的形體呵,你象是“永恆”
  使人超越思想:呵,冰冷的牧歌!
  等暮年使這一世代都凋落,
  衹有你如舊;在另外的一些
  憂傷中,你會撫慰後人說: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這就包括
  你們所知道、和該知道的一切。
  
  
  查良錚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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