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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自宋代都市繁榮、歌妓激增之後,詞中歌詠士子與妓女綢繆宛轉之態的,數量頗多。柳永、秦觀、周邦彥等著名詞人,都有不少這一類作品。康與之的這一首,也是此類豔情詞的儔亞。詞中所寫,是歌妓鼕夜留宴書生的歡昵場面,極軟媚豔冶之致。
“霜幕風簾”三句,寫節序及麗人所居環境:屋外風寒霜冷,但有簾遮幕隔,室內仍是一派暖意。“素蟾”即皎潔的月亮之意。“雕籠”的“籠”字應作“櫳”,“雕櫳”就是雕花的窗欞。“素蟾初上雕櫳”,月華初上,窺人窗戶,多麽恬靜的時刻,多麽富於詩意的夜晚!短短三句,而節序、地點、時間俱出,用筆可謂經濟。
節序景物描寫結束之後,即轉入對室內人物活動的描寫。“玉杯醹醁,還與可人同。”寫麗人與書生在一塊兒喝酒。“醹醁”是美酒的名字;“可人”即稱人心意的人,這裏是詞人對歌妓的昵稱。“古鼎沉煙篆細”句,插寫室內陳設。古鼎中點燃着用沉香製成的盤香,散發出細細的輕煙。有了這一句,就顯得室內陳設的不俗,增加了室內的香暖感。“玉筍破、橙橘香濃”句,寫麗人以指擘破香甜的橙橘。“玉筍”喻女子潔白纖細的手;橙橘為醒酒之物;剝橙之舉,備見其殷勤款待之意。前此周邦彥《少年遊》中也有“纖指破新橙”之句,可合觀。“梳妝懶”三句,寫其薄施脂粉,淡淡梳妝。這是婦女會見自己的心上人時常有的表現,因為彼此已經熟悉,用不着那麽濃妝豔抹,來吸引對方;淡掃蛾眉,保持本色,反而會取得更好的效果。從“玉杯醹醁”至此,作品主要寫了麗人的勸酒、擘橙及其裝扮,一位美麗多情的女性形象,已浮現於讀者的眼前。
下片繼續寫麗人的活動。“清新歌幾許”三句,寫其歌唱、笑語。“清新”二字,主要指她演唱的藝術風格;“歌幾許”,說明她為心上人唱了又唱,已經唱了很多;一邊唱,一邊低聲款語溫存。她說些什麽呢?“道文書針綫”至“紛冗匆匆”數句,記述了她說話的內容。她說:“你的文書,我的針綫,今夜都不要做了。往燈裏再添些油,咱們盡情地喝酒、歌唱、談話吧,到明天,你又要去忙碌了。”(“蘭膏”是用澤蘭練成的油脂,用來點燈,有香氣。)這是多麽大膽、多麽縱情的言語!這幾句,寫歌妓的聲口,繪聲傳情,細膩逼真,正如清人賀裳在《皺水軒詞筌》中指出的那樣:“宛然慧心女子小窗中喁喁口角。”
“酩酊也”三句,寫酒後麗人為書生整理被褥,冠兒還沒卸下,她就先去把被兒烘暖了。多麽主動,多麽溫存!這裏寫得非常含蓄,留下了無窮豔意,供讀者去玩味,可謂極盡結句“以迷離稱雋”之能事。
這首詞藝術上的特點是長於鋪敘。打通上下片,一氣呵成,都圍繞着女主人公的舉止言笑做文章,有層次地、多角度地描寫了她的手爪顔色、口角技藝,以及獻酒擘橙、清歌笑語、烘被鋪床等動作,使此色藝雙絶而放縱多情的歌妓形象,表現得十分鮮明生動。人物描寫與環境描寫和諧調協,醹醁、篆香、橙橘、蘭膏、綉被的出現,增強了綉房的陳設氣氛,襯托得人物更富於青樓特點。開頭三句的節序景物描寫,說明了這是一個寒夜;而室內的光景卻如此溫馨,兩相對比,使人有加倍的感受。整首詞所描寫的場面,充滿了香豔感和旖旎感,但沒有流於穢褻。宋人以康與之比柳耆卿(見羅大經《鶴林玉露》),從這首詞來看,與《樂章集》中大量描寫妓女的詞,的確十分相似。(洪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