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選
古米廖夫
迷途的電車
我走在一條陌生的街上
猛聽到群鴉發出驚慌的叫聲,
驚叫聲伴隨着沉雷陣陣,――
衹見一輛電車在我眼前飛奔。
我是怎麽跳到電車踏板上的,
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謎。
空中剎時亮起一條火竜,
青天白日下也看得清。
電車奔馳如一條生有雙翼的暴風雨的青竜,
迷失在時間的深淵中……
停下,開車的人,
立刻停止,你的飛行。
已經晚了。我們已經繞過了那堵墻,
我們已經飛過了棕櫚樹叢,
涅瓦、尼羅和塞納河上三座橋,
也已被我們丟在了身後。
一個貧窮的老人在窗前閃現,
探詢的目光追隨在我們身後
這無疑就是那位老者
一年前死於布魯特。
我這是在哪兒?為什麽我這麽不安、這麽潦倒,
我的心靈砰砰如把門敲:
"瞧那邊那個車站,在那裏
能否買到去往印度的車票?"
招牌上……是血寫的字母
上寫"緑色通道",於是我知道此處
不賣白菜和鼕油菜,
而衹出售死者的頭顱。
身穿紅襯衫,我的臉色如牛乳,
劊子手也砍下了我的頭顱,
此刻它和別人的頭在這裏
就在血漬泥濘的箱底。
鬍同裏有一道板壁,
三扇窗戶的房子和灰色的草地……
停下,司機,
立刻停止。
張冰 譯
--------------------------------------------------------------------------------
靈魂和肉體
夜晚的寂靜浮遊在城市上空
每一種響聲都變得十分沉悶,
哦,你呀――我的靈魂,你仍在沉默,
上帝呀,你瞧,我的心靈宛如一塊大理石。
回答我的衹有我的靈魂,
仿佛來自遠方的竪琴:
"為什麽我要在倍受鄙視的人身上
開啓了望彼岸的眼晴?
為什麽發瘋的我要拋棄了我的小房,
去追求彼岸的壯麗與輝煌。
為什麽我會讓地球成為我的中心,
我則如苦役犯一般被鎖在它身上。
呵,我曾十分痛恨愛情――
這是你們所有人全都無法避免的疾病,
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把
和諧而美妙的世界變得於我那麽陌生。
如果說還有什麽使我與隱約閃現在
星球合唱中的過去十分親近,
那就是悲哀――我最可靠的盾牌,
哦,我冷漠的、鄙視一切的悲哀"。
張冰 譯
--------------------------------------------------------------------------------
小象
此刻我對你的愛猶如一頭小象,
它生於柏林或是巴黎
它跺着如棉花般柔軟的腳掌
在獸王的屋子裏徜徉。
對這頭小象,你可不能喂它法國小白麵包,
也不能喂它白菜或是甘藍――
它能吃橘子,可也衹吃一小瓣兒,
一塊白糖或是一點點糖果。
呵,親愛的,切莫哭泣,不要說
它已成為窄籠裏平頭百姓的笑柄,
抽煙的人往它鼻子裏噴煙圈
馬車夫的惡作劇嬴得輕薄女的哈哈笑聲。
親愛的,你別以為,總有一天,
它會發怒,會掙脫鎖鏈
會跑到街上,象一輛汽車,
把狂呼亂叫的人們碾成齏粉。
不,你最好把它想象成這樣
渾身珠光寶氣,浴着晨光的孔雀的翎羽
猶如從前那位偉人
把漢尼拔丟在顫抖的羅馬腳下。
張冰 譯
--------------------------------------------------------------------------------
無題
我們飛翔在明亮的林蔭道上,
我們在水邊盡情翺翔,
金黃的秋葉漸漸凋零,
飄落在碧緑的、夢一般的池塘。
她在對我喋喋不休訴說她的
奇思妙想、遐思和幻想,
以及一個姑娘所能臆想出來的
關於未嘗體驗的愛的一切。
她說:"是呵,愛是自由的,
人也衹有在愛情中才能自由,
但衹有心靈高尚的人,
纔會永遠地愛一個人"。
我望着她那雙大大的眼睛,
凝視着她那可愛的面容
在她身後,金色的樹
和水溶成同一個圓形。
而我卻在想:"不,這不是愛情!"
愛情如林中之火,寫在命運之中,
因為你即使一無回報
如今也無法改變我對你的感情"。
張冰 譯
--------------------------------------------------------------------------------
恥辱
或許,在我的前半生中
我曾殺死過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呵,永遠的上帝呀!如果這是真的――
我已被懲罰被註定痛苦終生。
即使我喊一聲我的小狗
再嚮我的馬兒遞一個眼色,
它們也不會聽從我發出的信號,
而會從我身邊跑掉。
即使我走嚮白浪滔滔的大海,
那是我早已熟知的地方,
可就連大海也會因悲哀而臉色發黑,
急忙從我身邊撤退。
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像死水一潭波瀾不驚,
所有的故事都不屬於我,而屬於別人,
有的衹是倦怠,它根本就不值,
還有就是柏拉圖式的愛情。
死樣的倦怠要來就讓它來吧,
它絲毫不會妨礙我等待,
我將重新成為一個鬥士,
而這,就是我的期待。
張冰 譯
--------------------------------------------------------------------------------
無題
我的屋裏不養花,
它們那曇花一現的美把我欺騙,
花開一兩天便會凋謝,
我的屋裏不養花。
我的屋裏也不養鳥,
它們衹會吵鬧,再不就沮喪地紮撒着羽毛。
到早晨一看――成了一團羽毛……
我的屋裏也不養鳥。
我的屋裏衹有八架書,
它們沉默無語一付愁容,
守衛着數百年來的倦容,
猶如八排牙齒。
賣書給我的是一位舊書商,
記得他是個駝背,十分貧窮……
……他賣書衹為了掙一塊可惡的墓地
書就是他賣給我的。
--------------------------------------------------------------------------------
鸚鵡
我是來自安提耳群島的一隻鸚鵡
我生活在僧人四四方方的修道屋。
我的周圍是文件、地球儀和蒸溜瓶,
是一個老頭的咳嗽聲和鐘錶的滴噠聲。
念咒的時刻人聲匯成一股股旋風
眼睛閃爍如寶劍的鋒刃,
恐懼和勇氣使我振起羽翅
要和貓頭鷹的幽靈奮力抗爭……
隨便!可這位穿金色袈裟的好色之徒
未必會在這間沮喪的穹頂之下
對牌戲和女人妄加猜測。
我夢見寂靜的海灣裏有一艘小船,
我懷想着太陽……總歸徒然
我力求忘卻:秘密總不好看。
--------------------------------------------------------------------------------
想你
想你、想你、想你,
而對我,你卻沒有片言衹字!
在人類那前途未卜的命運中
你自由地號召人們衝嚮頂峰。
你的心地純潔而高尚――
猶如以往時代的徽章。
它照亮了人們的生存,
照亮所有的塵世和所有不自由的人種。
假使明淨而又高傲的星群,
對地球掩沒了自己的光明,
我們如星球也仍有兩顆明亮的星:
那就是你那雙勇敢的眼睛。
當期限一到
金色的六翼天使敲響了鐘聲,
我們會把你那衹白色的手帕,
舉在手上當作護身。
顫抖的號筒中聲音漸漸消隱,
六翼天使也迷失在頂峰……
……想你、想你、想你,
可關於我,你卻沒有片言衹字!
張冰 譯
--------------------------------------------------------------------------------
夢
一個惡夢使我發出呻吟
夢醒後猶自傷心;
我的夢告訴我――你愛上了別人
而他傷害了你的感情。
我離開床榻,嚮你飛奔,
猶如兇手逃避自己的死刑,
我看見路燈發出昏黃的光
猶如星星在眨着眼睛。
哎吆,或許還從未有過一個人
如我一樣在黑夜的街上
像幹涸的河床
無傢可歸地彷徨。
於是,我呆立着,面對你的門
除此之外,我別無路可行,
儘管連我也知道我終究不敢
邁過這道大門。
他欺負你了,這我知道,
儘管這事我是從夢中知曉,
可在你緊閉的窗下,
我依然心痛如絞。
張冰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