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维克多·雨果 Victor Hugo  法国   (1802~1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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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選

维克多·雨果


  六月之夜
  
   
  
  當夏日的白晝退盡,繁花似錦的平原
  嚮四面八方飄灑着令人陶醉的香氣;
  耳邊響起漸近漸遠的喧聲,閉上雙眼,
  依稀入睡,進入透明見底的夢境裏。
  
  繁星越發皎潔,一派嬌美的夜色,
  幽幽蒼穹披上了朦朦朧朧的色彩;
  柔和蒼白的曙光期待着登臺的時刻,
  仿佛整夜都在遙遠的天際裏徘徊。
  
  1837年9月28日
  
  白英瑞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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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士比亞
  
   
  
  迎着恥辱和嘲諷,莎士比亞
  躍出,頭帶風暴,衝破雲層,
  幽晦的詩人寫了一部作品,那
  樣艱澀,那樣壯麗、恢宏,
  光彩奪目,滿是深淵,眩暈,
  光焰射嚮山頂,
  在未聞的幽境,那麽陰沉、豐富,
  三百年來,思想傢迷蒙,
  凝視他,驚愕,那是一切的歸宿,
  那是人類心靈深處的一座山峰。
  
  
  杜青鋼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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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一
  
  繼銅色的天幕,是灰沉
  的蒼穹。夜邁出一步。
  黑暗之物將生,
  樹林竊竊私語。
  
  風,吹自九霄。
  黃昏金毯閃爍
  的水面,皺起,一道道
  黑夜的幽波。
  
  夜又進了一步。
  剛纔,萬物在聆聽。
  此刻,已闃然無語,
  一切在逃亡、藏匿、寂沉。
  
  所有生命、存在和思想
  焦急關註
  冥冥寂靜走嚮
  陰暗大境的腳步。
  
  此刻,在雲霄,
  在陰暗的廣度,
  萬物明顯感到
  一個偉大神秘的人物。
  
  二
  
  陷入沉思,
  邊毀邊創造的上帝,
  面對出混亂走嚮
  虛無的世界,會怎麽想?
  
  他是否在傾聽我們的聲音?
  和俯耳於天使,傾耳於惡魔?
  巡視我們昏睡
  的夢境,他又想到什麽?
  
  幾多太陽,崇高的幽靈,
  閃亮的軌道上多少星體,
  在深淵,有多少
  他或不滿意的天地!
  
  汪洋無垠,
  幾多巨魔,
  黑暗中,滾動
  多少畸形的生靈。
  
  液汁流淌的宇宙,
  還值得註視?
  他是否會砸爛這鑄模,
  拋棄一切,重新開始?
  
  三
  
  唯有祈禱是避難所!
  在幽暗的時刻,我們看見
  所有創造
  似黑魆魆的大殿。
  
  當寒影浮蕩,
  當藍天出眼中隱去,
  來自天空的思想
  衹是縷縷恐懼。
  
  啊!沉寂蒼白之夜
  在我們心間抖動某物!
  為何在虛中覓尋?
  為何要跪地匍伏?
  
  這神秘的纖維是什麽?
  陰鬱的恐慌,
  為何麻雀失去自由?
  雄獅再無法稱王?
  
  沉於黑暗的一個個問題:
  在布滿哀愁的天空;
  在靈魂沉落、雙眼迷失
  聞所未聞的幽冥中,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致使人,被驅逐的精神,
  怕見你可怕的寧靜,
  啊,無垠的陰影。
  
  
  杜青鋼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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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暴
  
  
  
  啊,我我們頭上吹號的風,
  你用狂暴的長翼,突然
  撕碎透明的深淵,
  我們像你,是過客,是遊魂,
  如同你,我們走嚮陰影指示的地域,
  如同你,我們沒有歸宿。
  
  
  杜青鋼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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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緻世紀病孩
  
   
  
  在令人窒息的空氣中,如果你
  還這樣蒼白,
  當我看見你步入我命運的陰影,
  我已朽,你是小孩;
  
  如果發現我們歲月之鏈鉸在一起,
  我將跪拜,
  註視你,讓死神走嚮我,
  讓窺視你的幽靈遠遠離開;
  
  如果你的手這樣蒼白弱小,
  當你在搖籃
  顫抖,仿佛在等待生長的翼,
  猶如小鳥;
  
  如果我看不到你的紅潤、強壯和歡笑,
  如果你沉入憂傷的夢境,
  如果你不隨手關掉
  身後那扇門;
  
  如果我看不到你像美女一樣
  健康、歡笑、矯捷而行,
  如果你像
  不願留下的弱小精靈,
  
  我會認為在這個世界,裹屍布有時
  與襁褓同道,
  你來為了離去,你是帶我遠離
  的襁褓。
  
  杜青鋼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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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種季——傍晚
  
  
  這正是黃昏的時分。
  我坐在門樓下,觀賞
  這白晝的餘輝照臨
  工作的最後的時光。
  
  在沿着夜色的田野,
  我凝望着一個衣衫
  襤褸的老人,一把把
  將未來的收穫播散。
  
  他那高大的黑身影
  統治着深沉的耕地。
  你感到他多麽相信
  光陰的有益的飛逝。
  
  他獨在大野上來去,
  將種子望遠處拋擲,
  張開手,又重複開始,
  我呢,幽暗的旁觀者。
  
  沉思着,當雜着蜚聲,
  黑夜展開它的影子,
  仿佛擴大到了群星
  那播種者莊嚴的姿勢。
  
  梁宗岱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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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心
  
  
  攜帶着他的披着獸皮的兒孫,
  蒼顔亂發在狂風暴雨裏奔行,
  該隱從上帝耶和華前面奔逃,
  當黑夜來時,這哀愁的人來到
  山麓邊,在那一片浩漫的平蕪
  他疲乏的妻和喘息的兒孫說:
  “我們現在且躺在地上去入夢。”
  唯有該隱不睡,在山邊想重重。
  猛然間擡頭,在凄戚的長天底,
  他看見衹眼睛,張大在幽暗裏,
  這眼睛在黑暗中深深地看他。
  “太近了”,他震顫着說了這句話。
  推醒入睡的兒孫,疲倦的女人,
  他又凄切地重在大地上奔行。
  他走了三十夜,他走了三十天,
  他奔走着,戰慄着,蒼白又無言,
  偷偷摸摸,沒有回顧,沒有留停,
  沒有休息,又沒有睡眠,他行近
  那從亞述始有的國土的海濱,
  “停下吧,”他說,“這個地方可安身
  留在此地。我們到了大地盡頭。”
  但他一坐下,就在凄戚的天陬,
  看見眼睛在原處,在天涯深處。
  他就跳了起來,他驚戰個不住,
  “藏過我!”他喊着,於是他的兒孫
  掩住唇,看那愁苦的祖先顫震。
  該隱吩咐雅八——那在氈幕下面,
  廣漠間,生活着的人們的祖先,
  說道:“把那天幕在這一面舒張。”
  他就張開了這片飄搖的圍墻,
  當他用沉重的鉛垂把它壓住,
  “你不看見了嗎?”棕發的洗拉說,
  (他的子孫的媳婦,柔美若黎明。)
  該隱回答說:“我還看見這眼睛!”
  猶八——那個飄遊巡逡在村落間
  吹號角敲大鼓的人們的祖先,
  高聲喊道:“讓我來造一重柵欄。”
  他造了銅墻,將該隱放在後邊。
  該隱說:“這個眼睛老是看着我!”
  海諾剋說:“造個環堡,堅固嵯峨,
  使得隨便什麽人都不敢近來,
  讓我們來造一座高城和堅寨;
  讓我們造一座高城,將它緊掩。”
  於是土八該隱,鐵匠們的祖先
  就築了一座崔巍非凡的城池,
  他的弟兄,在平原,當他工作時
  驅逐那約椰士和賽特的兒孫;
  他們又去挖了過路人的眼睛,
  而晚間,他們飛箭射明星燦爛,
  岩石代替了天幕飄動的城垣。
  他們用鐵鎖鏈把大石塊連並,
  於是這座城便像是座地獄城,
  城樓影子造成了四鄉的夜幕,
  他們將城垣造得有山的厚度,
  城門上銘刻看,禁止上帝進來。
  當他們終於建築完了這城砦,
  將該隱在中央石護樓中供奉。
  他便在裏面愁苦。“啊,我的公公!
  看不見眼睛嗎?”洗拉戰慄着說,
  該隱卻回答道:“不,它老是在看。”
  於是他又說:“我願意住在地底,
  像一個孤獨的人住在他墓裏,
  沒有東西見我,我也不見東西。”
  他們掘了個坑,該隱說:“合我意!”
  然後獨自走到這幽暗的土塋,
  當他在幽暗裏剛在椅上坐穩,
  他們在他頭上鋪上泥土層層,
  眼睛已進了墳墓,註視着該隱。
  
  戴望舒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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