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 周邦彦 Zhou Bangyan  宋代   (1056~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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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子 Merry son
風流子

周邦彦


  楓林凋晚葉,關河回,楚客慘將歸。
  望一川暝靄,雁聲哀怨;半規涼月,人影參差。
  酒醒後,淚花銷鳳蠟,風幕捲金泥。
  砧杵韻高,喚回殘夢;綺羅香減,牽起餘悲。
  
  亭臯分襟地,難堪處,偏是掩面牽衣。
  何況怨懷長結,重見無期?
  想寄恨書中,銀鈎空滿;斷腸聲裏,玉箸還垂。
  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

【賞析】   這是一首寫深秋送別的詞。從“楚客慘將歸”一句看,似是離開荊江時作。
  
    作者以濃墨大筆運用鋪敘手法盡情抒寫離情別緒,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起筆即打破了一般送別詩詞從長亭餞別到別後相思的模式,而是用倒敘法先從餞別之後的心情、感受寫到分襟時的難捨難分情景的追憶。在追憶中層層推進,深化離情,而省略餞別宴會的場面。開始就寫楚客將歸的環境。在“冷落清秋節”,楓葉凋殘,“草木搖落而變衰”。關河迢遞,水遠山遙。淹留異地的楚客就要離開客居之地回去了。他滿目凄然地悵望“一川暝靄”,暮色蒼茫。霜天秋雁,叫聲哀怨,使人不忍久聽。天邊明月也殘缺了,衹剩半規,已不圓了。人影參差散亂,也許是送別的人在往回走了,這幾句全用鋪敘手法從色彩、聲音、物象等多方面渲染出一種凄迷、暗淡、冷落的氛圍,從而更增大了離愁別恨的強度,真是“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江淹《別賦》)。當然,雁的鳴聲不是因為人的離別而變得哀怨的,月亮也不是因為人的離別而缺成半規的。這些物象都染上了詞中主人公的主觀感情色彩,帶有一定的暗示作用。正如王國維所說的:“以我觀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間詞話》)
  
    “酒醒後”以下幾句當是寫“楚客”在離開送別者以後獨居旅捨的所見、所聞、所感。時間、空間都來了個大轉換。旅捨孤單、夜不成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杜牧《贈別》)“淚花銷鳳蠟,風幕捲金泥。”燭淚都快銷盡了,印有金泥圖案的簾幕,隨風舒捲,飄曳不定,在攪動“楚客”的情懷。好不容易纔進入夢境,和“她”相逢,正欲互訴離情,偏偏又被響亮的砧杵搗衣聲驚醒。“她”的綺羅香澤聞不到了。“她”的形象消失了,衹留下夢回之後的“餘悲”。“餘悲”照應前文可想到他的餞別之前、送別之後,夢境之中的深切悲苦。同時還能引起下片的追憶與推想。乃上串下連,前後呼應的關鍵詞語,這段由不寐到入夢,由夢境到夢回,層層鋪敘,有實有虛,深情婉轉,從而更強化了“楚客”旅夜獨居的孤寂感。
  
    過片用倒敘法追憶昨宵餞別、分襟時,難分難捨的情景。亭臯指水邊平地,即“楚客”與戀人分襟地。分襟與分袂同義,表示離別。在他們分手時,“難拚處,偏是掩面牽衣”,這情景已足使人禁受不了。這是第一層悲愁。如果這次分襟衹是暫別,後會有期,那也可於悲愁中聊以自慰。然而這次分別是“怨懷長結,重見無期”,生離等於死別,這悲愁非比一般,這是第二層悲愁,較前推進了一層。下文用“想”字領起,用自己的推想使詞境展開到一個新境界。雖然後會無期,如果能時通魚雁,以寄相思,那也可略慰離懷。但這毫無用處。“想寄恨書中,銀鈎空滿”。銀鈎,指小字,即使將銀鈎小字寫滿信箋,也是空寫,終難解相思之苦。這就無可奈何了。這是寫自己。下句推想對方“斷鴻聲裏,玉筯還垂。”玉筯,指女子的兩行眼淚。想到戀人也在斷鴻聲裏至今還流着傷心的眼淚呢!這裏第三層悲愁。結構層層推進,抒情步步轉進,愈轉愈深。“楚客”感情也推嚮了最高點,按周濟的說法是“層疊加倍寫法”(《四傢詞選》)。清陳世焜謂“美成詞極頓挫之致,窮高妙之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雲韶集》捲四),層層轉進,麯折回環,亦“頓挫之致”也。
  
    結句云:“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暗愁密意”,無法說清,衹有呼天告訴了。況周頤說:“清真又有句云:‘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此等語愈樸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靈肺腑中流出,不妨說盡而愈無盡。”況周頤所謂“樸”、“厚”,正是真情流露之意。
  
    讀這首詞很容易使人聯想到柳永的《雨霖鈴》。兩詞都寫清秋送別,都用鋪敘手法。但柳詞在章法結構上按順序鋪敘,流於平直。周詞則用倒敘逆折手法,層次遞進,麯折回環,勝於柳詞。周詞選辭精美,造句典雅,如暝靄、涼月、鳳蠟、金泥、綺羅、銀鈎、玉筯等,句法多用對偶,富麗精工,但追求雕琢,易妨礙抒情的直率自然。柳詞通俗平易,抒情自然,勝於周詞。柳、周各有所長。(王儼思)



【北美枫文集】月亮
編輯者: 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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