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 隋唐兩朝志傳 》
第一回 興宮室剪彩為花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隋唐兩朝志傳》的林瀚序是可信的。萬歷時林傢一門依然興盛,書賈當不敢冒名以作偽。此書雖為羅貫中原本,內中亦有林瀚纂輯的份額。羅貫中不滿足於演說動亂分裂的歷史,隋唐史是他創作統一王朝全史的全新嘗試。從全書結構看,羅貫中用42回的篇幅,填補了240年和平時期的史事,雖衹占全書的34.42%, 但這一填補對後世全史演義的寫作,有着極大的示範作用。
《隋唐兩朝志傳》12122,今存萬歷四十七年(1619)姑蘇書林龔紹山刊本,捲端題“東原貫中羅本編輯,西蜀升庵楊慎批評”。由於現存版本刊刻年代較晚,加之此書“在故事情節關目及用語方面,俱於《三國》倚賴甚深”[1](P95),頗有學者對所題“貫中羅本編輯”持懷疑態度,甚至否定它是羅貫中的作品。此書有林瀚《〈隋唐志傳通俗演義〉序》,對版本來源和編訂經過作了說明:“羅貫中所編《三國志》一書,行於世久矣,逸士無不觀之。而隋唐獨未有傳志,予每憾焉。前寓京師,訪有此書,求而閱之,始知實亦羅氏原本。
第一回 興宮室剪彩為花
隋煬帝姓楊名廣,小字阿摩,弘農華陰人也。漢太尉楊震之裔,文帝堅之子。為人資辨敏捷,貪虐荒淫。初封晉王之時,貪心不足,欲奪其兄楊勇太子之位。無計可施,乃謀於安州總管宇文述曰:“吾兄懦弱,素無令德。父皇立為傢嗣,有失人望,不足以承大統。吾觀滿朝將相,皆非統馭之才;細推英雄,惟有公耳。”宇文述驚曰:“殿下何出此言耶?某有甚德,奬譽太過。”廣曰:“吾有一事,特來告汝,勿得漏泄。”宇文述曰:“願聞其詳。”廣曰:“公抱勇敢之資,當國傢之重任,吾欲奪兄權位,未有良策,盍與我圖之?”述慨然許曰:“殿下欲謀東宮,何難之有。必須得一人相為輔翊,此事即成耳。”廣曰:“遍觀文武,皆土木之人,無可與謀者,願指教之。”述曰:“吾見僕射楊素,帝之近侍寵臣也。此人見利忘義,多將金帛,以結其心,使於帝前日夜用意,事必諧矣。”廣即探楊素誕日,以千金為壽。楊素大喜,受之,乃教廣行孝,麯盡子情,承事父意。於是述、素二人協心共謀廢立,旦夕於文帝之前,稱羨晉王仁孝,恭而好禮,謙己下士,足有人君之度。譖毀太子懦弱貪淫,不足以當大位。文帝聽之,遂自心疑,於是漸失愛於勇。勇不知是計,荒淫愈甚。帝大怒,遂廢為庶人,而立廣為皇太子。未及數日,廣又謀勇而殺之。至仁壽四年,弒父文帝於太寶殿而自立,號為煬帝,改元大業元年。封楊素為尚書令,宇文述為許國公,加封開府儀同三司。
煬帝自即位後,縱心為樂,欲窮耳目之觀,乃命捨人封德彝、宇文愷二人,奉詔營造洛陽顯仁宮。南接皂澗,北跨洛濱。起發大江以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俱令送納洛陽。又求海內麗花佳卉,珍禽怪獸,以實苑囿之中。自長安以至江都,離宮四十餘所。乃遣黃門侍郎王弘徑往江南,造竜船數萬艘,以備遊幸之用。又開永濟之渠,南達黃河,北通涿郡。又穿江南之河,起自京口,直至余杭,八百餘裏。置洛口倉於鞏城,周圍二十裏,內穿三千窖。置興洛倉於洛陽北城,周圍十裏,內穿三百窖,每窖內可容粟八百石。又築西苑,周圍二百裏。其內為海,周圍十裏,造成方丈、蓬萊諸山,高百餘尺,無數臺觀宮殿,羅列其上。外有竜鱗渠,旋流之水,註於海內。渠畔建造一十六院,首尾相接,每一院以四品女官主之。堂殿樓觀,刻竜鳳之像,繪五彩之紋,極其華麗。旁築禦道,栽植鬆柏雜樹。至於秋鼕凋落之時,則剪彩為花,綴於枝條之上,常如春景。又於沼內剪彩為荷,帝每遊幸,即去水而布之。時十六院之妃,爭以餚饌美麗相高,以媚於帝。每於月夜,放宮女數千騎,遊於西苑,作清夜遊麯,令宮女善歌舞者,於馬上奏之。自是之後,或遊於渠,或玩於苑,俱以女樂相隨,荒淫宴樂,無時休息。凡有所欲,不計其費,務令如意。日與美女沉醉於顯仁宮內,笙歌盈耳,聲聞數裏之外。如此心猶不足,欲事遠遊。是時蕭皇后者,揚州之妓女也。先事太子勇為妻,後帝殺太子,取立為皇后。後極有美色,甚得帝所寵愛。一日奏曰:“陛下此樂,不足為奇。欲窮耳目之觀,必往揚州可矣。”帝曰:“汝乃女流,居深宮內室,何以識其景乎?”後曰:“妾乃生長於彼,何所不識。雖未能遍覽,亦每聽聞是天下最樂之地,名賢隱跡之鄉。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如長春之景,南北往來之人,無不停驂瞻仰。今江都又有離宮,遊玩於彼,豈不美乎?”帝聞奏大喜,即下詔,準備車駕前行。是時,群臣聞帝欲遠遊,無不驚駭。次日會朝,忽有一臣,峨冠博帶,皓首濃眉,進朝上諫。衆視之,乃京兆萬年人也,姓高名炯,字昭玄,官封尚書僕射之職。敬具諫表呈上,帝於禦案覽之。表曰:
臣聞自古人君以政治為先,聲色為戒。奢者禍之基,淫者禍之本。昔周穆巡遊而有膠舟之失;始皇遠行遂致沙丘之亡。今陛下不務修德,外縱強越,內興土木,殫費財力,資益寇仇,大為不可。處於瑤室瓊宮,宴樂至矣,尚猶不足,而欲遠遊乎?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況以萬乘之尊,纍欲輕出,倘有敵人乘虛而入,內生不測,陛下將安所適?乞以二君為戒,罷巡遊,遠讒佞,黜美人,理國政,則社稷生民無疆之福。臣今披肝露膽,伏惟聖德,照臣愚悃,萬死不辭。
帝覽罷,勃然怒曰:“今承平之世,朕仿古為治,籌策已定,汝何出逆耳之言,以忤朕意耶?”言未絶,衹見內史捨人虞世基出奏曰:“僕射所奏非矣,陛下聖鑒不錯。古者天子有巡狩之理,諸侯有述職之事。譬之田捨翁,多收十斛麥,即自朝歌暮唱,東樂西遊,何況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乎!且人生如白駒過隙,與百姓同樂,有何不可?昔穆王、始皇之遊,皆因用人不當,朝廷之上,朽木為官,以致貽禍。今則四海升平,兵強國富,監國之嚴,護衛之謹,雖有萬裏之行,有何虞哉?”帝曰:“卿所見甚明,大合道理。高炯之表,情實違忤,本欲加誅,係是先朝老臣,權罷其職,免為庶人。”遂命越王侗、與光祿大夫段達、大府卿元文都、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等總留後事。帝作詩留別宮人曰:“我夢江都好,徵遼亦偶然。”於是遂發文官武將五百餘人,帶領雄兵二十五萬離了顯仁宮,安排香車寶馬,玉輅神駒,徑望江都進發。但見船騎並往,水陸雙行。帝坐竜舟之上,其舟樓閣殿甍宮院之式,一如長安所造。內藏宮娥彩女,鼓樂駢闐;更雜以百戲,歌舞於前。隨行大小之船五百餘衹,首尾相接三百餘裏。兩岸輓船之夫八萬餘人。夜則秉燭,照耀如同白日。騎兵輔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劍戟森嚴。所過州縣,官吏於五百裏內皆令供獻酒食,以饗軍士。麗泉有詩云:
大業之年九十秋,長驅百萬離神州。
衹因昏主江都樂,致使英雄血淚流。
總批:煬帝以逆謀而坐承大統,已不可君臨天下;況奢縱不已,又欲車駕遠遊,以窮耳目之觀。雖有高僕射之正諫,其如虞世基之從諛何也?亡道若此,而能保其不身弒國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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