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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 增修詩話總龜 》
捲一
阮閱 Yuan Yue
前言
今存宋人編輯的詩話總集,主要有三大部:《詩話總龜》、鬍仔的《苕溪漁隱叢話》和魏慶之的《詩人玉屑》。《叢話》和《玉屑》都成於一人之手,《詩話總龜》的情況要復雜得多。它的第一位編者是阮閱,書原名《詩總》,成於北宋徽宗宣和五年(一一二三),大約沒有刊刻。到南宋高宗紹興年間,在閩中有了刻本,改名《詩話總龜》。從此,《詩總》就為《詩話總龜》所代替,各書著錄就衹有《詩話總龜》(如尤袤《遂初堂書目》)。宋代刻的《詩話總龜》,宋末元初的方回見到過七十捲本,沒有流傳下來。明代的傳抄本是一百捲的。到了嘉靖年間,明朝宗室月窗道人刻了一個九十八捲本,這是《詩話總龜》流傳到今天的唯一刻本。
阮閱字閎休,自號散翁,亦號鬆菊道人,舒城人。元豐八年(一○八五)中進士,榜名美成。做過錢塘幕官,後來以戶部郎官出為巢縣知縣。宣和中做郴州知州(依《詩總序》及《郴江百詠序》,始官為宣和二年,《郴州志秩官表》“知軍”作政和七年“由朝散大夫任”),曾用七絶作《郴江百詠》(《四庫》著錄,實存九十二首)。因為擅長絶句,所以有阮絶句之稱。南宋建炎元年(一一二七)以中奉大夫作袁州知州,致仕後定居宜春。明抄本“紹興辛巳(一一六一)長至日散翁序”說“戊辰(一一四八)春餘宦遊閩川”,就阮閱生平、仕歷觀察,序文顯係偽托。阮閱的著作有《鬆菊集》五捲(今佚),《郴江百詠》,《詩總》十捲(即《詩話總龜》之前身),《巢令君阮戶部詞》一捲(見《皕宋樓藏書志》),《全宋詞》存詞六首。正德本《袁州志》有《重修郡城記無訟堂詩序》及《宣風道上題春波亭》兩首七絶。《詩話總龜》後集的《阮戶部詩》,疑即阮閱,所引僅七絶一首。
鬍仔《苕溪漁隱叢話》著錄《詩總》為十捲四十六門,元初方回已見不到《詩總》舊本,他在《桐江集》中說:“今所謂《詩話總龜》者,刪改閎休舊序,合《古今詩話》與《詩總》,添入諸傢之說,名為《總龜》,標曰益都褚鬥南仁傑纂集,前後續刊七十捲,麻沙書坊捏合本也。”今見《詩話總龜》前集,總捲數不同,門類仍為四十六,其中估計也有後人增補,一般當仍為阮閱原本之舊。而後集五十捲,基本上是《苕溪漁隱叢話》《溪詩話》《韻語陽秋》三書的雜湊,决為“書坊捏合”,非阮氏所有。因此,《詩話總龜》的價值,主要是在前集中。有關《詩話總龜》的版本源流,可以參看本書附錄前人的著錄和序跋。
《詩話總龜》和《苕溪漁隱叢話》後先成書,《詩人玉屑》最為晚出。黃升為了擡高《詩人玉屑》的地位,貶抑《總龜》和《叢話》說:“詩話之編多矣,《總龜》最為疏駁。其可取者惟《苕溪叢話》,然貪多務得,不泛則冗。”此論未妥。《四庫全書總目》評《苕溪漁隱叢話》時這樣說:
“其書繼阮閱《詩話總龜》而作,前有自序,稱閱所載者皆不錄。二書相輔而行,北宋以前之詩話,大抵略備矣。然閱書多錄雜事,頗近小說,此則論文考義者居多,去取較為謹嚴。閱書分類編輯,多立名目;此則唯以作者時代為先後,能成傢者列其名,瑣聞軼句則或附錄之,或類聚之,體例亦較為明晰。閱書惟采摭舊文,無所考正;此則多附辨證之語,尤足以資參訂。故閱書不甚見重於世,而此書則諸傢援據多所取資焉。”
這段議論,大體平允。同書在阮閱的《郴江百詠提要》裏也說到《詩話總龜》,還強調它內容豐富:“而閱素留心吟詠,所作《詩話總龜》,遺篇舊事,采摭頗詳,於茲事殊非草草。”
《天祿琳琅書目》認為《詩話總龜》“在詩話中薈萃最為繁富”,我以為如從資料豐富這一點來評論《詩話總龜》,其價值似不在《苕溪漁隱叢話》之下,遠非《詩人玉屑》所能及。今天看來,也是《詩話總龜》值得整理重印的主要理由。《苕溪漁隱叢話》以人為綱,如果研究一位大詩人,它提供材料係統而集中,當然很方便。《詩話總龜》以類編排,如果研究同一題材的不同內容,那末分類編排的優點就不能抹殺。事實上細考《漁隱叢話》全書,它以杜甫蘇軾為兩大宗,一百捲中兩人共占二十七捲之多。但同時也輔以以類相從的方式。比如在玉川子的名下,集中了詠茶的詩篇;用《長短句》一目集中有關詞的論述;用《麗人雜記》集中婦女創作。可見以人為綱和以類相從的辦法,不應互相排斥。從內容來說,《漁隱叢話》着眼大傢,多附議論考辨;《詩話總龜》廣收小傢,但錄其詩其事,排比異說,很少論辨。《四庫提要》說“二書相輔而行,北宋以前之詩話大抵略備”,是符合事實的。今天論述《詩話總龜》的價值,我以為首先在於它保存了相當豐富的資料。可以從詩話、詩作和說部幾方面來看:
從詩話說,《詩話總龜》前集共引書近一百種,其中詩話或與詩話相關的書占大半,而多數都已散佚。從事宋代及以前詩話輯佚工作,離不開這部書。今人郭紹虞先生的《宋詩話輯佚》大量取材於《總龜》及《叢話》,就是最好的證據。
從作品來看,可以補集部漏收的詩句還不少。如前集捲七:
“劉孝標《舞詩》曰:‘轉袖隨歌發,頓履赴弦餘。度行過接手,回身乍斂裾。’”
這首詩丁福保輯的《全梁詩》就漏收了。又如五代詩人翁宏,《全唐詩》僅收詩三首,另有斷句三聯。而《總龜前集》捲十一引翁宏的詩就多出六聯斷句:
“《塞上麯》雲:‘風高弓力大,霜重角聲幹。’《海中山》雲:‘客帆來異域,別島落蟠桃。’《中秋月》雲:‘塞清萬國土,冷闢四維根。’……《南越行》雲:‘因尋買珠客,誤入射猿傢。’《細雨》雲:‘何處殘春夜,和花落古宮。’《途中逢故人》雲:‘孤舟半夜雨,上國十年心。’”
《詩話總龜》多采小說傢言,而所采之書,今天多所亡佚,即使今日仍存之書,也有亡佚部分,或者本來就不是足本,也可根據《總龜》加以補充。以孫光憲《北夢瑣言》為例,原著錄三十捲,今本為二十捲。繆荃蓀《雲自在龕叢書》本多輯了四捲,但都衹取自《太平廣記》。《詩話總龜》中就多出好幾條。如《神仙門》下有王仙柯事一條,其中有“葆光子曰”,末註《北夢瑣言》,必為孫書無疑。另如《南部新書》也和上例相同。至於《冷齋夜話》本非全書,《苕溪漁隱叢話》和《詩話總龜》都有多條不見於今本的。可見如從事說部的輯佚工作,《詩話總龜》應該算是可供開掘的寶藏。
《詩話總龜》今日易見的是舊《四部叢刊》影印的明月窗道人刊本,清朝一代無人翻刻過。這次校點,就是以《四部叢刊》第二次影印本為底本。前人批評《月窗本》“訛舛特甚”,的確中肯。從捲數說,《前集》少了《寄贈門》中下兩捲,從出處說,漏註和錯註的要以百數。更嚴重的有時兩條不相幹的截尾去頭湊成一條。至於字句訛脫的可謂觸目皆是。所幸的是南京圖書館北京圖書館都藏有一百捲的明代抄本,可以補《月窗本》的脫漏,但兩部抄本抄手都很拙劣。《天祿琳琅書目》著錄的“抄手極工”的明抄本已經不在大陸,無法藉校。北京圖書館另有繆荃蓀校的《詩話總龜》,給校勘工作帶來很大便利。《月窗本》和抄本編序大同小異,文字小有出入者至夥。這次整理,原則上盡量不改動底本,並力避繁瑣,目的在於為讀者提供一個較可信的本子,具體方式見“凡例”。這是一種嘗試,未必盡善,希望廣大讀者予以批評指教。
整理時凡遇疑難,則多方求索,力求會通。如《前集》捲一:
“夏侯嘉正好爐火,仍以不得兩製為恨……嘗曰:‘使我得水銀半兩,知製誥一日,平生足矣。’”
我先懷疑水銀半兩有何難得,然而兩個抄本皆如此。檢《知不足齋叢書》本《玉壺清話》捲七作“幹得水銀半兩”,一個“幹”字表示煉水銀為真銀(藥銀)。後見繆校本作“水銀銀半兩”。魏泰《東軒筆錄》也記此事作“水銀銀一錢”,而明刻曾慥《類說》捲五十五引《玉壺清話》正作“水銀銀半兩”,於是依繆校本補一“銀”字。
由於資料不足,特別是《天祿琳琅》著錄之本未能寓目,主觀上見聞不周,校勘工作難如人意。出處漏誤雖補正二百條左右,但未查考出者尚近百條,其中如捲八“蜀沙門爾鳥”條,底本無出處,抄本作“同前”,而前條為《北夢瑣言》,今本《北夢瑣言》未見此條,衹能仍告缺如。尚祈海內鴻博,多所匡補。
後集最後的校核工作是由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陳新同志做的。
此書校點工作除原單位及出版社大力支持外,南京圖書館和北京圖書館善本特藏部的同志藉閱善本,不憚其煩,使校點工作得以順利進行,謹此致谢。但願臺灣早日回歸祖國,得《天祿琳琅書目》著錄之本重加校定,使臻完善。“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周本淳記於淮陰師範專科學校癸亥春節
凡例
一、以《四部叢刊》第二次影印之《月窗本》為底本,校以北京圖書館藏明抄本(簡稱《明抄本》)清抄本(簡稱《清抄本》)繆荃蓀校本(簡稱“《繆校本》”),南京圖書館藏明抄本、上海圖書館藏杭州王氏校本。
二、編排次序一依底本,前集“寄贈門”底本缺中下兩捲,據校本補入,捲次順推。
三、凡據校本補入之條目,均低正文二格,附於每門或每捲之末,以示區別。校本重出者徑行刪除。底本文字有訛脫者,據校本校補,加校語。
四、字詞歧異無關內容者,如“也矣”“如似”“雲曰”之類,率依底本。不出校。
五、各本歧異涉及文義理解及修辭效果者,擇善而從。其有各本均扞格難通,則參校他書。凡此皆列校語。
六、避諱字徑改本字。底本字體極不規範,《繆校本》悉改從正體。現采用規範化簡體字定稿,個別易緻訛誤之專名,間用繁體。原本同音混用如“尤猶由”,偏旁筆劃小訛如“日目月”“扌木”“卄竹”“彳亻”“阝卩”“文欠”“束朿”“衤礻”“己已巳”“嬴贏羸”之類,徑就文義改正,不出校。
七、底本漏註出處,據校本補出者,於出處上加();各本均缺,據他書校出者,加〔〕。底本原註出處有誤者則加補正,仍以()〔〕別之;出處中個別明顯誤字,徑改。均不另出校。
八、底本後集體例紊亂,舛誤纍纍,抄本、校本雖間有訂正,墨漏仍多。經詳核內容,後集條目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文字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出自《苕溪漁隱叢話》《韻語陽秋》《溪詩話》三書。為保持底本原貌並方便讀者閱讀計,一律不改底本,各按出處用()訂正誤字,〔〕增補奪字,[]刊落衍字,並在條末註明出處捲次。校訂所用的《苕溪漁隱叢話》為明《耘經堂》刊本,《韻語陽秋》為《歷代詩話》本,《溪詩話》為《歷代詩話續編》本,此外各書大多據《四部叢刊》本,個別尚未查明出處的條目,則校抄本。
九、本書采用直行新式標點,專名號加於左側。古代稱名情況復雜,或以官稱,或以爵裏,或以班行。今日諸傢或標或否,頗不一致。本書以官稱代專名與姓連標,如“杜工部”“蘇內翰”等;官稱上下復見私名者,官稱不標,如“蘇內翰子瞻”“蘇子瞻內翰”。“公”“君”等字視同此例。衹用官稱不出姓氏者則視情況而變通,如敘述中以“工部”代杜甫,以“吏部”代韓愈之類則加標私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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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修詩話總龜捲之一甲集
竜舒散翁阮一閱宏休編
皇明宗室月窗道人刊
鄱陽亭梧程珖舜用校
聖製門
太宗好文,進士及第賜聞喜宴,常作詩贈之,景祐朝因以為故事。仁宗在位四十二年,賜詩尤多,然不必盡上所作。景祐元年賜詩,落句云:“寒儒逢景運,報德合如何?”論者謂質厚宏壯,真詔旨也。《貢父詩話》
李文正昉,太祖在周朝已知其姓,及即位,用以為相。嘗語文正曰:“卿在周朝,未曾傾陷人,可謂善人君子。”故太宗遇之亦厚。年老罷相,每內宴,必先赴坐。嘗獻詩曰:“微臣自愧頭如雪,也嚮鈞天侍玉皇。”太宗和之以賜,曰:“珍重老臣純不已,我慚寡昧繼三皇。”為時之美傳。《青箱雜記》,又《談苑》《玉壺清話》皆謂扈蒙應製。
呂正惠端,太宗朝為參知政事,多獨對便殿,語必移刻。因宴後苑,上《釣魚》詩斷句云:“欲餌金鈎殊未達,蹯溪須問釣魚人。”意已屬公矣。公和詩進曰:“愚臣鈎直難堪用,宜用濠粱結網人。”不數日,拜平章事。《詩史》,又《古今詩話》謂正惠已作戶部侍郎平章事。時呂文穆蒙正告老甚切,因此詩遂冠臺席。
福唐蔡伯禧,四歲,對真宗誦書,授校書郎春宮伴讀,齒猶未三周,故曰三歲神童。賜之詩曰:“七閩山水多才俊,三歲奇童出盛時。傢世應傳清白訓,嬰兒自得老成資。初嘗學步來朝謁,方及能言解誦詩。更勵孜孜圖進益,青雲千裏有前期。”《續歸田錄》
蘇易簡在翰林,太宗一日召對,賜酒,甚歡暢,曰:“君臣千載遇。”蘇應聲曰:“忠孝一生心。”太宗大悅,以所禦金器盡席賜之。《掇遺》
夏侯嘉正好爐火,仍以不得兩製為恨。太宗禦樓觀燈,進詩十韻,末句云:“兩製誠堪羨,青雲侍玉輿。”太宗和賜曰:“薄德終難舉,通纔例上居。”嘉正嘗曰:“使我得水銀銀半兩,知製誥一日,平生足矣。”二願俱不遂而卒。《玉壺清話》
李廷臣官於瓊管,有夷人攜錦臂縧,上織成一聯雲:“恩袍草色動,仙籍桂香福”乃仁廟賜進士及第舉人詩也。廷臣以千金易之,藏為珍寶。《青瑣集》
忠義門
張巡守睢陽,明皇已幸蜀。鬍羯方熾,城孤勢促,人食竭,以紙布切煮而食之,時以茶汁和食,而意自如。其《謝金吾將軍表》曰:“想峨眉之碧峰,遊豫西蜀;追緑耳於玄圃,保壽南山。逆賊祿山,戮辱黎獻,膻腥闕廷。臣被圍四十九日,凡三千二百餘戰。主辱臣死,乃臣致命之時;惡稔罪盈,是賊滅亡之日。”忠勇如此,激厲壯士。嘗賦詩曰:“接戰春來苦,孤城日漸危。合圍侔月暈,分守效魚麗。屢厭黃塵起,時將白羽揮。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忠信應難敵,堅誠自不移。無人報天子,心計欲何施?”又《夜聞笛》曰:“岧嶢試一臨,虜騎附城陰。不辨風塵色,安知天地心!營開星月近,戰苦陣雲深。旦夕更樓上,遙聞橫笛音。”《有宋佳話》
趙師旦潛叔,皇祐中守康州,儂賊犯城,死。於是士大夫作詩者衆,而元厚之、李擇思中詩最佳。元詩云:“轉戰譙門日再晡,空弮猶自冒戈殳。身垂虎口方安坐,命棄鴻毛更疾呼。柱下杲卿存斷節,袴間杵臼得遺孤。可憐三尺英雄氣,不愧西山士大夫。”李詩云:“賊壯兵孤衆膽驚,忠臣此日見專城。負君罪大寧如死,守土誠堅不問生。報國存心惟自愧,呼天壯氣幾時平!潺湲多少英雄淚,千古封江不斷聲。”《雲齋廣錄》
王維字摩詰。天寶末,祿山陷兩京,明皇出幸,維扈從不及,為賊所得。維服藥取利,偽稱喑玻祿山素憐之,遣人迎置洛陽,拘於普施寺,迫以偽命。祿山宴其徒於凝碧宮,其樂乃梨園弟子、教坊工人。維聞之悲惻,潛為詩曰:“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花落空宮裏,凝碧池頭奏管弦。”賊平,陷賊官者三等定罪。維以《凝碧詩》聞於行在,肅宗嘉之,特宥之,授太子中允。維詩名盛於開元、天寶間。劉約《拾遺》
晉天福三年與戎和。晉祖曰:“當遣輔相為使。”趙瑩、桑維翰同堂,皆未言,以戎雖通好而反覆難測,鹹懼於將命。馮道與諸公中書食訖,分廳堂吏前白道言北使事,吏人色變手顫。道索紙一幅,書云:“道去。”即遣寫敕。屬吏泣下。道遣人語妻子,不復歸傢,捨都亭驛,不數日即行。晉祖餞,語以傢國之故,煩耆德使遠,自酌卮酒飲之。虜以道有重名,欲留之,命與其國相同列,所賜皆等。戎賜臣下以牙笏,及臘月賜牛頭,皆為殊禮,道皆得之。以詩謝雲:“牛頭偏得賜,象笏更容持。”戎甚喜,潛諭留之。道曰:“兩朝皆臣,豈有分別?”賜悉市薪炭,雲:“北地寒,老年不堪。”及還京師,作詩五章以述北使之意。其首章雲:“去年今日奉皇華,衹為朝廷不為傢。殿上一杯天子泣,門前雙節國人嗟。竜荒鼕往時時雪,兔苑春歸處處花。上下一行如骨肉,幾人身死掩風沙1虜中大寒,賜錦襖、貂襖、羊狐貂衾各一。每入謁,悉服四襖衣;宿館中,並覆三衾。詩曰:“朝披四襖專藏手,夜蓋三衾怕露頭。”《叢苑》
劉吉,江左人,有膂力,尚氣,事李煜為傳詔承旨。以忠於所奉,歸朝供奉官;以知河渠利害,委以八作務。太平興國中,河大决,吉護之,與工夫同甘苦。使者至,訪吉不獲,甚怒。乃着皂短布褐,獨負二囊土為先導,從吏無敢言,使者密訪得之。歸奏太宗,厚賜之。內侍石全振領河堤,甚苛急,自謂“石爆裂”。嘗侮吉,吉不與校。一日,吉乘小艇督役,至中流,語石曰:“公恃貴近,見凌甚;不畏死,當與公同見河伯。”遂蕩舟覆之。全振乞命號泣,乃止。不復敢侵吉。吉本燕薊人,自受李氏恩,常分祿以濟其子孫,朔望必拜李煜真,雖童幼必拜之,執臣僚之禮。後為崇儀使。其刺字謁吳中親舊,題僧寺驛亭,皆自稱以南人,不忘本也。有詩三百首,目為《釣鰲集》,徐鉉為序。其首篇《隱者》詩曰:“一箭不中鵠,五湖歸釣魚。”人多誦之。以塞河有方略,人目為“劉跋河”,名震河上。同前
諷諭門
太平興國中,李繼遷以西夏叛,朝廷興師剪伐,迨十年餘。至鹹平末,猖獗愈盛,寇陷邊境。章聖以西民疲於輸輓,有厭兵之意,而無名以罷師伐;議者益紛紜未决。事固秘密,未聞於外。處士種放山中有詩云:“鬍雛負思信,聖主恥幹戈。”章聖聞之嘆美,且愜素志,即遣使賫詔召至,授左司諫,直昭文館。會景德初,邊臣奏李繼遷死,其子阿移,即德明也,願納款,遂罷兵。放隱終南山,纍詔不起,至拜官復歸。終於工部侍郎。《志逸》
淳化中,合州貢桃花犬,甚小而性急,常馴擾於禦榻之側。每坐朝,犬必掉尾先吠,人乃肅然。太宗不豫,此犬不食。及上仙,號呼涕泗,瘦瘠。章聖初即位,左右引令前導,鳴吠徘徊,意若不忍。章聖令諭以奉陵,即搖尾飲食如故。詔造大鐵籠,施素裀,置鹵簿中。行路見者流涕。李至作《桃花犬歌》以寄史官錢若水,末句云:“白麟赤鳳且勿喜,願君書此懲浮俗。”《古今詩話》
章聖幸汾陰回,望林嶺間亭檻幽絶,意非民俗所居。時魏野方教鶴舞,俄報有中使至,抱琴逾垣而走。後寇萊公鎮洛,凡三邀,不至。萊公暇日寫刺訪之,野葛巾布袍,長揖萊公,禮甚平簡。頃之,議論《騷》《雅》,相得甚歡。將別,謂萊公曰:“盛刺不復還,留為山傢之寶。”萊公再秉鈞軸,野常遊門下,顧遇之禮,優異等倫。一日,獻詩曰:“好去上天辭富貴,卻來平地作神仙。”萊公得詩不悅,自是,禮日益薄,即辭去。後二年,貶道州,每題前詩於窗,朝夕吟哦之。《古今詩話》
王文正公旦,在中書僅二十年。魏野贈詩曰:“聖朝宰相年年出,公在中書十四秋。西祀東封今已畢,可能來伴赤鬆遊?”公袖書以進,纍表求退,不許。《青箱雜錄》
別本雲:“昔時宰相年年出,公在中書十一秋。西祀東封俱已了,如今好逐赤鬆遊。”
治平中,有吉州吉水令,忘其姓名,治邑嚴酷。有野人馬道為《啄木》詩諷之曰:“翠翎迎日動,紅嘴響煙蘿。不顧泥丸及,唯貧得食多。纔離枯朽木,又上最高柯。吳楚園林闊,忙忙爭奈何1令見其詩,稍緩刑,時人目曰“馬啄木”。《翰府名談》
蔡君謨守福唐,政尚嚴肅。陳烈先生過福唐,維舟溪亭,留詩於亭上曰:“溪山竜虎蟠,溪水鼓角喧。中宵鄉夢破,六月夜衾寒。風雨生殘木,蛟螭喜怒瀾。殷勤告舟子,放棹過前灘。”亭吏錄以呈公,公遽令追之,已不及矣。公自此為之少霽威明。同前
範希文有《贈釣者》詩曰:“江上往來人,盡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濤裏。”《觀競渡》詩曰:“小艇破濤去,旁觀亦損神。他年在平地,無忽險中人。”皆不徒作也。同前
宜春王從謙,李璟之第九子,好學,善為詩。璟於苑中與宰相弈棋,從謙在焉。令賦《觀棋》詩,曰:“竹林二君子,盡日意沉吟。相對雖無語,爭先各有心。恃強知易失,守分固難侵。若算機籌處,滄溟想未深。”(《江南野錄》)
楊玢靖夫,虞卿之曾孫也。仕偽蜀王建至顯官,隨王衍歸後唐,以老,得工部尚書致仕,歸長安。舊居多為鄰里侵占,子弟欲詣府訴其事,以狀白玢。玢批紙尾雲:“四鄰侵我我從伊,畢竟須思未有時。試上含元殿基望,秋風禾黍正離離。”子弟不復敢言。《談苑》
舒王得請金陵,門下有人賣魚。一日放魚,有門生獻詩云:“直須自嚮池邊看,今日誰非鄭校人?”公誦久之。《詩史》
蔣貽恭《蠶詩》雲:“辛勤得繭不盈筐,燈下繅絲恨更長。着處不知來處苦,但貪身上綉衣裳。”《古今詩話》
華山鄭云叟有《傷時》一絶雲:“帆力劈開滄海浪,馬蹄踏盡亂山青。浮名浮利濃如酒,醉得人心死不醒。”又《贈霍山秦道士》雲:“老鴉啼猿伴采芝,有時長嘆獨移時。翠蛾紅粉嬋娟劍,殺盡世人人不知。”同前
宋齊丘,江南二世為宰相,璟尤愛其纔,然知其不正。一日,於華林園試小妓羯鼓,召齊丘同宴。齊丘獻詩曰:“切斷牙床鏤紫金,最宜平穩玉槽深。因逢淑景開佳宴,為出花奴奏雅音。掌底輕璁孤鶴噪,枝頭幹快亂蟬吟。開元天子曾如此,今日將軍好用心。”同前
唐李日知為黃門侍郎。安樂公主池館新成,中宗臨幸,從官預宴賦詩,日知尤存規戒,其卒篇雲:“所願暫思居者佚,莫使時稱作者勞。”(《古今詩話》)
盧汪門族甲於天下,舉進士,二十上不第,為一絶雲:“惆悵興亡係綺羅,世人猶自選青娥。越王解破夫差國,一個西施已是多。”同前
範文正公言勁節,知無不言,仁廟朝數出外補。梅聖俞作《啄木》詩以見意,曰:“啄盡林中蠹,未肯出林飛。不識黃金彈,雙翎墮落暉。”同前
夏英公,慶歷中欲真拜,以言者罷,除使相知南京。到任,以二詩寄執政雲:“造化平分荷大鈞,腰間新佩玉麒麟。南湖不住栽桃李,擬狎沙鷗過十春。”“海雁橋邊春水深,略無塵土到花陰。忘機不取人知否,自有江鷗信此心。”復徙西都。張升知諫院,作《青雀》詩寄之曰:“弱羽傷弓尚未完,孤飛誰敢擬鵷鸞!明珠自有千金價,莫為遊人作彈丸。”升卒不敢言及之。同前
於濆為詩,頗幹教化,《對花》詩云:“花開蝶滿枝,花謝蝶還希。惟有舊巢燕,主人貧亦歸。”又有唐備者,與濆同聲,鹹多比諷。有詩曰:“天若無雪霜,青鬆不如草;地若無山川,何人重平道1《題道傍木》雲:“狂風拔倒樹,樹倒根已露。上有數枝藤,青青猶未悟。”又曰:“一日天無風,四溟波盡息。人心風不吹,波浪高百尺。”又《別傢》曰:“蟬鳴槐穗落。”又有《離傢》詩曰:“兄弟惜分離,揀日皆言惡。”皆協《騷》《雅》。盧瓌《抒情》
西京端正木,去馬嵬一驛。德宗幸奉天,觀其蔽地,錫以美名。後有文士題之曰:“昔日偏沾雨露恩,德皇西幸賜佳名。馬嵬此去無多地,好嚮楊妃塚上生。”同前
羅鄴工詩,《春遊鬱然有懷》雲:“芳草如煙處處青,閑門要地一時生。年來檢點人間事,惟有春風不世情。”《春雨》詩云:“兼風颯颯灑皇州,能帶輕寒阻勝遊。昨夜五侯池館裏,佳人驚覺為花愁。”同前
僖宗幸蜀,詞人題於馬嵬驛雲:“馬嵬煙柳正依依,重見鑾輿幸蜀歸。泉下阿蠻應有語,這回休更泥楊妃。”或云狄侍郎歸昌詩。同前《鑒戒錄》雲是羅隱詩。
盧常侍鈺牧廬江日,郡職曹先生悅營妓丹霞者,盧沮不許。會餞客短亭,曹獻詩曰:“拜玉亭間送客忙,此時孤恨感離鄉。尋思往歲絶纓事,肯嚮朱門泣夜長1盧演為長句,和而勉之曰:“桑扈交飛百舌忙,祖亭聞樂倍思鄉。樽前有恨慚卑宦,席上無聊愛豔妝。莫為狂花迷眼界,須求真理定心王。遊蜂采掇何時已,衹恐多言議短長。”盧瓌《抒情》
李羽能詩,五十方擢第。嘗獻江淮郡守詩曰:“塞詔東來淝水濱,時情惟望秉陶鈞。將軍一陣為功業,忍見沙場百戰人1蓋郡守盧公一舉及第。《南唐近事》
景祐中,羌人叛,西方用兵,朝廷求草澤遺逸;士多獻方略自炫鬻,率皆得官。其下材無能,往往過望;亦有挾持頡頏觖望不服者。嘗有人題關西驛捨,為詩曰:“孤星熒熒照寒野,漢馬蕭蕭五陵下。廟堂不肯用奇謀,天下徒勞聘賢者。萬裏危機入燕薊,八方殺氣衝靈夏。逢時還似不逢時,已矣吾生真苟且。”《東齋錄》
汪自能為文章,有《平糶詞》,詩意高古,刺譏中時病,雲:“穴垣補墻缺,墻成垣已隳;斷屨補穿履,履成屨已虧。”汪氏宦不達,其他著述,不甚留傳。(《貢父詩話》)
唐文宗曰:“嘗觀晉君臣以夷曠緻傾覆,當時卿大夫過耶?”李石曰:“然。古詩有之,‘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畏不逢也;‘晝短苦夜長’,暗時多也;‘何不秉燭遊’,勸之照也。臣願捐軀命濟國傢,惟陛下鑒照不惑,則安人強國,其庶幾乎1《鑒戒錄》
餘在黃州,與陳慥季常往來。每過往之際,輒作泣字韻詩一篇。季常不禁殺,故以此諷之。季常既不復殺,而裏中皆化之,至有不食肉者。皆云:“‘未死神已泣’,此語使人凄然。”《百斛明珠》
盧承丘,長沙人,披褐居吳芙蓉山,常著文為《芙蓉集》。作落韻詩,雖一時諷駡,聞者亦可為戒。《題花鈿》雲:“傅粉銷金剪翠霞,黛煙濃處貼鉛華。也知曾伴姮娥笑,將來村裏賣誰傢?”又《題渡頭船》雲:“刳木功成濟往還,古溪殘照下前山。看看嚮晚人來少,猶自須來覓見錢。”年八十,卒於所居。《雅言係述》
東坡雲:在潁時,陳無己、趙德麟輩適亦守官於彼,而歐陽叔弼與季默亦久居閑,日相唱和。而二歐頗不作詩,東坡以句挑之雲:“君傢文律冠西京,旋築詩壇按酒兵。袖手莫欺真將種,緻師須得老門生。明朝鄭伯降誰受?昨夜條侯壁已驚。從此醉翁天下樂,還須一舉百觴傾。”蓋為文忠公昔有詩贈梅聖俞、蘇子美雲“我亦願助勇,鼓旗噪其旁,快哉天下樂,一嚼宜百觴”也。《王直方詩話》
景祐中,華州張源作絶句云:“太公年登八十餘,文王一見便同車。如今若嚮江邊釣,也被官中配看魚。”吟此詩畢,入夏州。其後元昊反,關中有兵者六七年不解。源作是詩以叛去,亦足為戒。《東齋錄》
李清臣,北都人,方束發,則纔俊,詞句驚人,老儒輩莫不心服。一日薄遊定州,時韓公為帥,因往見其大祝。吏報曰:“大祝方寢。”遂求筆,為詩一絶書於刺,授其吏曰:“大祝覺則投之。”詩云:“公子乘閑臥彩廚,白衣老吏慢寒儒。不知夢見周公否,曾說當年吐哺無?”《青瑣集》
聶夷中《公子》詩云:“種花於西園,花發青樓道。花下一禾生,去之為惡草。”有《三百篇》之旨。(《北夢瑣言》)
章子厚謫雷州,過小貴州南山寺,有僧奉忠,子厚見之。已而倚檻看層雲,曰:“‘夏雲多奇峰’,真善比類。”忠曰:“曾記《夏雲》詩甚奇,曰:‘如峰如火復如綿,飛過微陰落檻前。大地生靈幹欲死,不成霖雨謾遮天。’”[《冷齋夜話》]
太祖問罪江南,李後主用謀臣計欲拒王師。法眼禪師觀牡丹於大內,作偈諷曰:“擁毳對芳叢,由來趣不同。發從今日白,花是去年紅。豔曳隨朝露,馨香逐晚風。何須待零落,然後始知空?”後主不省,王師渡江。[《冷齋夜話》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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