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家类 習禪錄影   》 一九七五年: 事前講話      南懷瑾 Na Huaijin

南懷瑾老師主持禪七記錄
一九七五年: 事前講話 南師懷瑾禪七講錄匯編 時間:一九七五年一月二十七日至二月二日農歷歲次甲寅十二月十六日至二十二日 地點:臺灣省高雄 記錄:古記 事前講話--元月二十六日(農歷十二月十五日)晚間 玩馬戲之喻 諸位,我現在先報告這次“禪七月籌備經過。這次的禪七可以說是非常的偶然,也可以說是非常的不偶然。過去有很多次的禪七都在北部---臺北、北投這一帶舉行。以前在大陸上,則有很大的規模。在此不說了。 我們最近發現沒有辦法打禪七(打是虛字)。因為沒有場地,所以,衹好馬馬虎虎,大傢湊合攏來打坐。往年都是在農歷正月初二到初八,七天。 今年,有位劉居士跟我講了好幾次,要發動打七。一方面是她自己曾經參加過禪七,承受到佛法的利益。另一方面,她有個動機想為大傢,就好像自己吃了好吃的東西,也希望人傢嘗嘗。第三個原因是為了她的一位朋友陶小姐。所以她要求我打七。她前後講了許多次,我始終不贊成。第一個是因為沒有場地。第二個是所謂打七,就是我在玩馬戲(各位七天以後或許可以看出來)。我就是馬戲團的猴子。而且是在賣命,七天下來,精疲力竭。每年打七完後,我都要疲病一場。這種事情不幹了,老了,不玩這條命了,也不想演馬戲了。 去年十月,我到這裏來演講,發現大悲殿裏還可以用來打七。回去以後,就跟青年同學偶然漏了這個消息。劉居士就抓住這個話。可惜大悲殿在高雄,若在臺北就好辦了。高雄那麽遠,誰去啊?而且,大悲殿是個大道場,給我們打七---那要“關門閉戶掩柴扉”啦!我說那不能辦。她說衹要您答應,和尚那裏我們會磕頭求他。後來,她天天逼我,我被她逼得沒有辦法,就說:“好嘛!你去辦嘛!”她走了以後,我告訴年輕的同學們:“她好羅唆!把她打發算了,騙她一下。”結果,她不受騙。後來,找到了和尚。和尚大慈悲,滿口答應。而且說:“最好了,你們到這裏來,要怎麽辦,就怎麽辦”。這麽一來,我推不掉了。自己搞了一個圈自己套上。所以,就搞成了這一次的打七。 起初我就講,絶對不準漏消息。一漏消息,在臺北要參加的,幾百人也有的。如果你們山上再一漏消息,幾百個人看一個猴子在玩,這個受不了。原來預定在臺北最多三十個人。結果,封鎖消息,也有五十多個人。這次,和尚也幫上忙了,也沒有透露消息。最後湊合起來,一共一百多人。 在表面上看起來我是嘻嘻哈哈的。其實,我的心情非常沉重。為什麽沉重呢?在這七天當中,不像普通的學校,也不像一般的訓練。諸位的身心性命---生理的健康,心理的平安與寧靜,甚至於希望在這七天中有所成就,每一個小動作,每一個生活上或身體上的小病痛,我都要挑起責任。當然,並不是諸位要我挑,而是負責打七的主持人的責任所在。所以,過去我打七就像帶部隊一樣,和大傢睡在一起。而且,我半夜還要起來,看看每個人睡得好不好,若有什麽不舒服的,馬上作準備。 所以,這次的因緣,發動者是劉居士,成全者則是和尚。和尚的確大慈大悲。尤其今天到這裏一看,我早就想到了,這的確給他們找麻煩。今天看到你們諸位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已經忙了好幾天了。到現在為止,可以說已經忙出了一點頭緒來。以上所講的是事務性的報告。 我們這次參加打七的,半數是出傢人,半數是在傢人。在傢人的年齡從十幾歲開始,現在我還不確定,可能從十三四歲開始(還有兩位小朋友要來,可能是來玩玩的)。一直到七十幾歲,男女都有。就教育程度而言,從小學一直到博士、當大學教授的都有。職業,黨、政、軍、經、士、農、工、商各界和外國學人等。還有出傢的同學們。你們所填的資料表,我都看過了。在我看來。你們的身體都不太健康,至少比我差。雖然我的年紀比你們大,可是還比你們健康。要如何使你們的身體健康,也是包括在這次打七的目標以內。那麽,在年齡、職業、教育程度差別這麽大的情況下,與歷年打七的方法又要不同了,又要變了。我的方法是沒有一定的。號稱為禪宗的打七,你們不要上了我的當。我纔沒有禪呢!騙諸位來玩玩,耍七天把戲給你們看看,這是有的。若說一定有什麽道,我自己都不知道“道”在哪裏。不過呢!至少可以幫助諸位嚮“道”這個路上去找。 打的什麽 那麽,所謂的“打七”是什麽意思呢?“打七”這個名詞,打是土話,沒有意思。打七就是七天用功。我們講慣了,就叫“打七”。好像打坐,有很多人跟我講最近“打”得很好。明明是坐得很好,硬是要講“打”得很好,不知道是打誰?這個“打”是虛字,但是一般人喜歡用虛字,就說“打”得很好。後來,我就把“打”和“坐”分開了。有些人愛打牌又學打坐,我就問:“你打得好?還是坐得好?”打是打牌,坐是打坐。你千萬不要說打得很好,我還以為你在打牌呢!打七就是拿七天來用功做功夫,號稱“剋期取證”。打七就是剋期取證。釋迦牟尼佛當年在菩提樹下,發誓若在七天之內不成道,不離此座。不成道的話,坐死算了。打七就是效法本師釋迦牟尼佛的這種精神。並不是來這裏好玩的,不是來這裏吃幾個素包,吃幾餐素菜的。在山下葷菜吃多了,哎呀!素菜很好吃,多吃幾碗飯。那不是打七,那是“大吃”也。 那麽,後來禪宗在什麽時候興起“打七”的呢?在中國唐、宋以後,禪宗流行。在禪宗的叢林制度下設有供修行的禪堂,大的禪堂比這個大悲殿還要大,可以容納幾百人;小的很小。經過幾十年打坐參禪,還不能悟道。因此,每年到了鼕天最冷的時候,發動“打七”。在七天裏,晝夜不停的用功,捨身行道,非要找出一個東西來不可,這是禪宗打七的開始。 所以,打七是非常嚴肅、非常嚴重的事,並不是好玩的。而我們今天的打七呢?有些人對於佛法半個鐘頭都沒有學過。打坐呢?半個鐘頭都沒有坐過。打牌倒是有經驗,打是打過,坐是沒有坐過的。而我們今天要舉行“打七”,你看怎麽辦? 過去在大陸上打七,禪堂的建築是古式的,進去以後,使人的心理很安定,但是空氣不流通。一到了打七的時候,叢林裏所有的修行人都來參加。為了加緊用功,一天吃六七餐。這時候,不“過午不食”了。儘管吃,三餐之外,還有點心。吃了好用功。有些外面來的雲水僧聽到打七,趕緊擠進來。進來幹什麽?一天有七頓吃的,包子、饅頭、面。吃得打坐的時候,上面呃--打嗝,下面嘟--放屁,哎呀!那個禪堂坐了一兩百個人,上打嗝下放屁,那真是“五味俱全”(哄堂大笑),腿痛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動。到處都有拿着香板的監香,隨時走動。雖然不正式打你,也碰你一下。那真受不了。後來我不叫它打七,吃它“打氣”,氣死了的。老和尚拿着香板到處轉,七天裏難得跟你講些什麽。我這個打七,明天你們就知道了,我是在賣命的。禪堂裏的老和尚難得出來給你開示一下。他老人傢高興,晚上出來坐在上面。“這個法門啊--誰是我啊--羚羊挂角無蹤跡,一任東風滿太虛。下座!”這就叫開示。我說這是打七嗎?這是氣死人的。這種教育會教育出人來,我不信。行香的時候,目不斜視,儘管走路,好幾枝香板一起打下來,哆--站住。那個聲音又不好聽。哦!你當心哦!明天我那個香板拿在手裏,你會害怕的哦!我絶不在地上拖一下,幹什麽嘛!沒有用。我是香板硬是打下來的哦!說不定就打在你們身上,不是有意打你的,這是說笑話。這是我當年看到的打七,我說這不是糟蹋人嗎!後來,我就瞭解了打七的這個法門太好了,七天下來,無論什麽人,多少總有點成就,有點心得。如果這樣的教育學教育不出人來,那還像話!不過,方法的確要改。尤其房子的建築要改。像我們的大悲殿,上面的窗子一打開,你們再打嗝放屁,我也不怕了。但是,你們要註意哦!大悲殿裏有一萬尊菩薩,有時候要客氣一點啊!實在忍不住,菩薩慈悲絶不責怪,這個東西沒有辦法,這是生理問題,千萬不要像學道傢的人,連屁都不敢放,怕放了屁,會把元氣漏了(哄堂大笑)。有一個學密宗的,硬是忍着不放屁,搞得面黃肌瘦。我說這不得了啊!這是大便中毒啊!瓦斯中毒啊!這是不可以的。我們的打七也是禪宗的打七,精神和原則與古老的是絶對的一樣。方法不同,方法隨時在變,我幾乎沒有一次打七不是因對對象而變的。這次要怎麽變,我現在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等到明天,香板一拿到手上的時候,衹好求菩薩幫忙,菩薩叫我怎麽辦,我就怎麽辦。我現在心中真的沒有主張要怎麽辦,沒有妄心去想,這完全是要由真心流露出來。 自從禪宗的打七興起以後,中國各地的佛教都興起了打七,念佛的打念佛七,念觀世音菩薩的叫作觀音七,什麽七什麽七,七七八八的,多得不得了。這些都是由禪七來的。禪七的精神是如此。所以諸位由各方面來的不同,有些是我的朋友,是我哄他來,引誘他來的。事實上,不是引誘他,而是為他好,如此人生一輩子,如何求得安身立命之處。功名富貴一切世間法都是靠不住的。這句話諸位年輕人說不定講得比我好。但是,說老實話,你們還不曉得世間法真正靠不住,自己沒有在裏面打過滾。像我們是滾過來的,世間法真是沒有道理,不學佛也空掉了。那麽,在這一百多個人中間,有些是來試試看的,有些年輕人聽到禪,是來玩玩的。甚至於有的學佛學了幾十年的。問我說沒有參過禪,沒有參過話頭,怎麽辦?哦!禪宗一定要參話頭不可?莫名其妙!都是不懂。這一次的打七是禪宗的打七,但是不一定是參禪參話頭。為什麽呢?不管你是念佛也好,參禪也好,衹有一個目標,就是自己如何見性,自己如何成佛。 諸位今天到這裏來參加禪七,在這七天之中,一定要萬緣放下,而且要拿出一種精神來, 有受騙的精神。我先告訴大傢,我是個大騙子。“這個傢夥到底騙些什麽東西?老子偏要摸個清楚。”要有這種精神。在這七天裏,衹有我對,沒有你對。衹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禪堂裏不準抽煙。在禪堂裏,我說你要怎麽樣,你就得怎麽樣。所以,我要求各位,要以上當的精神來準備受騙。人生一輩子哪裏不受騙?你上了當,自己都不知道。現在我告訴你,我是個大騙子,希望你瞪起眼睛來受我七天騙。這是好漢纔做得到。你要有本事肯受七天騙纔行。 這是什麽道理呢?佛經上有這麽個故事。有個大居士學佛很誠心,自己想成道,就常年在傢裏供養了三個法師。有兩個是真得道的羅漢,天天給這傢人講經說法。有一個是騙飯吃的。因為三個都是出傢的,,另外兩個朋友看他蠻可憐,所以帶他出來。這個就在那裏混,混碗飯吃。有一天,這兩個羅漢故意開他一個玩笑,不是故意要害他的。就說我們兩個走半個月再回來,看他怎麽辦?居士傢中天天晚上有師父替他們講佛法,已經好久沒有聽了,看他又沒有走,就請他來講。他也沒有辦法,都是供養的法師嘛!沒有辦法,衹好上座。一傢人就跪在下面等。好久好久,他在上面被逼得沒有辦法,他就叫“苦啊!苦啊!”他是講不出來的苦。下面人一聽,這個師父纔講得好,簡單地告訴我們人生苦啊!苦啊!這個師父真講得好。再等,這個師父可能還有好東西。他看看下面都不動,又叫“哎呀!真苦啊!我的天啊!苦啊!”大傢給他叫了幾聲苦,可真悟道了。悟道以後,有了法眼,一看,哎呀!原來這個師父還“莫宰羊”(不知道--閩南語)呢!他還是個混飯的凡夫呢!我就是那一個人,你們衹聽我叫苦,在聽我叫的中間悟進去,大傢都有好處。我的確沒有道。我也是跟着大傢到山上來,騙頓素菜吃吃。(衆笑) 所以,諸位既然來到山上,在這七天以內,無論如何一定要萬緣放下,天下沒有丟不開的事。我傢裏纔丟不開呢!我衹有兩個小孩在傢,傢裏沒有人照應。我那個小孩還想跟我來,我說不可以,你要幫姊姊看傢。我也丟不開,我也有很多事。我都捨命陪君子,丟開來陪你們玩,有什麽丟不開呢?假如昨天死了,看你丟得開丟不開?天下沒有丟不開的事。要拿出這種精神來。不要以為是來參加我南某人的打七,換句話說,要我耍七天寶給你們看呢!這是諸位要註意的。 至於作息的時間,請林居士為各位報告。等一下報告,現在時間還沒到。 在生活起居方面,給大傢分了組。每一組有一位稍微有過經驗,曾經參加過打七的人,為各位服務。所謂服務者,就是人多了,我照顧不過來,現在有一百多個人,我又沒有三頭六臂,所以衹好分發出去,請他們照顧你們。若有小問題,可以找他們。大問題可以來找我。至於分組的情形,事務性的,等一下再報告。 在這七天中用功的方法,明天早晨再慢慢帶領大傢,不管諸位是學淨土的也好,學密宗的也好,學禪的也好,我嚮來都是帶領大傢老老實實的用功,如何打破自己生來死去之疑,如何找到自己身心性命之根本所在,拿禪宗的術語叫“明心見性”。能不能明心見性,那要看你們諸位了。我衹是在上面叫“苦啊!苦啊!”的法師而已。 另外在每堂坐三十分鐘以後,有所謂“行香”。也就是經典所說的“經行”。行香的時候,大傢下來繞着這個大殿走,邁開大步走,兩手甩開,眼睛看着前面。在行走中間,我會打香板,“啪”的一聲。現在我先打給你們看。否則,明天你們嚇住了,那我怎麽辦?“啪!”就是這樣,聽到了吧!你看!我打還會跳起來,又跳回我手裏來。聽到了香板響以後,你們就停在那裏,站着。這些話先嚮諸位交代,香板也給諸位看過一下,香板是不會打人的,放心吧!現在,大傢可以回房休息了。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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