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戲劇集題辭
To the Memory of My Beloved the Author, Mr. William Shakespeare
琼森
莎士比亞.不是想給你的名字招嫉妒,
我這樣竭力贊揚你的人和書;
說你的作品簡直是超凡入聖,
人和詩神怎樣誇也不會過分。
這是實情,誰也不可能有異議。
我本來可不想用這種辦法來稱道你,
生怕給可憐的“無知”開方便之門
(它講得挺好,實際是人云亦云),
也怕讓盲目的“偏愛”隨意搬弄
(它從來不講真實.衹瞎摸亂捧),
也怕叫姦詐的“惡意”撿起來耍花招
(它存心毀謗,因此就故意拾高)。
這就像娼門誇奬了良傢婦女,
還有什麽比這更大的揶揄?
可是你經得起這一套,既不稀罕,
也不怕它們帶給你什麽災難。
因此我可以開言。時代的靈魂!
我們所擊節稱賞的戲劇元勳!
我的莎士比亞,起來吧;我不想安置你
在喬叟、斯賓塞身邊,卜蒙也不必
躺開一點兒,給你騰出個鋪位:
你是不需要陵墓的一個紀念碑,
你還是活着的,衹要你的書還在,
衹要我們會讀書,會說出好歹。
我還有頭腦,不把你如此相混——
同那些偉大而不相稱的詩才並論:
因為我如果認為要按年代評判,
那當然就必須扯上你同輩的夥伴,
指出你怎樣蓋過了我們的黎裏,
淘氣的基德、馬洛的雄偉的筆力。
儘管你不大懂拉丁,更不通希臘文,
我不到別處去找名字來把你推尊,
我要喚起雷鳴的埃斯庫羅斯,
還有歐裏庇得斯、索福剋勒斯
巴古維烏斯、阿修斯、科多巴詩才
也喚回人世來,聽你的半統靴登臺,
震動劇壇:要是你穿上了輕履,
就讓你獨自去和他們全體來比一比——
不贊是驕希臘,傲羅馬送來的先輩
或者是他們的灰燼裏出來的後代。
得意吧,我的不列顛,你拿得出一個人,
他可以折服歐羅巴全部的戲文。
他不願於一個時代而屬於所有的世紀!
所有的詩才都還在全盛時期,
他出來就像阿波羅聳動了聽聞,
或者像邁剋利顛倒了我們的神魂。
天籟本身以他的心裁而得意,
穿起他的詩句來好不歡喜?
它們是織得多富麗,縫得多合適!
從此她不願叫別的才子來裁製。
輕鬆的希臘人,尖刻的阿裏斯托芬,
利落的泰棱斯,機智的普勞塔斯,到如今
索然無味了,陳舊了,冷清清上了架,
都因為他們並不是天籟世傢。
然而我决不把一切歸之於天成:
溫柔的莎士比亞,你的工夫也有份。
雖說自然就是詩人的材料,
還是靠人工産生形體。誰想要
鑄煉出體筆下那樣的活生生一句話
就必須流汗,必須再燒紅,再錘打,
緊貼着詩神的鐵砧,連人帶件,
扳過來拗過去,為了叫形隨意轉;
要不然桂冠不上頭,笑駡落一身,
團為好詩人靠天生也是靠煉成。
你就是這樣。常見到父親的面容,
活在子女的身上,與此相同,
在他精雕細琢的字裏行間,
莎士比亞心性的兒孫光輝燦爛:
他寫一句詩就像揮一枝長槍,
朝着“無知”的眼睛不留情一晃!
阿文河可愛的天鵝!該多麽好看,
如果你又在我們的水面上出現,
又飛臨泰晤士河岸,想當年就這樣
博得過伊麗莎、詹姆士陛下的激賞!
可是別動吧,我看見你已經高升,
就在天庭上變成了一座星辰!
照耀吧,詩人界泰鬥.或隱或顯,
申斥或鼓舞我們衰落的劇壇;
自從你高飛了,它就像黑夜般凄涼,
盼不到白晝,要沒有你大著放光。
譯者: 卞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