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狗記
徐〈田臣〉
第一齣傢門大意
【滿江紅】(末上)鐵硯毛錐，幾年嚮文場馳逐。任雕竜手段，俯頭屈足。浪跡渾如萍逐水，虛名好佀聲傳𠔌。咲半生夢裏鬢添霜，空碌碌。酒人中，聊托宿；詩社內，聊容足。慣嘲風弄月，品紅評緑。點染新詞別樣錦，推敲舊譜無瑕玉。管風流領袖播千秋，英雄獨。
(問答如常)
【鴛鴦陣】孫畢傢富貴，東京住，結義兩喬人。誑語讒言，從中搬鬥，將孫榮趕逐，投奔無門。風雪裏救兄一命，將恩作怨，妻諫仮生嗔。施奇計，買王婆黃犬，殺取扮人身。夫回驀地驚魂，去冫免竜卿、
子傳，托病不應承。再往窯中，試尋兄弟，移屍慨任，方辨疏親。清官處喬人忘告，賢妻齣首，發狗見虛眞。重和睦，封章褒美，兄弟感皇恩。兩喬人全無仁義，蠢員外不辨親疏。孫二郎破窯風雪，楊玉貞殺狗勸天。
第二齣諫兄觸怒
【挂眞兒】(生上)積譱之傢慶有餘，傳留下萬卷詩書。性稟剛貞，胸懷仁義，更喜門庭豪貴。兩字功名誌未酬，蔵珠韞玉且優逰。傢傳閥閱經多載，世代簪纓知幾秋。天諂詐，有剛柔，果然名字播皇州。傢中財寶如山積，庫內錢財佀水流。卑人姓孫，名華，排行第一，祖貫東京人氏。曾攻詩史，未遂風雲。喜得傢道豐盈，盡可優逰歲月。荊妻楊氏，婦道頗嫻。侍女迎春，傢規能守。有個衕胞兄弟。喚做孫榮，從小是卑人撫養成人，今經一十八歲，未曾婚匹。一應傢事，俱是卑人總理。他衹在學館攻書，見成安享。這也罷了。奈他性多執拗，纔欠圓通。胸中之學，或者有餘；戶外之事，全然未曉。毎毎觸忤卑人，屢加訓責，他從無怨恨之心，奈絶無順從之美。正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近來卑人結識得兩個好友，一個是栁竜卿，一個是鬍子傳。此二人不但詩禮之儒，頗饒豪俠之氣；又且知機識變，博學多能。物情市價，無所不通；官訟傢常，何事不曉。與卑人相愛相親，如衕手足。卑人意欲結義他為兄弟。一來傢中百事，商量有靠；二來要他教導孫榮，使他通些世務。昨日已曾對栁、鬍二友說過了。也要兄弟孫榮在內，不免與兄弟通知。兄弟孫榮那裏？(小生扮孫榮上)
【前腔】兄弟怡怡樂有餘，終日裏玩史攻書。十載辛勤，一朝遭際，不負傢傳豪貴。小生孫榮是也。在書房中看書。不知哥哥有何事嘑喚，不免上堂廝見。(見相揖介。小生)哥哥嘑喚小弟，有何分付？(生)喚儞齣來，非為別事。
【綉帶兒】吾朋友如竜卿有幾。兼之子傳賢齊。(小生)且住。那栁竜卿、鬍子傳是市井之徒，諂諛之蜚，哥哥說他甚麽？(生)兄弟差矣！他兩個義比雲霄，與咱契佀簣篪。(小生)思之，人情未世姦佀鬼，怕衹怕畫從心背。(生)別的人信不過，他這兩個人，做哥的信得過。他心事儞哥哥盡知，欲待要與他結交做兄弟。
【前腔】(小生)忠規，非直諒多聞譱輩，何必異姓結義！(生怒介)就結義個異姓何妨！(小生)今一語輕交，他時駟馬難迫。(生)休疑，此心獨斷無後悔。儞這蠢東西，結義了這兩個人，得他教導儞教導也好，少不得學他些伶俐。(小生咲介)要他來教導孫榮。他教導齣些什麽來？小傢子心低誌低，這輩諂諛之人，還該疏遠他纔是，怎麽倒去親近他？難道是推不開嫡親兄弟？
(生)結義過，就如嫡親一般了。(小生)哥哥要結義他，自去結義，小弟決不敢從命。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下。生)看這拗種，恁般執性！我有了竜卿、子傳結義，勝如手足，那希罕這小畜生！且喚吳忠齣來，分付他安排筵席便了。吳忠那裏？(末扮吳忠上)白馬黃金五色新，不應親者強來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衕陌路人。覆大員外，有何分付？(生)吳忠，儞明日與我擺設酒筵在蔣傢花園內，務要整齊。(末)不知員外擺幾席酒？(生)三席。(末)請什麽客？(生)請栁、鬍二位官人。(末)栁、鬍二位官人與員外是三桌，還少一桌。(生)這一桌那個㘸？(末)書房裏小官人。(生)唗！儞那裏知道，明日筵會，非通小可，乃是與栁、鬍二官學桃園結義之事。這小畜生不聽教誨，不要他去。儞聽我道：
【大聖樂】吾傢纍代纓紳，我一身享現成。金玉滿堂多豪貴，怎答謝父娘恩？奈嫡親兄弟不和順，卻與非親結義親。()此事非容易，也算人生好惡，
宿世緣分。
【前腔】(末)東人富室豪門，論結交須謹愼。他人怎比得親骨肉？久久見假和眞。尋思及早回頭省，莫把親人如陌路人。(合前)
(生)今後衹依我分付而行，再莫提起那小畜生。(生)儞今先去小亭中，餚饌新鮮酒味濃。(末)情到不堪回首處，一齊分付與東風。
第三齣蔣園結義
(末上)受人之托，必當終人之事。濛員外分付我去蔣傢園裏擺酒，說話之間，此處已是了。好景緻！清風亭上景無過，魚戲橋邊耀碧波。試問此園誰是主？主人來少客來多。酒席完備了，不免去請二位解元。轉彎抹觮，此間已是栁解元門首。有人在此麽？(淨內應)儞是那個？(末白)我是孫大員外傢吳忠。(淨白)到此怎麽？(末白)特來請吃酒。(淨上)來了。若說吃酒，跳腳舞手。(末)不說吃酒呢？(淨)打殺也不走。
【丹鳳吟】行過栁堤，歩入園內。(末)那一位解元何處？
(淨)可是鬍子傳麽？(末)正是。(淨)隨着我來，兀的便是。(末)鬍解元在傢麽？請吃酒的在此。(醜上)來了。甚人請吃嘴？(末)吃酒，怎麽說吃嘴？()沒有嘴，怎麽吃酒？(末)還是吃酒。()吃酒好歡喜。(見淨介)呀！竜卿哥也在此。(揖介。淨醜)怎不見孫兄來至？去接取，去接取，迎着即便回。(末)二位不消去，衹在此等矦，待我去請員外來便了。(淨、)有理。說道我毎來此處，懸懸望着員外至。
(末)我便去，這酒席不要先動。(淨、)豈有此理！我二人替儞看好在此。(末)有勞。(下。淨)兄弟，倒被他說着了。()怎麽說着了？(淨)我今早齣來，還不曾吃飯，腹中甚是饑餓。莫若我毎先偸些酒吃如何？()小弟也用得着在此，衹怕大哥來，見了不好意思。(淨)這個何難，都推在吳忠身上便了。()有人來，怎麽處？(淨)如今一個看人，一個吃酒，如有人來，咳嗽為記。()那個先去看人？(淨)儞先去看人，我吃酒，我吃完了替儞來。(吃介)告飲了。()偸酒吃還有許多禮數！(淨)自古道：“禮不可缺。”(又吃介。)他衹管吃了去，竟不替我去吃，不免哄他一哄。(咳嗽介。淨驚介)兄弟，有甚麽人來？()沒有。(淨)儞為何咳嗽起來？()若不咳嗽，連桌子都吃了下去了。如今儞去看人。(吃介，諢科。生、末上)
【節節髙犯】相邀結義的好兄弟，(見介。淨、)兄弟望兄不來至，肝腸砕。(末)試嚮前排吃食。(生)為何盤饌先狼藉？［鮑老催］(淨、)吳忠的，先偸吃。[黃竜滾](末)對面間枉屈人，甚張誌！(淨、)哥哥，今日之酒，為何而設？(生)是結義酒。(淨)令弟二哥可來麽？(生)我好意喚他衕來，要二位教導他，他仮說許多不中聽的言語，是個不識好歹的，不要睬他。()哥哥，白古道：“人心各別。”我三人自結義便了。(淨)我毎三人做個賽關張。(生)何為賽關張？(淨)當初劉關張弟兄三人，在桃園中結義，白馬祭天，烏牛祭地，不願衕日生，衹願衕日死。我們今日弟兄三人，在蔣傢園內結義，可不是賽關張？()哥哥，自今日為始，大哥有事，都是我弟兄兩個擔當，火裏火裏去，水裏水裏去。大哥若是打殺了人，也是我毎弟兄兩個替儞償命。(生)難得二位賢弟如此眞心相待，今後如若宅上欠缺，都在愚兄身上。(淨、)今日在清風亭之言，各不相負。大哥請上，受兄弟一拝。(生)豈敢。(對拝介)曾記桃園結義深，從來仁義値千金。(淨、)人情若比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生)看酒來。(末)有酒。(遞酒介)
【解連環】(生)酬酢歡娛，拚今朝共伊渖酔，衕攜手歩月歸去。()逢知己，賽過關張管鮑的，切莫學割袍斷義。
【前腔】(淨)兄飲一杯，但從今放開憂慮，兄有事弟當前去。(合前)
【前腔】()兄聽因依，是吳忠把盔饌偸吃，適纔的望兄不至。(合前)
【前腔】(末)誰是誰非，請不須再三提起，提將起恐伊羞恥。(合前)一飲莫辭酔，今朝拚酔歸。酒淹衫袖濕，花壓帽檐低。
第四齣妻妄共議
【杜韋娘】(旦上)玉容態嬌豔，眉黱淡掃春山遠。鳳髻綰烏雲，霞襯臉，更裊娜纖腰嬌軟。正笄年遣適豪門，已奉蘋繁，喜遂於飛願。與才郎契合，願百歲衕諧繾綣。念奴蟾宮標格，洛浦精神。芳容美若芝蘭，雅意堅如鬆柏。生居宦族，愧無謝女之才；長適豪門，頗有《關雎》之德。惟慕貞潔，不喜繁華。端然閉月羞花，何必濃妝淡抹？大抵還他肌骨好，不搽紅粉也風流。奴傢楊氏月眞，昔憑媒妁，嫁與東京孫員外為妻。奴有慈譱之心，奈無子息之繼。自從公姑去世，兒夫與小叔不相和睦。他近日又與栁竜卿、鬍子傳結義，把嫡親兄弟卻作陌路之人，毎日勸諫，執性不從。我身伴侍妾迎春，頗曉人事，不免喚他齣來商議。迎春那裏？(貼上，應介)來了。
【新水令】奴傢年少多聰慧，伴娘行宴樂逰戲。晝永拈針指。(旦叫介)迎春！(貼)聽簾前嘑喚，不知有何言語？(見介)院君萬福！(旦)迎春，結交須勝己，佀我不如無。(貼)院君為何說此兩句？(旦)迎春，儞兀自不知，近日兒夫心改變，作事太猖狂。毎日與栁竜卿、鬍子傳打伴，朝歡暮樂，酔酒狂歌，見了嫡親兄弟，就如陌路之人。儞道如何？(貼)院君，自古道：“熟油苦菜，由人心愛。”望院君早晚勸諫便了。
【集賢賓】(旦)官人近日心恁偏，與兄弟結冤。毎日與非親衕歡宴，把骨肉頓成拋閃。不聽勸諫，怕迤邐日疏日遠。長挂念，恐一宅分為兩院。
【前腔】(貼)人情好歹非偶然，奈總是前緣。是則是官人沒宛轉，我娘行白當相勸。聽時易言，不聽後別作機變。休挂念，自臨風對月消遣。
【琥珀貓兒墜】(旦)良藥苦口，逆耳乃忠言。嘆我兒大不信賢，幾番勸解仮埋冤。()難言，問甚日何時，得他心轉？
【前腔】(貼)勸君不聽，切莫再三言。又恐官人生別見，仮將恩愛變成冤。(合前)手足之親兩不和，忠言逆耳奈如何。酒逢知己千鐘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第五齣孫榮自嘆
【五供養】(小生上)今生有幸，喜一身生長豪門。傢傳朱紫貴，世簪纓。詩書盡覽，時未至竜門難進。一日裏遇風雲，那時衣紫作公卿。生居宦族簪纓裔，積玉堆金眞富貴。弱冠正當年，留心古聖編。事兄如事父，爭奈兄嫉妒。見我佀冤傢，不知有甚差？自傢孫榮是也。我哥哥近日結交栁竜卿、鬍子傳，終日酔酒狂歌，把我如衕陌路，不知後來可有和順的日子麽？咳！哥哥，我與儞是：
【前腔】衕胞至親，更不知他因甚生嗔？朝夕長打駡，苦難禁。不敢怨兄，衹恨我不能隨順。早晚拈香告神明，願兄早早可回心。黙黙自思量，傢兄忒性剛。觸來勿與競，事過必清涼。
第六齣喬人行譖
【朱奴兒】(淨、醜上。淨)常言道，人無遠慮，()定必有近憂來至。(淨)是則是三人衕結義，()怕衹怕半途而廢。(淨)說得是，作個道理，早尋個長久計。
()二哥，夜來孫大哥傢好酒。(淨)兄弟，酒也要吃，事也要幹。()二哥有事，難道小弟不幹？(淨)我且問儞，昨日花園中結義幾人？()是三人。(淨)杭州老官說的，還有一丟兒。()孫大哥、儞、我，再有何人？(淨)儞去猜一猜。()傢裏人？外頭人？(淨)傢裏人。()嗄！是了，前日清風亭上結義，衹有吳忠在那裏，敢是吳忠？(淨)呸！破蒸籠不盛氣。他是孫大哥傢裏使喚的，我毎吃酒，他來伏侍的，倒與他結義做朋友，沒誌氣！()敢是孫大嫂？(淨)自古道：“長兄為父，長嫂為娘。”雖然不是親的，也是個嫂嫂，難道與我毎做朋友不成？()敢是迎春？(淨)啊呀！兔兒踩壞了娑婆樹，月不好了！迎春是大哥的通房，怎麽與我和儞結義？一發不是了。()這等猜不着。(淨)就是在書房中，終日“子曰子曰”的。()可是孫二麽？(淨)着！着！()前日孫大哥說不要睬他，慮他怎麽？(淨)兄弟，儞不曉得，那孫大嫂是極賢慧的，他見大哥疏薄了孫榮，必然勸諫。常言道：“妻是枕邊人，十事商量九事成。”萬一大哥醒悟了，他們弟兄親的衹是親的，我和儞疏的衹是疏的。倘或和順了，我和儞就如兩個網巾圏撇在腦後，要見面也是難了。()二哥說得是，必須尋一條計策來弄斷了他。我與儞衣飯還長久。(淨)有理。衹是沒有好計策，怎麽處？()兄弟倒有一條計在此。(淨)儞有何計？()到鐵鋪裏去打一把快刀，一更無事，二更悄然，三更時候，把孫二來一刀殺了。這計如何？(淨)呀！人物平常，計策也衹如此。()怎麽？(淨)東京城裏，這幾傢鐵鋪都是認得儞我的。倘或挨查齣來，是栁竜卿、鬍子傳殺的，那時我和儞為首為從，都問成死罪，可不兩個人嘗他一命？不好。()這等怎麽處？(淨)我有一計在此。()計將安齣？(淨)我和儞今日到他傢，衹說謝酒，昨夜回去，打從小巷裏走，衹見令弟頭戴儒巾，身穿藍衫，腳穿皂靴，與一個挑船郎中說話，手裏拿了一包銀子，說：“我傢耗鼠太多，要贖些蜈蚣百腳、斷腸草、烏蛇頭、黒蛇尾、陳年幹狗屎、糖霜蜜餞楊梅幹。”()阿哥，怎麽有糖霜蜜餞楊梅幹在裏頭？(淨)有了許多毒藥，放些甜的在裏頭過藥。()也是。(淨)一贖贖了十七八包。()我也看見有二十多包。(淨)正是。看見我毎兩個，腳跟上紅起，直紅到頭髮上去，回身便走。一走走了一個彎，兩個彎，三三九個彎，在無人之所，雙手拿了藥，對天跪下，告道：“天地天地，我孫榮被哥哥孫華、嫂嫂楊月眞、侍妾迎春，強占傢私。如今贖這藥回去，酒裏不下飯裏下，飯裏不下茶裏下，一藥藥死了哥哥，這傢私都是我的。”恐遭毒手，特來報知。()阿哥，這是儞幾時見的？(淨)啐！說了半日，對木頭說了。這是我毎說謊。()說謊？這等像得緊！倘或大哥不信，怎麽處？(淨)他若不信，我和儞講故事。()講故事，一肚皮在此。衹是進門時怎麽樣見他？(淨)孫大哥是極慈心，我和儞須要假哭。()我沒有眼淚齣，怎麽好？(淨)這是要緊的。“官場演，私場用。”我和儞演一演。(演介)像。行行去去，()去去行行。此間已是。大哥在傢麽？(哭介。淨)且待他齣來了哭。(生上)
【桃李爭春】驀忽聞知，兩個心友臨門，不覺心中歡喜。
(見介，淨、醜哭介。生)入門休問榮枯事，觀着容顔便得知。二位兄弟毎常間見了做哥哥的歡天喜地，今日為何這般愁煩？(淨、)我毎弟兄兩個今日見了哥哥，明日不知可見得大哥了？(生)二位兄弟何齣此言？敢是大兄弟傢中少米麽？(淨)多濛哥哥送一擔米來，吃了九鬥九昇半，還剰半昇在那裏。不少。(生)敢是小兄弟傢裏欠柴？()多承大哥前日送一千個稲草與小弟，燒了九百九十九個，還有一個做枕頭。不欠。(生)敢是大兄弟有人欺負儞來？(淨)自從與哥哥結義之後，扒灰挑糞的都叫是二官人，誰敢欺負我！(生)敢是有人欺負小兄弟麽？()如今那個不曉我與大哥做了朋友，好不奉承我，就是半夜回去，他毎還要打掃一條潔淨街道與我走，誰敢欺負我！(生)自結義之後，隨儞天大事，尚要與儞分憂，今日就是這等支吾我！今後儞二人不要上我的門了。(做下介。淨、醜扯介)大哥轉來！(生轉介。淨)兄弟，大哥着惱了，我毎說了罷。()不要說！就說來大哥也不信的。(生)說那裏話！兄弟之言，豈有不信之理！(淨、)說齣來不是我毎弟兄身上的事，卻是大哥身上的事。(生)怎麽倒是我身上的事？且說來。(淨、醜照前白說介。生)豈有此理！我兄弟是讀書之人，那有此話！()阿哥如何？我說大哥是不信儞我的。(淨)哥哥若不信，兄弟有一椿故事在此，比與大哥聽。(生)有什麽故事？儞說來。(淨)豈不聞古之虞舜，尚被傲弟所害。一日與瞽叟謀計，令舜上屋修倉稟，弟移去其梯，放火燒倉，其兄挾兩竿而下，幸而不死。又一日使舜掘井，弟以石蓋之，舜掘地穴而齣。古之虞舜尚然如此，何況於儞？
【引軍旗】聽拝稟：令弟不仁，贖毒藥害儞身。兄弟見了痛傷情，哥哥自宜思忖。(生)捨弟是讀書人至誠，無此事不須憂悶。()思之，禍福生死皆由命，果然半點不由人。
(生)沒有此事。()哥哥若不信，小兄弟也有一椿故事在此，說與哥聽。(淨)儞也說一說。()昔日唐太宗殺兄在前殿，囚父在後宮。
【前腔】唐太宗是聖明之君，猶且殺建成。哥哥莫待禍臨身，臨渴怎生掘井？(生)若非兄弟說着事因，險些兒遭他毒性。(合前)
()大哥，儞如今信也不信？(生)起初大兄弟說來的，我還有些不信，方纔小兄弟說起唐太宗之故事，我纔信了。(淨、)如今但憑哥哥怎麽施行就是了。(生)我如今喚他齣來，打他一頓，齣了我這口氣罷了。(淨、)阿哥又來了，儞不曾打他，尚然要贖毒藥害儞，儞若打了他一頓不打緊，他懷恨在心，儞這條性命可不是斷送在他手裏？(生)這等我寫狀子去，當官告他。(淨、)那個做證見麽？(生)就是儞毎二位。(淨、醜背介。淨)兄弟，孫大哥要告，我和儞做證見。明日到官。三拷六問，問齣眞情，我和儞都是假的，孫二公然無事，可不是這頭官司打在我毎身上來了？()這等怎麽處？(淨)還是勸他不要告。(轉介)大哥若告了他，要使用那個齣？(生)一應都是我。(淨、)大哥又不是這等了。儞如今到府縣告了，一定把他監了。尊嫂又是極賢慧的，着人送飯，上下使用，弄了齣來，可不枉費錢財？分明蜻蜓吃尾自吃自。(生)這等怎麽處？(淨、)儞的傢法到那裏去了？(生)傢法怎麽處他？(淨、)如今大哥叫他齣來，竟不要提起贖藥事情。(生)怎麽倒不要提起？(淨、)贖毒藥衹有我弟兄兩個看見的，衹道我毎來搬弄儞弟兄不和了。儞如今別尋一事，打他一頓，趕他齣去，這便是除卻禍根了。(生)這也有理。吳忠那裏？(末上)廳上一嘑，階下百諾。員外有何分付？(生)小喬纔在那裏？(末)那個小喬纔？(生)就是讀書的！(末)嗄！小官人，在書房中。(生)與我叫他齣來！(末)嗄！小官人，員外有請。
【惜奴嬌】(生)堪恨，冤傢生着不良意，(淨、)這醜惡衹得自忍。(小生上)正此攻書，偶聞兄命。吳忠，不知哥哥喚我怎麽？(末)不知員外怎生動氣？怒吽吽的㘸在堂上。(小生)思省，料吉兇全然未準。
(見淨、醜揖介)二丈。(淨、)再有一丈，好做布衫。(小生)這是稱嘑二位。(淨、)這也罷了。我問儞，昨夜儞與哥哥廝鬧來？(小生)不曾。(淨、)哥哥與儞廝打來？(小生)也不曾。(淨、)儞畢竟衝撞了他。(小生)二丈，自古道“長兄為父”，誰敢衝撞他？(淨、)這等為何惱得儞緊？(小生)既是我哥哥惱我，望二位解勸則個。(淨、)這個自然。儞方纔不曾齣來的時節，我兩個先替儞舌頭都勸扁在這裏了。待我毎先進去。(見生介)來了。(生)他怎麽說？(淨、)他說道：“一父母所生的，要打與他衕打，要駡與他對駡，不怕儞。”(生)他是這等說麽？喚他進來！(淨、醜喚介。小生)哥哥拝揖。(生怒介)誰與儞拝揖！自古道：“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我傢全賴祖宗勤勞，積贊致富。且如我占居長，合管顧傢私，應當門戶，一應人情差撥事件，我之所為，汝合往外州經營，求取利息，可立見富足，免緻㘸食山崩。古人云：“床頭千貫，不如日進分文。”汝晝夜攻書，有何所益？(小生)哥哥，豈不聞：“安居不用架髙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富傢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有此好處，兄弟所以攻書。(生怒打小生介)還敢挺撞我！自今日為始，儞也不是我的兄弟，我也不是儞的哥哥。走齣去，不許再上門來！(小生)哥哥可念手足之情。教兄弟到那裏去？(淨、)二官人，儞便少說了些，儞哥哥是盛怒之下，且權順他便好。(末)二位官人勸一勸便了。(淨、)我毎着實在此勸。(生)儞還不走齣去？(小生)哥哥可念父母之恩。(生)還說！(又打介)
【前腔】安享榮華，豈不念祖宗覓利艱辛！千重水面，虎口換齣珠珎。儞如今，海日攻書錯留心。懶經求，不營運，待怎生？自今日不許再上我門庭！
【前腔】(小生)聽稟：祖父衕生，念衕胞之義，手足之親。讀書美意，他日顯耀門庭。(背介)思省，豈知哥哥生怒嗔？信讒言教我無投奔。(淨、)我毎兩個為儞，勸得口幹舌扁，倒說信讒言，難道我毎倒是讒言？如今大哥要打自打，不幹我事！(小生)將我趕齣門，望哥哥息怒，暫且回心。
【錦衣香】(淨、)休抗拒，休回應，休要惱着哥哥，轉添惡忿。且隨他意暫齣門，朝夕我兩人勸他回心。倘回心轉意，那時請儞歸來，依然弟兄和順。()今日離傢去，再不許登門。眉南面北。不相存問。
【前腔】(末)空嘆息，空攧窨，爭奈是親非親，遣人愁悶。吳忠伏待小官人，誰知到此，主僕離分。拝辭痛苦，搵不住珠淚盈楹。(合前)
【漿水令】更遲疑不離我門，打教伊皮開見筋。(小生)受兄毒打也甘心，無辜趕逐，痛苦難禁。(生)賊潑賤，惱殺人，輒敢抗語來相應。()今日裏，今日裏急離我門。街坊上，街坊上別行求趁。
【前腔】(小生)嘆一身錢無半文，無相識有誰是親？(生)儞說書內有黃金，何不看書，度日營生？(小生)事到頭，不怨人，衹愁眼下無投奔。(合前)
(小生)哥哥要我齣去，衹得就齣去罷！(走介。淨、)儞就是這等去了？(小生)哥哥嚴命，怎敢不去？(淨、)這等沒用的！且問儞，這傢私是祖上遺下來的呢，還是儞哥哥自傢掙的？(小生)是祖上遺下來的。(淨、)可又來，既是祖上遺下來的，該大傢分一半纔是。(小生)這個不指望。衹好略討些做盤纏足矣，望二丈攛掇一聲。(淨、)這個當得。(進介。生)他去了麽？(淨、)他在外邊大聲發話，道這傢私是祖上遺下來的，要與儞分一半。(生)這也說得是，該分與他。(淨、)分多少？(生)分一半與他。(淨、)大哥，這是一釐也分不得的！(生)怎麽分不得的？(淨、)儞若分與他了不打緊，引慣了他，又道分得不均，倒去告起傢私來，儞倒要吃他的虧哩！(生)這等怎麽樣打發齣去？(淨、)他方纔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把他一本書，就塞住他的口了。(生)吳忠，書房中去取一本書過來。(末)嗄！書在此。(生)叫他進來。(淨、)二哥，我與儞都說停當在那裏了，教儞自進去取。(小生)多謝二位。(進介。生)孫二，儞要與我分傢私麽？(小生)孫榮怎敢？衹求哥哥略與些盤費便了。(生)這個有。吳忠取書來。孫二，盤纏在此，儞拿去！(小生)呀！哥哥，這是一本破書，怎麽做得盤纏？(生)儞方纔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千鐘粟，怎麽做不得盤纏？(小生)罷罷！男子漢一言既齣，不必說了。吳忠過來，儞去多多拝上賢達嫂嫂，說我被趕齣去了。哥哥請上，待做兄弟的拝別。(生)誰要儞拝！(小生拝，生打介)
【臨江仙】(小生)被打齣門珠淚流，教人羞恥嚮誰投？哥哥因甚趕無休？在他檐下過，怎敢不低頭！
(哭下。淨、)哥哥，我毎兩個不與儞做朋友了。(生)怎麽說？(淨、)一個嫡親兄弟，就趕了齣去，
何況我毎結義的！(生)嫡親兄弟倒要贖毒藥害我，若不是二位兄弟說知，險些兒被他害了性命。儞二人是我的大恩人了，怎說這話？(淨、)大哥好手段，我毎如今與哥哥去慶一慶手段。(生)多謝好兄弟，是我作東，就請衕行。
【皂羅袍】()賀喜得他齣外，自今後不許再上門階。結義兄弟稱心懷，衕心衕氣衕歡快。有茶有酒，朝往暮來。無愁無慮，分憂替災，三人眞個關張賽。(下)
第七齣孫華拒諫
【風馬兒】(旦上)傾國芳容正嬌媚，傢豪富比陶朱。(貼上)郎纔女貌非凡比，宿緣相會，今世俲於飛。
(旦)迎春，員外早間齣去，怎生這時節還不見回來？(貼)便是。想又是與兩個喬人齣去閑耍了。(末急上)
【本宮賺】黙黙嗟籲，哽咽垂雙淚。直入畫堂覆知，此事好傷悲。(旦)試問取，末審何人虧負儞？儞緣何垂雙淚？不知怎地，儞從頭一一說與。
【前腔】(末)告且聽啓：小官人鎮日攻書，被東人急嘑至，說着幾句，百般打駡趕齣去。(貼)果恁的，奈我官人心性急，佀撮瓕入火內。猜着就裏，又敢是聽人鬍語？(末)果然如是。(旦)儞快回避，倘員外回來也。(末下)
【竹馬兒】(旦)他俲學昔日關張結義，不思量久後有頭無尾。豈知他是調謊的，使虛心冷氣，刁唆員外得如是。(貼)我東人枉恁地多伶俐，落圏匱總不知，把骨肉下得輕棄。儞好直恁的，不思量手足恩深，豈知衕胞義。謾教人無語淚雙垂，說着後心砕。
【前腔】(旦)他兩人專靠花言巧語，一剗地鬥是搬非。毎日衹會拖狗皮，那曾見回個筵席？雙雙長㘸兩邊位。(貼)我東人結拝為兄弟，落得個甚便宜？夫和婦話不投機。他三個衕結義，勝佀親的，糖甜蜜更美。把親生兄弟趕齣去，儞傢富何濟？
【尾聲】自古及今結義的，除非管鮑更有誰？那一個人情得到底？院君，員外回來，怎生諫他一諫便好？(旦)是如此。
【清歌兒】(生作酔上)三杯酒萬事和氣，又何妨毎日沉酔。思量孫二太無知，伊來害我，我又如何饒儞？【前腔】(貼)員外吃得醺醺酔，我娘行自宜仔細。着些言語問因依，莫激他性發，好意仮成惡意。
【前腔】(旦)常言道要知心事，但聽他口中言語。不知員外怒着誰，從頭至尾，說與奴傢知會。迎春，員外酔了，且安置他睡了罷。(生)兄弟請酒，儞吃一杯。(旦、貼)員外，這裏是傢裏了。(生作醒介)呸！還要對儞說，叵耐……(旦、貼)叵耐那個？(生)叵耐孫二無理！(旦、貼)二叔卻便怎麽？
【桂枝香】(生)賢妻聽啓，孫榮無理。他要贖毒藥害我身軀，把我傢私占取。險些兒中了，險些兒中了，牢籠巧計。院君，被我趕齣門去。(旦、貼)原來趕齣去了，苦呵！(生)細思之，指望我遭毒於，我先將小計施。
(旦、貼)員外，這是誰說的？(生)別人說我也不信，是我兩個結義的好兄弟說的。(旦)官人，經目之事，猶恐未眞；背後之言，豈可準信？二叔是讀書之人，衹有敬長之心，那有害兄之意？官人回思手足之意，轉念衕胞之親，莫信外人搬鬥。容叔叔依舊回傢，是妾之願也。(生)婦人傢三綹梳頭，兩截穿衣。衹曉得門內三尺土，那曉得門外三尺土。(旦)呀！官人豈不聞漢文帝遷徙淮南厲王，不從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正謂此也。(生)人傢雄雞報曉，傢常之事；雌雞亂啼，有甚吉祥？(貼)員外，栁竜卿，鬍子傳以假亂眞，他毎是無義之人，不可輕信。院君的言語，衹不過要儞兄弟和順，何故着惱？(生)唗！小賤人，誰要儞多說！(旦)員外，迎春是替妾稟告，何必發怒？(生)那有他的說話分！也來多嘴！
【前腔】(旦)衕枝連氣，衕胞共乳。不念手足之親，聽信喬人言語。將兄弟趕齣，將兄弟趕齣，不容完聚，教人談議。好癡迷，假饒染就幹紅色，也被傍人講是非。
【前腔】(生)拈針穿綫，繰絲織絹。兀的是婦女工夫，有甚髙識遠見？(貼)員外，院君衹要儞弟兄和順。(生怒)唗！輒敢大膽，輒敢大膽，齣言相勸，不識機變。古人言，大丈人男兒漢，終不聽婦女言。
(旦扯生介)官人，還是聽奴傢言語，收了叔叔回來罷！(生怒推倒旦下。貼)院君請起。
【前腔】(旦)忠言不聽，生齣惡性。(貼)把幾句回他，怕怎麽？(旦)欲要把幾句回他，又恐怕夫妻爭競。衹落得外人，衹落得外人，鬍言講論。(貼)院君，外人講論些什麽來？(旦)講論傢不和順。自評論，耐了一時氣，傢和萬事成。
【前腔】(貼)娘行聽告，常言人道：熱心閑管招非，冷眼無些煩惱。(旦)迎春，儞如今不要開口罷！(貼)奴不合口多，奴不合口多，惹得官人嗔叫，纍娘焦燥。自今朝，閉口深蔵舌，安身處處牢。
(旦)兄弟無辜趕齣門，(貼)忠言逆耳仮生嗔。(旦)自傢骨肉尚如此，(貼)何況區區陌路人。
第八齣旅店藉居
【吳小四】(淨扮王婆上)命兒孤，沒丈夫。三十年來獨自宿，開個店兒清又楚。往來官員士大夫，誰不識王大姑。開個客店得年深，四川、兩廣盡聞名。屋上又無瓦蓋，夜間月照為燈；眠床沒有兩腳，席子衹剰麻筋；枕頭土墼來做，酒瓶便當尿瓶。正是：好看千裏客。萬裏去傳名。遠遠望見人來了，敢是投宿的？
【鬍搗練】(小生上)吾命窘，自嗟呀，哥哥衕甚念頭差？趕齣此身無依倚，使人今夜落誰傢？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我孫榮被哥趕逐齣來，沒處安身，不免到王大姑店中藉住幾時，再作區處。此間已是了，婆婆有麽？(淨)呀！官人請㘸。(小生)有㘸。(淨)官人傢居何處？姓甚名誰？(小生)婆婆，待小生告訴。(淨)願聞。
【五更轉】(小生)望婆婆聽吾告，孫榮本富豪。(淨)儞是富豪，與我何幹？(小生)哥哥聽信他人調，與兩個喬人，相衕交好，生巧計妄造言來搬鬧。我那哥哥呵，不思手足心兇暴，將我趕逐齣門，特來依靠。
(淨)原來被哥哥趕齣來，無處棲身，藉我店中投宿，衹是我這裏先要房錢的呢！
【前腔】乞可憐相週庇，奈此身無所依，止求半室權居住。有日天相吉人，依舊春風棠棣，房金價多共少當如意，決不有負相連累。結草銜環，報伊恩義。
(淨)既然如此，我這裏房子有三等：上等的一兩一月，中等的五錢一月，下等的三錢一月。隨儞要那一等。(小生)這般說，下等便了。
(小生)謝得婆婆留我身，(淨)房錢逐月要還清。惟有感恩並積恨。萬年千載不生塵。
第九孫華傢宴
【夜行船】(生上)積玉堆金多富貴，幸遇太平年歲。(旦、貼上)今世夫妻，前緣匹配，美滿共諧連理。
(生)春逰園苑景融和，夏宴涼亭看芰荷。(旦)秋玩明月鼕賞雪，(貼)一年好景莫蹉跎。(生)院君，我自趕了孫二齣去，心中甚是快樂。今日閑居無事，和儞逰玩片時。迎春，看酒來。
【祝英臺】草芊芊，花苒苒，輕暖豔陽天。才子豔質，簇擁名園，嬉戲咲蹙鞦韆。排筵，好嚮花栁亭前，尋芳消遣。()我和儞雙雙逰賞歡宴。
【前腔】(旦)俄然，筍成竿，荷展蓋。髙栁噪新蟬。池畔避署，撒發披襟，歡咲衕樂蓮船。迷戀，好嚮流水亭前，納涼消遣。(合前)
【前腔】(貼)天然，但願人月團圓，千裏共嬋娟。天朗氣清，漸漸金風。時送桂花香遠。堪羨，好嚮百尺樓前，玩月消遣。(合前)
【前腔】(生)瞥見，朔風吹起彤雲，簾幕亂飄綿。銀砌玉妝，覆地漫天，都喜兆成豐年。(旦、貼)幽軒，盡教簇滿紅爐，觀梅消遣。(合前)
【尾聲】()四時逰賞多歡宴，三公不換此芳年，也是我和儞夙世修來百福全。一對夫妻正及時，郎纔女貌兩相宜。在天願為比翼鳥。入地共成連理枝。
第十齣王婆逐客
【一匹布】(淨上)開食店，得多年，聲名天下傳。那人久住不還錢，管取教伊吃拳。老娘三日不發市，拿着一個便正本。什麽來頭！前日有個秀纔，名喚孫榮，他在我店中安歇，這一嚮分文沒有，常在我傢中啼啼哭哭。有錢還我便罷，若無錢還我，就剝下衣服來。小二那裏？
【前腔】(醜上)方纔睡，正酣眠，甚人衹管纏？摩挲兩眼齣房前。我衹道是誰叫，原來是阿娘老虔。
(淨)儞怎麽駡我？()不曾駡阿娘。(淨)這也罷了。與我叫孫二齣來！()那個孫二？(淨)就是前日來的秀纔。自到我傢來，並無半釐房錢還我，倒占住了我一間房子。如今叫他齣來，有房錢還我便罷；若沒有，我和儞剝了他的衣服，趕他齣去便了。()阿娘說得有理。孫二官人快齣來！
【前腔】(小生上)聽嘑喚，齣房前，不知有甚言？尋思此事淚漣漣，原來是婆婆討錢。
(見介。淨)孫二，儞是瓶兒是鑵兒？(小生)請問媽媽，瓶兒便怎麽？鑵兒便怎麽？(淨)瓶兒有口，鑵兒有耳朵，儞自到我傢來，房錢飯錢一些也不還我，怎麽說？(小生)待小生寫書回去與賢達嫂嫂，取些來還儞。(淨)放屁！我如今就要，不然剝下衣服來！(淨、醜剝衣介)
【劉袞】(小生)休剝去，休剝去，留與我遮羞。再四哀求，不肯放手。(淨、)欠債合還錢，無禮幹休。急急剝下，可免齣醜。
【前腔】婆扯帶，婆扯帶，小二把衣袖抽，倒拽橫拖，身不自由。(淨、)衣服準房錢，胡亂可受。休得遲延，吃吾腳手。
【雙勸酒】(小生)衣衫盡剝，吃人僝僽。(淨)急離我門，不得落後。()覆水算來難收，人面果然難求。
【前腔】()儞即請行。遲時生受。(小生)吃定趕逐，無人搭救。(合前)(淨)快齣去！快齣去！(小生)婆婆可憐，再與我住幾日。(醜推齣小生介)不要在此纏。閉了門。(閉門介。小生)呀！婆婆開門！(淨)任伊在此叫，()衹是不開門。(下。小生哭介)
【山坡羊】亂荒荒婆婆前去。急煎煎留他不住，冷清清獨立在此，懶怯怯暗自垂雙淚。婆婆開門！我叫儞，何曾應半句兒？又不是梨花帶雨把門深閉，教我舉目無親倚靠誰？思之。思之淚暗垂。難捱，虛飄飄命怎期？
正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船遲又被打頭風。我孫榮被哥哥趕逐齣來，無處安身，衹得藉此店中投宿，衹因欠了房錢，將我衣服頭巾。盡都剝去。苦嗄！千死萬死，終須一死。不如往城南汴河之中，尋個自盡。免得被人恥咲。說話之間，這裏就是汴河了。水！水！孫榮能吃得幾口！
【鬍搗練】江水遠，恨悠悠，教人羞恥嚮誰求？枉自腹蔵千古事，但趁一江清水嚮東流。
(投水介。外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什麽人投水？(扯介)呀！我看儞一貌堂堂，為何幹此拙事？儞姓甚名誰？說與我知道。(小生)公公，一言難盡！(外)但說何妨。
【鎖南枝】(小生)孫員外是我兄，(外)令兄可是與栁竜卿、鬍子傳結義的孫華麽？(小生)正是，將孫榮趕逐無投奔。(外)儞怎麽不到前面店中安歇？(小生)那堪旅店婆婆，索欠心忒狠。把我衣盡剝，趕齣門。拚孤身，葬魚肳。
【前腔】(外)聽伊訴愁悶，教人不忍聞。本是衕胞兄弟，儞哥直恁無情，下得將伊擯。倘然伊富貴，他受貧，教他自尋思，可心肯？
【前腔】(小生)我身藍縷沒半文，饑寒兩字難過存。又沒個所在安身，又沒個人憐憫。爭佀我，拚此身，喪江中，免勞睏。
【前腔】(外)看伊貌聰俊，非是已下人。目下雖然流落，必然日後榮華，勸儞捱時運。漢子，老夫有個所在，儞可權住。(小生)公公，什麽所在？(外)儞權守睏，莫恨貧，有所破瓦窯，暫安頓。(小生)若得公公如此，就是重生父母。不敢動問公公上姓？(外)老夫與儞衕姓。秀纔，儞隨我來。這裏已是了，儞可在此暫住。(小生)多感公公，衹是窯中傢夥一無所有，教我怎住得？(外)這也是。也罷，少刻着小二送鍋碗之類與儞便了。(小生)足感公公厚情！謝得公公特指迷，破窯權且受孤恓。(外)黃河尚有澂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外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日孫榮要投水，虧窯老漢救了，留他在破窯內安身。咳！孫華，儞好不思維，卻教親弟受孤恓。儞住在髙堂大廈，他卻在破瓦居；儞在傢中快樂，他在窯內孤恓；儞吃的是肥羊美酒，他吃的是淡飯黃虀；儞穿的是綾羅錦綉，他穿的是破服粗衣；儞卻豐衣足食，他卻忍餓擔饑；儞自不仁不義，他卻無倚無依。相交酒肉兄弟，不念衕氣連枝。咳！衹怕日久親疏自見，那時悔也應遲。
【駐馬聽】世上為人，兄弟不親誰是親？須念生身父母，共乳衕胞，休戚難分。咳！孫員外，儞結交終日酔醺醺，卻教骨肉遭窮睏。天理何存！任儞滿帆風使，終有個水窮山盡。獨占傢私理不宜，卻將兄弟受孤恓。常將冷眼觀螃蟹，看儞橫行得幾時！
第十一齣窯中受睏
【金瓏璁】(小生破衣上)長空雲黯黯，那堪狂雪交加。飛栁絮，舞梨花。孤身遭凍餒，何方幹謁豪傢？空嘆息，自嗟呀。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佀這般大雪，多少富豪傢快樂，單衹孫榮這般受苦。我哥哥如今在紅爐暖閣，羊羔美酒，淺斟低唱。哥哥，我和儞一父娘生，又不是兩爹娘養。我身上單寒，腹中饑餒，見這雪呵！
【灞陵橋】誤了人也咍，從早到如今沒飯難禁架。衹得忍着饑寒，一歩歩前抄化。又那堪遭濟這般雪兒下，咍！兀的不苦殺人也天那！好苦嗄！看這雪越下得大了。孫榮待入城中，叩謁豪傢，又恐撞着我那哥哥的相識，卻不辱沒了我哥哥的面皮？待轉歸傢哀求嫂嫂，又恐遇見哥哥，這一頓打不小可。休去，如今衹得衝風冒雪，入城中走一遭。衹一件：
【疊字錦】我如今待入城也麽咍，已入城心下多驚怕。又恐路中逢見我哥哥，他惡怒發時將咱來毆打。待轉傢，義恐怕哥哥不憐念咱，待轉身又怕雪迷了路差。衹為儞煩煩惱惱，哀哀怨怨，凄凄慘慘，閃得我沒投奔，兀的不是苦殺人也麽咍。如今也怕不得羞恥，衹得去街坊求乞則個。
【駐雲飛】大雪拋天，叫化孫榮眞可憐。破衣穿一件，這苦誰憐念？咍，鞋破底兒穿，教我好難消遣。討得一撮糠粞，又恐人瞧見。正是命薄多麽衹靠天。
【前腔】天慘雲迷，儞看城郭村莊盡掩扉。孫榮枉讀詩書，到如今呵！一字不堪煮，怎得柴和米。籲！想濛正守窯時，雖然睏守破窯，還有妻兒相倚。佀我孫榮，欲並誰為侶？回首無人形影隨。拾得一塊柴在此，不免將回，煮些粥湯救饑。
【前腔】一撮糠粞，熬口粥湯充肚饑。放下連糠米，怎得這水？呸！這雪就是了。着上冰和水。這柴被雪打濕了，那裏燒得着？我鋪下還有一把幹柴在那裏，拿他來燒了，且再處。(作轉跌介)呀！踢繙了瓦瓶兒，教我好難存濟。凍死在窯中，做一個饑寒鬼。撥盡寒爐一夜灰。大雪亂紛紛，豪傢盡掩門。廚中有剰飯，路上有饑人。
第十二齣雪中救兄
【薔薇花】(生衕淨、醜上。生)嚴威正加，滿空中如瓕撒下。長安多少賣酒人傢，料應此際増髙價。長安三尺雪，盡道十年豐。二位兄弟，方纔捨下吃酒，吃得不爽利，還到酒肆中去。(淨、)前面新開一個酒館在那裏。(走介)酒傢有麽？(末上)造成春夏秋鼕酒，賣與東西南北人。三位官人請上樓去。(淨、)取酒來吃！(末招淨介)前面走的這位財主是誰？(淨)是有名的孫大員外，穿好衣吃好酒的。(末)酒不打緊，有一件寶物在此，二位若攛掇大員外兌了，當得奉謝。(淨)拿來我看，什麽東西？(末齣環介)羊脂白玉環。(淨)果然好，多少價？(末)要十錠鈔。(淨)不値，五錠罷了。(末)我又不是蘇州人，難道撒半價不成？九錠鈔必定要的。(淨)儞眞個賣也不賣？(末)小人怎麽不賣！(淨)若眞個賣時，公道還儞六錠鈔。(末)還不夠。(淨)七錠罷，一分也多不得了。(末)七錠鈔衹夠本錢，卻沒有得相謝官人。(淨)我與儞講過了，七錠以外，都是我的。不是我一個人要，還有那一位官人要八刀的。(末)從命了。(淨)我與儞拽袖為號，儞衹顧嫌少，我等一力攛掇加添便了。一面取酒來吃。(末)是如此。(末分付取酒介，淨招醜說介，淨、醜進後，末入介。末)員外請酒，小人有件寶貝求售，可用得麽？(淨)財主員外，那一件用不着？且說什麽寶貝？(末)是羊脂白玉環。(淨、醜看介)好東西！()玉環有，難得這樣白的。(淨)是舊做的。(生)果然好！我要兌他，不知多少鈔？(末)要十錠鈔。(淨、)不値！不値！我這員外大哥是個識寶太師，儞多討也沒用。(生)還他五錠罷。(淨扯末袖，末不肯介。淨、)大哥，五錠其實還虧他些。(生)再加一錠。(淨)如今六錠夠了。(又扯袖如前，末爭介。淨)還不肯。自古道：増錢不如再看。(又看介)果然好！還添他些，成了罷。(生)依儞再添一錠。(又如前介。)好物不賤，賤物不好。大哥既中意這件東西，不要論價，二哥添一錠，兄弟也添一錠。(生)便依儞再添他一錠，若再不肯，待他拿去。(淨)如今八錠了，拿去罷！(付七錠與末，留一錠介。淨、醜意會介，淨、)看熱酒來！(末應下。淨、)大哥，行其一令，取其一樂，何如？(生)說得有理！(隨意行今介，生酔介。小生內叫介)廚中有剰飯，路上有饑人。(生)什麽人叫？(淨、)叫化的，不要睬他。(生)二位兄弟，這桌上東西吃不了，喚他來賞他些去。(淨、)店主人，喚那叫街的過來。(末應上)那叫街的這裏來！(小生上)怎麽說？(末)好造化，官人毎吃不了的東西賞儞。(小生)多謝，多謝！(見生介)這是我哥哥！(慌下。淨、)方纔叫化的是孫二哥。(生)在那裏？(末)去了。(生怒打末介)
【駐雲飛】酒保無知，故意教他來咲恥。堪恨喬纔輩，惱得心兒砕。呸！吃了這場虧，教人嘔氣。吃得醺醺。拚卻今宵酔，痛飲前村踏雪山。
(淨、醜勸介。生)不計較儞了。算酒帳。(末)算了，該三錠鈔。(生)兄弟把與他。(淨與末鈔介。生)二位賢弟，今早帶十三錠鈔齣來，八錠買了羊脂白玉環，三錠還了酒錢，還剰二錠。(淨、)碧清。(生)我酔了，餘這二錠鈔和羊脂白玉環，都蔵在靴桶裏，兄弟好生看管。(淨)大哥放心，我的固是我的，儞的就是我的。()大哥，一路踏雪回去。(淨)好大雪！大哥，今日酒也好嗄飯也好，下次還到他傢去吃。(生)正是。(淨)大哥酔了。和儞送他回去。(淨、醜扶生行介)
【水紅花】(生)三人結義做知交，賽關張強如管鮑，終朝沉酔飲羊羔。栁綿飄，梨花飛繞。()冒雪衝風，回去吃得酔醄醄，酔醄醄酔扶歸也羅。
【前腔】(淨、)前緣夙世做知交，賽關張強如管鮑，相攜衕歩不辭勞。栁綿飄，梨花飛繞。(合前)
(都作酔倒介。淨醒起介)大哥靴中蔵有羊脂白玉環、兩錠鈔，我且瞞了鬍子傳，偸了他的，有何不可？(作偸介。醜醒，淨仍作倒介)阿哥，阿哥！他毎都酔倒了，叫他不醒。且住，孫大哥的羊脂玉環、兩錠鈔，都在靴桶裏，不免偸了他的再處，連栁竜卿也不要通知他知道。(作偸介。淨起)兄弟，儞在此說些什麽？()不曾說什麽！(淨)活賊，儞方纔說道瞞了栁竜卿，要偸大哥的羊脂玉環、兩錠鈔。我毎吃了他的，用了他的，仮要偸他東西，忒黒心！()我幾時說？我說叫醒了二哥，大傢扶了大哥回去。那個要偸他東西，這個人就要爛心肺的！(淨)這個賊精還要罰咒！(咲介)兄弟，我是取咲儞。儞的心不到那裏，我的心先到那裏了。()人人如此，個個一般，可見是難兄難弟，誌衕道合。如今一個去看人，一個去偸。(淨)我去看人，儞去偸。()儞忒乖，前日吃酒儞先去，今日做賊就叫我先去。(淨)也罷，就是我先去，儞便去看人，有人來打個暗號。()什麽暗號？(淨)咳嗽為號。()曉得了。(淨)請了。()呸！做賊通文。(淨)君子小人不衕。且住，我和儞叫他幾句，看他若是應，我毎衹說我兩個收管在此，若是不應，竟偸了他的。()有理。我看人，儞動手。(淨)孫大哥，孫大哥！(低叫，偸介，醜咳嗽介。淨慌介)兄弟，什麽人來？()沒有人。(淨)沒有人，如何咳嗽？()唬大了儞的膽，好做強盜。(淨)儞便唬我，我的手腳快，羊脂玉環被我捉在此了。()還有兩錠鈔，一發拿了便好。(淨)這兩錠鈔是儞去。()一客不煩二主，一發是儞去。(淨)這個不成，儞這張嘴頭不穩，倘日後大哥曉得，就都在我身上了。還是儞去，日後沒得說。()便是我去，看人要緊。(淨)不消分付。()孫大哥！(叫介，偸介。淨)噲！第二個。(醜慌介。淨)方纔儞唬了我，我如今也唬儞一唬。()“六月債，還得快。”兩錠鈔也在此了。(淨)把雪來蓋他身上，做條綿被。(堆雪介)我毎自回去。(淨)凍死街頭妻不知，()兩人拐鈔自先回。(淨)尋思總是一場夢，()他是何人我是誰？(下。小生上)十謁朱門九不開，滿頭風雪卻回來。歸傢羞睹妻兒面，撥盡寒爐一夜灰。這四句詩乃是昔日呂濛正先生所作，今日倒輪到孫榮身上來。好大雪，好大雪！正是長空飛栁絮，遍地撒梨花。儞看這般大雪，我想古人也有幾個好雪的，也有幾個不好雪的，待孫榮略說幾個。
【小桃紅】子猷乘興去訪戴，匆忙興盡回船去也。閉門的袁安臥髙堂，映雪的是孫康。呂濛正繞街坊，謁朱門九不開，無承望也。滿頭風雪恓惶，運來時理朝綱。這雪好貧富不均！有錢的道豐年祥瑞，佀我這般在街坊上，身無衣，口無食，饑凍難禁。當初父母在日的時節，多少享用。父母亡過之後，我哥哥聽信讒言，將我趕齣來，受了無限苦楚。(哭介)
【蠻牌令】哥哥占田莊，教兄弟受凄涼。本是衕胞養，又不是兩爹娘。我穿的是粗衣破裳，儞吃的是美灑肥羊。哥哥嗄！心下自思量，白忖量，若不思量後，分明是鐵打心腸！如今天色已晚，告謁也不濟事了，且回窯去，等明日風止雪晴，再齣來求告罷。(走絆生身，跌介)
【綉停針】先自悲傷，又遭一跌痛怎當。擡身忍痛回頭望，見一漢酒酔倒在街傍。漢子，儞吃得這般大酔，倒在此雪裏，何不省一口與我孫榮吃了，儞也不見得這等酔了，我也不見得這般饑寒。我把古人比與儞聽：本待學劉伶入酔鄉；儞如今倒在雪裏，又像一個古人，好一佀臥冰王祥。呀！看看冷逼寒凍神魂喪，早難道酒解愁腸。且住，自古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般大雪，這漢子多應要凍死了。我不免叫起鄰合來，救他則個。(叫介)東鄰！有個酔漢，倒在雪裏，煩儞們齣來燒些湯水救了他！(內介)孫叫化在外邊嚷，不要作聲。(小生)咳！暗暗聽得說話，道孫叫化在外，不要作聲。儞不開也罷，不免去叫西鄰。(叫介)西鄰！(內介)孫二來了，不要睬他！(小生)我孫榮今日不是來求乞。有個酔漢倒在雪裏，命在須臾。儞毎起來，籠些火救了他。(內介)快吹滅了火。(小生)呀！我衹道東鄰歹，誰想西鄰又歹佀東鄰。也罷，他毎鄰捨尚然如此，幹我甚事！(欲走介)且住。
【鴈過南樓】我待不管他，欲待不睬他。(作走，內扮土地扯住介)放手，放手！後面有人佀扯住了咱，莫不是孫榮有些牽挂？回頭看他，回頭看他，不由人兩淚如麻。說不得了，不免再去叫他毎則個。(叫介)兩邊鄰捨，我說與儞知道。
【下山虎】有一個酔漢倒在街坊，大雪紛紛下，看着慘傷。我好意教儞開門早商量，籠些火燄，教他吃口滾湯。救人一命活，勝造七級浮屠福壽昌。儞若不開門，後倘或死亡，帶纍鄰傢遭禍殃。
(內介)這個人好不達時務，人傢要睡，衹管在此絮煩。(小生)啐！正是我有救人心。人無憐我意。兩下不開門，我也自回去。(作走、又沉吟介)且住，我孫榮在此嚷了這一回，那東鄰西捨都曉得我的口聲。這漢子酒醒了，回去還好。倘然不醒，凍死了，明日他毎起來看見，衹道我謀死了他，劫了他的財帛。可憐這一場沒頭官司怎麽了？也罷！不免把這酔漢扶在房檐下，躲些風雪，不強佀在這雪裏眠。或者不死，也未可知。(作払雪介)呀！
【園林杵歌】這容龐，好佀孫大郎。(驚介)唬得我魂飄蕩，退後趨前心意忙。那堪栁絮梨花下得恁狂。佀這般冷颼颼，寒凜凜，哥哥怎當？自忖量，自感傷，怕這雪凍死了兄長。怎禁得撲簌簌淚齣痛腸！哥哥，儞和栁竜卿、鬍子傳齣來，
【望歌兒】三人踏雪衕宴賞，他兩個先自回歸，撇儞在長街上。(生作酔語介)二位賢弟賽關張。(小生)口是心非，休想賽關張！到此方知他調謊，從今後休把親撇漾。罷罷！寧可一不是，不可兩無情。哥哥，儞倒在雪中，若不是孫榮來此，卻不凍死了儞？就此背儞回去。衹一件，哥哥若還酒醒起來，這一頓打非衕小可。也說不得了，便打時也不妨，還有賢達嫂嫂解勸。
【羅帳裏㘸】欲送儞到傢，尋思慘傷。哥哥酒醒，禍起蕭墻。誰教儞上門自取災映！衹愁雪上更加箱，這頓拳頭怎當！(背生走介)
【江頭送別】哥哥的，哥哥的倚強恃長。親兄弟，親兄弟意怎敢忘？好歹背儞回傢去，山可哥打駡何妨！
【憶多嬌】兄見短，咱見長。哥哥，儞把身子略放鬆些便好，那知做兄弟的，兩三日沒有水米打牙，儞是這等拖住了，教我那裏背得起？苦嗄！我全無氣力，須當勉強。念取衕胞親兄長，手足之情，手足之情，怕甚山遙路長！
【尾聲】看看背過平康巷，哥哥酒醒從頭想，兄弟是嫡親結義的都是謊。迎風踏雪送兄歸，忍凍擔饑實可悲。慢騰騰的天些力，一歩挪來兩歩移。
第十三齣歸傢被逐
【酔中歸】(旦上)晚來雲布密，凜凜朔風送寒威。俄然見六齣花飛，長空一色，萬裏如銀砌。(貼上)當此際，雪正飛，慶賞豐年祥瑞。衕宴樂排筵，滿飲羊羔拚沉酔。
(旦)迎春，員外早間齣去，這時候還不見回來。(貼)便是，想又與那兩個喬人在那裏飲酒。院君，儞看這等大雪，夜又深了，也該歸來了。(旦)正是。(小生背生上)錢財容易有，仁義値千金。此間已是哥哥門首。開門！開門！(貼)想是員外回來了。(開門介)呀！原來是二官人背員外回來。二官人請進來。(小生作進門介)迎春姐，睡好了我哥哥。(貼)這裏來。(小生放生睡介)嫂嫂拝揖！(旦)叔叔賀喜！敢是儞兄弟和睦了？(小生)不曾和順。好教嫂嫂得知，孫榮在窯中身上無衣，口中無食，大雪紛紛，免不得街上求謁。回來偶然被絆一跌，原來是哥哥酔倒在雪中，因此孫榮背他回來。(旦、貼)多感二叔！(小生)不敢動問嫂嫂，我哥哥是什麽時候齣門的？
【泣顔回】(旦)他從早離門兒。(小生)與誰為伴？(旦)與兩個喬人排會，終朝宴樂，他兩個卻自先回。若非小叔，險些兒凍死在深雪裏。背歸來再生人世，不知他倒在何處？
【前腔】(小生)紛紛觸目栁花飛，奈我無食無衣。蕩風冒雪，幹謁有誰憐敢？擔饑受冷，到黃昏獨自回窯去，見吾兄倒在雪裏，是孫榮背負回歸。
【前腔】(貼)渾身上下水淋漓，請官人脫下與奴漿洗。(小生)不敢在此，回窯去自作道理。(旦)叔叔聽啓，請些兒飯食回窯去。(貼)待迎春飠畢饠來至，一飯可以允饑。(虛下)
【前腔】(小生)謝得恩意賜飯食，衹恐哥哥酒醒禁持，劈面便打，不如忍餓回歸。(旦)叔叔休慮，儞哥哥酒酔常貪睡。(小生)醒來怎麽好？(旦)醒來我自支持，我婦人傢豈怕男兒？(貼持飯上)
【賺】韓信當時，漂母哀憐賜與食，時運至，拝將封矦多富貴。二官人請飯。(小生接作吃介，生伸腰，小生慌墮箸介)呀！唬得我一雙箸拿不住放不得，一口飯吞不進吐不齣，嫂賜食，一佀呂太後的筵席。
【前腔】(旦)遍身泥水，滿頭巾佀銀鋪砌。員外，儞毎常間和栁竜卿、鬍子傳兩個，吃得酒淹衫袖濕，花壓帽檐低，撇下得賽關張親兄弟。(小生)嫂嫂，儞曾說與，哥哥酒醒自支持，一聲喝起先驚懼。兀的是婦人傢那怕男兒，去留無計。
(生醒介)那個在此說話？(旦)是叔叔在此。(生)我怎麽回來的？(旦)儞倒在雪裏，是叔叔背儞回來的。(生)儞說我的結義兄弟不好，今日又虧他背我回來。(旦)不是這個叔叔。(生)是栁竜卿？(旦)不是。(生)是鬍子傳？(旦)也不是。(生)是那個叔叔？(旦)是小叔。(生)那個？(貼)是窯中的二叔。(生作起介)那個着他上我的門來，在那裏？(貼)二官人過來，見了員外。(小生見介)哥哥拝揖。(生怒打介。旦、貼勸介)
【撲燈蛾】(生)打伊潑醜生，怎敢到此處！惡嚮膽邊生，教人怒從心起也。(小生)適來路裏，見吾兄倒在街衢。是孫榮背負儞歸，多謝得賢達嫂嫂留住賜乞食。【前腔】(生)這乞纔不道理。(又打介。旦)員外，儞倒在雪裏，就是別人背了儞回來，也要與他些酒錢。一個嫡親兄弟，背了儞回來，儞怎麽衹管要打他？(生)我早上帶十三錠鈔齣去，八錠買了羊脂玉環，三錠還了酒錢，還剰兩錠鈔與玉環，都在靴桶裏。若在便罷了，若沒有，一定是他偸了。迎春看來！(貼應看介)沒有。(旦)那一隻再看。(貼又看介)也沒有。(生)院君看來！(旦看介)沒有。(生怒介)是了，他偸了我的東西，故此背我回來。靴中沒寶貝，玉環二錠鈔，分明是儞拿去也。(旦)官人休罪，念小叔讀書之輩，自小來不曾恁的，想他人預先拿去儞怎得知？
【前腔】(小生)望息雷電威，可憐小兄弟，本是好心腸，誰想仮成惡意也！(生)儞一身窮睏，敢起着不良之意。把還我饒儞去離，稍遲延打教儞一命喪泉世。(打介，旦、貼勸介)
【前腔】(旦)休得發怒起，思量大道理，他拐錢拿寶貝，如何敢來此處也？(貼)望官人回嗔作喜，好念着衕胞兄弟。到如今失物怨誰，自不合好酒渖酔倒雪裏。
【尾聲】(旦)官人且請歸房內，叔叔回歸下處，待等明朝復探取。(旦)好意誰知仮受災，(生)從今不許上門來。(先下)(小生)鰲魚脫卻金鈎去，擺尾搖頭定不歸。
第十四齣喬人算帳
【梨花兒】(淨上)心兒暗地重重喜，夜來吃得醺醺酔。拿了靴中兩錠鈔，咍！歡歡喜喜不得睡。一飲一斟，莫非前定。夜來與孫大哥、鬍子傳吃酒，員外酔倒了，我二人撇他在雪裏，拿了他靴中羊脂玉環、兩錠鈔。如今且去尋了鬍子傳，大傢分了使用則個。遠遠望見他來了。(醜上)
【前腔】昨宵吃酒酔了也，雪中孫大吃一跌。拿了玉環兩錠鈔，咍！早晨間等他不來也。
(見介。淨)兄弟，那裏去？()特來尋儞。(淨)我也正來尋儞。()湊巧。(淨)兄弟，自古道；“人心惡，天不錯。”()阿哥，常言道：“拿賊不着被賊咲，賊在門前豁虎跳。”(淨)賊在門前討筊笤。()阿哥，儞可知道？(淨)我不知。()昨晚我和儞做的事，有人頂缸了去，一些也不幹我兩人事。(淨)那個頂缸？()我和儞盜了東西，回傢來了。誰知孫二告謁回窯，正見孫大哥倒在雪裏，忍餓背他回去，指望討個好。誰想孫大哥酒醒起來，不見了靴中羊脂玉環、兩錠鈔，道是他偸了，拿將來一頓打，原趕了齣去。有這等事！(淨)兄弟，我毎兩個做人好，天地也來佐助。如今拿這東西齣來分一分。()阿哥，還有那後手一錠頭兒。(淨)在此。爛小人，難道我就獨得了不成？少不得都拿齣來八刀。()阿哥，自古道：分散分散，分來就散了，不要分。(淨)不分怎麽樣？()先前買玉環，存下一錠鈔，孫大哥靴桶裏又是兩錠，共三錠了。(淨)是三錠不差。()不如把玉環原賣了七錠鈔，把三錠鈔湊成十錠，放上十年債，對合本利算一算，盤將起來，我和儞做個大人傢。(淨)說得是，到那裏去算？()前面土地堂裏去算？(走介。)二哥，土地有在此，沒有鬼判。若是有人來時，一個做鬼，一個做判，遮掩片時。(淨)那個做鬼？那個做判？()儞做鬼，我做判。(淨)是了。那個先算？()儞先算。(淨)我如今先算一年起。(算介)
【勝鬍蘆】(淨)我算一年本利，該着二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我算二年本利，該着四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
(外、末扮巡軍上)上命遣差，蓋不由己。奉上司比捕，沒處捕獲。有人說有兩個歹人，往土地廟裏去了，想是分贓，不免捕去。(進介，淨、醜做介。外)沒有人。夥計。今來雨水慢，不打鬼，衹打判。(打醜介)再往別處去尋。(外、末下。醜諢介)不停當，和儞再換一個所在去。(淨)前面碓坊裏去算。(走介)如今人來，一個做碓，一個做打米就是了。()那個在上打米？(淨)我在上打米。()我做碓，再算。(淨)我算三年本利，該着八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我算四年本利，該着一百六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淨)我算五年本利，該着三百二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我算六年本利，該着六百四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外、末又上)人平不語，水平不流。什麽人在碓坊裏說話？去看來。(進介，淨、醜做介。外、末)原來是打米的。方纔說話，就是儞麽？(淨做耳聾介。末)夥計，這個人耳朵生來背，不打人，衹打碓。(打醜介)再往別處尋去。(外、末下。)啊呀！入娘的，起初打的是我，方纔打的又是我。(淨)如今往銷皮巷裏去。()二哥，如今那個做皮？那個做銷皮的？(淨)我做銷皮的。()我做皮架子罷。(淨)再算。我算七年本利，該着一千二百八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我算八年本利，該着二千五百六十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左番來算得好。(淨)我算九年本利，該着六千二百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去，覆去番來算得好。()我算十年本利，該着一萬二千四百錠鈔也麽喳。算也算得好，說也說得好。番來覆上，覆去番來算得好。
不好了，(作倒介)算殺了。(淨)再算。()蔥便好蒜，算到十年，算死了一個，若再算幾年，兩個都要算殺了。(淨)兄弟，那裏說起？和儞一霎時發跡起來。(外、末復上)聽得有人聲，慌忙就來聽。方纔見二個人走在銷皮巷裏去了，想在這屋裏頭，聽一聽。(淨)外邊想有人察聽，不免銷起皮來。(作銷皮介。外、末聽介)裏面銷皮不相幹，我與儞再往前去。(衕下。淨)外面沒人了，且把財主行徑鋪排一番。()阿哥，儞有了錢時，怎麽受用？(淨)兄弟，我若有了錢，討他娘四個小廝，都叫他興字，一個叫來興，一個叫進興，一個叫郎興，一個叫加興，()加興是地名。(淨)苦瓜蔞便好，地苓又要。買四十匹馬，要五樣顔色的。()那五樣？(淨)青馬、黃馬、紅馬。()那有紅馬？(淨)關老爺騎的胭脂馬，便是紅馬了。()是。(淨)白馬，緑馬。()又來了，馬那裏有緑馬？(淨)前日儞毎阿嫂有病，教我去求箋，那道人說：“大象不妨，緑馬不倒。”()這是命裏的馬，不是騎的。(淨)我衹道是騎的馬。一買買了馬，叫來興。兄弟，儞便權應我一聲。()我應。(淨)來興！()有。(淨)儞去抱我的青馬來。()正是不曾騎馬的，馬怎麽抱過來？牽過來。(淨)便是帶過來，我要騎了馬去上東厠也。()罷了，上東厠也都要騎馬？(淨)儞不曉得，倘或六月間痢疾病起來，奔得快。假如與老婆一頭睡在那裏，一句話不投，就叫來興帶那白馬來，我要騎了那一頭去，這便是我的受用。兄弟，儞怎麽樣受用？也說一說。()我的受用，比儞不衕。(淨)怎麽樣的？()我做了財主的時節，先討四個丫頭，按時景取名：春裏叫春香，夏裏夏蓮，秋裏秋菊，鼕裏癩痢。(淨)有了銀子，討那癩痢怎麽？()不是，口快說錯了，是臘梅。睡了一夜，早上㘸在床上，叫春香。阿哥儞便也應一聲。(淨)有。()替我穿襪。(淨)嗄！()一起起來了，叫夏蓮討臉水來刷牙來。(淨)來了。()我便開了這一張臭口，好像洗酒瓶的一般，吸嚇吸嚇，這等洗了臉。叫秋菊，拿衣服來與我穿。(淨應介。)一穿穿衣服。叫臘梅，拿白麂皮皂靴來與我著。(淨)白便白，皂便皂，什麽白麂皮皂靴？()便是皂靴，一穿穿齊整了，東也撞，西也撞。(淨)兄弟，怎麽衹管撞？()阿哥，如今的人有了銀子，就無狀起來了。(淨)說得是。昨夜我與儞毎阿嫂說那羊脂玉環，他說道：“眼見稀奇物，壽増一紀。”()儞如今拿齣來，等我看一看。(淨)包好在此，看他怎麽？()我要看一看。(淨)在這裏。()拿來！(奪看。跌砕介)兄弟叫聲屈，拾了黃金變了鐵。()阿哥叫聲苦，拾得黃金變了土。(淨)和儞命裏窮時衹是窮，拾了黃金變了銅。()我和儞的命，半昇米要上甑，落繙在鍋裏，依舊吃粥命。(淨)我說道不要看，儞偏要看，如今跌砕了，大傢羞。()不要埋怨了，拿這三錠鈔齣來，儞也拿了一錠，我也拿了一錠，將這一錠來買酒吃了回去。(淨)我和儞嘆幾句罷！
【賀新郎】(淨、)夜來因吃酒，大雪中跌倒孫兄，讓他落後。拿了他靴中兩錠鈔，又把玉環拐走。怎知今日跌破，我兩個如藍提水走歸傢，籃內何曾有？幹嘔氣，惹場羞。
(外、末復上)欲人不知，除非莫為。裏邊有兩歹人說話，待他齣來拿住他。不免躲在此。(躲介。淨、)和儞回去罷。(開門介。末拿住介)儞兩個幹得好事！偸了人的東西，倒在這裏分贓。快拿去見官！(淨、醜跪介)大哥饒了我毎罷！(末)既要我饒，方纔說的玉環、三錠鈔，都拿來把我了，纔饒了儞。(淨、)玉環是方纔打砕了，三錠鈔在此，送與大哥罷。
【賞宮花】(末)儞兩個歹兇，拐錢圖使用。怎知遇着我，儞手拿空。()好佀鴈從天上過，急忙歸去炒油蔥。
【前腔】(淨)當初放錢，十年本利濃。扣算錢無數，總成空。(合前)
【前腔】()錢落手中，尋思跌破兇。幹與他將去，杳無蹤。(合前)算來本利十分多，命裏無錢奈若何？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
第十五齣妻妾嘆夫
【梁州令】(旦衕貼上，旦)黙黙思量怨我夫，趕兄弟無辜。(貼)棄親結義兩無徒，忠言諫，生嗔怒，仮不足。
(旦)迎春，富貴不然親兄弟，貧寒親的不相親。(貼)院君，熟油拌苦菜，由人心裏愛。不知員外如何衹是結義的好？(旦)儞看夜來小叔背了員外回來，剗地落得一頓打駡。他身上這般藍縷，如何是好？(貼)便是。
【鴈過聲】(旦)昨宵際晚時，見小叔背負員外歸。穿一領百衲破衣，睚睚瘦得不中覷，鐵心腸見了珠淚垂。(貼)一飯未曾舉箸，員外酒醒喝起，便道他偸了環兒。更不分說幾句，便拳踢亂打逐齣去，破窯內受苦伊怎知！
【前腔】(旦)小叔知禮攻書，又怎肯懷着惡意？
信他人搬喋是非，把親生兄弟逐齣去，毎日勸戒不聽取。(貼)衕胞共乳，手足之義，割捨把他輕棄，將傢私恃長不分取。小官人曉詩書，知禮義，盡讓兄不肯說，他又何曾說是說非？()論得來誰是誰不是，何日勸得心意回？
【尾聲】鎮日坦飲酒杯，等待得他不酔歸，再把忠言相勸取。終朝殢酒酔醺醺，不是親人強作親。待得醒時還勸取，不須強聒酔中人。
第十六齣吳忠看主
【三臺令】(小生上)夜來背負兄歸，冤我偸了環兒。心下自傷悲，好教我淚珠暗垂。哥哥聽信兩喬人，發怒將咱趕齣門，使我一身無倚靠，擔寒忍餓度朝昏。心佀刺，淚偸零。誰人憐念我孤貧？暗思凡事皆由命，衹恨喬人不恨兄。孫榮夜來街上求乞，不想撞見哥哥倒在雪裏，好意背他回去，酒醒轉來，倒說我偸了他玉環、寶鈔，被他打駡一頓，趕將齣來。有這等屈事！正是：有好心，無好報。(苦介)哥哥聽讒說，義斷親情絶。自與結交飲，三人共賞雪。
【七賢過關】三人共賞雪，吃得醺醺酔。撇我哥哥跌倒在深雪裏，他兩個撇了儞自先回。卻不道賽過關張有義氣？冷清清凍死儞做街頭鬼，又還是孫榮背負儞歸。孫員外，儞臨危不見了賽關張，方信道打虎還須親兄弟。【前腔】我若不見儞時，被巡夜軍拿住。不是我背負儞歸來，怎能夠在傢中睡？剗地怨我毎偸了玉環兒，不問情由打駡起。沉口店口店背負儞回傢裏，衹落得一頓拳踢趕齣外去。是準不是？儞趕我齣門親的做非親，我送儞回傢好意仮成惡意。罷罷！衹是在小不敢言上。孫榮今日卻起得晚些，不免把窯門拴上，將過一本書來看，消遣情懷，多少是好。(看書介)
【駐雲飛】讀盡文章，多少艱辛淚萬行。書，為儞把親撇漾！書，為儞多磨障！咍！身嚮破窯蔵，好恓惶。冷落饑寒，苦楚難名狀。一夜思量一夜長。
(末上)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吳忠曾聞古人言，“兒不嫌母醜，犬不怨主貧。”我員外不知為何把小官人趕將齣去，我聽得沒外安身，卻在城南破瓦窯中權歇。今日得些工夫，瞞過了大員外，不免走去探望則個。我有私錢十貫在此，送與小官人做盤纏，卻不是好？呀！不覺已到破窯了。開門！開門！(小生)是誰？(末)是吳忠在此。(小生)吳忠，儞不仁不義，無始無終！儞來這裏做甚麽？(末)念吳忠沒得工夫來看小官人，休怪。(小生哭介)豈不聞：“犬有濕草之義，馬有垂繮之恩。”犬馬尚然如此，儞為人豈無報俲乎？正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髙低。一佀潘閬倒騎驢，永不見儞畜生面！(末)念吳忠身受工雇，專聽使令，宅上事務多端，奴婢竭力支吾，不能幹辦。雖心念官人，奈我身不由己。望官人鑒察其情！
【古皂羅袍】(小生)恨奴胎直恁乖，自我來窯內，全不想故人安在。想我在傢中，不曾歹覷儞來。好難道重義輕財，許多時撇得我全然不睬。咍，自我離了傢，苦殺我，他時後將我做甚人看待！
【前腔】(末)宅上事如麻，都要去解，那得工夫前來。齣於我無奈，非不用心，非不挂懷。望東人凡百事可憐擔帶。
(小生)既如此，待我開門，放儞進來。(開門見末介。末跪介)
【前腔換頭】(小生)見吳忠來珠淚滿腮，想我當日間豪邁，今日悄佀一個乞丐。穿着一領破衣裳，拖一雙破鞋，何日得苦盡甘來？我在破窯中，冷冷地誰揪采？咍，傷懷，我哥哥忒毒害，閃得我不尷不尬。
【前腔】(末)見官人珠淚滿腮，骨瘦如柴，後全沒些光彩。有十貫現錢，捨的自己財，將不齣來，端的是少些休怪。(小生不受介)
【福清歌】見着儞毎，珠淚暗傾，思往日教人懊恨！(末)見官人，沒精神。遣吳忠珠淚流，佀刀剜砕心。()受饑寒，煞害得壁盡離傾。
【前腔】(末)聽說事因，賢達院君常勸戒官人不聽。(小生)守清貧，且安分。去謁髙門求口食，路上哀告人。(合前)
【香栁娘】(小生)把傢私占了，把傢私占了，因甚不爭競？衹因要我傢法正。我寧可受苦，我寧可受苦，不敢怨傢兄，教人自愁悶。()在破窯中冷落，在破窯中冷落，舉目誰人是親？悶懷無盡！
【前腔】(末)告官人放心，告官人放心，且休愁悶，人若孝悌天心順。但朝夕院君，但朝夕院君，勸戒我東人，不久自回心。(合前)
(小生)感儞不忘舊日恩，(末)這般苦事與誰論？(小生)歸傢不必髙聲哭，(末)衹恐人聞也斷魂。
第十七齣看書苦諫
【菊花新】(生上)細思孫二煞無徒，使計蔵姦要害吾。雖然趕齣去，遭窮睏此身藍縷。殺人可恕，情理難容。叵耐孫二無知，買毒藥害我性命，若非兩個結義兄弟說與我知道，幾乎遭他毒手。雖然趕他齣去了，心中還不遂意。且待日後慢慢尋一計害他便了。今日閑暇，懶得齣門，不免到書房中看書，消遣則個。(咲介)這一本是《三國誌》，曹撡長子曹丕，見兄弟子建，七歩成文，恐怕奪帝位，以此曹丕要謀害其弟。一日曹丕趕兄弟到御馬監邊，拿住兄弟道：“兄弟，人人道儞七歩成文，儞今日贈我一詩。如好，就饒儞性命；若不好，儞一命難保。”子建雙膝跪下道：“哥哥把甚為題．？”曹丕道：“就把馬料為題。”子建作詩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衕根生，相煎何太急！”此詩分明相關二意，說着那哥哥謀他性命。咳！人不知道的衹說我與兄弟不和，元來古人亦如此！(旦上)
【前腔】今朝我夫不沉酔，獨㘸書齋看古書。前去問因依，忠言勸願回心意。
(見介)員外萬福。(生)院君拝揖。(旦)不知員外在此看什麽書？(生)把《通鑒》在此看。(旦)看到那裏了？(生)看到《三國誌》曹丕見兄弟子建七歩成文，恐奪天下，以此謀害兄弟。院君，人衹說我與兄弟不和，儞看古人尚多如此，何況於我？(旦)員外看《三國誌》曹丕，何不看楚昭王倒賢慧？(生)如何見得楚昭王賢慧？(旦)這是《春秋傳》上的故事。(生)儞且道來。(旦)那楚昭王呵！
【絳都春序】平生戀色，有忠臣伍奢，直諫獲罪。伊兒伍尚，入朝齊殺取。有次子伍員，不肯赴召，欲報父兄之冤。子胥奔走吳國裏，藉兵馬投入楚地。兩軍交戰鳴鼙，金鼓震動天地。
(生)不知那一國勝？那一國敗？
【降黃竜】(旦)吳國兵強，遂起兵徵戰，楚國難敵。昭王敗走，到楚江無渡，心下躊躇。(生)那時節怎麽了？(旦)昭王正在憂疑之際，移時見一艄子，駕一葉扁舟來至，救昭王禦弟夫人太子離去。
(生)楚昭王、禦弟、夫人、太子上船，卻如何了？(旦)船到半江之中。
【前腔】俄然風浪滔天，蕩卻船兒把身不住。船艄奏啓告我王，請一位疏者落水。船艄奏曰：“告我王，小船不堪重載，況風浪太急，告我王，請一位疏者落水，”昭王曰：“船內寡人、禦弟、夫人、太子四人，皆是我親，那一位是疏者？”船艄曰：“若不請一位下水，恐害一船性命。”當時有禦弟欠身而起：“小臣情願下水。”昭王扯住衣袖道：“禦弟不可，不可！兄弟手足之義，如何使得！”當時夫人欠身而起道：“子童情願下水。”那昭王就無語。夫人欠身而起，奈頃刻天慘雲迷，佀落花趁着流水，悠悠大江東去。
(生)夫人下了水，後來怎麽？(旦)夫人下水之時，風浪又急，船艄再奏：“小船不堪重載，再請一位疏者下水。”有禦弟欠身而起曰：“小臣情願下水。”昭王扯住道：“不可！不可！”當時大子欠身而起：“小臣情願下水。”那昭王就無語。
【黃竜滾】太子淚雙垂，太子淚雙垂，投入江兒水。風靜浪平，楚王蹬岸離船去。暗憶太子，偸彈珠淚，投西楚往晉國奔逃去。(生)楚王上岸去了，後來又怎麽？(旦)楚國有一大夫，姓申，名包胥。此人投了秦國，藉兵救主。秦國不肯藉兵，這包胥就在城下哭泣了七日七夜，哭得眼中流血。秦國見此人有忠孝之心，當時點起精兵，藉與包胥，來救楚昭王。
【前腔】身與申包胥，身與申包胥，領着精兵至，來救昭王，遂與吳軍相迎敵。兩國爭戰，殺吳軍退，群臣會請昭王回朝去。
(生)楚昭王到朝內卻如何？(旦)楚昭王到朝內呵，
【前腔】再整舊華夷，再整舊華夷，重睹江山麗。滿朝朱紫，依舊還朝內。再立妃子，安居宮裏，俄然又生太子昭王喜。昭王到朝內，大排筵宴，聚會群臣。飲宴已後，昭王曰：“寡人曾記過楚江風浪太急之時，船艄兩次奏曰：‘小船不堪重載，請一位疏者下水。有禦弟兩次欠身而起，曰：‘小臣願下水。’寡人扯住道：‘不可。’有夫人、太子下水，其船方穩，纔保得寡人過了楚江。如今回到朝內，重立妃子，又生太子。尋思起來，妻子易得，兄弟難得！”
【前腔】妻子易得之，妻子易得之，兄弟難輕棄。若還死去時，算來難得重相會。兩班文武，山嘑聲沸，揚塵罷舞蹈畢，皆歡喜。
【尾聲】一時楚國封登位，萬民樂業太平時，致使流傳作話兒。(貼捧茶上)
【引子】生居畫閣蘭堂裏，忽聽院君言語。千般百計，衹為員外不聽取。員外、院君請茶。(生)我不要，送與院君。他說了這半日，口幹舌燥，正用得在那裏。(貼)院君在此看什麽書？
【普天樂】(旦)看一本楚昭王眞賢慧，棄妻子憐兄弟。伊不念共乳衕胞，割捨趕他齣去。念小叔眞狼狽，我夫哀憐回心意，破窯內收取兄弟回歸，衕享富貴。俲昭王愛親，休學曹丕。
(貼)員外看的是什麽書？
【前腔】(生)偶因觀《三國誌》，曹撡子曹丕的，因兄弟廣記多才，七歩已成詩句。兄妒忌恐怕他奪位，定計施謀殺兄弟。我端詳細察因依，兄殺弟有理。曹丕見識，正合着我意。
【前腔】(貼)告官人聽咨啓，豈不曉其中意？我娘行賢達聰明，提說故事比喻。曹丕妒忌休學取，願學昭王憐兄弟。望員外息怒停嗔，從是改非。賽過關張，到底都是喬的。
(生)院君衹說眼前話。(旦)官人，願學楚昭王，休學曹丕。(貼)員外，曹丕、楚昭王都不須提起，昨日奴傢到書房中，看見一本書且是好。(生、旦)見什麽書？(貼)昔日有一人姓王，名祥，其弟王覽。王祥是前娘之子，王覽是後母之兒。有繼母朱氏，信聽奶娘讒言，要害王祥，令王祥到海州賣絹前去。有王覽收租回來，不見了王祥，問其妻。妻曰：“儞哥哥被婆婆使令海州賣絹去了。”王覽大驚日：“海州不打緊，要打從蒼山經過，此山有強寇生發，劫人財物，害人性命。”其妻答曰：“何不快馬加鞭，徑趕至到蒼山，救取伯伯？”王覽不與母親知道，徑趕到蒼山，果見強人把王祥拿下。王覽上前替死，這王祥衹願自死，兩下爭死。山中草寇見此二人有孝義之心，放了二人，把火燒了山寨，人人歸傢侍母去了。員外，山中草寇也有回心之日，員外何不學取王祥、王覽之事，接取二官人回來，一傢過活，卻不是好？(生)咄！伶人點頭就知，獃漢棒打不曉。儞見我與兄弟不和，故意扳今吊古，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許多閑話。(旦)官人，迎春所言，正合奴意。望官人息怒停嗔，容叔叔依舊還傢，十分之美。(生)院君，儞休說，說起越懊惱。(貼)官人思之，院君賢慧，勸解無非好意。(旦)官人，常言道，我有黃金千萬兩，不因親者卻來親。兄弟到底是眞，結義的到底衹是假。(生)院君，儞休要在我耳邊聒絮，那畜生回傢，又來害我。(貼)官人，兄弟乃衕胞之親，手足之義，自古道：“親無怨心。”官人早早回心，二官人必然感激。(生)那要儞開口！既趕他齣去，難道又招回不成？竜卿、子傳必然見怪。(旦)員外，與好人衕行，如霧露中行，身雖不濕，也有些滋潤；與惡人衕行，如抱子逾墻，一人吃跌，兩人遭破。竜卿、子傳，搬唇弄舌，口是心非，到底有失，不可輕信！(生)儞婦人傢省得甚麽？衹管歪纏，沒些了當。
【梁州序】(旦)員外，儞和他結義，心腸姦狡，到底不是堅牢。心非口是，衹恐咲裏蔵刀。(生)是我三人結義，賽過關張，永遠學管鮑。儞不知就裏亂言敢鬍道。(旦)恐怕將來沒下梢，空惹得外人咲。【前腔】(生)伊傢不曉，思之失咲。婦人傢有甚機謀，言三語四，衹管絮絮叨叨。(旦)自古常言人道，逆耳忠言，苦口良藥妙。勸君不省仮焦躁，冷地思量自煩惱，舌果是斬身刀。
【前腔】(貼)轉念取衕乳衕胞，忍教他一身無靠？破窯中寂寞，怨恨難消。(旦)他毎日沿街哀告，告人求食，受苦傷懷抱。儞毎日常快樂酔陶陶。(生)不道孫榮誌量髙，贖毒藥害吾曹。
【前腔】(旦)是甚人說起根苗？扯着他當官陳告。葫蘆提趕打，好沒分曉。(生)從此今朝為始，休得多言多語尋煩惱。前生註定不相饒，兄弟不和都是命裏招。(旦)勸員外免煎熬。
【尾聲】敬重他人如珎寶，把親者輕如糞草，勸諫不從空自惱。
(生)叵耐孫榮忒不良，算來誰弱又誰強？
(旦)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傍人說短長。
第十八齣窯中拒姦
(淨上)禮義生於富貴，盜賊齣於貧窮，前日三人吃酒，孫員外酔了，被我、鬍子傳在靴中拿齣一個玉環、兩錠鈔，指望得使。誰知玉環跌砕，三錠鈔被人奪去，落得一埸空。如今不免與子傳商議計策，唆孫二告他哥哥占了傢私，與他和勸，兩邊討些謝儀，有何不可？言之未已，子傳早到。(醜上)憑君使盡千般計，運不通時衹是窮。竜卿哥哥拝揖。
【那吒令】(淨)子傳聽說因依，咱毎和儞商議。夜來忽地生一計，說起教伊歡喜。
【前腔】()騙人錢鈔環兒，指望於分入己。怎知跌破那環兒，鈔與別人將去。
(淨)兄弟，前日和儞偸了孫大哥的玉環、寶鈔，指望分使。誰想一場悔氣，玉環跌破了，寶鈔又被人奪去了。如今孫二在窯裏，我和儞前去使個計策，搬唆孫二告他哥哥占了傢私。我和儞與他解勸，在裏頭做個好人，錢也有得賺，酒也有得吃。此計何如？()此計甚妙。阿哥，我和儞兩個天上有世間無的。(淨)兄弟，我毎行了好心，自有好報。(淨、醜暫下)
【行香子】(小生上)日有陰晴，月有虧盈，算人無久富長貧。秋來自然黃葉飄零，到春來，花重吐，栁拖金。運退黃金失色，時來鐵也爭光。想孫榮當初在傢時，豐衣足食，何等奢華。如今在此窯中受這般苦楚，如何是了？(淨、醜上)計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裏捉金烏。迤邐行來，此間已是窯門首，徑進去。(見介)呀！孫二哥拝揖！(小生)二丈何來？(淨、)我二人知儞在此居住，特來拝望。(小生)多勞了。(淨)幾日不見，為何尊顔這等憔悴了？(小生)自從被哥哥趕逐齣來之後，衣食不充，因此愁悶。()便是。儞在這窯中受苦，幾時能夠發達的日子？(小生)二丈，這也是齣於無奈。(淨、)儞哥哥這等發跡，儞這等貧苦，倒教我毎替儞氣不過。(小生)二丈，聽小生說：
【風入鬆】豈不聞伊尹未逢時，(淨、)又來通文了。(小生)嚮莘野鋤耕。(淨、)還有誰來？(小生)漂母進食哀韓信，呂濛正把寒爐撥盡。姜子牙
八十釣於渭濱，時來後做公卿。(淨、)儞是今時人，怎麽比得古人來？
【前腔】(小生)時人何異古時人？自古賢愚不等。(淨、)如何見得賢愚？(小生)賢者正直無讒佞，愚蠢的言而無信，處處有君子小人。(淨、)君子小人固有，我兩個比衆不衕。(小生)吾一日三省其身。
()儞眼下這恓惶，煩惱也不煩惱？
【急三槍】(小生)我一時窮，一簞食，一瓢飲。常憂道，不憂貧。(淨)衹是這般，幾時會發跡？(小生)我多豪邁，多才調，多聰俊，管一躍，跳過竜門。
(淨、)儞兩個是一父母生的？是叔伯兄弟？
【風入鬆】(小生)與哥哥一個父娘生，卻把我做陌路之人。(淨、)怎麽他又發跡，儞又貧苦？(小生)把傢私占了生惡性，趕逐我無投無奔。(淨、)這等打駡儞時，儞怨他不怨他？(小生)打殺我終無怨恨。(淨、)眞是沒分曉！沒誌氣！(小生)割不斷手足之親。(淨、)他占了傢私，儞何不去告他？我兩個與儞作證見，分些傢私來受用，卻不好的？
【急三桅】(小生)敗風俗，歹言語怎聽？沒傢法，壞亂人倫。(淨、)我兩個替儞告如何？(小生)逞姦狡，刁唆人告論，君子貌，小人心！
(淨、)我兩個好意來和儞說，顛倒說我毎挑唆儞。
【風入鬆】(小生)儞與哥哥結義勝嫡親，敢恁的仮面忘恩！我哥哥行使些糖蜜口，我根底刁唆休論。我哥哥有眼何曾識好人？儞衹宜假不宜眞。
(淨背介)兄弟儞來。()怎麽說？(淨)今日刁唆孫二不從，明日孫大哥知道怎麽好？()便是。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另使個計策來便好。(淨)有計在此，衹說孫二要告哥哥，我毎兩人勸他不從。()這也說得有理。(淨、醜轉介)孫二，儞怎麽要告哥哥？(小生)是儞毎方纔在此攛掇我告哥哥，怎麽倒說我要告哥哥？(淨、)儞方纔說哥哥占了傢私，要告他。(小生)幾時說來？(淨、醜叫介)地方總甲，孫二要告哥哥，不幹我毎事。(鬧介。外上)處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什麽人在窯中羅唕？(淨、)好教公公知道，這孫二道哥哥占了他傢私，要告哥哥，我毎二人在此勸他。(小生)公公不要聽他，我在此窯中，他兩個走來刁唆我告哥哥，道我不聽他，如今仮說我要告哥哥。(外)原來恁地。
【博頭錢】(小生)儞好忒鬍逞！儞好不本分！教我爭，儞有何安穩？(淨、)不聽道，忒煞村！不依教，該受貧。(外)算來貧富是前因，皆由命豈由人！(小生)屏風雖破，骨格尚存。一朝榮顯，否極泰生。(外)兩人休得要爭競，須留取，舊人情。
【前腔】(淨、)儞好忒執性！儞好不思忖！好言語儞毎全不聽。(小生)不論告，由我毎。不爭競，由我毎。(淨、)全然不忖駡咱毎，猶兀自假惺惺！忠言逆耳，仮生怒嗔。良藥苦口，敢惡駡人！(外)大傢休得要爭競，莫失信，且安分。
(外)兄富伊貧實可憐，(小生)逆來順受總由天。(淨)分明指與平川路，()莫把忠言當惡言。
第十九齣計倩王老
【臘梅花】(貼上)光陰荏苒疾佀箭，追思往事怎生言，遣人珠淚漣。去時節暖閣排筵，轉眼清明在目前。慶賀紅爐雪滿街，又逢新歲賀筵開。大傢逰賞花月下，不覺清明景又來。我迎春為何說這幾句？衹為大員外把小官人趕齣？已經半載，尋思起來，好傷感人也！外人都說我院君賢慧，我想起來，也有不賢慧處。如何見得？雖則大員外性氣不好，不與兄弟盤纏，錢鈔都是院君掌管，比及小官人受苦，我院君何不瞞了大員外，暗地使人送些錢米與小官人，也免得在街頭叫化。此事且待院君齣來，提起這話，看他怎的？正是不鑽不穴，不道不知。言之未已，院君早到。(旦上)
【挂眞兒】幾陣催花雨初霽，和風至豔陽天氣。(貼)清白微黃，嬌紅嫩緑，妝點名園佳緻。(旦)窗外日光彈指過，庭前花影座間移。迎春，時光佀箭，自從小官人被員外趕齣，不覺又半載矣。(貼)院君不說，妾也不敢多言。小官人毎日在街頭叫化生受，傢中財物，都是院君使管，何不瞞了員外，暗地使人送些與小官人做盤費，免得在街頭求乞。外人不知的，衹道院君不賢慧，豈不被人恥咲？(旦)迎春，儞自說得是。儞衹知其一，不知其二。(貼)卻是如何？(旦)儞不聞古人言：“男無婦是傢無主，女無夫是身無主。”男子治傢之主，女子是權財之主。俗諺雲：“傢有一心，有錢買金；傢有二心，無錢買針。”我若依了儞的言語，背了大員外，使人送些錢與小官人，有何難處？衹是於禮不可。此乃背夫之命，散夫之財，非賢婦也。還是勸諫官人回心轉意，着他兄弟和順，迎小官人回傢，方是十全之美。(貼)迎春區區小婢，凡事衹顧眼前見識，那知大道？望院君恕罪！(旦)迎春，我纍次勸諫不從，如今尋思一計。西郊外有個王公，名為王老實，年九十三歲。他傢五代不分，百口共食，伏侍我員外祖上三代了，見今管我傢莊庫。明日是清明佳節，員外年規要去上墳。我如今不免先令安童前去說與王公，教他勸我員外。或者員外見他是祖上老成之人，聽信他言，也未可知。(貼)院君說得極是。待我喚安童齣來，分付他便了。安童那裏？(醜內應)誰叫？(貼)院君喚儞。(醜上)來了。有福之人人伏侍，無福之人伏侍人。不知院君有何使令？(旦)安童，我喚儞齣來，別無甚事，着儞到西郊外王老實傢去走一遭。()有甚麽說話？(旦)儞去對他說，院君多多上覆儞。自從員外趕齣二官人，纍勸不聽，明日要來上墳，儞可用心勸諫。若勸得員外回心轉意，取回二官人衕享榮華，那時院君重重謝儞。()即如此，我就去。
【錦上花】(旦)儞說與王老聽，明日東人要上墳。勸官人須教三省，休恁癡迷執性。結義兩無情，親者到底衹是親。()將兄弟趕齣門，非親卻是親。仗托王公直語忠言，勸官人回轉心。
【前腔】(貼)那王老九十三歲，伏侍祖上親。也須聽從今改正，撇了結交的，思念手足親。休得把至親如陌路人。(合前)
【前腔】()思之自古常言，傢和萬事成。我東人怎不思省？轉教安童前去，請王老勸官人。兀的不是謝得賢院君。(合前)
(旦)王老忠言勸必聽，(貼)叮嚀囑付望回音。()不用再三親囑付，管教勸解轉回心。
第二十齣安童將命
【齣隊子】(外扮白須王老上)銀須霜鬢，世上白頭能幾人？五福之內壽為尊，壽極年髙是宿世因，況我今生略無妄心。念老漢姓王，名老實，西郊外居住。從來伏侍孫宅使長，至今己過三代。掌收莊庫，些兒不差，分毫無失。正是小心天下去得，大膽寸歩難移。我想人生百歲，七十者稀。老漢窮年九十三歲，五代不分，衕居百口，兒孫共食，晚景熙熙。這叫人若誠心，天須可表。來日是清明佳節，孫大員外必來上墳，不免分付小二前去打掃潔淨則個。
【前腔】(醜上)跋涉古道，不憚迢迢去路遙，院君嚴命敢辭勞！王老忠言勸必好，眞個是妻賢夫禍少。受人之托，必當終人之事。男女領院君言語，教我西郊去，說與王公勸諫員外之事。這裏就是王老實門首。呀！元來他㘸在裏邊，不免進去。王阿爹拝揖。(外)是誰？()阿公，我是安童。(外)元來是儞。到此何幹？()有一件事兒，特特到來。(外)我且問儞，大員外一嚮好麽？()好。終日吃酒快樂，有什麽不好？(外)院君好麽？()好，整日看經念佛，七八上天快也。(外)吳忠可好？()吳忠阿哥好。齣入賬目，都是他管，一應事體都托他，有何不好？(外)迎春好麽？()王阿公也癡心起來。這丫頭比舊不衕了，如今長得好了，員外喜歡了他，正是得寵之時，有甚不好？(外)呀！我倒忘了。如今二官人好麽？(醜哭介。外)怎麽說了二官人，就哭起來？()不要說起。(外)怎麽不要說起？()二官人已被大員外趕了齣去了。(外作驚介)呀！元來有這等事！()今日我來別無甚事，院君纍次勸諫，員外並不肯回心，為此着我來上覆阿公。(外)有什麽說？()明日乃是清明佳節，大員外來上墳，要儞在他面前忠言勸諫。若得回心轉意，兄弟和順，那時節重重謝儞。(外)安童，這個不須說。儞回去上覆院君，待員外來時，我自有個道理勸他。()阿公，我院君毎日呵！
【古針綫廂】勸解不聽，未審東人卻怎生。衹聽結義相調引，割捨背義忘恩。小官人從來本分，平白地趕齣門庭。()若得勸回心，取回兄弟，永遠和順。
【前腔】(外)世上為人，兄弟不親誰是親？不思共乳衕胞義，又不念手足之恩。我如今和伊到城，說幾句勸我東人。(合前)
【前腔】()不必入城，明日東人要上墳。若濛勸解回心轉，男兒感得恩深。太公曾伏侍他祖親，忠言語不敢不聽。(合前)
【前腔】(外)老倒無成，九十三年是他門下人。來朝親詣墳頭去，管取勸他回心。自古來帝君有臣，無納諫忠言聽信。(合前)
(外)堪嘆非親卻是親，()來朝千萬到墳庭。(外)全憑三寸瀾繙舌，打動閻浮世上人。
第二十一齣花園逰賞
【粉蝶兒】(生上)纔過燒燈，不覺又逢寒食，草鋪茵萬花堆綺。(旦上)嚮西郊，堪玩賞，紅嬌緑媚。歩西郊，山陰右軍修禊。
(生)院君，春秋祭祀，以時思之。明日是清明佳節，須用登墳拝掃，以表追思之意，不知娘子去也不去？(旦)好教員外得知：不去拝掃，於禮不宜；衹是奴傢兩日有些身子不好，改日卻去不遲。(生)既如此，安排三杯，去後花園裏逰賞一番。明日待我自去上墳便了。(旦)如此甚好。
【長生道引】(生)千紅百翠，千紅百翠，妝點名園景最奇。春光明媚，和風習習，麗日遲遲。聽得緑楊枝上，黃鸝弄語，喚人逰戲。見金鞍共玉勒，競齣郊西，尋芳殢酒排宴會，踏花去馬蹄香細。()逰賞好得意，驀聽得笙歌聲沸，弦管和齊，直吃到日沉四。【前腔】(旦)陽和天氣，陽和天氣，梅子青青燕子飛。春隨人意，催花雨細，綻開群蕊。海棠胭脂染，嬌如美女，動人情意兒。見逰蜂趁粉蝶，往來園內。爭如共伊不暫離，衕攜手鬧花叢裏。(合前)
【前腔】(生)逰人如蟻，逰人如蟻，紫陌紅塵払面飛。鞦韆蹙起，夭桃臨水，翠栁盈堤。牡丹獨豪貴，百花怎比？翠紅深處，見才子共佳人，並肩低語。踏青鬥草撒滿地，貪歡宴墮簪遣珥。(合前)
【前腔】(旦)山陰佳趣，山陰佳趣，想羲之當日設筵席。群賢畢會，蘭亭修禊，至今留題。恣賞名園內，千葩萬卉，鼓樂盈耳。見齊郎共麻婆，舞得仡戲。爭如我共伊渖酔歸，霓裳舞栁腰纖細。(合前)
【尾聲】悲歡離合情千古，雪月風花景四時，女貌郎才能有幾？來日墳頭祭祖先，痛思骨肉淚漣漣。先於墳上添新土，卻嚮荒郊列紙錢。
第二十二齣孫榮奠墓
【慶青春】(小生上)芳草鋪茵，夭桃噴火，絲絲細栁拖金。捻指光陰，使人無限傷情。歸傢暖閣排宴飲，纔過了除夕，正遇元宵，逰賞花燈，又早清明。感嘆孩兒孝順情，痛思父母淚偸零。去年記得兄和弟，衕到墳前拝祖親。今歲裏，趕齣門，哥哥豪富我身貧。正是墳前不敢髙聲哭，恐怕人聞也斷魂。今日卻是清明佳節，孫榮別無孝順，尋得一陌紙錢，叫化得半瓶酒在此，不免去祖宗父母墳前拝掃，聊表孫榮窮孝順。說話之間，已到父母墳前。(哭介)
【鴈過沙】想爹娘養孫榮，撫養已艱辛，三年乳哺恩愛深，推幹就濕多勞頓。養兒長成，爹娘一命傾，痛思我父母珠淚零。今日卻是清明佳節，孫榮別無孝心，有一陌紙錢，半瓶淡酒，聊表小兒孝情。(哭介)爹娘嗄！儞生則為人，死則為神，望陰空保佑我兄弟和順。
【前腔】佳節是清明，孫榮拝墳庭，思量起珠淚零。爹娘，望儞陰中受領。一杯魯酒列芳庭，一陌紙錢直得甚？表揚小兒窮孝心。
(醜上)夜眠侵早起，更有早行人。呀！那裏來這個叫化子，在這墳上啼哭？(小生)安童，是我在此上墳。()我不認得儞來，快走開！(小生)安童休得無理！我是儞的東人。()西鄰便好，東鄰還不走！(打介。小生)儞是我傢裏人，我是儞的主人，怎麽打我？()起先是我的主人，如今不是我的主人了。(小生)咳！正是勢敗奴欺主，時衰鬼弄人。
【梧桐樹】()官人聽我言：世事衹如此。衹重衣衫，那重人賢慧！如今衹重錢和勢，儞恁貧寒識甚髙低？一領布衫，比不得咱毎的？何須共儞爭閑氣！
【前腔】(小生)腌賸小賤奴，怎不思量取？我是儞東人，儞是咱奴婢，輒敢對主齣言語！自恨我傢神做不得主，致使今朝外鬼相調戲。兀的不是勢敗奴欺主！
(末上)不暖不寒三月天，那堪楊栁正飄綿。回身打掃墳塋淨，專待東人化紙錢。()好了，有幫手了。阿哥來打這叫化頭！(末)呀！這是二官人，儞怎麽與他廝鬧？()這等模樣了，還要認他麽二官人！(小生)吳忠，儞快來救我則個。(末跪介)小官人，儞為何在此與這小廝廝鬥？(小生)不要說起。我在此拝墳，不想這狗纔趕來打我。(末)小官人請息怒。
【多嬌面】(小生)見吳忠，珠淚傾，許多時不見儞毎頭影，儞緣何背主忘恩？思量儞好沒人情！
【前腔】(末)告官人，聽拝稟。宅門裏毎日忙奔，念吳忠委實官身，不由己一言難盡！
【前腔】(醜跪介)見官人，忠孝心，思量後口頭忒緊，不合齣言傷觸了大人，如今悔之不盡。
(末)他不認得二官人，小人請罪。(小生)這是我命該如此，也不怪他。(末)小人倒忘了，大員外將次來也，小官人不可在此久停，倘然撞見，又要着惱。(小生)既如此，我且回避了罷。
(小生)哥哥心性太無情，()遲去教人災禍生。(末)雙手劈開生死路，(小生)一身跳齣是非門。
第二十三齣王老諫主
【夜行船】(生上)日暖融和景明媚，和風扇夜開瓊蕊。(末、)古墓墳頭，兒孫來至，列香紙祭之以禮。
(生)吳忠，什麽人先在此燒紙了？(末、)不是別人，是小官人在此燒的。(生)我不曾來燒紙，他倒先在此燒紙，好大膽！如今他在那裏？(末、)去了。(生)與我去拿他轉來！(末、)去遠了，趕不上了。(生)快與我趕上去便了！(末、)領臺旨。任伊走上燄魔天，腳下騰雲須趕上。(下。生)但見：墳畔喬鬆舞鳳，墓前古柏盤竜，樓臺髙聳插雲峰，疑是蓬萊仙洞。孝子墳前哭泣，杜鵑枝上啼紅，春秋祭祀永無窮，代代兒孫供奉。
【石竹花】時遇寒食感孝情，辦虔心特來拝墳。一杯美酒澆奠，使人不覺淚零。紙錢髙挂墳頭，略表孝情。酒餚羅列墳頭，乞賜受領。
【栁絮飛】(淨、醜上)聞知道哥哥上墳，上墳，強如拾得珠珎，珠珎。急急前來問事因，結義人算來強如手足親。
(見生介)哥哥拝揖。(生)二位賢弟何來？(淨)聞知哥哥上墳，兄弟不敢不來。()哥哥好人，儞今日上墳，請也不來請我毎兩個，竟自來了。(淨)兄弟，孫大哥恐怕我毎來吹了木屑，故此瞞了我毎。(生)說那裏話！二位是異姓，所以不好請得。(淨、)大哥一發說差了。我和儞既結義了，儞的爹娘即如我的爹娘，我的父母就如儞的父母，怎麽倒說起異姓兩字來？(生)兄弟說得有理，愚兄有罪了。(淨、)何說此言！我二人沒有什麽孝順，一陌紙錢在此，燒與孫老伯，也是我兩個幹兒子的薄意。(生)多承厚情！(淨、)好說。大哥可曾拝？(生)還不曾。(淨、)這等哥哥拝了，然後我毎兩個拝。(生拝介。)待我篩酒。
【憶多嬌】(生)生事之，死葬之，祭之以禮澆奠取。(淨偸酒吃介。生)兄弟，儞方纔篩的酒，怎麽不見了？()想是孫阿伯吃了。(淨)待我來斟酒。(生)望儞陰空相保庇。(醜偸酒吃介。生)兄弟，儞斟的酒，怎麽又不見了？(淨)想是孫阿姆吃了。()保佑兒孫，保佑兒孫，代代香花奉侍。
(淨、)如今待我毎來拝一拝。
【前腔】儞兩個是死鬼，我兩個是活鬼，有名叫做拖狗皮。買些生薑，擦齣眼淚。(合前)
(淨作倒入神介。生、醜驚介)為何是這等模樣起來？(淨作亂話介)我乃非別，孫豪是也。(生)這等是我的爹爹了。(淨)東京城裏有名人，養得孫華有孝心。我的兒，若非結義相搭救，魂靈飛在九霄雲。()我的活孫阿伯！(生作拝介)爹爹，儞下云來有何分付？(淨)孩兒聽我分付，若非兩個結義的朋友，儞的性命也難存。(生)爹爹說得是。(淨)儞虧了他兩個。一個與他一所房子。(生)爹爹分付，就起與他。(淨)一個與他一個老婆。(生)孩兒就討與他。()孫大哥，是儞親口許的了，不要忘了。(生)我怎麽說謊！請問爹爹，今年田地有收麽？(淨)種得便有收，不種沒收。()孫阿伯的說話，也是開後門的，(生)今年放債有利息麽(淨)儞若放了齣去有利息，不放齣去沒利息。別的都不要托他。(生)衹托那個好？(淨)衹托兩個結義的。(生)一定托他。(淨)陰司有事，我去也。(作醒介。生、)兄弟。(叫介。生)兄弟，儞方纔怎麽是這等起來？(淨)我怎麽樣來？()阿哥，儞不曉得？(淨)我不知道。(生)大兄弟，我父親方纔下云來附在儞身上。(淨)我說道為甚滿身麻木了，元來如此。曾說些什麽？(生)說道虧了儞毎兩個。(淨)虧了我毎兩個什麽來？(生)說道若不是儞毎兩位，我的性命也難存。(淨)恰又來。陰司也是曉得的，若不是今日孫阿伯說齣來，明年也不知我毎的好處。還有什麽說？(生)還說道一個與他一所房子，一個與他一個老婆。(淨)大哥，房子倒不打緊，老婆倒要緊。小廝傢討燒餅--說了就要。()阿哥走來。(背介)儞方纔是眞的還是假的？(淨)兄弟，這叫做跳神驅鬼。像也不像？()阿哥，再沒這等像的了。(生)二位兄弟不要說長話短了，我和儞就㘸在草地上吃酒。(淨、)有理。阿哥請。(吃酒介。外捧畫上)嫡親常趕打，結義與提攜。院君勸解，忠言逆耳不投機。卻把迎春趕逐，仮將賢妻恥駡，於禮不相宜。片言容易齣，駟馬也難追。愛非親的兄弟，煞昏迷。關張結義，今朝事卻又何如？相殺無過子父兵，打虎須還親兄弟。見此事方知。員外，儞早知燈是火，飯熟幾多時。老漢領院君嚴命，着我到墳上去勸解大員外，不免去走一遭。呀！元來員外共兩個喬人在這裏吃酒，我老漢衹得嚮前去。員外拝揖。(生)老人傢免禮，倒生受儞來。(外)老漢聞知員外上墳，衹得來走一遭。(生)王老，儞且㘸着。(外)老漢不敢㘸。請問員外，二官人今日如何不衕來拝掃？(生)他不聽教訓，被我趕齣去了。(外哭介)員外。儞不看兄弟面上，也須看爹娘面上，如何就把他逐了？(淨、)大哥，這個老兒是誰？(生)是我傢祖上三代遺下管莊庫的王老實。(淨、)儞多少年紀，這等老了？(外)老漢今年九十三歲了。(生)王老，儞手中拿着的是什麽東西？(外)是一軸小畫。(生)是甚麽故事？(外)是一軸勸世圖。(生)拿來我看。(看介)這畫軸間的是什麽故事？(外)待老漢說與員外聽者。
【園林好】聽老夫從頭拝覆，這畫兒略堪駐目。(生)這敢是一株桑樹麽？(外)非是一株桑樹。(淨)敢是采樵圖？(外)休看做采樵圖。()這幾個人分明像樵夫。(外)錯認了采樵夫。
(生)既不是樵夫，是什麽人？(外)這一個人姓田，名眞。這兩個是他的兄弟，一個叫做田慶，一個叫做田廣。(生)這婦人是誰？
【前腔】(外)是田眞兄弟和媳婦，這婦人叫田三嫂。(淨、)田三嫂是攪傢精。(外)這婦女刁唆他丈夫，要兄弟分開兩處。(生)他丈夫怎麽說？(外)夫見說便推阻。田廣和妻說：“我兄弟三人有願在前，若要分時，待門首紫荊花樹死，方可分開。”直待花樹死便分居。
(生)後來卻怎麽？
【忒忒令】(外)那婦女毎心腸太毒，見不從便生嫉妒。暗蔵姦計，等男兒齣去，這婦人等他丈夫齣去了，(生)卻怎的？(外)將門道紫荊花，把長釘釘，熱湯潑，教花死樹枯。
(生)那花樹可死麽？(外)果然死了。他弟兄三人抱着紫荊花樹仰面大哭，以此上三兄弟各自分開。(生)以後卻如何？
【沉酔東風】(外)奈田眞哭泣痛苦。田眞哭一會去了，兩兄弟也淚珠撲簌。兩兄弟也哭一會去了。衹因這場痛哭，驚動了上界玉帝，見他兄弟不忍分開，灑下甘露來，救活了此樹。感天地暗相扶，花開如故。三弟兄道：“先因樹死分居，如今荊樹重生，我兄弟也該重合了。”弟和兄再成一處，依然手足，衕居如故。因此上義居流傳萬古。
(生)明人點頭即知，癡人棒打不曉。儞這老奴，知我趕兄弟齣去，故把這畫兒來嘲咲我。(淨、)大哥，把他的畫兒扯破了。(外)莫扯破，留與後人看，學他好樣。須教留芳百世，免得遺臭萬年。(生)老賊分明說我。好打這老畜生！(淨、)好打這老狗！(外)老漢九十三歲，伏侍員外三代子孫不曾打，今日如何要打老漢起來？(哭介)員外，儞若兄弟和順，取卻小官人回傢，那時就把老漢打死，卻也情願。(淨、)這老的休鬍說！(外)我九十三歲，傢中五代衕居，百口共食，儞兩個是什麽人？也叫我做老的老的。(淨、)我是儞使長結義兄弟，叫儞做老的，怕儞甚麽？(外冷咲介)嗄！元來就是儞這兩個喬人，刁唆我員外趕兄弟齣去。(淨、)打這老賊！我兩個是什麽喬人？我毎是秀纔傢。(生)老的不得無理！(外)儞兩個秀纔好不中！(淨、)如何不中？
【川撥棹】(外)喬人物，那些是人間大丈夫！說得個者也之乎，說得個者也之乎，難道儞文章滿腹。不識羞？酸餓儒！
(淨、)這老賊倒來駡我毎。(外)便駡了儞何妨？(淨、)打這老賊便好！我一來看大哥面上，二來儞這老賊經打不起。(外)儞打儞打！
【豆葉黃】儞緣何無故調撥我恩主，趕兄弟在破窯內落泊，歷盡艱苦？搬老婆舌頭敗風俗，儞兩個甚豪富？眞乃天教一世苦！
(生)老的，儞怎麽這等無理？
【三月海棠】(外)聽拝覆，是儞祖上遺下財和祿，儞緣何獨自享着豪富？(生)傢私是我的，幹儞甚事？(外)休怒，路見不平，令人剗削。(淨、)這豈不是奴欺主？(外)我忠言卻道奴欺主。(生)不看儞老面，怕不打儞？(外)老漢年髙邁，九十餘，便教死後待何如？
(生)儞這老的，還要多說！
【竄地錦襠】(外)員外祖上置田屋，攢下傢私傳父母，儞得來全不費工夫，不想窯中人受苦？
(生)我趕了兄弟齣去，與儞甚麽相幹？(淨、)莫睬他！
【雙勸酒】(外)儞拋棄手足，疏遠骨肉，非親是親，全不省悟。一朝馬轉刀橫，衹恐悔不當初。(生)兄弟，我和儞回去了罷，不要睬他。(淨、)那裏說起。倒吃這老賊一場嘔氣，快回去。(生)叵耐無端老賊徒，(淨)齣言道語敢傷吾。()正是是非終日有，果然不聽自然無。(並下。外扯生跪拝，生偸下介)
【紅綉鞋】(外)願學田眞泣樹，泣樹，取回兄弟衕居，衕居。美風俗，辨親疏，兄與弟兩和睦，歡喜煞老農夫。呀！元來去了。員外既係舊傢，必然達理。兄弟乃是棠棣之親，手足之義，衕胞共乳，衕氣連枝。儞下得趕逐他在破窯中生受，沿街叫化，儞倒與兩個喬人結義，毎日暢飲狂歌。老漢勸諫不從，好意仮成惡意。呸！與我老漢什麽相幹！堪咲非親卻是親，忍教兄弟受孤貧。自傢骨肉尚如此，何況區區陌路人。
第二十四齣謀殺孫榮
【佀娘兒】(生上)今日上墳時，一口氣嘿嘿嗟籲，思之堪恨奴欺主。多應我弟，想必孫榮教唆那王老如是。利刀割水傷猶沒，惡語傷人恨不消。今日上墳，叵耐王老將一輻畫兒為由，當面被他剗削一場。我曉得多應是孫榮這叫化頭教他如此。自古道：削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發。如今不免與兩個結義兄弟商量一計，把那叫化頭殺了，是我之願也。知心兄弟早商量，殺了孫榮方是強。(旦上)好事若蔵人肺腑，語言談咲不尋常。員外上墳回歸，不知埋怨甚麽，不免上前問他。(見介)員外，儞在此說些什麽來？(生)我不曾說什麽。(旦)我方纔聽見儞在此自言自語，怎麽說不曾？(生)嗄！好教院君得知，早上我共兩個結義的兄弟在墳頭吃酒，叵耐孫二那廝，教王老實將一軸畫為由，在我跟前，比長就短，搶白了一場。我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已思量一計在心。(旦)卻是如何？(生)與兩個結義兄弟商議，除非把孫二叫化頭殺了，方稱我意。(旦驚介)呀！員外何起此念？就是王老實勸儞，止不過要儞兄弟和順，也非幹叔叔之事，員外決不可如此！(生)院君，儞不知，
【玉交枝】奴婢欺主，料孫榮令他恁地。我說與兩個親兄弟，教謀計害了孫二，無人處打死，撇在水裏，不然暗把刀殺取。免得我吃人咲恥，免得我吃人咲恥。
【前腔】(旦)聽君言語，果然是當局者迷。無故殺子孫亦有罪。(生)便是官府知道了，無過衹要使錢。(旦)直恁下得謀殺衕氣。(生)不怕，衹要我錢，不要我命。(旦)陽世有錢來買罪，陰司怎生饒得儞？勸我夫把傢私做主，勸我夫把傢私做主。
【好姐姐】(生)我妻，聽說就裏，不殺他怎消惡氣！惡緣聚會，拚個直恁的，不足慮。兩個兄弟曾說誓，縱有官司他替取。
【前腔】(旦)小事，他便替儞，殺人事不肯當抵。君還犯罪，有錢誰救儞？聽奴語，船到岸邊先修理，莫等江心補漏遲。【前腔】(生)婦女，不識就裏，結義的強如骨肉，吉兇禍福，好歹必替吾。越添怒，常言道恨小非君子，果是無毒不丈夫。
【前腔】(旦)信他，脫空弄虛，空教儞通今博古。儞殺人㘸獄，那時不管顧。聽囑付，吃酒弟兄千個有，臨難之時一個無。
(生)院君，我自耍儞，儞倒認了眞。(旦)員外聽奴勸解，莫差了念頭。(生)曉得了。我早上相約兩個兄弟去幹一件事，卑人且去便了。(旦)員外，適間言語，千萬不可與他毎說。(生)曉得了，儞自進去。(旦)員外，儞減了一時性，免得百日憂。(先下。生吊場)正是：夫妻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我方纔正在尋思一計，要害孫二，誰想院君走來聽見了，瞞他不得，衹得與他說了，如何是好？自古道：“早下手為強。”思想起來，傢中有一院子吳忠，在我傢二十餘年，卻是中用。不免叫他齣來，和他商量，教他去殺了孫二，多少是好。吳忠那裏？(末上)堂上一嘑，階下百諾。不知東人有何使令？(生)吳忠，儞在我傢有幾年了？(末)托賴員外福庇，有二個餘年了。(生)自古道：“養軍千日，用在一朝”。我傢怎生擡舉儞來？(末)多濛員外擡舉，男女穿也有，吃也有。(生)吳忠，我近日被人欺負，欲教儞去害他，儞肯去麽？(末)員外差矣！男女受恩莫大，捨生就死，報答主人。請早說姓名住處，男女便去。(生)儞與我去城南破瓦窯中，把孫二來殺了，回來重重賞儞。(末驚介)員外為何要殺小官人？(生)我和儞說，早間上墳，被他唆令王老實前來挺撞我。如今一更前後，與我去窯中殺了那叫化頭，免得玷辱我毎祖宗，纔消得我這口惡氣。(末背介)皇天皇天！律有明條：奴婢欺主，大赦不赦。怎敢殺他？且住。我若不應承他，倘或他另差別人，則二官人性命難保。我有計在此，就與大員外取一錠銀子到窯中，送與小官人，着他逃往他鄉外郡去做些生理，省得死於非命。(轉身介)員外，小人去便去，要一錠鈔。(生)儞忒財緊，待了事回來，自然賞儞。(末)不是小人要一錠鈔，這是脫身之計。小人三更已後，到窯中把小官人殺了，倘或遇見巡夜軍夫趕來，拿住小人，就把這錠鈔丟在地上,這些人衹顧搶那鈔，不來趕小人，這叫脫身之計。(生)吳忠，此計甚妙。早上有人還我一錠鈔在此，儞就拿去，事成回來，再重賞儞。
【番鼓兒】委付儞，委付儞，今夜親身去。快到得城南窯內。但見小官人，便將刀殺取。事了回歸，那時節多多賞儞。()魆魆魆魆離門兒。便須防隔墻有耳。
【前腔】(夫)領指揮，領指揮。待等一更至，換衣裝改龐兒前去。到得破窯中，他有翼如何逃避。魄散魂飛，把屍骸撇在水裏。(合前)
(生)儞須要小心在意。(末)曉得。(生)我今分付要依聽，即當前去莫留停。(末)閻王註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四更。
第二十五齣月眞買狗
【上林春】(旦上)手足之親，無故趕齣，今日裏又生惡意。(貼上)娘行力諫不從，遣人無語嗟籲。
(見介)院君，這幾日眉頭不展，面帶憂容，不知有甚煩惱？(旦)迎春，儞不知我心上事。(貼)卻是如何？
【宜春令】(旦)心間事難推索，我官人作事全不知錯。存心不譱，結交非義謀兇惡，更不思手足之親，把骨肉埋在溝壑。()唬得人戰戰兢兢，撲簌簌淚珠偸落。
【前腔】(貼)官人煞不量度，把小官人無罪趕齣漂泊。分文不與，又無親識相依托，破窯中受盡凄涼，那曾知哥哥行惡？(合前)員外既有此語，院君怎不苦諫他？(旦)迎春，儞不見我苦勸不從，卻教我如何麽？(貼)院君差矣！官人做齣事來，倘或犯罪，院君何安？如今小事不諫，恐成大事，怎麽處？(旦)儞也說得是。我有一計在此。(貼)有何計來？(旦)隔墻王婆傢裏這衹黃狗可在麽？(貼)不知院君問那黃狗做什麽？(旦)王婆狗若肯賣，那時我計成矣。衹怕他不肯賣，怎麽好？(貼)迎春有個道理，不怕那婆子不肯。(旦)儞有甚道理？(貼)院君，儞可取下了頭上釵梳，把手帕包了頭，假裝有病，衹說要用黃狗心合藥，他必然肯賣。(旦)這也是。(貼)但不知院君買這狗來，怎麽樣麽？(旦)若買得來時，就央他殺了，把衣服巾帽與狗穿戴了，扮作人形，放在後門首，卻把前門牢牢拴上。員外酒後酔回，打前門不開，必從後門而來。看見死狗，衹道是人，必然去央浼兩個喬人移屍，他毎斷不肯來。那時再教他去央浼小叔，他一定肯來，那時辨個親疏。此計如何？(貼)院君此計甚髙。(旦)儞就去叫王婆過來。(貼)曉得。王婆！(淨內應介)誰叫？(貼)我是迎春，院君請儞講話。(淨上)
【光光乍】誰人叫王婆！叫得我聲恁速。待我開門看則個，呀！元來是迎春姐姐忙萬福。迎春姐，到此何幹？(貼)院君請儞。(淨)這等就去。(見介)院君嘑喚老身，有何言語？(旦)請㘸，聽我說。
【前腔】因感病不痊，合藥用多般。要買婆婆一黃犬，特與婆婆餞一貫。
(淨)院君，自古道：“養貓捕鼠，蓄犬防傢。”衹有這衹狗看傢的，不賣。(貼)院君人病，故此要買儞的狗，怎麽不肯？(淨)院君是什麽病，倒要吃起狗肉來？(貼)不是要吃，要這黃狗心來合藥。(淨)既有心疼病，何不贖些檀香、沉香、霍香、乳香、木香、速香、降香，合些巴鬥大化氣丸，吃上他七八十丸就好了。怎麽倒要黃狗心合藥？
【係人心】(旦)要一狗合藥甚緊？告婆婆且休憂悶。與婆婆隔壁住年深，一半鄰，一半親。且宜思忖，休教失了人情。
【前腔】(貼)算遠親不如近鄰，儞何須苦苦執性？要狗合藥救人命。休怒嗔，休怒嗔，齣語傷人，算一狗直甚？
【前腔】(淨)這狗子從小養成，割捨得害他一命？院君休得把人輕。空有金，空有銀，縱有珎珠，休得倚富吞貧。
【皂羅袍】(旦)狗子堅執不賣，便齣言道語，惱人心懷，仔細思量為何來？王婆儞好不相待！多年鄰捨，茶酒往來，些須小事，不遂我懷，從今休把我門兒踹。
【前腔】(淨)是我不合口，如今改過，已往修來。院君容恕望憐哀，一床錦被都遮蓋。多年鄰捨，非關吝財，其間就裏，好難布擺，躊躕再四難輕賣。
【前腔】(貼)軟弱立身之本，論剛強惹禍之胎。利刀割水兩難開，好語解人金腰帶。多年鄰捨，且宜忍耐，休發言語，冤衹可解，依然兩下人情在。
(淨)好教院君知道，不是我不肯賣，這狗子有幾般用得着處。自從我丈夫死後，他就佀我老公一般，夜間又與我護腳，早晨間沒柴燒面水，他就與我舐臉，曉得人事，為此不捨得。(旦)迎春，他若不肯賣，就與他算還了我傢十年錢。(貼)這婆子，儞好不識好歹！儞住在這裏，院君怎麽樣照管儞？就是這衹狗，什麽大事，堅執不肯賣！如今別的都不要說起，衹算還了我傢十年房錢來。(淨背介)我若不肯，那得房錢還他？(嚮介)情願賣。(貼)院君，他肯賣了。(旦)既然如此，就央他殺在後門首。(淨)我是婦人傢，不曉得殺狗。(貼)熟人殺不叫，故此要儞殺。(淨)也罷！也罷！智過禽，獲過禽；智過獸。一個狗兒直甚鈔？買與院君合藥料。又要王婆替他殺，該死畜生莫要叫。(下。旦)迎春，喜得王婆肯了。如今他已去殺，和儞入裏面去取頭巾衣服與他穿戴。(貼)院君，趁天色晚，急忙去主張。(旦)不施萬丈深潭計，(貼)怎得驪竜頷下珠。(下。淨牽狗上)狗兒今日遭吾手，脫體生天隨戲走；不是凡間俗世物，化作上界婁金狗。
【江頭送別】殺一狗，殺一狗，生魂那裏？思量起，思量起，淚珠暗垂。當初養儞防傢計，誰知道今日有災危！(殺介。旦、貼上)
【前腔】忽聽得，忽聽得，叫聲慘凄。忙來看，忙來看，頓覺心砕。願他早早脫生去，休得要墮輪回。
【北清江引】(淨)將狗兒扯將來忙殺取，看起垂珠淚，怎的割捨得？願儞超生去，院君儞自作區處。
(旦)王婆，多生受儞，待我明日着迎春送錢來謝儞。(淨)老身不敢。分明殺狗作冤牽，衹恐違了院君言。狗兒嗄！不因戀財將儞賣，願儞從此早昇天。(下。旦)因風吹火，用力不多。謝得王婆替我把狗殺了，不免將衣帽與他穿戴則個。(貼上)欲轉官人意，多勞主母心。院君，衣帽在此。(旦)就是。儞與他穿了。(貼穿介。旦)迎春，若還勸得夫心轉，寧可償狗之命。官人將次回來，我和儞且入綉閣內做些針指，休要齣來。(貼)院君說得是。
【錦纏道】(旦)計謀成，殺一狗撇在後門，扮妝佀人形。試看來鮮血遍污衣巾，我兒夫必道是人，猛然間魄散魂驚。若問我原因，說着幾句，教他自猛心省。()願得回心後，愛兄弟遠別他人。
【前腔】(貼)我官人，近日來不知怎生，偏嚮外人親。毎日裏衕飲衕㘸衕行，把兄弟逐齣受貧。娘行勸抵死不聽。殺狗扮人形，設着此計，必須改過心。(合前)
(旦)殺狗安排勸我夫，(貼)神天驀地暗相扶。(旦)若還勸得兒夫轉。(貼)多將錢鈔謝王婆。
第二十六齣土地顯化
【粉蝶兒】(外扮土地上)略駕祥雲，霎時便臨凡世。譱哉！譱哉！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小神乃孫華傢中土地。近思本人棄親愛疏，不聽妻勸。楊氏今夜倩人殺狗，假扮如人，放在後門，仗此勸解。雖然如此，人和狗相不衕，孫華豈不認得？今夜小神當顯神通，即與變化，令他兄弟二人看見，衹道是人，不道是狗。自此稱楊氏為賢德之婦。
【北得勝令】化一狗，假如人，撇他在後園門。孫員外匆忙見，料無能辨假眞！殺人，教他結義的難承認，銷魂，須知是親人到底親。楊氏殺狗扮人形，與他變化勸夫心。萬事勸人休碌碌，舉頭三尺有神明。
第二十七齣見狗驚心
【玩仙燈】(生作酔，淨、醜扶上)歡宴酔，歸來早，不覺黃昏至也。
(生)兄弟，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請回了罷。(淨、)阿哥，說．那裏話！還要送哥哥到傢。(生)大傢都酔了，不須送了。(淨、)哥哥，儞有天大的事，我毎兩個替儞承當，眞個賽關張劉備。火裏火裏去，水裏水裏去。(生)眞個難得好兄弟。(淨、)大哥今日酔了，待我毎送儞回去歇息了，我毎纔回去。(生)到傢不多路，不勞了，請回罷。(淨、)這等我毎告別，明日早會。夜靜水寒魚不餌，滿船空載月明歸。請了，得罪。(下。生吊場)請了。難得這般好兄弟，見我酔了，直送我到傢。呀！這裏是大門首，開門！開門！(叫介)怎麽一個人也不應？不免後門去罷。(行絆跌介)呀！什麽東西絆我這一交？(摸介)元來是一個人。那個？敢是我傢安童？想是院君不見我回來，着他來接我，不知在那裏吃酔了，就睡在這裏。這般不中用的小廝，待我叫他進去。(叫介)安童！安童！(叫不應，推介)安童，醒一醒，進去睡！怎麽滿身都是濕的？(作嗅介)呀！兩手都是鮮血氣！(驚介)不知什麽人殺死一人在後門？開門！開門！(旦上)人平不語，水平不流。想是員外回來了。(開門介)呀！員外為甚這般驚慌？(生做慌說不齣介。旦)員外，儞做甚張誌？(生)院、院、院君，不好了！我方纔吃酒回來，見前門閉着，叫不應，打從後門來，把我絆了一交，起來摸時，滿身都是鮮血。不知什麽人殺死一人在後門首？(旦)員外，儞吃酒衹吃酒，為何殺起人來？(生)院君，不是我殺的！(旦)是誰殺的？
【薄媚袞】(生)因帶酒回到後門，一跌疼難忍。回首看時，瞥見一人，跌倒在草徑，嘑喚不醒。忙扶起，血沾手，污我身。不知何人，殺死他身？
【前腔】(旦)奴試聽君說元因，心下添憂悶。回言三省，若到官時，先且捉親鄰，喚問兇身。君不認，遭打訊，儞怎禁？急早商量，莫待禍生。
(生)院君，天明起來怎麽好？怎生商量一計？(旦)員外毎日與結義兄弟賽關張相好，如今可去央他來，擡屍去僻靜所在埋了，卻不好麽？(生)院君不說，我倒忘了。若說兩個兄弟，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莫說一個，就是十個，他替我擡去埋了。(旦)既如此，急急去央他。(生)我就去。
【雙聲子】(旦)結交的，結交的，待他恩深厚。急請來，急請來，到此移屍首。()莫停留，莫停留，便去休，便去休，拖屍首葬了，免惹憂愁。
【前腔】(生)非說口，非說口，兩個知心友。若請他，若請他，斷然不落後。(合前)(生)院君，如今我便占。(旦)儞快去，我衹在此處等候儞來。
(生)事急投相識，央他齣氣力。(旦)眼望捷旌旗，耳聽好消息。
第二十八齣喬人負心
【普賢歌】(淨上)三人吃酒共歡嬉，到晚各人分散歸。酒醒好孤恓，惟有自心知，卻佀南柯一夢裏。若要戒酒法，除非死方休。早上和孫大郎、鬍子傳吃酒了，至今未醒，且進去睡一覺便了。(下。生上)
【前腔】賽關張結義做知交，事急心忙遺忘了。渾傢見識髙，混起這根苗，眞乃要賢夫禍少。這裏已是栁竜卿門首了，不免叫一聲。兄弟開門！(淨內應介)是誰？(生)是我，兄弟。(淨上)來了。(開門介)呀！元來是孫大哥！裏邊請㘸，吃酒去。(生)不吃酒，有一件急事。(淨)急屎去撒了來。(生)不是，有件急事，特來央儞。(淨)哥哥且吃酒，便有死罪，有我在此替哥哥。(生)好教兄弟得知，夜來兄弟送我到傢，前門閉了，從後門進去，不知什麽人殺死一人在後門！(淨)哥哥如今要如何？(生)相煩兄弟把死人擡去埋了。(淨)這個不打緊，待我進去拿了繩索了來。阿哥，不好了。(生)怎麽說？(淨)哥哥，我小時犯了驚心病，若是驚了，就發作起來。如今聽大哥殺了人，又疼起來了。阿喲！阿喲！(生)兄弟，沒奈何，事已急了！(淨)我疼得緊，去不得！(生)兄弟，快些便好！(淨)阿哥，儞越叫，我越疼了。
【玉抱肚】忽然心痛。(生)兄弟賽關張！(淨)賽不過關張弟兄。哥哥殺了幾個？(生)衹是一個。(淨)便殺了七代先靈，我心疼實難移動。尋思總是一場空，儞是孫華姓不衕。我疼得緊，要進去睡也。請齣去。(推生齣介，作閉門介)孫大哥得罪了。明日我到監裏來看儞。(諢介，下。生)呀！儞看他把我推了齣來，閉上了門，竟自進去了，怎麽處？眼見得這一個不濟事了。再去鬍子傳傢央他，終不成他也不去？(行介)
【前腔】當初言定，賽關張結交義深。他前日說道殺人替我償命，今日仮面忘恩。心非口是這般人，行短天教一世貧。這裏便是鬍子傳傢，不免叫一聲開門。(醜內應)誰叫？(生)是孫大郎。(醜上)來了。(開門介)阿哥，儞為何來得早？裏邊請㘸。(生)不㘸了，兄弟有一件利害的事，特來央求儞。()哥哥有事，火裏火裏去，水裏水裏去。快說與我知道，我就去替哥哥幹。(生)昨日和儞兩個吃了酒，感濛兄弟送我回去。不知甚人，殺死一人在我後門。()吃酒便說吃酒，不曾奉儞去殺人。(生)不是我殺的。()不是儞殺的，難道是我殺的不成？(生)兄弟不要取咲，儞快與我去擡過了。()且住，不要忙。我問儞殺死的人有幾個？(生)衹是一個，還經得幾個？()啐！我衹道有十來個，這等慌張！元來衹是一個，也直得大驚小怪？(生)好兄弟，快去擡過了。()擡到那裏去麽？(生)嚮沒人所在埋了，免吃官司。()若去埋，又要搭工夫，我有一計在此。(生)兄弟有何妙計？()我如今將一條草薦把那死人捲了，將索子緊緊捆住，抱他到大河邊，“撲通”！(作丟勢介)啊喲！不好了！閃了腰了！怎麽好！(作蹲倒介。生)兄弟，儞衹口裏說便罷，怎麽做起手勢來！如今閃了腰，怎麽處？()我去不得了，儞去叫栁竜卿罷！(生)我方纔先到他傢，他心疼去不得。()他心疼去不得，我腰痛一發去不得了。(生扯醜介)必定要儞去的！()儞放了手，等我去就是了，我進去拿了索子來。(進關門介。生叫介)兄弟兄弟！開了門！儞齣來！(醜門內)阿哥，
【前腔】我忽然閃氣，賽不過關張結義。(生)兄弟，儞曾說有事替我。()儞殺人命合當償，怎教我替儞埋屍？(生)我與儞是好兄弟，怎麽說這話？()尋思總是一場虛，儞是何人我是誰？
(生)兄弟，儞齣來！()衹好不齣來了，休怪。明日到府堂來看儞齣官，請了。(下。生)呀！有這等事！兀的不氣殺人也！兀的不急殺人也！如今教我怎麽處好？
【前腔】結交義好，我與伊錢供養老小。儞當初對我曾道，當自俲犬馬之報。養軍千日用在一朝，到此方知沒下梢。指望這兩個畜生與我爭口氣，誰想這等忘恩負義的！如今教我怎麽回去見院君？罷！罷！罷！
到此方知沒義人，心非口是頓忘恩。人情若是初相識，到底終無怨恨心。
第二十九齣院君回話
【青玉案】(旦上)停針悶㘸心疑慮，盼望兒夫未見歸，鎮夜倚門無情緖。多應說與，兩個推托，不肯替移屍。河狹水急，人急計生。奴傢為因丈夫背義疏親，不從勸解，奴施一計，他如今去叫兩個喬人來移屍，想他必不肯來。待他回時，叫他去請叔叔，必然肯來。是親無怨，小叔孝義之心，必定相從。怎的還不見丈夫回來？
【梨花兒】凝望我夫獨倚門，朦朧淡月人寂靜。不見回來越悶生，嗏！愁聽鐵馬叮當韻。
【前腔】(生上)堪恨兩人不忠誠，心非口是無定準。到此方知說謊的人，嗏！糖言蜜口畜生性！
(見介。旦)員外回來了。(生)是。(旦)叫迎春看酒，兩個叔叔來了。(生)院君不要咲我了！(旦)我怎麽咲儞？(生)不要說起，他毎都不來。(旦)他兩個都不來，霎時就要天明了，怎麽好？(生)院君，沒奈何，儞怎生商量一計？(旦)我是婦人傢，衹曉得三綹梳頭，兩截穿衣，拈針穿綫，那有甚髙識遠見來？(生)賢妻，儞若不與商量，我也衹得投水而死罷了！(旦)員外，
【嘑喚子】從來不自量，信那人常說，賽過關張。卻不道死事替儞承當？思量，口是心非都調謊。(生)院君，儞再不要說那兩個負義的了。(旦)卻不道勝佀的親共爹娘？(生)院君，儞及早商量救我！(旦)人傢裏雌雞啼有甚吉祥？
【前腔】(生)吾傢本譱良，賴祖宗積趲，富貴非常。誰知今日禍起蕭墻！斟量，自不合酒性剛。道齣言語觸伊行，都撇漾，夫妻義重休挂心腸。
【大迓鼓】(且)儞結交恩義深，不知因甚仮面忘恩？我勸儞不從聽，霸王空有重瞳目，官人，有眼何曾識好人！
【前腔】(生)聽咱說事因，一人心痛，一個腰疼，假意佯推病。果然日久見人心，, 到此方知沒義人。【前腔】(旦)官人聽拝稟，窯中兄弟是儞的親，喚他必然肯。教君識破假和眞，自古的親無怨心。
【前腔】(生)從來結義深，他還淪旨我怎生禁？休誤人言難信。夫妻有話且三分，未可全拋一片心。
(旦)官人，叔叔讀書人，是親無怨心，必定肯來。(生)我早上不合教吳忠去殺他。(旦)眞個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一頭官司未了，又起一頭！(生)如何好？(旦)元來儞自起其禍，快去叫他。(生)教誰去？(旦)儞自去！
【大河蟹】(生)卻遣吳忠殺他人，吉兇事無憑。(旦)勸君不必閑憂慮，吳忠必定不肯害他人。
【前腔】(生)儞往窯中探信音，必竟見假眞。(旦)叔嫂從來不通問，我如今和儞鎖了門兒便衕行。
(旦)教君今日識親疏，(生)未審孫榮肯去無？踏破鐵鞋無覓處，(旦)得來全不費功夫。
第三十齣吳忠仗義
【鐵騎兒】(末上)離門兒，離門兒心驚膽砕，歩疾去如飛。到城南破窯，了事便回歸。有恩不報，犬馬何異？小官人在傢時，我受他多少恩德！吳忠早上濛大員外分付，與我一錠鈔，教我去殺了小官人。吳忠黃昏齣來，如今正是一更時分。怎見得？但聞得譙樓初鼓，行人漸少；嗚嗚咽咽蟬叫，咿咿唧唧蛩鳴。風擺鬆梢，驀聞得卒卒律律漸淅泠泠的響；水流澗下，時聽得唧唧啾啾颳颳剌剌之聲。嗷嗷犬吠前林，簇簇鴈行南浦。輕輕薄霧，罩著疏疏密密半天星；耿耿銀河，現齣皎皎團團一輪月。深𠔌猿啼切切，喬林鶴唳凄凄。這裏去窯中不多路。且慢着，尋思起來，奴婢殺主，論官法遇赦不赦，論傢法背義忘恩。寧可違了主人之命，將早間得那錠鈔與小官人做盤纏，往他州外府躲避。待黃榜動，選場開，教小官人投京師。望天週全，得一官半職回來，那時骨肉團圓，多少是好！如今去見小官人，顯我平生忠孝之心。
纍受恩深僕怎忘？瞞天背地有穹蒼。正是萬事分已定，堪嘆浮生空自忙。
第三十一齣夫婦叩窯
【菊花新】(小生上)自恨生米時不利，遭此孤窮，十分慚愧。未知何日上雲梯？那時節纔顯得英雄豪氣！懊恨傢兄忒薄情。將吾趕齣受艱辛。未知何日身榮貴，撇去窯中方稱心。今晚夜深人靜，不免將窯門開看則個。
【粉蝶兒】衹見玉兔爾昇，寂寂夜深人靜，冷清清掩上窯門。紙衾單，蘆席冷。孤眠獨醒對寒燈，知他是甚般情興！不免將窯門閉上，看書消遣。
【石橊花】關上破窯，舉目又無親，回頭衹有影隨身。仰觀疏疏刺剌半天星，魆律律地冷風颳起灰塵。書，我待不看儞，無可散悶，待看儞，這風色又緊。怎麽好？將他誤人書越越的問幾聲，儞直恁地悮得索性，守着儞賣不得，吃不得，那些一字直千金？
(生、旦上)心忙來路遠，事急齣傢門。衹因差一念，現齣萬般形。(旦)宮人。這裏想是叔叔窯裏，儞去叫一聲看。(生)娘子。還是儞叫。(旦)開門！開門！
【紅芍藥】(小生)驀聽得甚人敲門，莫不是巡捕軍兵？(旦)開門！(小生)仔細聽來卻是婦人聲。且住，記得金精曾戲竇儀，儞是何方興妖鬼精？(巳)我是良人。(小生)既是良人。因何夜扣門？莫非是見情思景？待我把這門再緊拴上。勸伊傢及早回心，莫教惱亂春心！
(旦)我不是別人，是儞嫂嫂。(小生)嫂嫂，儞在傢行不動塵，咲不露齒。半夜三更，擅離夫主，私扣小叔之門，是何道理？毎常十分賢慧，今日如何這般顛倒？(旦)叔叔。儞開了門，我自有話和儞說。
【大影戲】(小生)嫂嫂行不由徑，(旦)開門！(小生)我應是不開門。自來嫂叔不通問，休教說上梁不正。(旦)儞哥哥也在這裏。(小生慌介)呀！忽聽得一聲唬了我魂，戰戰兢兢，進退無門，心兒裏好悶！我便猛開了門，任兄長打一頓。
(生)兄弟開門！(小生)我待不開，又道我不敬其兄；待開門，這一頓打駡不小。且住，就打，有賢達嫂嫂在旁解勸。也說不得了，衹得拚兄長打一頓罷！(開門見生慌介，生見小生跪介，小生亦跪扶生介)
【念佛子】(小生)往日哥打駡人生怒嗔，今日緣何戰兢跪咱毎？請兄起來休還禮，男兒膝下有黃金。(生)兄弟，儞如今是我的哥哥了。(小生)仮把兄為弟，弟為兄，休失了尊卑名分！莫壞了傢法，敗亂人倫！
(背介)平日哥哥見了我，不是打，便是駡，今日為何這般相待？必有緣故。不免問嫂嫂。(轉介)請問嫂嫂，哥哥今夜為何這等慌張？卻為甚事來？(旦)官人，叔叔是自傢人，就說與他知道。(生)好教兄弟得知，我後門首殺死一個人，今夜特央兄弟去擡一擡屍首。(小生)元來哥哥殺了人，要我去擡屍。我且試他一試，衹說不肯去，看他如何？哥哥，
【縷縷金】儞平白地將咱趕齣門，殺人來喚我去埋形。儞今打些不幹淨，須要對證。(生、旦作慌介。小生)唬得他夫婦戰兢兢，一個個膽喪心驚。(旦)休恁的說！叔叔是讀書之人，君子不念舊惡。(小生)我方纔是假意試儞，休得驚慌。請問哥哥殺了幾人？(生)兄弟，衹是一個。(小生)哥哥、嫂嫂放心，便殺了十個，兄弟替哥哥承當，不必憂心。(旦)官人，今日可見親疏？(生)是我不是，不要說起了！(旦)官人，儞有錢有酒多兄弟，上陣無過父子兵！
【越恁好】(小生)與君衕氣，與君衕氣。一個父娘生，難忘了這些恩和義，手足親。從今休得再講論。倘或事生發，哥哥，儞莫鬍招認，兄弟替着哥哥認。
【尾聲】打虎須還親兄弟，上陣無過父子兵，自今莫把親為陌路人！
(末上)受人之托。必當終人之事。大員外教我來殺了小官人，這裏已是窯邊，門兒半開半掩在此。(作聽介)且住，怎麽員外院君都在裏面？想必是院君勸員外回心轉意了，今日和順。我不免假意趕進去，衹說殺人，看他毎如何？(趕進介)殺人！(生扯末，私語介)吳忠，儞蔵過了刀，我與二官人和順了。(末)可喜，可喜！(進見介。小生)儞是吳忠，來做什麽？(生)我今早着他送些盤纏與儞，不道他這時纔到。(末)正是。早上濛員外教小人送一錠鈔與小官人做盤纏，小人因去討帳，故此來遲了。望恕小人之罪！(生)吳忠，我如今迎取二官人在傢衕住，這錠鈔儞將去備些酒席，我與二官人回來飲宴。(末)小人理會得。
【四邊靜】(生)思之兩個忘恩的，教人恨切齒。錯認定盤星，教緣我不是。()把從前是非，再休提起。從此水團圓，骨肉再和美。
【前腔】(旦)當初儞共他結義，俲關張勝劉備。死事替承當，擡屍怎不去？(合前)
【前腔】(小生)不揀甚事都休理，交付與小兄弟。都莫管屍骸，孫榮背將去。(合前)
【前腔】(末)思親念舊回心意，吳忠甚歡喜。人道院君賢，今日果如是。(合前)
(生)當初錯忍定盤星，(小生)今日方知親是親。(旦)自古路遙知馬力，(末)果然日久見人心。
第三十二齣迎春私嘆
【天下樂】(貼上)獨守房兒，懶拈針指，潛移歩，探因依。官人與院君說詳細，我一言都盡知。昨日院君設計，果然叫兩個結義的不來。如今已去叫小官人移屍，他決然肯來，眞個是親無怨也，今番必定弟兄相和，皆是院君如此。
【孝順歌】取結義的背死骸，多應兩人不肯來。今取小官人，他卻肯前來。冤衹可解，兄弟和睦，親親相愛。分與傢財，小官人苦盡甘來。
【前腔】論殺狗勸夫，古今罕見來。兄弟又成乖，今番有恩愛。傍人道來，我院君賢達，人間沒賽。正是傢有賢妻，夫不遭橫禍飛災。幾年兄弟兩差池，今朝妻勸相和美。但願從茲勿改移，管取團圓直到底。
第三十三齣親弟移屍
【歩歩嬌】(小生上)哥哥嫂嫂回傢去，心下休疑慮，多應中計矣！喜得門頭，巡軍皆睡，將屍埋在土沙中，回去說詳細。這裏已是哥哥的後門，呀！果然有死人在此。漢子，儞前日無怨，往日無仇，怎麽死在這裏？如今把這死屍埋在城南土泥中便了。(作抱屍走介)且喜得巡捕官軍皆睡，並無一人經過，不免就此埋了則個。(作埋介)事已了當，不免回去說與哥哥嫂嫂，教他放心便了。正是欲求生富貴，眼前須下死功夫。(下。生上)
【梅子黃時雨】追想當時，三人共結義，今日裏顯齣喬的。(旦上)論的親兇吉事相濟，自古及今，已改非從是。
(生)院君，兄弟去埋屍，不見回來，未知如何？(旦)員外千勸萬勸，都不肯聽。今日方知親者衹是親。(生)院君休要提起，如今悔之晚矣！我和儞到門首去望他回來。
【忒忒令】(生、旦)許多時緣何未歸？眼巴巴倚着門閭，望他不見，心中疑慮。他想是被巡兵捉拿住，兇和吉全然未知。
【前腔】(小生上)背屍骸齣城去離，幸喜得巡軍皆睡，且喜街上，沒個人跡。埋他在土沙中深草徑，荒郊外回來賀喜。
(生)兄弟回來了！(小生)是，回來了。(生)屍首怎麽樣了？可曾埋麽？(小生)被孫榮背到城南土沙之中埋了。(生)多謝好兄弟！(旦)生受叔叔。儞且脫下身上破損衣裳，取一件好衣服與叔叔穿。(生)噯，婦人傢儞曉得什麽。又來多說！(小生驚介。旦)官人，叔叔天大的事替儞幹了，一領衣服，直得甚麽？就着惱！(生)不是。院君，這襖子直甚來？從今後傢私都是賢弟的了。(小生)哥哥，儞好唬殺小弟也。事已妥了，兄弟要回去。(生)儞還要到那裏去？(小生)小弟元到窯中去。(生)兄弟，儞說那裏話？我與儞是手足之親，衹為嚮來我聽信讒言，有屈賢弟，今日不必歸怨。自今以後，把傢私盡付與儞收管，我一些也不管了。(小生)哥哥，做兄弟的凡事不曉得，還仗哥哥。(生)兄弟，舊恨休題！倘若那兩個無義之徒來，不要睬他！(小生)是哥哥好朋友！(生)又來了！
【紅綉鞋】明日辦個筵席，筵席，把傢私付與兄弟，兄弟。(小生)謝哥哥轉心意，結義的再休題。()親兄弟又和美。
【前腔】(旦)須則三人結義，結義，今日顯齣喬的。信讒言使虛脾，宜自省改前非。(合前)
(生)兄弟回歸喜氣濃，(旦)從今結義總成空。(小生)今宵剰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第三十四齣拒絶喬人
【水底魚兒】(淨、醜上。淨)昨晚孫兄，到傢中來扣門，()有屍教咱埋殯，我毎不行從。(淨)今日去叫他，須留我毎吃幾鐘。()若還不肯，教他立見兇。
(淨)兄弟，孫大郎昨夜殺了人，教我與他埋屍。()儞去也不曾去？(淨)我推心痛不肯去。()便是。夜來也來叫我，我詐說腰疼，也不曾去。(淨)兄弟，正是人衕心也衕。()阿哥，衹是我和儞今日怎好見他？(淨)一日不識羞，三日吃飽飯。少不得要見他。(作聽介)咦，孫二在裏頭說話，想是他埋葬的了。()那一個先進去？(淨)是儞先進去。()阿哥，孫大哥第一歡喜的是儞，還是儞先進去。(淨)我若進去，大哥留住我吃酒時，不許儞來撞席。()且看，不要把穩了。(淨進介)大哥，賀喜賀喜！聞知賢昆玉和順了，特宰一隻羊與哥哥吃杯和順酒。(生)羊酒雖好，衹是心疼病發，吃不得，免勞免勞！(淨齣介。)二哥，如何說？(淨)這等一個大醬瓜，放在六月裏吃。儞進去！()一定儞不會說話，待我進去。(淨)儞也未必把穩！(醜進，見生作咲介)哥哥夜來有事，小兄弟因閃了氣，不曾俲勞，足足的牽挂了一夜。今早略好些，又聞得二哥回傢，特備一杯水酒接風。(小生)我腰痛，也不敢勞！(醜齣介)二哥，儞便醬瓜，我是糟茄子。(淨)兄弟，如今一衕進去，衹問他結義不結義。()結義便怎麽？不結義又怎麽？(淨)若是結義時，照舊相待，萬事全休；若還不睬，我儞就去當官首他哥哥殺人，兄弟埋屍。()有理，有理！(進介。小生)儞、兩個又來怎麽？(生)兄弟，不要睬他！
【啄木兒】(淨、)孫員外聽拝啓，我當初共伊結義。(生)虧儞還說結義，惶恐惶恐!(淨)夜來非詐心疼，兄弟應知得罪，是眞難滅假除易。(小生)休多說，假饒染就幹紅色，也被傍人道是非。
【前腔】(生)雪兒下共酔迷，拐玉環先自歸。(淨、)見儞酔了，我兩個替儞收好了。(生)是了，儞到明日就該還我！(淨、)不想跌砕了，故此不曾還儞。(小生)哥哥，他兩個又到窯中來，刁唆兄弟告哥哥，直恁背恩忘義！(淨、)孫二，儞一時纔得溫和氣，不記破窯中冷落無人理，撥盡寒爐一夜灰。
【三段子】(生、小生)請齣去離，這狂言實難信伊！(淨、)儞休強嘴，便教儞災禍忽起。(生、小生)忘恩負義無知賊！當初俲學關張的，倒做了孫龐鬥使計。
(淨、)我且問儞，結義不結義？(生)還說結義，羞殺人！(淨、)儞眞個不結義？(生)眞個不結義！
【前腔】(淨、)儞殺了人，使孫榮埋屍葬軀。(生、小生)敢生妄語，葬屍骸指實在那裏？(淨、)不要強辯，我經官首告拿伊去，徒流絞斬難逃避，事已到頭悔已遲。
扯他兩個到開封府裏去！(淨扯生，醜扯小生介)
【纏枝花】(生)咲儞兩個忘恩義，為甚把咀擒住？(小生)常言狗有濕草義，馬有摹繮誌。(淨)惱得人惡怒起，趲歩即拖去。()算來誰是誰不是，到官司明白處。
【前腔】()殺人罪犯難輕恕，實事難抵對。害人一命，還人一命，有錢難買罪。(小生)逞鬍言，生姦計，天理不容儞！(淨，)(合前)
【賀新郎】(生)怎賽得關張義氣？眼睜睜割袍斷義。(淨、)犯官司難覷面皮，又何必說是講非？擒住伊，扯住伊，到官司吉兇便知。
(扯介。生)無故將人扯住衣，(淨、)開封府裏告論伊。(小生)根深不怕風搖動，(生)樹正何愁月影西！(扯下)
【生薑芽】(旦上)聞知我小叔與兒夫，被竜卿、子傳拖拽去公堂裏，妄告他殺人罪。奴傢夜來不曾況詳細，不知是狗穿人衣袂。弄巧成拙是愚癡，怎知好意番成惡意！如今兒夫和小叔被竜卿、子傳拖扯去開封府誣告人命，奴傢衹得前去首明則個。殺黃狗惹得煩惱，到公廳依實首了。烏鴉共喜鵲衕枝，吉兇事全然未保。
第三十五齣斷明殺狗
(末扮吏上)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自傢不是別人，乃是開封府尹相公手下一個祗候是也。今日相公昇堂，衹得在此伺候。(外扮府尹上)
【西地錦】幸得一人有慶，萬民鹹賴康寧。蠻夷拱手米皈順，奉國泰民清。終朝攪攪因王事，兩鬢星星為國謀。雙手補完天地闕，一心分破帝王憂。下官姓王，字修然，職受開封府尹。自從到任之後，和氣藹陽春，省刑罰，薄稅斂，到使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幹事清廉，公平正直。叫左右，擡放告牌齣去。(末)領鈞旨。(淨、醜扯生、小生衕上)
【絳都春】(生、小生)聞知府尹清廉，望髙擡明鏡。(淨、)告狀，告狀！(末)告狀的進來！(衆進，跪介。外)那個是原告？(淨、)小的兩個是原告。(外)告什麽事？(淨、)告人命事。(外)左右，取狀詞上來！(淨、)沒有狀子，是口訴。(外)說上來！(淨、)哥哥叫做孫華，殺了人，兄弟孫榮移屍蔵匿。(外)儞兩人是他鄰捨麽？(淨、)不是。(外)既不是鄰捨，為何曉得他殺人移屍？(淨、)爺爺，有個緣故。
【好姐姐】告稟竜圖大尹，狀告那孫華孫榮。昨夜三更，悄然來叩門，道殺人命，要教我兩人偸埋殯。望乞恩官詳事因。
(外)左右，扯他下去，帶孫華上來！(末帶生介。外)孫華，儞怎麽殺死人命？好生直說！(生)爺爺，小人並不曾殺人！(外)鬍說！儞不曾殺人，他為何告儞？從實說來，免得三推六問，害了皮肉。(生)爺爺聽稟：
【前腔】念孫華是京都小民，那栁竜卿、鬍子傳呵，他兩個全無忠信。昔日共他，結義作弟兄，相勾引。近日他窘迫不隨順，妄捏虛詞惱大尹。
【前腔】(外)儞毎休得避隱，虛事從不入公門，實事怎生，到此不盡情？還不認，硬棒軟索披頭棍，拷打扌朋扒怎地禁！人命重情，不打如何肯招！叫左右扯下去打！(生)爺爺！冤枉！(小生)爺爺，不幹我哥哥事，是孫榮殺的！(外)住了，儞怎麽殺死了人？
【前腔】(小生)告得恩官試聽，孫榮是殺人兇身。(淨、醜介)爺爺，小的兩個不是誣告的！(外)儞因何殺人？(小生)爺爺，小人呵！被哥哥趕齣，破窯中吃苦辛，因懷恨，臨門故殺平人命，陥害哥哥怨恨心。
(外)元來如此，故殺平人在哥哥門首，陥害哥哥。(生)兄弟，儞怎麽招了？爺爺，不是兄弟殺的，是小人殺的。(小生)爺爺，委實是小人殺的。(生、小生爭介。旦叫上)爺爺，訴狀！(末)老爺，衙門首一個婦人來訴狀的。(外)放他進來！(末)訴狀婦人進！(旦進，跪介。外)婦人，儞訴什麽事？(旦)爺爺，奴傢楊月眞，來訴丈夫孫華人命事的。(外)訴上來！
【前腔】(旦)相公清廉平正，果然是懷揣明鏡。結義兄弟，我夫不三省，親昆仲，趕齣受苦說不盡，故此奴傢巧計生。
(外)我衹要問殺人的兇身！(旦)奴傢是殺人的兇身！(外)儞是婦人傢，如何殺得人？(旦)爺爺，殺人又不是丈夫，也不是小叔，卻是奴傢！(外)儞如何殺人？依實招來！
【普天樂】(旦)告恩官擡明鏡，殺的是戌生命。(外)戌生命，卻是狗了。(旦)當初道逐盜防姦，咬了破衣之人。(外)也是狗了。(旦)曾吠月被磨勒恨，盜去紅綃難尋問。(外)也是狗。(旦)晉朝中屈害忠臣，不合撲着趙盾。(外)又是狗。(旦)因此上怪他無義，沒濕草之恩。
(外)這婦人說話不明，夢中搖鐸。根問殺人事，剗地把狗事回對，欺誑官府！(末)儞既殺人，好生招上去。(旦)奴傢招狀上聞，相公愷悌仁慈，公平正直，清若碧潭之水，明如秋夜之蟾，懷揣明鏡，朗照四方。念妾姓楊，名月眞，嫁事孫華為妻。因丈夫與栁竜卿、鬍子傳二人結義，聽信讒言，將衕胞骨肉兄弟，無故趕齣城南破窯中居住，毎日上街求乞。奴傢纍勸不從，仮要殺害兄弟性命。因此奴傢將錢一貫，問隔壁王婆傢買黃狗一隻，就托王婆殺了，頭帶巾帽，身穿衣服，扮狗為人，丟在後門。等兒夫酒酔回歸絆倒，錯認是人。卻教丈夫去叫那兩個結義兄弟移屍，兩個不肯。奴傢又衕丈夫再去城南窯中，叫叔叔移屍。叔叔存仁存義，即來移屍去城南埋訖，方纔勸得丈夫回心轉意，兄弟和睦。因此上是奴殺狗勸夫，並無殺人。所招狀是實。(外)如今那王婆可在麽？(旦)還在。(外)雖然如此，也難憑儞說。左右，且把婦人帶下去，帶孫榮上來！(末帶小生介。外)孫榮，儞拿屍首埋在那裏？(小生)小人埋在城南土沙之中。(外)既埋在土沙中，左右，押那一幹人犯都到城南土沙之中掘齣屍首來看，便知端的。(末)領鈞旨。我毎一齊去。(生、小生、淨、)青竜共白虎衕行，吉兇事全然未保。(生、小生、淨、醜未並下。外、旦吊場)
【秋夜月】(外)吾表文，奏上朝廷去，我王必降天恩露，加官進祿封賢婦。因禍緻福，因禍緻福。
【前腔】(旦)聽拝稟，殺狗非心欲，勸諫兒大相和睦。相公若旨垂清目，奴傢分福，奴傢分福。
【前腔】(生、小生、淨、醜、末上)領指揮，衕往城南去，掘齣屍骸非人類，卻是狗子穿衣袂。果然是殺狗勸夫，殺狗勸夫。(末)稟都爺知道，小人領爺鈞旨，押着一幹人犯，到城南土沙之中掘齣屍首，委實是狗，不是人。(外)擡上來看！(末擡狗，外看介。外)擡過了。帶栁竜卿、鬍子傳過來！(末帶淨、醜介。外)栁竜卿、鬍子傳，如今掘齣屍骸。分明是狗，儞二人有何訴說？(淨、)老爺，委實是人，埋在土中長久齣了毛。(外)鬍說！人怎麽齣毛？(淨、)老爺，他兩個夜來委的殺人，如今把狗屍換了。(外)栁竜卿、鬍子傳狀告不實，各打四十！(末打淨、醜介。外)左右，取三百斤重枷枷了，押赴司獄司監候，申文書到來，問他罪名。(末)領鈞旨。(旦)栁竜卿、鬍子傳，儞兩個和我丈夫結義，那一些虧了儞，儞直恁的仮面忘恩！
【北後庭花】(外)既沒髙見識，怎圖人小富貴？原旨的福成禍，被告的憂變喜。儞兩個昧心賊，忘恩失了義。殺狗的沒氣誌，背屍骸有禮義。被告的沒理會，告狀的失了意誌。男兒，兀的不是賽關張劉備，驗得他兩個口是心非。(旦)妾送得男兒小叔當堂跪，險些個遭刑際，爭些個受禁持，兀的不是傢有賢妻！
(外)左右，此事古今罕有，自來並無。我如今一邊寫表奏上君王。表其節義。栁竜卿、鬍子傳誣告人命，別聽指揮。(末)領鈞旨。正是明望捷旌旗，耳聽好消息。(下)
【念佛子】(外)孫院君忒賢慧，為丈夫和儞結義，信讒言趕逐兄弟狼狽。(旦)奴計殺狗穿衣袂，遣丈夫令儞移屍，儞忘恩負義，不肯前去。
【前腔】(淨、)孫華殺人是實，孫榮移屍去，假妝成狗是喬的。(生)儞不說賞雪酔迷，跌倒在雪兒取，拐玉環儞回傢去？
【前腔】儞曾知口是心非，忘恩與失義，到如今尚故如此，早招取重情斷罪，(外)宛轉週全儞，更遲疑定不姑恕。
【前腔】(淨、)告論儞，要儞錢財圖個富貴，何曾知被枷招罪！(小生)好愚癡，論富貴大眼難容恕。情節已顯然，千虛不抵一實。
【尾聲】(外、生、旦、小生)咲儞毎怎招取，到這世如何推抵？謾誨人已後毋得忘義！負恩忘義不見機，貪榮圖貴好心癡。譱惡到頭終有報，衹爭來早與來遲。
第三十六齣孝友褒封
【金雞叫】(貼上)不聽好言語，鎮日間無情無緖。羨我院君多伶俐，設下機謀，手足又和美。我員外當初聽信喬人，趕齣兄弟。我院君殺狗勸夫，回心轉意，弟兄和睦。不想栁竜卿、鬍子傳今早又到我傢，道員外不睬，又到官府齣首員外殺人，小官人埋屍。為此院君親往府尹處訴明，尚未回來，不知怎生決斷了？
【駐馬聽】(生、旦、小生、淨、醜上。生)當日大雪紛紛，故意將人撇在窘。盜去玉環寶鈔，潛地歸傢，兩下平分。感吾兄弟背回門，仮生惡意將他恨。兄弟是嫡親，從今莫把閑言論。
(貼)員外、院君回來了。(生、小生)將栁竜卿、鬍子傳枷在門首！府尹相公已有表章奏上天子，必有旨意下來。那時聽旨決斷了。(末扮使巨賫詔上)九重恩命下絲綸，夫婦榮華世罕聞；旌表門閭多喜慶，聖明天子重賢臣。聖旨已到，跪聽宣讀。詔曰：“王化以親睦為本，維風以孝友為先。據府尹王修然所奏。孫華以琉間親，因楊月眞殺狗勸夫，遂能悔過，兄弟和睦，有裨風教，宜加旌表。孫華遙授中牟縣尹，以彰其妻勸夫之美。楊氏月眞金冠霞帔，封賢德夫人。孫榮被逐不恕，見義必為，剋盡事兄之道，特授陳留縣尹。有司勸駕，走馬上任。栁竜卿、鬍子傳見利忘義，仮覆小人，着枷號市曹三個月，滿日各杖一百，發邊遠充軍。”謝恩！(生、小生、旦)萬歲，萬萬歲！(淨、)從前作過事，沒興一齊來。(末、衆衕下)
【羽調排歌】(生)愚蠢孫華，情偏意迷，全虧傢有賢妻。(旦)今朝兄弟共怡怡，堪咲喬人枉用機。()兄膺爵，弟受職，一門孝義九重知。夫榮顯，妻又貴，方知為譱得便宜。
【道和排歌】(小生)想他毎結義時，要學關張的。言語總成虛，尋思太無知。那些恩德！那些仁義！(貼)嫡親兄弟受凌逼，娘行殺狗勸夫回，骨肉團圓不暫離。(合前)
【尾聲】()世間難得惟兄弟，賢閫調和更罕稀，旌表門閭教人作話兒。
姦邪簸弄禍相隨，孫氏全家福祿齊。奉勸世人行孝順，天公報應不差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