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宋子京筆記   》 宋子京筆記      宋祁 Song Qi

宋子京笔记
宋祁(998-1061年),字子京,安州安陸(今屬湖北)人。天聖(1023-1032年)初進士,官至工部尚書、翰林學士承旨。謚景文。其傳《宋史》附宋庠後。與兄庠同舉進士,俱以文學名擅天下,世稱“二宋”。與歐陽修等人合修《新唐書》。原有集,已散佚。 《宋子京筆記》二捲(《四庫全書》作三捲),亦稱《宋景文筆記》、《宋景公筆錄》,《郡齋讀書志》、《宋史·藝文志》著錄於子類小說傢類。《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於子部雜傢類。《四庫全書》收於子部雜傢類。 書中多釋俗考古,所論先秦兩漢史事文章者甚多,論詩文字很少,又重用字造語。論及“文章必自名一傢”,忌隨人後,尚為可齲 哈哈兒據文淵閣本《四庫全書》電子版點校製作,書中非詩話部分亦全部保留,以窺本書全貌,因詩話條目極少,不再另行標示。點校中錯誤在所難免,僅供參考。
宋子京筆記 《欽定四庫全書》子部十《宋景文筆記》雜傢類三雜說之屬提要 臣等謹案:《宋景文筆記》三捲,宋宋祁撰。祁字子京,安州安陸人。後徙開封之雍邱,與兄庠同舉天聖初進士,官至工部尚書、翰林學士承旨,謚景文。事跡具《宋史》本傳。其書上捲曰《釋俗》;中捲曰《考古》,皆正名物音訓,禆於小學者為多,亦間及文章史事。下捲曰《雜記》,則欲為子書,造語奇雋,多似焦贛《易林》、譚峭《化書》,而終以《庭戒》、《沼戒》、《左志》、《右銘》。未審為平日預作,為其後人附入也。末有寶慶二年上虞李衎跋,稱其可疑者七事:如以骨朵為胍肫,不知朵為字之訛;以鮑照作昭為誤,而不知唐避武後之諱;以牛耕始漢趙過,而不知冉耕字伯牛,古犁字文亦從牛;以栘為開,而反雜說之屬臣合,而不知為鬱李;以臣瓚為於瓚,而不知酈道元《水經註》稱薛瓚以樸無樸音,而祁所預修之《集韻》實有蒲候、匹角二切;以卯本柳字,而不知實古卿字。所摭多中其失。然大致考據精確,非他說部遊談者比。其中如論漢高祖呂後一條,後蘇洵《高祖論》全本之。又如蕭該《漢書音義》為顔師古所未見者,亦賴此書存其略。晁公武《讀書志》稱是書每章冠以公曰字,不知何人所編此本無之,或傳刻者所削。《通考》引《中興藝文志》以是書為紹聖中宋肇次其祖庠之語,與公武說異。馬端臨謂二筆錄捲數相同,祁、庠又兄弟,不能定為一書二書。今考書中稱引莒公不一,莒公即庠,則此錄為祁明矣。或肇所編又別一書,亦名《筆錄》耳。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校官臣陸費墀 宋景文筆記捲上 釋俗 近世授觀察使者不帶金魚袋。初,名臣錢若水拜觀察使,佩魚自若,人皆疑而問之。若水倦於酬辯,錄唐故事一番在袖中,人問者,輒示之。 宦者宮人言,正月與上諱同音,故共易為初月。王珪為修《起居註》,頗熟其聞,因上言秦始皇帝名政,改正音政月為端月,以正音政為正音徵,令乞廢正、徵音一字不用。遂下兩製議,兩製共是,其請表去其字。曾公亮疑而問予,予曰:不宜廢,且月外尚有《射正詩》曰:“不出正兮。”不止正月矣。曾寤,密語相府,罷之。 國朝有骨朵子,直衛士之親近者。予嘗修日曆,曾究其義,關中人謂腹大者為胍肫,上孤下都,俗因謂杖頭大者亦為胍肫。後訛為骨朵,朵從平聲。然朵難得音,今為軍額固不可改矣。 予昔領門下省,會天子排正仗,吏供洞案者設於前殿兩螭首間,案上設燎香爐,修註官夾案立。予詰吏何名洞?吏辭不知。予思之通,朱漆為案,故名曰洞耳,丞相公序謂然。唐人鄭𠔌嘗用之。 宣獻宋公著《鹵簿記》,至槊不能得其始。遍問諸儒,無知者。予後十餘年,方得其義,雲江左有瓝槊,以首大如瓝,故云。一作犦 陶𠔌本唐彥謙後,石晉時避帝諱,改曰陶。後納唐氏為婿,亦可怪。 古人寫書盡用黃紙,故謂之黃捲。顔之推曰:“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雌黃與紙色類,故用之以滅誤。今人用白紙,而好事者多用雌黃滅誤,殊不相類。道、佛二傢寫書,猶用黃紙。《齊民要術》有治雌黃法,或曰古人何須用黃紙曰蘖,染之可用闢蟫。今臺傢詔勅用黃,故私傢避不敢用。 孫炎作反切,語本出於俚俗常言,尚數百種。故謂“就”為“鯽溜”,凡人不慧者即曰“不鯽溜”,謂“團”曰“突欒”,謂“精”曰“鯽令”,謂“孔”曰“窟籠”,不可勝舉。而唐盧仝詩云:“不鯽溜鈍漢。”國朝林逋詩云:“團欒空繞百千回。”是不曉俚人反語。逋雖變“突”為“團”,亦其謬也。 碑者施於墓則下棺,施於廟則係牲,古人因刻文其上。今佛寺揭大石鏤文,士大夫皆題曰碑銘何耶?吾所未曉。 樂石有磬,今浮屠持銅鉢亦名磬。世人不識樂石,而儒者往往不曉磬折義,故不獨不識磬,又不能知鉢。搗辛物作虀,南方喜之,所謂“金虀”“玉膾”者。古說虀臼曰“受辛”,是臼中受辛物搗之。 南方之人謂水皆曰“江”,北方之人謂水皆曰“河”,隨方言之便而淮濟之名不顯。司馬遷作《河渠書》,並四瀆言之;《子虛賦》曰:“下屬江河。”事已相亂,後人宜不能分別言之也。 莒公言:“河陽出王鮪。”即今黃魚也,形如豕口,與目俱在腹下,每春二月出於石穴,逆河而上,人乃取之。其腥不可近,官以為鮓,獻禦,其味甚美,然有毒,所謂王鮪岫居者。 蜀人謂老為皤音波,勸皤皤黃發”義。後有蠻王小皤作亂,今國史乃作小波,非是。 蜀人見物驚異,輒曰“噫嘻嚱”,李白作《蜀道難》,因用之。汾、晉之間,尊者呼左右曰“咄”,左右必曰“喏”,而司空圖作《休休亭記》又用之。修書學士劉義叟為予言:《晉書》言“咄嗟”而辦非是,宜言“咄喏”而辦。然“咄嗟”,前代人文章中多用之,或自有義。 今造屋勢有麯折者謂之“庯峻”,齊、魏間,以人有儀矩可喜者謂之“庯峭”,蓋“庯峻”也《集韻》曰:“庯庩屋不平也”,庯,奔模切;庩,同都切。儒者讀書多隨俗呼,不從本音,或終身不悟者。凡讀廷音定皆作廷音亭,故廷中、廷爭柏者、鬼之廷遊神之廷皆作庭;假音嫁藉之假皆作假音賈;朝請音纔姓切皆作請屈請之請;爛脫音奪皆作脫;太守音狩作守;周身之防去聲為防;廷尉評去聲為評;中興去聲為中興。若此甚衆。 莒公嘗言:山東曰“朝陽”,山西曰“夕陽”。故《詩》曰:“度其夕陽。”又曰:“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指山之處耳。後人便用夕陽為斜日,誤矣。予見劉琨詩“夕陽忽西流”,然古人亦誤用久矣夫。 餘見今人為學不及古人之有根本,每亦自愧。嘗讀《祭式》,其中有任器字註曰“未詳”,且任器乃檐荷之具,雜見子史,何雲未詳? 古今語無雅俗,惟世之罕道者似雅,如古以大為大音如舟柂之柂,則言大雅、大夫、大閱、大舉類,不及今人言大徒帶反之雅;古以車音居為車唱遮反,漢以來乃言車居,俗語則曰車唱遮反,則今語為雅。 今公私文書以勅音賚為敕吏,既書畫有體,不復能改。《春秋》說以人十四心為德,《詩》說以二在天下為酉,《漢書》以貨泉為白水真人,《新論》以金昆為銀,《國志》以天上有口為吳,《晉書》以黃頭小人為恭,《宋書》以召力為劭。 古無正字,多假藉。以中為仲,以說為帨,以召為邵,以閒為閑。後人以亂旁為舌,揖下無耳,黿鼉從龜,奪奮從雀,席中從帶,惡上安西,鼓外設皮,鑿頭生毀,離則配禹,壑乃施溪,巫混經旁,臯分澤外,獵化為獦音葛獸名,業左益土,靈底著器,其何法哉。 餘友楊備得古文《尚書》釋文,讀之大喜。於是書訊刺字皆用古文,僚友不之識,指為怪人。 餘少為學本無師友,傢苦貧,無書,習作詩賦,未始在志立名於當世也,願計粟米養親紹傢閥耳。年二十四而以文投故宰相夏公,公奇之,以為必取甲科,吾亦不知果是歟。天聖甲子從鄉貢試禮部,故竜圖學士劉公嘆所試辭賦,大稱之。朝以為諸生冠,吾始重自淬礪力於學,模寫有名士文章,諸儒頗稱以為是。年過五十被詔作《唐書》,精思十餘年,盡見前世諸著,乃悟文章之難也。雖悟於心,又求之古人,始得其厓略,因取視五十以前所為文,赧然汗下。知未嘗得作者藩籬,而所效皆糟粕芻狗矣一作耳。夫文章必自名一傢,然後可以傳不朽。若體規畫圓,準方作矩,終為人之臣僕,古人譏屋下作屋,信然。陸機曰:“謝朝華於已披,啓夕秀於未振。”韓愈曰:“惟陳言之務去。”此乃為文之要。五經皆不同體,孔子沒後,百傢奮興,類不相沿,是前人皆得此旨。嗚呼,吾亦悟之晚矣。雖然,若天假吾年,猶冀老而成雲。 莒公嘗言:王沂公所試《有教無類》、《有物混成賦》二篇,在生平論著絶出,有若神助雲。楊億大年亦云,自古文章立名不必多,如王君二賦一生衣之食之不能荊 李淑之文自高一代,然最愛劉禹錫文章,以為唐稱“柳劉”,劉宜在柳柳州之上。淑所著論多類之,末年尤奧澀,人讀之至有不能曉者。 柳州為文,或取前人陳語用之,不及韓吏部卓然不朽,不丐於古而語一出諸己。劉夢得巧於用事,故韓柳不加目品焉。 晏相國,今世之工為詩者也。末年見編集者乃過萬篇,唐人已來所未有。然相國不自貴重其文,凡門下客及官屬解聲韻者,悉與酬唱。 上即位天聖初元以來,縉紳間為詩者益少,惟故丞相晏公殊、錢公惟演、翰林劉公筠數人而已。至丞相王公曙、參知政事宋公綬、翰林學士李公淑,文章外亦作詩,而不專也。其後石延年、蘇舜欽、梅堯臣,皆自謂好為詩,不能自名矣。 餘於為文似蘧瑗,瑗年五十知四十九年非,餘年六十始知五十九年非,其庶纔至於道乎?天稟餘纔,纔及中人,中人之流,未能名一世。然自力於當時,則綽綽矣。 每見舊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燒棄。梅堯叟喜曰:“公之文進矣。”僕之為詩亦然。 文有屬對平側用事者,供公傢一時宣讀施行以便快然。久之,不可施於史傳。餘修《唐書》,未嘗得唐人一詔一令可載於傳者,唯捨對偶之文,近高古乃可著於篇。大抵史近古,對偶宜今,以對偶之文入史策,如粉黛飾壯士,笙匏佐鼙鼓,非所施雲。 莒公常言:宋宣獻公作《西太乙宮碑》,文之極摰者也。晏丞相嘗問曾明仲雲:“劉禹錫詩有‘瀼西春水縠紋生’,生字作何意?”明仲曰:“作生育之生。”丞相曰:“非也,作生熟之生,語乃劍”《莊子》曰:“生熟不進於前。”王建詩曰:“自別城中禮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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