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選
帕斯捷尔纳克
夢魘
每夜他從達瑪拉傢那邊過來,
包裹在冰川般的幽藍裏。
他用一對翅膀標出
惡夢嗚咽和結束的位置。
沒有號哭,也沒有包紮
他裸露而帶着鞭痕的手臂。
格魯吉亞教堂的柵欄
庇護着越界的石板。
不管那碑頂的駝峰有多討厭,
它至少沒有在柵欄的蔭處翩躚起舞。
長明燈邊的嗩吶
對公爵之女緘口不提。
但那發絲間有閃光撲朔,
像白磷在噼叭作響。
那個龐然大物卻沒有聽見
高加索因悲傷而白了頭。
在離窗一步之遙的地方,
他撣去鬥蓬上的毛發;
他指着冰峰起誓:
"睡吧親愛的,我必如雪崩再來。"
1917年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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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戀
為了給這捲書一個題記,
大漠陷入喑啞。
群獅長嘯,猛虎般的黎明
讓吉卜林無法擺脫。
一種可怕的眷戀
像幹枯而淵深的洞口顯現。
而它們在搖晃顫抖,摩肩擦背,
晾曬着自己的皮毛。
現在它們沿着這些詩行搖晃,
直到躍然出格;
它們穿過林間空地鑽進霧中,
做起了恆河大夢。
黎明寒冷而陰險地
鑽入巢穴中,
叢林裏不僅濕氣彌漫,
而且薫香繚繞。
1917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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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
一片金色的積雨雲
露宿在巨大的礁石上。
---- 萊蒙托夫
從搖曳的花園那邊,一根小樹枝
冷不丁飛到鏡子裏。
如此巨大而伸手可觸,筆直的枝頭
還挂着一粒翡翠。
整個院子一片狼籍,籠罩在
這撲面而來的紛亂中。
它如此可愛,博大如一座花園,但本性
卻更像一個妹妹,另一方鏡子。
而此時,這枚小枝被人插在杯中,
擺放在梳妝的鏡框前。
它在想啊,是誰擋住了我的視綫,
在這囚居般的人間的倦慵裏?
1917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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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Надпись на "Книге степи"
《原野之書》題記
她正和我在一起。盡情地演奏,
暴漲吧,以歡笑將暮色撕得粉碎!
要淹沒,要掠過一方碑文,
嚮着與你雷同的愛情。
要旋轉,像一顆蠶繭那樣
嚮着窗口飛跑。
要包裹它,纏繞它,
並讓這黑夜淪陷得更黑。
正午的黑夜,暴雨是她的發梳。
請在濕透的亂石上帶走它。
是的,要用整片的樹林
把它掃進眼睛、烈酒,還有一朵茉莉。
嚮你頂禮,埃及那徹底的黑暗!
它們因大笑而跌倒在地上。
突然,一陣新風撲面,
像是千萬人一起大病初愈。
現在,我們要快跑,去撥動一根琴弦,
去加入百把吉他的合奏,
把菩提樹浸在霧裏,
在聖各塔的一座花園。
1917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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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迷信
這印着一隻紅橙的火柴盒
就是我的鬥室。
它不是混跡數日就離開的旅店房,
而是一生的安息所。
我再一次到這裏住下
卻僅僅是出於迷信。
墻紙的顔色綜黃,如同橡樹,
還有這門樞在歌唱。
我的手一直沒有鬆開門閂,
任憑你掙紮要出去。
我的額發觸到了你的劉海,
我的唇遇到了紫羅蘭。
親愛的,今天你回到這裏,
為了紀念那些往日;
你的長裙絮語,像一朵雪花蓮
在嚮這四月請安。
怎能說你不是守火的聖女:
你來時帶了一條小凳;
你取下我的一生,如同取自壁架,
並吹去上面的塵土。
1917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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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拉肖夫
工作日裏,銅匠在你的身邊
鉚着釘子,上着錫水,燒着焊條。
說話之間,他像集資參股一般
把一瓢油澆在火上。
心中全無一點積鬱,
聽天上在唱:"我是你的,我給你!"
然後它的歌就穿過熱氣,
飄進車廂,落到手提行李上。
聖歌在雨中飄灑,
打在墳頭,也打在莫洛幹人的帽沿上,
然後,由雲杉拾起
與雲彩揮手道別。
高低蜿蜒,巨大得如同太陽。
在初秋的日子裏,
巴拉肖夫在憂傷裏
更像一道淤積的傷口。
澆濕在天青石般的七月裏,
集市也臉色發青,在哆嗦顫慄。
而那個聖癡
還在嘟噥,像一根鋸條。
朋友,你問我,是誰說
要焚燒那聖癡的囈語?
那是椴樹的本性,火爐的本質,
是夏天的本性要燃燒。
1917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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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群星
它們講完了嚇人的故事後,
留下了準確的地址。
它們大開着門,彼此問長問短;
它們移動着,就像在舞臺上。
靜默,你比我聽到的一切
都更加動人。
即便蝙蝠的飛行
也會讓有些人感到煩擾。
七月夜晚的小村莊
有一頭美妙的金發。
這讓天空有太多的理由
去無事生非。
它們閃耀在
某個特定的緯度;
它們從某一根子午綫上
灑下歡樂和光綫。
晚風試探着掀開一朵玫瑰,
在嘴唇的懇求下,
在發絲和鞋子,
圍裙和綽號的懇求下。
包裹着一團熱氣,
它們將自己掃過的一切,
它們撥動過的一切
都撒在碎石之間。
1917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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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山
我的吻像壺中倒出的水,落在你的雙乳上,
但夏天不會永遠,不會像壺中流出的泉水。
手風琴低低的嗚咽,也不會夜復一夜地
讓我們在輕緩和疾速的舞步中揚起塵土。
我聽人說起過老年。那不祥的預言。
不會再有細碎的浪花嚮星空舉起雙手。
它們說,我們再也不信。草上再也沒有笑臉,
池邊再也沒有心跳,林中再也沒有神靈。
分開這密林!瘋狂地度過這一天。
這是人間的正午。你的眼睛在看着哪裏?
你看,思想的高處捲起白色的浪沫,
那是啄木鳥、雨雲和鬆果,是熱氣和鬆針。
這裏,城市電車的軌道走到了盡頭。
前方有松樹把守,不許你再前行一步。
更遠處就是禮拜日。銜着幾根枝條,
林間小道在歡躍,在草叢中遊戲出沒。
靈降節,遊園日,揮灑正午的天光,
小樹林請我們相信:世界永遠就是這樣。
這個道理森林沉思過,曠野宣示過,
在我們身上的花布上,雨水也點化過。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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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永恆的一刻
過了這一站,夏天
就揮手離去。它摘下帽子,
連夜拍下一百張眩目的照片,
為雷聲留下回憶。
丁香花黯然失色。
此時,雷鳴采來了滿懷的
電光,從田野拋開去,
為玉宇瓊樓點燈。
當一陣陣的壞笑
在屋頂上滾動,
大雨也像炭筆畫出的綫條
隆重灑嚮所有的籬笆。
然後是一道道的意識空白:
就連理智最陰暗的角落
也照得燈火通明,
那裏,此時正亮如白晝。
1917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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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契卡卜
酒香四溢。天邊滿是
一股煙味,正如思想的境界。
風車襯着一座漁村,
幾條小船,數張涼曬着的漁網。
這風車慵倦的小漁村
像一座安靜的港口。
但它充斥着鬱積腐敗的氣味,
滿是不安和憂愁。
時間一點點過去,如同石頭,
輕身跳過淺灘,
並不沉沒,而是一直漂浮,
帶着一股煙味,正如思想。
這一切發生之前還有時間,
但它卻沉浸在冷漠裏,
直到沉入海底,沉入
風暴來臨時的湍流激蕩裏。
1917
轉譯自Mark Rudman 英譯本。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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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亂的舞會
迷亂的舞會,迷亂中打車回傢。
雙腿僵硬得幾乎無法移動。
而你的兩頰因怨怒而脹紅,
當你把目光緊緊地粘在墻上。
你敵意的沉默卻起了相反的效果:
它激發了我的渴望。
既然你的唇緊鎖在沉默裏,
為何不把房門也去鎖上。
哦不,不,不要就這樣鎖上房門,
當一絲拒絶還挂在你的心上。
衹要你還在,衹要還有你一個人
生命就足以變得清澈。
如果我早知道這些,我就會
在頭頂上劃一道橫梁,
或者用我的目光鎖定
你因憂傷而脹紅的眼睛。
我會讓全世界都知道,
讓道路的盡頭都能看見
這上了鎖的帶有斑點的太陽,
還有這被囚禁的春天的黴氣。
不要讓我的靈魂因欺騙
而陷入迷團:要麽殺了它,要麽
它就會像霧一樣,滲入
一堆白白的𠔌糠。
假如在一個悶熱的下午,
橙黃的麥垛裏跑出幾衹老鼠,
請告訴我,那是愛情
虛假的見證蒙蔽了我們。
1917
轉譯自Mark Rudman 英譯本。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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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想過
曾經想過把彼此的靈魂分開,
但穆契卡卜和紮剋薩這兩個名字
就像提琴的泣訴
震撼着憂傷的琴弦。
我愛那些名字就像我愛你,
就像你就是它們。
毫無希望地,我愛着你;
並且因思愛成病。
像暗護群星的夜晚,
像哮喘撕開的紗布,
當你襢露雙肩,
連樓梯也在顫慄。
那是誰猶豫不决的耳語?
我的?不,肯定是你的。
它們自你的唇間飛出,
像烈酒迅速氣化的液滴。
一種思想平靜地展現。
它無可挑剔,宛如一聲嘆息。
它像海岬一樣突入夜色,
被月光從三面點亮。
1917
轉譯自Mark Rudman 英譯本。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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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
二月。墨水足夠用來痛哭,
大放悲聲抒寫二月,
一直到轟響的泥濘,
燃起黑色的春天。
用六十戈比,雇輛輕便馬車,
穿過恭敬、穿過車輪的呼聲,
迅速趕到那暴雨的喧囂
蓋過墨水和淚水的地方。
在那兒,像梨子被燒焦一樣,
成千的白嘴鴉
從樹上落下水窪,
幹枯的憂愁沉入眼底。
水窪下,雪融化處泛着黑色,
風被呼聲翻遍,
越是偶然,就越真實。
並被痛哭着編成詩章。
(荀紅軍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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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火爐中青銅的灰
就像火爐中青銅的灰,
睡意朦朧的花園撒滿甲蟲。
已經盛開的世界
與我和我的蠟燭挂在一條綫上。
就像走進從未聽說過的信仰,
我走進這夜晚,
陳舊發灰的楊樹,
遮住了月亮的界限。
這裏,池塘像被發現的秘密,
這裏,蘋果樹像海浪一樣低語,
這裏,花園像木屋懸挂在空中,
而花園又把天空托在自己面前。
(荀紅軍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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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我夢見秋天在半明半暗的玻璃中,
你和朋友們在滑稽可笑的玻璃堆裏,
一顆心嚮你的手上下墜,
就像鬥傷的鷹從天空跌落。
但時光在趕,在衰老,流逝,
朝霞從花園裏升起,
給窗框鑲上銀緞,
用九月的血淚染紅玻璃。
但時光在趕、在流逝。椅上的錦綢
取冰一樣在開裂,在融化。
大聲說話的你,忽然打個呃,不再言語,
夢也像鐘的回聲,無聲無息。
我漸漸醒來。黎明像秋天般灰暗,
晨風帶着白樺朝遠處奔去,
隨風狂跑的白樺在天空拉成一排,
就像狂風追趕着一車麥稭。
(力岡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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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燕
傍晚時候的雨燕
無法壓製內心的歡暢。
歡暢衝出洪亮的胸腔,
在空中到處回蕩。
雨燕在天空縱情翺翔,
那千回百轉的歌聲任意飛揚。
啊,雨燕哪,多麽得意,
你們瞧,連大地都要逃避!
翻騰的雲霧擴散開去,
就像鍋裏翻滾着一股白泉,
你們瞧.從峽𠔌到天邊,
大地已找不到安歇的地盤。
(力岡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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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我的姐妹
生活——我的姐妹,就在今天
它依然像春雨遍灑人間,
但飾金佩玉的人們高傲地抱怨,
並且像麥田裏的蛇斯斯文文地咬人。
長者怨天尤人自有道理。
你的道理卻非常、非常滑稽;
說什麽雷雨時眼睛和草坪是紫色的。
而且天際有一股潮濕的木樨草氣息。
說在五月裏前住卡梅申途中,
你在火車裏翻閱火車時刻表,
那時刻表比聖經還要恢宏,
雖然看得非常潦草。
說夕陽剛剛照射到
擁擠在路基上的莊稼人,
我就聽出這不是那座小站,
夕陽對我深深表示同情。
三遍鈴響過,漸去漸遠的鈴聲
一再嚮我道歉:很遺憾,不是這個站。
漸漸燒黑的夜色鑽進窗來,
草原撲嚮星空,離開車間的臺階。
有些人眨巴着眼.卻睡得十分香甜,
此刻,生活猶如夢幻,
就像一顆心拍打着車廂平臺,
把一扇扇車門撒嚮草原。
(力岡 譯)
版本二
生活,我的姐妹
生活,我的姐妹,今天已在汛期。
她像一場春雨與衆人撞了個滿懷,
而那些衣冠楚楚者不僅高雅地抱怨,
還像麥田裏的蛇,禮貌地吐着信子。
老成的人們自有他們的道理,
而你的理由卻顯然非常天真:
你說雷雨中,眼睛和草坪都是紫色,
潮濕的風從天邊帶來木樨草的氣息。
那是在五月,當你在卡梅申支綫的
包廂裏翻閱火車時刻表,
會覺得它比聖書還要恢宏,
儘管你從前也草草翻過。
後來黃昏中,有一群婦人
涌上了站臺。一陣激動之後,
纔明白那不是我到的車站,
西沉的太陽坐過來,安慰我。
後來鈴響三遍。遠去的鈴聲
是一聲綿長的道歉:很遺憾,不是這一站。
夜色透過窗簾在黯黯燃燼,
而原野延伸,像通往星星的天梯橫臥。
衹有它還在閃爍眨眼,別的卻睡得香甜,
像我親愛的人和着輕紗入夢。
心在下車的每一個小階上陣陣拍擊,
把早已拍碎的車門撒嚮原野。
1917夏
(阿九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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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一瞬永恆
夏季就這樣告辭了.
在半途之中,脫下帽,
拍一百幅眩目的照片,
記錄下黑夜的雷聲隆隆。
丁香花穗可凍壞了。
這時,雷,摘下一滿抱
閃電——從田野摘來閃電
好給管理局做燈。
暴雨爆發,撲滿籬笆,
仿佛炭筆畫出無效綫條;
窮兇極樂的波浪
漫溢在大樓的屋頂。
此刻,“意識崩潰”在使眼色
就連理性的那些角落——
那些明白如晝的地方
也面臨如夢初醒的照明。
(飛白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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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不會再來人了
屋裏不會再來人了,
唯有昏暗。一個鼕日
消融進半開半掩的
窗簾的縫隙。
衹有潮濕的白色鵝毛雪
疾速閃現.飛舞。
衹有屋頂、白雪,除了
白雪和屋頂,——一片空無。
又是寒霜畫滿圖樣,
又是逝去年華的憂鬱
和另一個鼕天的情景
在我的心底攪來攪去,
又是那無可寬恕的罪過
至今仍刺痛我的心靈,
木柴的奇特匱乏
折磨着十字形的窗欞。
可是,厚重的門簾
會突然掠過一陣顫慄。
你會用腳步丈量寂靜,
如同前程,走進屋裏。
你會在門口出現,
身穿素雅的白衣,
仿佛為你織就衣料的
就是那漫天的飛絮。
(吳迪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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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樹
我們枕着手躺在草地,
昂首仰望萬裏長空,
泳浴在野生的風仙花、
雛菊和森林的百合之中。
鬆林間伸出一條幽徑,
草兒茂密,難以通行。
我倆交換一個眼色,
又把姿勢和地點變更。
我們頓時變得不朽,
化入了松樹的行列。
於是從疾病、瘟疫、
死亡中解脫了出來。
有如潤滑油,濃豔的蔚藍
帶着故意的單調,
亮晶晶地落嚮大地,
在我們的衣袖上留下記號。
我們分享着鬆林的小憩,
諦聽着甲蟲亂爬的聲息。
呼吸着檸檬和神香混合的
松樹林中催眠的香氣。
我們長久、長久地
把手臂枕在頭下睡覺,
周圍的事物何等溫柔,
眼前的一切廣袤無垠,
使我時刻産生幻覺:
樹後就有大海的一片奇景。
那兒的海浪高過鬆枝,
從圓滑巨石上俯衝而下,
海浪攪動了深深的海底,
降雨般地拋出許多小蝦。
黃昏時分,朵朵晚霞
鋪灑在拖船後的軟木之上,
像是魚肝油閃爍不定,
又像是琥珀朦朧地泛光。
夜幕落下了,月亮
把萬物的痕跡漸漸地埋葬,
葬在泡沫的神術之中,
葬在海水的妖法之上。
可海浪掀得更響更高,
浮動的音樂廳裏何等熱鬧,
觀衆聚集在柱子旁邊,
看着從遠處無法辨認的海報。
(吳迪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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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萊特
嘈雜的人聲已經安靜。
我走上舞臺,倚在門邊,
通過遠方傳來的回聲
傾聽此生將發生的事件。
一千架觀劇望遠鏡
用夜的昏暗瞄準了我。
我的聖父啊,倘若可行,
求你叫這苦杯把我繞過。
我愛你執拗的意旨,
我同意把這個角色扮演。
但現在上演的是另一出戲,
這次我求你把我豁免。
可是場次早就有了安排,
終局的到來無可攔阻。
我孤獨,偽善淹沒了一切。
活在世,豈能比田間漫步。
(飛白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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鼕夜
大地一片白茫茫,
無邊無際。
桌上的蠟燭在燃燒,
蠟燭在燃燒。
就像夏天的蚊蟲,
一群群飛嚮燈光,
如今外面的飛雪,
一陣陣撲嚮玻璃窗。
風雪在玻璃窗上
畫着圈圈和杠杠。
桌上的蠟燭在燃燒,
蠟燭在燃燒。
頂棚被燭光照亮,
影子投在頂棚上:
有交叉的胳膊和腿,
還有命運的交會。
兩衹女鞋砰砰兩聲
落在地板上。
撲簌簌幾滴燭淚
滴在衣服上。
一切都沉入雪海裏,
白茫茫,灰蒙蒙。
桌上的蠟燭在燃燒,
蠟燭在燃燒。
一股風撲在蠟燭上
一顆芳心蕩漾,
就像天使一樣,
張開兩衹翅膀。
二月裏到處一片白,
夜晚常常是這樣。
桌上的蠟燭在燃燒,
蠟燭在燃燒。
(力岡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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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霽
寬闊的大湖像—衹瓷盤。
湖的彼岸聚集着雲團,
這一堆堆白色的雲,
原來是嚴峻的山的冰川。
根據陽光亮度的交替,
樹林也在把色調變更。
忽而整個兒燃燒.忽而又罩上
飄落煙塵的黑色陰影。
當淫雨霏霏的日子快要結束,
雲霧中呈露出一片湛藍,
天空在雲隙問多麽喜悅,
小草兒心田裏多麽歡暢!
風兒請除了遠雲,平息下來,
太陽把光彩朝大地拋灑。
緑色的葉兒晶瑩滴翠,
就像有色玻璃上的寫生畫。
窗口宛如一幅教堂壁畫,
聖徒、苦行僧和帝王
戴着失眠的閃光之冕,
自內嚮外朝永恆眺望。
仿佛遼闊的大地
就是教堂的內景,
有時透過窗口,竟能聽到
聖歌合唱的裊裊餘音。
大自然、世界、深邃的宇宙,
我守護你長久的造福,
滿懷心靈深處的顛悠,
幸福的淚珠滾滾而出。
(吳迪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