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 徐志摩 Xu Zhimo  现代中国   (1897~1931)
再別康橋 Saying Good-bye to Cambridge Again
雪花的快樂 Snowflake of amusement
雲遊 (of a Buddhist monk or a Taoist priest)roam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I can't say! wind Come from Which Orientation blow
翡冷翠的一夜 Florence Night
雪花的快樂 Snowflake of amusement
偶然 casualness
我等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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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詩 Modern Poetry
翡冷翠的一夜

徐志摩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
   你也不用管,遲早有那一天;
   你願意記着我,就記着我,
   要不然趁早忘了這世界上
   有我,省得想起時空着惱,
   衹當是一個夢,一個幻想;
   衹當是前天我們見的殘紅,
   怯憐憐的在風前抖擻,一瓣,
   兩瓣,落地,叫人踩,變泥……
   唉,叫人踩,變泥──變了泥倒幹淨,
   這半死不活的纔叫是受罪,
   看着寒傖,纍贅,叫人白眼──
   天呀!你何苦來,你何苦來……
   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來,
   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見了光彩,
   你是我的先生,我愛,我的恩人,
   你教給我什麽是生命,什麽是愛,
   你驚醒我的昏迷,償還我的天真。
   沒有你我哪知道天是高,草是青?
   你摸摸我的心,它這下跳得多快;
   再摸我的臉,燒得多焦,虧這夜黑
   看不見;愛,我氣都喘不過來了,
   別親我了;我受不住這烈火似的活,
   這陣子我的靈魂就象是火磚上的
   熟鐵,在愛的槌子下,砸,砸,火花
   四散的飛灑……我暈了,抱着我,
   愛,就讓我在這兒清靜的園內,
   閉着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頭頂白樹上的風聲,沙沙的,
   算是我的喪歌,這一陣清風,
   橄欖林裏吹來的,帶着石榴花香,
   就帶了我的靈魂走,還有那螢火,
   多情的殷勤的螢火,有他們照路,
   我到了那三環洞的橋上再停步,
   聽你在這兒抱着我半暖的身體,
   悲聲的叫我,親我,搖我,咂我,……
   我就微笑的再跟着清風走,
   隨他領着我,天堂,地獄,哪兒都成,
   反正丟了這可厭的人生,實現這死
   在愛裏,這愛中心的死,不強如
   五百次的投生?……自私,我知道,
   可我也管不着……你伴着我死?
   什麽,不成雙就不是完全的「愛死」,
   要飛升也得兩對翅膀兒打夥,
   進了天堂還不一樣的要照顧,
   我少不了你,你也不能沒有我;
   要是地獄,我單身去你更不放心
   你說地獄不定比這世界文明
   (雖則我不信,)象我這嬌嫩的花朵,
   難保不再遭風暴,不叫雨打,
   那時候我喊你,你也聽不分明,──
   那不是求解脫反投進了泥坑,
   倒叫冷眼的鬼串通了冷心的人,
   笑我的命運,笑你懦怯的粗心?
   這話也有理,那叫我怎麽辦呢?
   活着難,太難就死也不得自由,
   我又不願你為我犧牲你的前程……
   唉!你說還是活着等,等那一天!
   有那一天嗎?──你在,就是我的信心;
   可是天亮你就得走,你真的忍心
   丟了我走?我又不能留你,這是命;
   但這花,沒陽光曬,沒甘露浸,
   不死也不免瓣尖兒焦萎,多可憐!
   你不能忘我,愛,除了在你的心裏,
   我再沒有命;是,我聽你的話,我等,
   等鐵樹兒開花我也得耐心等;
   愛,你永遠是我頭頂的一顆明星:
   要是不幸死了,我就變一個螢火,
   在這園裏,挨着草根,暗沉沉的飛,
   黃昏飛到半夜,半夜飛到天明,
   衹願天空不生雲,我望得見天
   天上那顆不變的大星,那是你,
   但願你為我多放光明,隔着夜,
   隔着天,通着戀愛的靈犀一點……
  
   六月十一日,一九二五年翡冷翠山中

貢獻者: 一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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