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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周邦彥寫這首詞有一個來歷,據吳曾《能改齋漫錄》捲十七載:“王都尉(王詵,字晉卿)有《憶故人》詞雲:‘燭影搖紅,嚮夜闌,乍酒醒,心情懶。尊前誰唱為陽關,離恨天涯遠。無奈雲沉雨散,憑闌幹,東風淚眼。海棠開後,燕子來時,黃昏庭院。’徽宗喜其詞意,猶以不豐容宛轉為恨,遂令大晟府別撰腔。周美成增損其詞,而以首句為名,謂之《燭影搖紅》。”就是說周邦彥這首《燭影搖紅》是奉旨“增損”修改他人詞作而成的。對於改寫者來說,這是一項頗有難度的工作。首先是奉旨修改,宋徽宗以原作不夠“豐容宛轉為恨”,下令修改。要迎合精通音律的皇上心意,做到“豐容宛轉”,這的確是一件難事;修改他人的作品,尤其是一首較為成功的作品,既要保持原作意旨、風格,又要使之更完美,更上一層樓,這又是一難;對於清真這樣已經成名了的作傢,修改他人之作,自亦需寫出自己的風格特點,此為三難。而難能可貴的是,周邦彥把這三者都做到了,且做得天衣無縫,現在我們且來看看他是如何“增損”的。
首先周邦彥拓展了詞作的容量,上片全為其所增寫,並為下片的抒情做了很好的鋪墊。原作主要是寫離情別恨,周邦彥便在上片把時間往前推移,着力刻繪這位女子的美貌,以及兩人的心心相印。這便為下片敘寫思念之情作了很好的鋪墊。刻畫這位女子的美貌,改寫者抓住她的“嬌波眼”來做文章。其“芳臉”、“黛眉”雖然也精緻,但“風流天付與精神,全在嬌波眼”,這便傳神地表達了這位女子的風韻。這位女子不僅天生麗質,而且還傾心於他,致使他“幾回相見,見了還休”,以致有“爭如不見”之嘆。這樣,上片由“風流天付”寫到相見傾心,便為下片的描寫相思,作了準備。
周邦彥“增損”的第二步,便是在下片,即原作上作了幾處改動。改動的原則是更能使原作的意旨和主題得到表現。原作第二、三、四句為“嚮夜闌,乍酒醒,心情懶”,周詞改為“夜闌飲散春宵短”,不僅較原作精煉,而且還寫出了男主人公夜闌飲散之後的孤獨,這樣就為下一句敘寫回憶思緒作了鋪墊。第二個改動之處是“當時誰為唱陽關?”原作為“尊前誰為唱陽關?”周詞的改作最主要之處是將原作的簡單敘述眼前之情形改為回憶往昔,這樣不僅在寫法上顯得婉轉,有波折,避免了直說、直敘之弊,更重要的是突出顯示了主人公的揮之不去的思念之情。正因為有上片對人物形象刻畫的鋪墊,方有此銘心的思念,從整首詞作看,也顯得渾然一體。第三個改動之處在“爭奈雲收雨散,憑闌幹,東風淚滿”,原詞為“無奈雲沉雨散,憑闌幹,東風淚眼”,這一層改動的關鍵句在“無奈”改成“爭奈”,粗看兩詞並無什麽很大區別,但細辨直來,“爭奈”除了有“無奈”的意思外,還有承受不了的意思,表露了男主人公為相思之情所重壓。還有“雲收雨散”,“東風淚滿”都較原詞有少許改動,改動的結果,就是內含更顯深廣,更加突出了主題。
第三,這首詞經過一番“增損”,不僅使原作的意旨更加突出,而且還深深打上周詞的風格烙印。如經過改寫後,全詞在篇章結構上顯得嚴密而有層次,且多變。周邦彥抓住離恨這一主題,在現實與回憶上做文章,於騰挪頓挫開合之中,多層次地表現離恨別緒,避免了過多直說、直敘而造成的弊病。周詞之講究用字、用典是相當著名的,該詞囿於原作,沒有用什麽典故,但又因其是改寫,在講究用字上是很突出的,這在上面已經闡述了。(文潛少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