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 威廉·莎士比亚 William Shakespeare  英国   (1564~1616)
莎士比亞 (William Shakespeare) 詩選 bard anthology
SONNET 1-17
Sonnets 18-126
Sonnets 127-154
A Lover's Complaint
The Passionate Pilgrim
The Phoenix and the Turtle
The Rape of Lucrece
Venus and Adonis
王子復仇記 1 The Tragedy of Hamlet, Prince of Denmark (1600)
王子復仇記 2 Hamlet Act II
哈姆雷特 第三幕 Hamlet Act III
哈姆雷特 第四幕 Hamlet Act IV
哈姆雷特 第五幕 Hamlet Act V
The Tempest 暴风雨
The Tragedy of King Lear 李尔王
The Tragedy of Macbeth 麦克白
The Tragedy of Othello, Moor of Venice 奥瑟罗
The Tragedy of Julius Caesar 裘力斯·凯撒
The Tragedy of Romeo and Juliet 罗密欧与朱丽叶
Antony and Cleopatra 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
多首一頁
外國詩歌 outland poetry
哈姆雷特 第五幕
Hamlet Act V

威廉·莎士比亚


  第一景: 墓園裏
  
  [兩位掘墳工人(醜角)入]
  
  工甲: 雖然她是自殺身亡的, 但她仍是以基督聖禮來安葬嗎? {註1}
  
  工乙: 我跟你說是的, 所以, 你就好好的去掘你的墳罷。
  法醫已考慮過此事, 並决定以聖禮來安葬。
  
  工甲: 那怎麽可以呢, 除非她是因自衛而身死?
  
  工乙: 此事已如此决定了。
  
  工甲: 一定要『自衛身亡』纔行, 不能有其它原因;
  理由在此:
  
  如果我蓄意的把我自己溺死, 那麽, 這算是一種舉動,
  而任何舉動都分有三部份, 那就是『想做』、『要做』、與『去做』。
  由此可見, 她的確是蓄意自殺的。
  
  工乙: 好了, 不過, 善良的掘墳先生, 請聽...
  
  工甲: 算啦,
  {用手比著}
  水在這頭, 好吧。
  人在這頭, 好吧。
  如果這人走到水那邊去溺死, 那麽, 活該。
  可是, 如果水到人這邊來把他溺死, 那麽, 這人不算是自殺,
  他無罪故意切短他自己的壽命。
  
  工乙: 難道這是法律嗎?
  
  工甲: 當然是喲, 這就是『法醫驗屍法。』
  
  工乙: 你要知道真相嗎? 此人若不是出身自貴族,
  那她纔不可能按聖禮來安葬的。
  
  工甲: 不錯, 這回你可說對了:
  貴族比一般老百姓更有自由去投河、上吊; 真是不公平啊!
  來, 把我的鏟子給我。
  古代的唯一貴族就是園丁、挖壕工、與掘墳工人們啦--
  他們繼承了亞當的職業。 [邊掘邊語]
  
  工乙: 他曾是個貴族嗎?
  
  工甲: 他是第一有紋章之人{註2}。
  
  工乙: 呸, 他纔沒有呢!
  
  工甲: 什麽, 你是個異教徒嗎? 你的聖經是怎麽讀的?
  聖經上說:『亞當挖掘,』 他沒手臂怎能掘土?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若答不出來, 那你真該去懺悔。
  
  工乙: 你儘管問罷。
  
  工甲: 誰建造的東西比泥水匠、造船工、或木匠所建造的還更堅固?
  
  工乙: 絞架的建匠, 因為他的造物能耐過於千人。
  
  工甲: 我喜歡你的聰明答覆; 真的, 絞架是個好答覆;
  不過, 它為什麽好呢?
  那就是因為, 用它來對付惡人很好。
  可是, 現在你說絞架比教堂還更堅固就不對了, 這也算是一種惡行,
  所以, 絞架對你也許會有點益處!
  來, 再試一次吧。
  
  工乙: {用心思考}
  誰造的比泥水匠、造船工、或木匠造的還要牢...
  
  工甲: 是的, 你若答對, 今天就沒事了。
  
  工乙: 有了, 我曉得了!
  
  工甲: 說呀!
  
  工乙:, 我不曉得。
  
  工甲: 別再為此事棒擊你的腦子了--笨驢是怎麽打也走不快的。
  假如下次有人問你此事, 你就回答:『掘墳工人,』
  因為他所造之屋宇能耐至世界末日!
  
  去, 去約漢酒 那兒, 替我篩碗酒來。
  
  [工乙出, 工甲繼續掘土]
  
  [開始唱歌]
  
  『少年時我曾戀過, 曾戀過;
  當時感覺真甜美:
  嗨喲, 短暫的好時光, 嗨喲,
  無事比它更美好。』
  
  [他正唱時, 哈姆雷特與赫瑞修入]
  
  哈: 難道此傢夥對他的行業毫無感觸, 他能邊掘墳邊歌唱?
  
  赫: 習慣已使他對此事毫不在乎。
  
  哈: 真是呀, 這種柔情衹有閑漢才能有!
  
  工甲:『可惜時光不饒人,
  它的魔掌攫住我,
  把我帶回泥土中,
  就像從來無此生。』
  
  [挖出一骷顱頭, 把它扔至坑外]
  
  哈: 這頭顱也曾有根舌頭, 也曾能歌唱;
  現在這傢夥卻把它亂扔出來, 把它當作第一殺人者該隱的顎骨般{註3}。
  
  這也許是個精明人氏的頭顱, 現在卻被這匹驢占了便宜,
  想騙老天爺似的。 你說不是嗎?
  
  赫: 是呀, 殿下。
  
  哈: 它也可能是個朝臣的頭顱,
  他會說:『早安, 閣下。 您好嗎? 親愛的閣下。』
  
  他也可能是某某大爺, 他會去誇奬某某大爺的駿馬, 全為了他想藉用它。
  你說不是嗎?
  
  赫: 是的, 殿下。
  
  哈: 真是的,
  現在, 他衹能與蛆蟲為伍,
  既無下顎, 也被司事用鏟子敲他的腦袋。
  如果我們有智慧領悟此事, 這就是命運循回的上好例子呀!
  這些頭顱, 除了可當保齡球玩耍之外, 難道就無價值了嗎?
  想到這些, 我的腦袋就疼。
  
  工甲: {唱歌}
  『一柄鋤頭一把鏟,
  加上一塊裹屍布,
  掘得六尺黏土坑,
  好來款待貴賓客。』
  
  [又拋出一頭顱]
  
  哈: 又來一個!
  這不會是個律師的頭顱吧?
  他的鑽牛角尖式之弄法手段、他的分毫必爭之雄辯、他的訴訟案子、
  他的契據、他的巧妙詭計現在都到哪兒去了呢?
  為什麽他現在肯讓這位魯莽的傢夥用柄骯髒的鏟子來敲他的腦殼子,
  而不去控告他犯了毆打罪?
  哼, 這位傢夥在生前也可能是個地産的大買主,
  整天就與他的抵押、他的債捲、他的賠償、他的證人、他的收回權為伴。
  現在, 他的上好腦袋裏所裝的僅是些上好砂土,
  難道這就是他的最後賠償、最後收回嗎?
  他的證人們還肯不肯為他作證, 去買兩塊地契般大小的地皮呢?
  現在, 他的棺材可是恰夠大小來存放這些證件嘍。
  難道這位買主就無法得到比此更多嗎? 哈!
  
  赫: 一寸都不能多, 殿下。
  
  哈: 證書紙是羊皮做的嗎?
  
  赫: 是的, 殿下; 也有牛皮。
  
  哈: 倘若人們都指望由此文件上得到保障, 那麽, 他們真是不如牛羊。
  讓我和這傢夥談談。
  {對工人}
  漢子呀, 這是誰的墳?
  
  工甲: 我的, 先生。
  [唱]
  『掘得六尺黏土坑...』
  
  哈: 我相信它的確是你的, 因為你躺在它裏頭。
  
  工甲: 您躺在它外頭, 所以它不是您的。
  對我來說, 雖然我不躺在它裏頭, 但它仍然是我的。
  
  哈: 你確實是在它裏頭; 你也說它是你的;
  不過, 它是給死人用的, 不是給活人的;
  所以, 你在撒謊。
  
  工甲: 這是句敏捷的謊, 先生, 它能由我口轉移至您口。
  
  哈: 你是在為哪位先生掘此墳?
  
  工甲: 不是一位男子, 先生。
  
  哈: 那麽, 是哪位女子?
  
  工甲: 也不是一位女子。
  
  哈: 究竟是誰將埋葬於此地?
  
  工甲: 一位曾是女子之人, 先生;
  但是, 上帝賜予她靈魂安息, 她現在已死了。
  
  哈: {對赫瑞修}
  這渾蛋把事情分辨得這麽清楚! 我們一定要把話準確的講,
  要不然, 措辭之含糊將把我們搞得束手無策。
  老天爺, 赫瑞修呀, 這三年來我發覺世人都變得非常的虛偽,
  連鄉巴佬都愛裝腔作勢, 腳趾接踵的直趕朝庭臣子們。
  {對工人}
  你做掘墳工作有多少年了?
  
  工甲: 一年的所有日子中,
  我就是在先王哈姆雷特擊敗福丁布拉氏那天上任的。
  
  哈: 那有多久了呢?
  
  工甲: 您不曉得這個嗎? 連傻瓜都曉得這個:
  就是小哈姆雷特出生那天。
  現在他已瘋了, 被送至英格蘭。
  
  哈: 是的, 的確是的。
  他為什麽被送至英格蘭?
  
  工甲: 就是因為他瘋了; 在那兒, 他能恢復他的理智;
  假如他無法如此的話, 那也沒啥關係。
  
  哈: 為什麽?
  
  工甲: 在那兒, 無人會註意到他--那邊的人都和他一般的瘋。
  
  哈: 他是怎樣變瘋的?
  
  工甲: 很奇異的, 有人說。
  
  哈: 怎樣的奇異法?
  
  工甲: 他的理智出了毛病。
  
  哈: 原因在哪裏?
  
  工甲: 當然是在這裏羅, 在丹麥。
  
  我在這兒當司事, 長短也有三十年啦。
  
  哈: 一人要被埋多久後纔會腐爛?
  
  工甲: 老實說, 如果他在死前還未腐爛的話--
  這年頭, 我們有很多患了花柳病的屍體, 它們未埋已先爛了--
  一具屍體能維持差不多八、九年。
  一具製革匠的屍體能熬上個九年。
  
  哈: 為什麽他的能維持較久?
  
  工甲: 先生, 他的皮膚因他的行業而早被硝得比別人都硬,
  能夠長期防水, 而水就是能使那那些臭屍體腐爛之主要原因。
  {挖出另一顆骷顱頭}
  這兒有顆頭顱, 它埋在此地已二十有三年了
  
  哈: 這是誰的頭顱?
  
  工甲: 是個婊子養的瘋哥兒, 您猜他是誰?
  
  哈: 嗯, 我不曉得。
  
  工甲: 他真是個該死的無賴、神經病, 他曾把一壺葡萄酒灌在我的頭上;
  這顆骷顱頭, 先生, 就是國王的弄臣約利剋的頭顱。
  
  哈: 這就是? {驚訝的接過骷顱頭來}
  
  工甲: 正是。
  
  哈: 唉呀, 可憐的約利剋, 赫兄啊, 我曾認得他!
  他是個風趣無限, 滿腹想像力的傢夥;
  他曾千百次的背我於他背上玩耍。
  現在回想起來, 那是多麽的令人 心, 令人反胃。
  在這兒{撫摸著骷顱牙齒}懸挂著我曾親過不知多少次的嘴唇。
  你的譏嘲、你的歡躍、你的歌聲、
  你的能讓整桌哄然之妙語現在都到哪裏去了呢?
  無人再來譏笑你的齜牙笑臉了吧? 下巴沒了?
  你快去我女士的閨房那兒, 告訴她, 就算她現在抹上一寸厚的胭脂,
  到頭來她也將變成如此; 讓她去笑這些罷!
  
  赫兄, 請告訴我...
  
  赫: 什麽, 殿下?
  
  哈: 你認為亞歷山大帝現在是否也是如此模樣?
  
  赫: 我想是的。
  
  哈: 也同樣的臭嗎? 呸! {放下骷顱}
  
  赫: 也同樣的, 殿下。
  
  哈: 我們到頭來都會回到那最卑賤的職位,
  赫瑞修啊,
  你能否想像到, 亞歷山大的高貴遺灰,
  有朝會變成個啤酒桶塞?
  
  赫: 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哈: 不, 一點也不。
  衹要一步步的由可能方面去推想:
  亞歷山大死了, 亞歷山大被埋葬,
  亞歷山大化為灰塵,
  灰塵變成土, 我們用土來做泥巴,
  誰能說人們不會用此泥巴來封個啤酒桶?
  {念起即興的打油詩}
  
  『凱撒死後化為土,
  黏土補洞風可堵,
  叱吒風雲一生功,
  補道墻來避嚴鼕!』
  
  且慢, 別作聲! 國王、皇后、與朝臣他們來了。
  
  [祭司、國王、皇后、雷爾提與衆侍從攜棺木入]
  
  他們在哀悼誰? 行著如此簡陋的儀式?
  看來這亡者大概是自殺身死, 但也是個頗有身份之人。
  我們躲起來觀看罷。
  
  雷: {問祭司} 還有什麽儀式呢?
  
  哈: {對赫瑞修} 這位是雷爾提, 一位高貴的青年, 我們聽他說些什麽。
  
  雷: 還有什麽其它儀式?
  
  祭司: 她的葬禮已超越了她所應得; 我們所能做到的, 都已做到了。
  她的死因不詳, 有所嫌疑; 要不是王上有命令強迫,
  我們應按例把她葬於不聖之地, 直至世界末日之來臨。
  投入墳中的, 也不應是些同情的祝禱, 而是一些瓦礫與碎石。
  今日她所得到的, 卻是處女的花圈和代表貞節的散花,
  並有鳴鐘之禮送她入土。
  
  雷: 難道僅此而以?
  
  祭司: 僅此而以。
  我們若以通常死者之禮儀來安葬她, 並唱予隆重的悼歌,
  那麽, 我們將褻瀆了悼祭亡魂之聖典。
  
  雷: 把她安置入土罷。
  從她純潔無瑕的肌膚裏, 將冒出芬芳馥鬱的紫羅蘭;
  我告訴你, 無仁的教士, 當你躺在地獄裏哀號時,
  我的妹妹將是個天命天使!
  
  哈: {發現死者是歐菲莉亞}
  什麽! 美麗的歐菲莉亞!
  
  : {散花於墳中}
  甜美的鮮花應歸於甜美的女子; 再會罷。
  我曾期望你是我兒哈姆雷特之妻,
  衹想到將來用鮮花來佈置你的新床, 甜蜜的女郎啊,
  而沒想到卻會把它們散布於你的墳中。
  
  雷: 啊, 但願無數的災難落至那使你喪失理智那人的該死頭上!
  請暫別堆土上來, 讓我最後一次的去擁抱她!
  [躍入墳中]
  現在, 你們可儘管把泥土堆在死者與活人身上,
  直堆至此地比古老的霹霖山{註4}及聳入青天的奧林匹士山還要高。
  
  哈: {從隱僻處走出}
  負如此沉重哀傷者是誰?
  他的悲痛字句足夠使天上的行星聽得如傻如癡, 為之止步;
  那是誰呀?
  
  我, 就是丹麥的哈姆雷特!
  
  雷: {掐住哈姆雷特的脖子}
  魔鬼攫走你的靈魂!
  
  哈: {與雷爾提爭紮}
  這是個不善的祈望!
  請你把指頭放開我的喉嚨。
  我雖然不是個粗暴之人,
  但是我仍有我的危險之一面, 你宜懼之。
  放開你的手!
  
  王: 拉開他們! {侍從們揪住二人}
  
  : 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
  
  全體人: 先生們!
  
  赫: 我的好殿下, 請冷靜下來!
  
  哈: 我將與他爭執此點, 直至我瞑目方止。
  
  : 我兒, 哪一點?
  
  哈: 我愛歐菲莉亞, 四萬個兄弟之愛加起來也不足我所給予她之愛。
  {對雷爾提} 為了她, 你肯去做些什麽?
  
  王: 啊, 他瘋了, 雷爾提。
  
  :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 你們就讓讓他罷!
  
  哈: 哼, 讓我瞧瞧, 為了她, 你肯去做些什麽。
  肯哭泣? 肯打架? 肯絶食? 肯撕破自己的身體? 肯喝一缸醋?
  肯吞食一條鰐魚? 我肯!
  
  你到此地, 是為了要啼哭? 要跳入她的墳中來羞辱我?
  你想為她活埋, 我亦願意的。
  你還喋喋不休的說了些什麽高山, 那麽,
  就讓百萬畝的土壤傾倒在我們的身上,
  堆至炎陽燒焦了它的頂峰,
  讓奧撒山相形之下衹不過是個小疣方止。
  你能大吹大嚷, 我能吹嚷得比你更大聲!
  
  : 他的這些衹是瘋話而已,
  當他發狂時是會如此的;
  不過, 待會兒他就會變得像支母鴿,
  像它金卵孵化時一般的鴉雀無聲。
  
  哈: 你聽我說好了, 先生, 你為何要如此的對待我? 我一嚮都是愛你的;
  好了, 不理這些了, 赫酋力士想做的事, 他會去做的。
  任貓去叫, 任狗去鬧罷!
  
  [奔出]
  
  王: 善良的赫瑞修, 我求你跟隨他去。
  
  [赫瑞修出]
  
  {對雷爾提}
  關於我們昨夜所談之事, 請加強你的耐心,
  我們馬上就會為此有所了斷的。
  {對皇后}
  好夫人, 請派人監視他; 此墳將有個活生生的紀念碑。
  讓我們暫且休息一個時辰,
  那時之前, 我們應耐心行事。
  
  [全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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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譯者註:
  
  (1). 按中古教規, 自殺是罪孽, 死屍不得用聖禮來安葬於聖地。
  
  (2). 紋章(coat of arms): 代表貴族傢係之標圖, 英文與『手臂』
  同字, 成雙關語。
  
  (3). 聖經裏的第一位殺人者該隱(Cain,) 用驢子的下顎骨來殺死其兄亞伯。
  
  (4). 霹霖山(Mt. Pelion,) 奧林匹士山(Mt. Olympus,),
  與奧撒山(Mt. Ossa)為希臘神話中之三大名山。
  
  
  
  第二景: 城堡中一廳
  
  {哈姆雷特與赫瑞修入}
  
  哈: {指著送給赫瑞修的那封信, 繼續的把話說完}
  此事就這樣講完了, 先生。
  現在, 我要告訴你另一段事情;
  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之情況?
  
  赫: 記得, 殿下。
  
  哈: 先生, 那夜, 我因胸中納悶, 無法入睡,
  折騰得比那銬了腳鐐的叛變水手還更難過;
  那時, 我就衝動的--
  好在有那一時之念,
  因為有時我們在無意中所做的事能夠圓滿,
  經深謀細慮之事反會失敗。
  由此可知, 無論我們是怎樣的去籌劃,
  結局還總歸是神來安排的。
  
  赫: 那是無可置疑的。
  
  哈: {繼續}
  從我的船艙裏爬起, 披上了我的水手袍子,
  在黑暗中摸索的去找尋他們。
  果然, 我就如願的找到了他們, 也摸得了他們的公文袋;
  然後, 我就悄悄的回到了我的房間。
  恐懼使我忘卻了所有的禮儀, 使我大膽的拆開了他們的公文。
  
  在那裏頭, 赫瑞修呀, 我發現了一宗天大之陰謀:
  有道命令, 它假參了許多好聽之理由, 說什麽是為了兩國之利益,
  列出了我魔鬼一般的罪狀, 要求英王覽畢此函後,
  不必浪費時間去磨利那大斧,
  應不容怠慢的立即砍下我的首級。
  
  赫: 有這等事?
  
  哈: 國書就在此; 你有空時, 可自讀之。
  不過, 你現在想不想聽聽我是如何的去對付此事?
  
  赫: 我求你告訴我。
  
  
  哈: 我被如此惡毒之羅網重重圍住,
  當我的腦子尚未摸熟此劇之大綱時, 這出好戲已鏘鏘開場了。
  當時我就坐了下來, 用著官方的華麗語氣重新寫了一封國書。
  從前我認為--我國的許多官員也有同感--此類的書信法是卑賤的,
  並且也盡力的去忘記這門學問; 不過, 先生,
  這回它可派上用場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寫了些什麽?
  
  赫: 是的, 我的好殿下。
  
  哈: 我假藉丹麥王之名, 寫下了這篇懇切的要求:
  
  『英王既為丹麥之忠心蕃屬, 兩邦之宜將盛如棕櫚,
  和平之神也須永戴其昌隆之冠, 以便溝通兩國之情...』
  
  加上許多諸類此等之盛大理由, 要求英王閱畢此函後,
  速斬此信傳人, 不容分說, 不容懺悔。
  
  赫: 您是如何的封上此書?
  
  哈: 說來, 那也是天數:
  我攜有我父王之指環圖章在我的腰包裏,
  它與丹麥之國璽是一模一樣的。
  我就把這封偽信依原樣摺好, 簽了字, 蓋了封印,
  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它歸返原處;
  這宗掉包完全沒被人發現。
  第二天就是我們的海戰; 其餘之事, 你以知道。
  
  赫: 那麽, 蓋登思鄧與羅生剋蘭已把命送了?
  
  哈: 怎麽, 人呀, 那是他們自己喜歡那件差事,
  我纔不會把他們放在我的良心上呢;
  他們的殺身之禍全是自惹的。
  當兩個強敵在惡鬥時, 小輩們走近他們的往來劍鋒, 是極危險的。
  
  赫: 哼, 這是一個什麽國王!
  
  哈: 你難道不認為, 這是我的職責:
  他弒我君、娼我母、挫我登基之望、並用詭計來圖謀我的性命,
  你說, 按道義來講, 我是否應手刃此徒, 以雪此恨?
  我若不除此毒瘤, 而讓它繼續為非做歹, 那我是否應受天譴?
  
  赫: 他馬上就會由英王那兒得知那裏所發生之事。
  
  哈: 時間是非常的短促, 可是, 它是屬於我的--
  取人性命, 快之可如喊『著!』
  不過, 善良的赫瑞修, 我很抱歉我對雷爾提失去了控製,
  因為由我的處境, 我能瞭解他的立場。
  我將設法去爭取他的諒解。
  不過, 那也實在是因為我見到他的誇張舉動,
  纔會使我怒火衝天的。
  
  赫: 不要作聲, 誰來了?
  
  [朝臣奧斯力剋入]
  
  奧: {必恭必敬的行個大禮}
  恭迎王子殿下歸返丹麥!
  
  哈: 我謙卑的謝謝你。
  {私下對赫瑞修}
  你認識這位點水蜻蜓嗎?
  
  赫: 不認得, 殿下。
  
  哈: 那是你的福氣, 因為認得他是件惡事。
  他擁有很多肥沃良田。
  任何一頭畜牲, 衹要它是萬頭畜牲之主,
  它的畜捨就會被擺在國王的餐桌旁。
  他是支饒舌的烏鴉;
  不過, 就如我所說, 他擁有大量的泥土。
  
  奧: {深深的鞠恭, 帽子碰地}
  甜美的殿下, 您若有空, 我想為國王傳句話...
  
  哈: 那麽, 先生, 我一定會洗耳恭聽的。
  請你把帽子戴好, 它是用在頭頂上的。
  
  奧: 謝謝, 殿下, 今天很熱。
  
  哈: 不, 相信我, 今天很冷, 在吹著北風呢。
  
  奧: 是蠻冷的, 殿下, 真的是。
  
  哈: 不過, 我認為, 依我的體質來講, 它還是很悶熱。
  
  奧: 非常的悶熱, 殿下, 悶熱的就像....我無法形容...
  殿下, 陛下教我告訴你, 他已在你的頭上下了一筆大註;
  先生, 事是如此...
  
  哈: [作手勢教他把帽子戴好]
  我求你, 記得嗎?
  
  奧: 不, 好殿下, 我還是這樣比較舒服, 真的。 {用帽子扇涼}
  
  先生, 宮中現在新來了一位雷爾提先生;
  請相信我, 他是位完完全全的紳士, 充滿了最卓越的優點,
  有著翩翩的風度與堂堂的相貌。
  真的, 套句雅話, 他不愧是個貴族之楷模、典範;
  您也將發現, 他的本人就代表了一位『紳士』所應有。
  
  哈: 先生, 你把他形容得真是淋漓無愧;
  不過, 我曉得, 若欲分門別類的列出他的所有優點,
  那它將無從算起, 數目將龐大的令人癡傻,
  就像面對其快帆之船, 我們將永遠望塵莫及。
  他的品德也是舉世罕見, 除了他自己的鏡中影之外,
  世上可說無人能與他媲美。 若有人欲與他比較,
  那他衹配當他影子而已。
  
  奧: 殿下把他說得一點兒也不錯。
  
  哈: 但此話之用意是何在?
  為何我們要一味的把這位先生圜繞於我們傭俗的唇齒之間?
  
  奧: {愣住} 先生?
  
  赫: {對奧斯力剋} 你自己的語言, 換個人來講, 就不懂了?
  你該專心的去聽。
  
  哈: {解釋剛纔的話} 你嚮我提起這位紳士的目地是何在?
  
  奧: 您在說雷爾提?
  
  赫: {譏笑奧斯力剋} 他的錦囊已空, 金言已盡。
  
  哈: 我正是在說他。
  
  奧: 我知道您並不是不曉得...
  
  哈: 我希望你確實是如此, 先生;
  就算你是, 那它對我也無益處。
  怎樣, 先生?
  
  奧: 我知道您並不是不曉得他很了得...
  
  哈: 那我可不敢承認, 除非我有意與他比個高下。
  欲知他人底細, 先得認清自己。
  
  奧: 我的意思是, 先生, 他的武功了得。
  據他的手下說, 他乃舉世無雙。
  
  哈: 他用的是什麽兵器?
  
  奧: 長短雙劍{註1}。
  
  哈: 那是兩件兵器, 嗯...
  
  奧: 國王已以六匹巴巴利{註2}駿馬為註和他打賭, 先生;
  他也相對的提出了--據我所知--六柄法國長劍、短刃及其附件,
  懸挂之佩帶等等。 不瞞您說,
  其中有三套載架尤是精美; 它們吻配其鞘, 乃精工巧匠所製。
  
  哈: 你所謂的『載架』是何許東西?
  
  赫: 我就料到你需要個註解在後頭。
  
  奧: 載架, 先生, 就是那挂劍的皮帶。
  
  哈: 假如我們能在身邊懸挂一尊炮, 那麽, 這個名詞可能比較恰當。
  直到那時, 我們還是稱它為『皮帶』罷。
  好了, 繼續說...六匹駿馬對六柄長劍及其附件,
  還有三套精緻的『載架』...這是個法國人對丹麥人之賭呀!
  他們為何要下如此的賭註呢?
  
  奧: 國王已打賭, 先生, 他與您交手的十二回合中,
  他的命中次數將决不超你於三。
  雷爾提卻打賭他在十二回合中必能擊中您九次。
  殿下要是不棄, 此事可立即能有一試。
  
  哈: 要是我回答個『不』呢?
  
  奧: 我的意思是, 殿下, 請您親身去與他比較個高低。
  
  哈: 先生, 倘若陛下容允, 我將在廳內走走, 此刻是我的運動時間。
  要是兵器已被搬出, 那位先生也同意, 並且王上也無變挂,
  那麽, 我將盡我的能力去為他贏個勝利; 我若不能得勝,
  那我贏得的僅將是些羞恥, 將甘敗下風。
  
  奧: 您要我如此的去稟告嗎?
  
  哈: 你可用自己的美言妙語去傳達我的意思。
  
  奧: {深深的鞠躬告辭}
  我嚮殿下恭 我的服務。
  
  哈: 再見, 再見。
  
  [奧斯力剋出]
  
  {對赫瑞修} 他這般的自 也好, 因為無人有他的花腔口舌。
  
  赫: {指其華麗的帽子} 這支田鴨子, 就這樣頭戴蛋殼的跑了。
  
  哈: 他在哺其母乳之前, 還要嚮奶頭諂媚恭為一番呢!
  我認得許多此等之人, 他們在此腐敗的時代裏非常得寵;
  他們衹懂得些表面功夫, 靠著一些模彷來的語氣與外表,
  就能躋身於名流大儒之間。
  給他們一個真正的考驗, 他們的幌子立即將成為泡影。
  
  [一貴族入]
  
  貴族: 殿下, 王上剛纔遣派了奧斯力剋來嚮您傳旨,
  現在他回報說殿下已在廳中等候陛下旨意。
  此時陛下欲知, 您是要馬上和雷爾提比賽呢,
  還是待會兒再說?
  
  哈: 我的主意已定, 一切將聽從陛下的指示;
  如果他已準備齊全, 那我亦然。
  此刻或任何時候, 衹要我能像現在一般的有能力就可。
  
  貴族: 國王、皇后、與衆臣們馬上駕到。
  
  哈: 來得正是時候。
  
  貴族: 皇后希望您在比賽之前能與雷爾提客氣的寒喧幾句。
  
  哈: 我將聽從她的指意。
  
  [貴族出]
  
  赫: 殿下, 您會賭輸的。
  
  哈: 我想不會的;
  他赴法國以後, 我曾不斷的練習;
  按此賭規, 我必能把他擊敗。
  
  我想, 你也許不能體會到我心中對此事之憂慮,
  不過, 此事不打緊...
  
  赫: 可是, 殿下...
  
  哈: 說來可笑, 一些會使婆娘疑慮的瑣事...
  
  赫: 您的內心若有顧慮, 那您就應該去聽從它。
  我會阻止他們來此的, 就說您不舒服。
  
  哈: 那可不必; 我們不能迷信預感,
  因為連一支麻雀之死, 都是預先註定的。
  死之來臨, 不是現在, 即是將來; 不是將來, 即是現在;
  衹要對它有所準備就好了。
  既然無人能知死後會缺少些什麽, 早死有何可懼?
  任它來罷!
  
  [一張桌子被侍從們排開, 鼓號齊響後一隊軍官持墊魚貫而入。
  國王、皇后、雷爾提、奧斯力剋、與衆朝臣入。 衆侍從持劍入。 ]
  
  王: 來, 哈姆雷特, 來握這支手。
  
  [把雷爾提的手放在哈姆雷特的手中]
  
  哈: {對雷爾提}
  請原諒我, 先生, 我得罪了你;
  請原諒我, 因你是位紳士。
  
  在座的諸位都曉得, 你也必曾聽聞, 我患有嚴重的瘋癥。
  我所做的, 傷害了你的感情與榮譽, 使你懷恨在心;
  但是, 現在我要說, 那是我的瘋癥所為。
  
  對不起雷爾提的, 是哈姆雷特嗎? 不, 决對不是哈姆雷特!
  倘若哈姆雷特喪失了他的心志,
  然後他不由自主的去做了一些對不起雷爾提之事,
  那麽, 這些事情不是哈姆雷特所幹的,
  而哈姆雷特也不會承認。
  
  但是, 這些事情是誰幹的呢? 就是哈姆雷特的瘋癥所幹的!
  既是如此, 那麽, 哈姆雷特本身也就是一個受害者,
  而他的瘋癥也是可憐的哈姆雷特之敵人。
  
  先生, 我現在要在諸位觀衆的面前鄭重聲明, 我並無蓄意為惡,
  希望由此能得到你的寬宏諒解,
  讓你能明白, 我是在無意中把箭矢射越了屋脊,
  而傷害到了我的一位弟兄。
  
  雷: 以我的受創感情而言--光仗著它就足夠使一人去圖謀報復--
  我已滿足了。
  
  但是, 以我的榮譽而言, 為了維護其完整, 我仍是冷漠無衷。
  未經大衆敬仰的父老們調停判决此事之前, 我是無法平息此恨的。
  
  不過, 在那之前, 我能領會你的表白,
  曉得它乃出自誠意, 而不會去辜負它的。
  
  哈: 我樂意的接受此言, 並以兄弟之情展開這場競賽。
  取劍來罷!
  
  雷: 來, 也給我一柄。
  
  哈: 把我當作你揮耍之劍吧, 雷爾提!
  依我之庸纔, 你的技藝必能如黑夜之明星, 大放其光彩。
  
  雷: 先生取笑了!
  
  哈: 我發誓沒有。
  
  王: 拿劍來給他們罷, 奧斯力剋。
  哈姆雷特愛侄, 你懂得賭規嗎?
  
  哈: 懂得, 主公。
  您已下註在實力較弱的那一方。
  
  王: 我並不為此憂慮;
  我曾領教過你們二位的劍技,
  既然他的實力近來大有進步, 所以他按賭規應讓你數招。
  
  雷: {發覺他拿的不是毒劍} 這柄太重了, 讓我試試另一把。
  
  哈: {揮耍他的劍} 這柄很適合我。
  這些劍都是一般長嗎?
  
  奧: 是的, 我的好殿下。
  
  [二人準備開始競賽。 侍從們端酒出來]
  
  王: 請把這盅酒擺在那桌上;
  倘若哈姆雷特擊中第一或第二回, 或在第三回合裏取得勝利而停賽,
  那麽, 炮臺之炮將一齊鳴放, 朕也將敬酒為他祝賀,
  並將在杯中投入一顆珍珠,
  它比我國四位先王皇冠上所戴之珍珠還更名貴。
  
  拿酒來吧! 讓隆隆的鼓聲傳信於號角, 號角傳信於炮手,
  炮手傳信於蒼天, 蒼天再傳信於大地: 本王今日將為哈姆雷特開懷痛飲!
  
  來, 開始罷! 裁判們, 請看好。
  
  哈: 來罷, 先生!
  
  雷: 來呀, 殿下。
  
  [開始鬥劍]
  
  哈: 著!
  
  雷: 沒中!
  
  哈: 裁判!
  
  奧: 擊中了, 顯然的擊中了。
  
  雷: 好罷, 再來! {作手示要再賽}
  
  王: 稍候, 把酒給我。 {自己先喝一大口}
  哈姆雷特, 這顆珍珠是屬於你的, 祝你建康! {投毒藥於杯中}
  
  [鼓、號、炮聲齊鳴]
  
  {對侍從} 把杯子端給他。
  
  哈: 請暫且把它擱在一邊, 讓我先鬥完這回再說。
  
  [又開始鬥劍]
  
  又中了! 你怎麽說?
  
  雷: 被你點中了, 我承認, 被你輕輕的點中了。
  
  王: 吾子將勝羅...
  
  : 他體胖氣急;
  來呀, 哈姆雷特, 用我的手帕去擦你的額頭。
  哈姆雷特, 母後為你的好運敬酒! {舉毒酒至唇欲引}
  
  哈: 謝母後!
  
  王: 葛簇特, 別喝!
  
  : 我想喝, 對不起。
  
  [喝口酒後捧杯給哈姆雷特]
  
  王: [私下] 那是毒酒, 已太遲了...
  
  哈: {對皇后} 我現在還不敢喝, 母親, 待會兒再說。
  
  : 來, 讓娘擦你臉上的汗水。
  
  雷: {對國王} 主公, 這回我會擊中他的。
  
  王: 我看不見得。
  
  雷: [私下] 雖然我的良心使我幾乎下不了手!
  
  哈: 來第三回合罷, 雷爾提, 別浪費時間了;
  使出你的全力罷, 我懷疑你衹是在消遣我呢。
  
  雷: 你以為? 來吧!
  
  {他們三度交鋒, 揪纏於一團; 奧斯力剋用力的把他們扯開}
  
  奧: 雙方打個平手。
  
  雷: 去你的! {雷爾提在亂中趁哈姆雷特不備, 刺哈姆雷特一劍}
  
  [哈姆雷特因被雷爾提偷襲而受傷, 所以怒火填胸, 持劍猛攻。
  一陣混亂中, 雙方的劍都落在地上, 然後各方把對方的劍撿起]
  
  王: 把他們扯開, 他們惱怒了!
  
  哈: 不, 再來罷!
  
  [哈姆雷特持毒劍刺傷雷爾提; 皇后也在同時毒性發作倒於地上]
  
  奧: 大傢看看皇后, 別鬥了!
  
  赫: 雙方都在淌血!
  {對哈姆雷特}
  您還好嗎, 殿下?
  
  奧: 您怎麽樣, 雷爾提?
  
  雷: 就像支自投羅網的小鳥, 奧斯力剋,
  我活該被自設的詭計害死。
  
  哈: 皇后怎麽啦?
  
  王: 她見血就暈過去了。
  
  : 不, 不...那酒, 那酒! 喔, 我的親愛的哈姆雷特,
  那酒, 那酒, 我中毒了...
  
  [皇后死]
  
  哈: 唉喲! 狠毒呀!
  停止一切, 把門栓上;
  姦計, 露出你的面孔罷!
  
  [奧斯力剋出]
  
  雷: 它就在此, 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呀, 你已經死定了!
  天下再好之良藥對你也無效, 你將活不過半個時辰。
  姦詐之兇器正握在你的手中; 它未上護套, 並塗有毒汁;
  這宗詭計已轉過頭來害了我自己;
  你看, 我躺在此, 將永遠不能再起。
  你的母親也被下毒了; 我已無能再說了。 國王...國王就是罪人...
  
  哈: 劍尖也塗了毒藥? 那麽, 去發揮你的毒性罷!
  
  [持毒劍猛刺國王]
  
  全體人: 叛國! 叛國!
  
  王: {重傷垂危} 喔, 朋友們, 求你們救救我罷, 我受傷了。
  
  哈: 去罷, 你這個亂倫、殺人、該死的丹麥王,
  去痛飲你的這劑藥罷! 你的珍珠還在裏頭嗎?
  尾隨我的母親去罷!
  
  [強迫重傷的國王喝鴆酒; 國王死]
  
  雷: 這是他的報應, 鴆酒是他調的。
  高貴的哈姆雷特呀, 讓我們來互換寬恕罷:
  我不怪你殺死我和我父親, 你也勿怪我把你殺死。
  
  [雷爾提死]
  
  哈: 天堂會赦免你的; 我也會馬上跟隨你去的。
  我將死了, 赫瑞修。
  可憐的皇后, 再會罷。
  {對衆臣}
  你們有人面色蒼白, 有人為此慘變戰慄,
  但是, 你們衹是無言的旁觀者;
  衹要我能夠有時間, 我能告訴你們...啊, 不管這些了;
  可怖的死神真是個毫不留情的補快!
  赫瑞修, 我死了, 你尚活著;
  請你把我的故事告訴給那些不知底細的民衆們。
  
  赫: 別提這些了;
  我雖身為丹麥人, 但是我的內心卻像個古羅馬人(註3);
  這裏還有些剩酒...{拿起剩下的毒酒欲飲}
  
  哈: 你是個男子漢, 把杯子給我! {與赫瑞修爭奪酒杯}
  放開!老天, 把它給我! {打翻赫瑞修手中的酒杯}
  神呀, 如果無人能來揭發此事之真相, 那麽,
  我的留名將多麽的受到損害!
  倘若你曾愛我, 那就請你暫且犧牲天國之幸福,
  留在這冷酷的世界裏去忍痛告訴世人我的故事罷。
  
  [遠處傳來軍歌與炮聲]
  
  那是什麽聲音?
  
  [奧斯力剋入]
  
  奧: 福丁布拉少氏, 遠征波蘭後班師回朝, 為英國大使鳴炮行禮。
  
  哈: 喔, 我將死了, 赫瑞修;
  劇毒已經剋服了我的靈魂, 我將無法活著聽到來自英國之消息;
  不過, 我預測福丁布拉將被推舉為丹麥王;
  他已得到我這垂死之人的贊許;
  請告訴他這裏所發生之一切事故。
  
  其餘的, 僅是寧靜... [哈姆雷特死]
  
  赫: 一顆高貴的心, 此時已碎。
  晚安罷, 甜美的王子,
  讓一群天使的歌聲來伴你入眠。
  
  [行軍聲由遠處傳來]
  
  為何鼓聲漸近?
  
  [福丁布拉率衆軍士, 偕英國大使們入]
  
  福: 盛大的比賽是在何處舉行?
  
  赫: 您想看什麽?
  您若想看凄慘駭人之景象, 那您可無須再找了。
  
  福: 遍地的死屍告訴了我此地曾發生過慘案;
  驕矜的死神呀, 在您永恆不滅的巢窟裏, 您在辦何種宴席,
  須要如此血淋淋地同時殺害這麽多王裔、貴族?
  
  英使甲: 這是個悲慘的景象; 我們從英國帶來了消息, 不過已經太遲了:
  要聽此消息的耳朵, 現在都已經無知覺了。
  我們要告訴他, 他的旨意已經圓滿達成: 羅生剋蘭與蓋登思鄧已死。
  現在我們能去哪裏討聲謝言呢?
  
  赫: {指著國王屍首}
  不能由他的口中,
  即使他還活著, 並能嚮你們致谢, 他也不會的,
  因為他從來未曾指使你們去處死他們。 不過,
  既然你們已從波蘭的沙場及英格蘭趕來此處, 在此血腥之時辰,
  那就請您們下令把這些屍體安置於一高臺上, 讓衆人瞻顧,
  並讓我嚮那些不知情的世人們講解此事發生之過程。
  你們將聽到一些涉及淫欲、流血、及亂倫的故事。
  這裏頭也有冥冥的判斷、意外的戳戮、設計的謀殺、
  及自食其果的結局。 對這些事情, 我必能做個忠實的報導。
  
  福: 希望我們能盡快的聽到此事之情節, 並能招集衆貴族為聽衆。
  至於本人, 我是抱著悲傷的心情來接受此佳運的,
  我未曾忘卻我在此國所擁有之權益, 現在它在邀請本人把它收回。
  
  赫: 關於此事, 我也有一句話要說, 因我曾得到死者的委托,
  而他的話在推選國君的過程中帶有極大的影響力。
  讓我們立刻就去舉辦這項大典罷, 雖然這是個人心惶惶的時刻,
  但是這樣去做, 能避免更多的不幸與失誤。
  
  福: 請四位軍官把哈姆雷特的遺體以軍禮擡上高臺,
  因為假如他曾登基即位, 那他必定是個英明的君主。
  為了哀吊他之死, 我們必須以響亮的軍歌及隆重的軍儀嚮他致敬。
  
  把這些屍體擡上高臺去罷;
  此種景象在浴血的戰場中是常見的,
  但是在此卻令人不安。
  
  命將士們放炮!
  
  [開始奏出喪禮進行麯, 衆人擡屍首慢步出場, 後臺傳來炮聲數響]
  
  
  --[幕落, 全劇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譯者註
  
  (1). 長短雙劍: 古人决鬥時, 手持雙劍: 右手拿長劍攻, 左手拿短劍守。
  
  (2). 巴巴利(Barbary): 北菲沿海地區。
  
  (3). 古羅馬人: 相傳古羅馬人通常寧可自殺, 不可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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