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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軌
武則天 Wu Zetian
上元二年(675)三月,女皇武則天引文學之士著作郎元萬頃、左史劉禕之等人,修撰此書,作為臣僚藉鑒之書。此書210篇,以儒傢傳統道德觀念為基礎,論述為臣者正心、誠意、愛國、忠君之道,作為臣僚的座右銘與士人貢舉習業的讀本,永遠維持封建統治地位。原書久佚,現有《粵雅堂叢書》本,據曰本《佚存叢書》本刊行。
武則天624~705),唐高宗李治皇后,後為周則天皇帝,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並州文水(今山西文水東)人。武則天14歲時,唐太宗李世民召入宮為才人。太宗死後,則天入感業寺為尼。唐高宗即位,復召入宮,拜昭儀,進號宸妃,與王皇后、蕭淑妃爭寵,互相讒毀。永徽六年(655)高宗立武氏為皇后。王皇后被廢不久,即與蕭淑妃同被則天害死。則天素多智計,兼涉文史,自顯慶末年起,乘高宗體弱多病之機,遂專國柄,威勢曰重。上元元年(674),高宗稱“天皇”,武後稱“天後”,宮中稱為“二聖”。弘道元年(683)高宗去世,中宗李顯即位,則天臨朝稱製。嗣聖元年(684)二月,則天廢中宗為廬陵王,立睿宗李旦,繼續臨朝稱製。則天於天授元年(690)稱帝,國號周。廢睿宗為皇嗣,改東都洛陽為神都。
武則天在奪取政權的過程中大肆翦除異己,打擊政敵,並濫殺一些被她懷疑的大臣。唐初的元老重臣如長孫無忌、褚遂良、於志寧、裴炎及程務挺等人,少數被貶逐,多數遭誅殺;李氏皇室及宗室諸王相繼殺戮殆盡。武則天以女主的身份號令天下,執政前又無自己的心腹,執政後多疑臣民不忠於己,遂任用索元禮、周興及來俊臣等酷吏,廣事羅織,嚴酷逼供,奬勵告密,雖然消滅了一些政敵,但也濫殺無辜。到武周政權正式建立以後,鬥爭趨嚮緩和,此風纔有所收斂。武則天為擡高武氏一族及寵臣李義府等人的社會地位,抑製舊門閥士族及李唐皇族,改《貞觀氏族志》為《姓氏錄》,把武傢列入第一等,並規定凡五品以上官員皆入於譜。為了培植自己的政治力量,擴大其政權的社會基礎,她舉行殿試,創武舉、自舉、試官等製,員外置官,破格用人。這樣做雖然選拔了一批才能之士,但也不免使官員倍增,流於冗濫。
高宗在位時,武則天曾上疏建言12事,其中有勸農桑、薄賦斂、息幹戈、禁淫巧、省力役等進步的主張,高宗皆略施行之。在武則天執政的半個世紀中,由於隋末農民起義的作用及唐太宗貞觀之治奠定的基礎,也由於武則天沉重打擊了舊士族和大貴族、大官僚集團,執行了一些具有進步性的政策,所以社會經濟呈現出發展的趨勢。武周政權建立後,她感到整個西域過於闊遠,不易管轄,遂於長安二年(702)把天山以北地區從安西都護府劃出來,另置北庭都護府,治庭州(今新疆吉木薩爾北破城子)。安西四鎮(即碎葉、龜茲、於闐、疏勒)自垂拱二年(686)起為吐蕃所占。武則天不甘心失土,乃於長壽元年(692)遣王孝傑等大破吐蕃,恢復了四鎮。武則天還非常重視著述,召學士先後撰成《玄覽》、《古今內範》、《青宮紀要》、《少陽政範》、《維城典訓》、《紫樞要錄》、《鳳樓新誡》、《孝子傳》、《列女傳》、《內範要略》、《樂書要錄》、《百寮新誡》、《兆人本業》、《臣軌》等書。她另有《垂拱集》、《金輪集》等著述。
但武則天也有不少消極的行為。她信圖、崇佛教、建寺院、築明堂、造天樞、鑄九鼎,浪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打擊政敵的過程中也不免濫殺無辜。官吏大增也必然加重了農民的負擔,在她統治時期儘管社會經濟有所上升,但逃戶問題已經曰益嚴重,府兵製開始走嚮破壞。武則天重用武氏宗室武承嗣、武三思、武攸緒及武攸寧等人,並大封武氏宗人為王。大臣吉頊等人深以嗣君之選為慮,武則天也感到作為女子,死後衹能入李傢宗廟享子孫祭祀,所以接受臣下建議,於聖歷元年(698)迎還廬陵王李顯,復立為太子。武氏晚年寵愛男妾張昌宗、張易之兄弟,二人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神竜元年(705)正月,張柬之、桓彥範、崔玄、敬暉等人聯合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發動政變,誅殺二張,逼則天退位,迎中宗復位。中宗上尊號為則天大聖帝,後人因稱她為“武則天”。同年十一月去世。
臣軌
序
蓋聞惟天著象,庶品同於照臨;惟地含章,群生等於亭育。朕以庸昧,忝位坤元。思齊厚載之仁,式馨普覃之惠。乃中乃外,思養之志靡殊;惟子惟臣,慈誘之情無隔。(靡,無也。聖心無私,故視之若一也。)常願甫殫微懇,上翊紫機,爰須衆僚,聿匡玄化。伏以天皇,明逾則哲,志切旁求。(《書》曰:“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又曰:“旁求俊彥,啓迪後人。”)簪裾總川嶽之靈;珩珮聚星辰之秀。(簪裾、珩珮所以別貴賤也。左思《蜀都賦》曰:“近則江漢炳靈,代載其英,蔚若相如忄爵,若君王。”《毛詩》曰:“嵩高惟嶽,峻極於天。惟嶽降神,生甫及申。”《春秋佐助期》曰:“漢將蕭何,昴精生於豐,通於制度也。”)群英莅職,衆彥分司。(莅,臨也。《文子》曰:“知過萬人謂之英。”孔安國《尚書傳》曰:“美德曰彥。”)足以廣扇淳風,長隆寶祚。(《易》曰:“聖人之大寶曰位。”)但母之於子,慈愛特深。雖復已積忠良,猶且思垂勸勵。(《書》曰:“鹹懷忠良。”)昔文伯既達,仍加喻軸之言;(《列女傳》曰:文伯相魯,敬薑謂之曰:“吾語汝,理國之要,盡在經耳。夫服重任行遠,道正直而固者,軸也。軸可以為相。”文伯再拜,受教矣。)孟軻已賢,更益斷機之誨。(《列女傳》曰:孟子之少也,既學而歸。孟母方織,問學所至矣。孟子曰:“自若也。”孟母以刀斷其織。孟子懼而問其故。旦夕勤學不息,師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良以情隆撫字,心欲助成。痹賄,太子及王已撰修身之訓,群公列闢未敷忠告之規。(《論語》曰:“忠告以善道之。”)近以暇辰,遊心策府,(《穆天子傳》曰:“觀先王之策府。”)聊因煒管,用寫虛襟。(襟,心也。《毛詩》曰:“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悅懌女美。”)故綴敘所聞,以為《臣軌》一部。想周朝之十亂,爰著十章;(《論語》曰:“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鄭玄曰:“亂,治也。武王言我有治政事者十人。謂文母、周公、召公、太公、畢公、榮公、太顛、閎夭、散宜生、南宮括也。”)思殷室之兩臣,分為兩捲。(謂伊尹、傅說也。)所以發揮言行,鎔範身心。(《易》曰:“六爻發揮,旁通情也。 ”)為事上之軌模,作臣下之繩準。(《□□》曰:禹之為君也,左準繩,右規矩。)若乃遐想綿載,眇鑒前修;(《楚辭》曰:“謇吾法夫前修。”)莫不元首居尊,股肱宣力。(《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又曰:“予欲宣力四方,汝為。”)資棟梁而成大廈,憑舟楫而濟巨川。(《書》曰:“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唱和相依,同功共體。(《毛詩》曰:“唱予和汝。”)然則君親既立,忠孝形焉。奉國奉傢,率由之道寧二;(《毛詩》曰:“率由舊章。”)事君事父,資敬之途斯一。(《孝經》曰:“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臣主之義,其至矣乎!(父子雖至親,猶未若君臣之同體。故曰“其至矣乎。”)休戚是均,可不深鑒。(休,美也。戚,憂也。)夫麗容雖麗,猶待鏡以端形;明德雖明,終假言而榮行。(《漢書》張良言:“忠言逆於耳利於行,毒藥苦於口利於病也。”)今故以茲所撰,普錫具僚,誠非筆削之工,貴申裨導之益。(《史記》曰:孔子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獨有也。至於為《春秋》,筆則笑,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說文》曰:裨,倍益也。)何則?正言斯重,玄珠比而尚輕;巽語為珍,蒼璧喻而非寶。(《莊子》曰:“黃帝遊於赤水之北,遂歸,遺其玄疏。”《論語》曰:“巽與之言,能無悅乎?”《周禮》曰:“蒼璧祀天。”)是知贈人以財者,唯申即目之歡;贈人以言者,能緻終身之福。(《傢語》曰:孔子去周,老子送之,曰:“富者贈人以財,仁者贈人以言。吾雖不能富而竊仁者之跡,請送子以言也。”)若使佩茲箴戒,同彼韋弦,(《韓子》曰:西門豹之情急,故佩韋以緩巳。董安幹之心緩,故佩弦以急己也。)修己必顧其規,立行每觀其則,自然榮隨歲積,慶與時新,傢將國而共安,下與上而俱泰。察微之士,所宜三思。(《論語》曰:季文子三思而後行也。庶照鄙誠,敬終高德,凡諸章目,列於後雲。)
禦撰
捲上 同體章
夫人臣之於君也,猶四肢之載元首,耳目之為心使也。(四肢謂手足也。元亦首也。《左氏傳》曰:狄人歸先軫之元。耳聽目視皆由於心,故為心之使也。)相須而後成體,(君為元首,臣為股肱,上下相須,乃成其體也。)相得而後成用。(君俟臣理,臣俟君食,上下相得,乃成其用也。)故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資敬同也。)父子雖至親,猶未若君臣之同體也。(古有無子之父,無父之傢,未有無臣之君,無君之國,故云未若也。)故《虞書》曰:“臣作朕股肱耳目,(孔安國曰:“言大體若身。”)餘欲左右有人,汝翼;(孔安國曰:“左右,助也。我所有之人,富而教之,汝翼成我也。”)餘欲宣力四方,汝為。 ”(宣,布也。孔安國曰:“布力立理之功,汝群臣當為之也。”)故知臣以君為心,君以臣為體。(臣稟君令,故以君為心;君須臣力,故以臣為體也。)心安則體安,君泰則臣泰。未有心瘁於中,而體悅於外,君憂於上,而臣樂於下。(瘁,病也。言心病則體病,君憂則臣憂也。)古人所謂“共其安危,同其休戚”者,豈不信歟!
夫欲構大廈者,必藉衆材。雖楹柱棟梁、栱櫨榱桷,長短方圓,所用各異,自非衆材同體,則不能成其構。(言有棟梁櫨栱之材,長短相扶,然後成其廣廈。)為國者亦猶是焉。(謂人夙欲理國者,亦必資其衆賢也。)雖人之才能天性殊稟,或仁或智、或武或文,然非群臣同體,則不能興其業。(言有仁智文武之臣,同其心體,然後興其功業也。)故《周書》稱殷紂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德,(夷,平也。孔安國曰:“平人,凡人也。雖多而執心,用德不同也。”)此其所以亡也;(言殷以離心而亡也。)周武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亂,治也。孔安國曰:“言治理之臣雖少,而心德同。”)此其所以興也。(言周以同德而興也。)
《尚書》曰:“明四目,達四聰。”(孔安國曰:“廣視聽於四方,使天下無壅塞也。”)謂舜求賢,使代己視聽於四方也。昔屠蒯亦云:“汝為君目,將司明也。(汝,嬖舛也。杜預曰:“職在外,故主視也。”)汝為君耳,將司聽也。”(汝,師曠也。杜預曰:“樂所以聽,耳也。”)軒轅氏有四臣,以察四方,故《屍子》雲:“黃帝四目。”(言有賢臣。為君視於四方。)是知君位尊高,九重奧絶,(《楚詞》曰:君之門,若九重也。)萬方之事,不可獨臨,故置群官,以備爪牙耳目,(《毛詩》曰:“圻父予王之爪牙。”《書》曰“臣作朕肱耳目。”)各盡其能,則天下自化。(盡其臣之所能。)故冕旒垂拱無為於上者,人君之任也;(《晏子》曰:“古者,人君冕前有旒,惡多所見也。”《書》曰:“垂拱而天下理。”《論語》曰:“無為而理者,其舜歟?”)憂國恤人竭力於下者,人臣之職也。(《書》曰:“臣為上為德,為下為人。”又曰:“乃命三後,恤功於人。”《至忠章》曰:竭力盡勞而不望其報。)
《漢名臣奏》曰:“夫體有痛者,手不能無存;心有懼者,口不能勿言。(言手必存之,口必言之,以喻忠臣事君,有過必諫也。)忠臣之獻直於君者,非願觸鱗犯上也,良由與君同體,憂患者深,志欲君之安也。”(《韓子》曰:“竜之為蟲也,擾柔而可狎而騎。然而喉下有逆鱗,若嬰之,則殺人。人主亦有逆鱗,說者嬰之,則不幾全也。”)
陸景《典語》曰:“國之所以有臣,臣之所以事上,非但欲備員而已。(言君之俟臣,欲其助己宣化,豈但備其員數而已。)天下至廣,庶事至繁,非一人之身所能周也。(必俟賢臣之力。)故分官列職,各守其位,(各有司在。)處其任者,必荷其憂。(憂其所主事也。)臣之與主,同體合用。主之任臣,既如身之信手;臣之事主,亦如手之係身。上下協心,以理國事。(協,合也。)不俟命而自勤,(同體故也。)不求容而自親,(協心故也。)則君臣之道著也。”(臣主同體,上下協心,是其道著。)
捲上 至忠章
蓋聞古之忠臣事其君也,盡心焉,盡力焉。稱纔居位,(稱己之才而居其位。)稱能受祿。(稱己之能而受其祿。)不面譽以求親,(不面譽其君,以求親己也。)不愉悅以苟合。(不苟悅君心,而與之合。)公傢之利,知無不為。(《左傳》曰:“公傢之利知無不為,忠也。”)上足以尊主安國,下足以豐財阜人。內匡君之過,外揚君之美。不以邪損正,(為正不為邪也。)不為私害公。(納公而奔私也。)見善行之如不及,(《論語》曰:“見善如不及。”)見賢舉之如不逮。(若鮑叔薦管仲,子皮升子産也。)竭力盡勞而不望其報,程功積事而不求其賞。務有益於國,務有濟於人。(言臣竭力盡勞,程功積事而不求其賞報者,務其益國濟人故也。)
夫事君者以忠正為基,忠正者以慈惠為本。故為臣不能慈惠於百姓而曰忠正於其君者,斯非至忠也。(至忠之臣,則先行慈惠於百姓,而後忠正於其君也。)所以大臣必懷養人之德,而有恤下之心。利不可並,(去小利也。)忠不可兼。(行大忠也。)不去小利,則大利不得;不去小忠,則大忠不至。故小利,大利之殘也;小忠,大忠之賊也。(若存小利,則大利不成;若守小忠,則大忠必廢。故小利為大利之殘,小忠為大忠之賊,所以必捨小而取大也。)昔孔子曰:“為人下者,其猶土乎!(言臣之事君,竭忠盡節,夙夜匪懈,勤勞不倦,無所不為,如土之性也。)種之則五穀生焉,掘之則甘泉出焉。草木殖焉,禽獸育焉。多其功而不言。”(不自伐其功也。)此忠臣之道也。
《尚書》曰:“成王謂君陳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後於內,爾乃順之於外。’”(孔安國曰:“汝有善謀善道,則入以告汝君於內,汝乃順行之於外也。”)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德。’(孔安國曰:“此善謀此善道,惟我君之德善。則稱君人臣之義。”)臣人鹹若時,惟良顯哉。”(孔安國曰:“臣於人者,皆順此道,是惟良臣,則君顯明於世也。”)
《禮記》曰:“善則稱君,過則稱己,則人作忠。”“善則稱親,過則稱己,則人作孝。”
《昌言》曰:“人之事親也,不去乎父母之側,(言常在其左右也。)不倦乎勞辱之事。(言雖有勞辱之苦,而不以為倦也。)見父母體之不安,則不能寢;見父母食之不飽,則不能食。(憂思在心,故忘其寢食。《孝經》曰:“病則緻其憂。”)見父母之有善,則欣喜而戴之;(樂之而不厭。)見父母之有過,則泣涕而諫之。(恐其不從己,故涕泣以感之。)孜孜為此以事其親,焉有為人父母而憎之者也。(孔安國《尚書傳》曰:孜孜,勸勉不怠也。)人之事君也,使無難易,無所憚也;事無勞逸,無所避也。(言皆樂為之,不以難易勞逸而生憚避也。)其見委任也,則不恃恩寵而加敬;其見遺忘也,則不敢怨恨而加勤。(見君之委任,則拾恩而加敬。見君之遺忘,則不怨而加勤。此為臣之道。)險易不革其心,安危不變其志。(革,改也。言不以安危險易而改變其心志也。)見君之一善,則竭力以顯譽,唯恐四海之不聞;(欲君之善遍於天下。)見君之微過,則盡心而潛諫,唯慮一德之有失。(恐君之過聞於他人。)孜孜為此以事其君,焉有為人君主而憎之者也。故事親而不為親所知,是孝未至也;(親知然後乃為孝也。)事君而不為君所知,是忠未至也。(君知然後乃為忠也。)古語雲:“欲求忠臣,出於孝子之門。”(言忠臣必出於孝子也。《孝經》曰:“故以事君則忠也。”)非夫純孝者,則不能立大忠。(言大忠必出於純孝也。《左傳》曰:潁考叔純孝。愛其母,施及莊公也。)夫純孝者,則能以大義修身,知立行之本。(《論語》曰:“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歟!”鄭玄曰:“言人有其本性,則成功立行也。”)欲尊其親,必先尊於君;(君尊而親卑故。)欲安其傢,必先安於國。(國大而傢小故。)故古之忠臣,先其君而後其親,先其國而後其傢。何則?君者,親之本也,親非君而不存;國者,傢之基也,傢非國而不立。”(親由君而得存,傢因國而得立。故先君而後親,後傢而先國。)
昔楚恭王召令尹而謂之曰:“常侍管蘇,(管氏蘇名,常侍於君。)與我處,常勸我以道,正我以義。(言常以為君之道義勸正我已。)吾與處不安也,不見不思也。(以其勸正己故。)雖然,吾有得也,(謂得其為君之道義。)其功不細,(言勸正之功甚大。)必厚祿之。”乃拜管蘇為上卿。若管蘇者,可謂至忠至正,能以道濟其君者也。
捲上 守道章
夫道者,覆天載地,高不可際,深不可測。(言道之廣大,無所不包。故上覆於天,下載於地,高而不可窮其際,深而不可測其原。)苞裹萬物,(道之放布,無不含容。)稟授無形。(千品萬物,皆始於道。)舒之覆於==,捲之不盈一握。(言能屈伸隨變。)小而能大,(小入無間,大苞無外。)昧而能明,(外暗而內明也。)弱而能強,(後身而身先也。)柔而能剛。(卑而不可逾也。)夫知道者,必達於理;(理由道達。)達於理者,必明於權;(權由理明。)明於權者,不以物害己。(不以外物而害於己。)言察於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夫權道反經合義,無所不通,審其安危,明其去就,福至不喜,禍至不憂,唯變所適,故莫之能害也。)以此退居而閑遊,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佐時而匡主,忠立名顯而身榮。(言以此道退居,而閑遊潛遁,則江海山林之士皆服從於己;以此道佐時,而匡其君主,則忠名顯而身先榮也)。退則巢、許之流,進則伊、望之倫也。(退謂閑遊,進謂匡主。)故道之所在,聖人尊之。(言道之所在者,聖人尊貴之。故黃帝問廣成於峒山,唐堯見四子於汾水。)
《老子》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河上公曰:“道以無為為常也。”)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河上公曰:言候王而能守道,萬物將自化效於己也。)“以道佐入主者,(河上公曰:謂人主能。以道自輔佐。)不以兵強於天下。”(河上公曰:以道自佐之主,不以兵革順天任德,敵人自服。)“夫佳兵者,不祥之器,(河上公曰:祥,善也。兵者,驚精神,濁和氣,不善人之器也。不當修飭也。)故有道者不處。”(河上公曰:有道之人,不處其國也。)又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河上公曰:上士聞道,自勤苦竭力而行。)中士聞道,若存若亡;(河上公曰:中士聞道,治身則長存,治國則太平,欣然而存之。退見財色榮利,感於情欲,而復亡也。)下士聞道,大笑之。(河上公曰:下士貪狠多欲,見道柔弱,謂之恐懼;見道質樸,謂之鄙陋,故大笑也。)不笑不足以為道。 ”(河上公曰:不為下士所笑,不足名之為道也。)
《莊子》曰:“夫體道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纍,無鬼責。(言體道之人,隨物變化,故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一心定而萬事得。”(事得由乎心定。)
《文子》曰:“夫道者,無為無形,(湛然安靜,莫見其形。)內以修身,外以理人。(言理人修身皆資於道。)故君臣有道即忠惠;(君惠而臣忠也。)父子有道即慈孝,(父慈而子孝也。)士庶有道即相親。(更相親愛。)故有道即和同,無道即離貳。(言人有道者雖疏遠而必和同,無道者雖親近而必離貳,言道不可不貴也。)由是觀之,無道不宜也。”(道周萬物,故所在皆宜也。)
《管子》曰:“道者,一人用之不聞有餘,(纔自足也。)天下行之不聞不足。(道濟群品,故皆足也。)所謂道者,小取焉則小得福,大取焉則大得福。(言福之大小,在其所取之也。)道者,所以正其身,而清其心者也。(言正身清心,非道不可矣。)故道在身則言自順,行自正,事君自忠,事父自孝。”(夫言行合宜,忠孝得節,皆由於道,故君子守之也。)
《淮南子》曰:“大道之行,猶曰月,(言道明自廣遠,如曰月臨天下,無所不至也。)江南河北不能易其所,馳騖千裏不能移其處。(自江至河不能千裏,故其所不易。千裏之內晷景同,故其處不移。道亦然也。)其趨捨禮俗,無所不通。(道能通於萬事。)是以容成得之而為軒輔,傅說得之而為殷相。(得,謂得道。)故欲緻魚者先通水,(泉深而魚自至。)欲緻鳥者先樹木,(林茂而鳥自歸。)欲立忠者先知道。”(知道而忠自立。)又曰:“古之立德者,樂道而忘賤,故名不動心;樂道而忘貧,故利不動志。(言立德之人,志在於道,貧賤之辱尚乃忘之,則名利之榮豈能動矣也。)職繁而身逾逸,官大而事逾少。(以道理之故也。)靜而無欲,(志清靜而無所欲也。)淡而能閑。(心恬憺而能閑逸也。)以此修身,乃可謂知道矣。(言能以此六者修身,然後乃可謂之知道矣也。)不知道者,釋其所以有,求其所未得。(不知道之人,則釋其已之所以有,而求其已之所未得者也。)神勞於謀,知煩於事。(勞於分外故也。)福至則喜,禍至則憂。禍福萌生,終身不悟,此由於不知道也。
《說苑》曰:“山緻其高而云雨起焉,(山高而後有雲雨也。)水緻其深而蛟竜生焉,(水深而後有蛟竜也。)君子緻其道而福祿歸矣。(道成而後有福祿也。)萬物得其本則生焉,百事得其道則成焉。”(本亦道也。)
捲上 公正章
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曰月無私燭,四時無私為。(夫天覆於上,地載於下,曰月之為臨燭,四時之有代謝,而豈有私哉。)忍所私而行大義,可謂公矣。(夫志士仁人,佐時匡主,順天地之道,行公正之心。不以親昵而變其情,不以利害而易其操。故周公誅其弟,石碏戮其子,行大義而滅其親,如此者,可謂公矣也。)智而用私,不若愚而用公。(智而用私,彌長其邪愚,而用公,轉近於正。)人臣之公者,理官事則不營私傢,(營私傢則官事不成。)在公門則不言貨利,(言貨利則公門不正。)當公法則不阿親戚,(阿親戚則公法不行。)奉公舉賢則不避仇讎。(避仇讎則野有遺賢。《左傳》曰:外舉不棄讎。)忠於事君,仁於利下。(言人臣之公者,事君則盡忠,利下則盡仁。)推之以恕道,行之以不黨,伊、呂是也。(伊尹、呂望也。《論語》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又曰:“君子群而不黨。”)故顯名存於今,是之謂公也。(伊、呂忠義於湯、武,公正於殷、周,竭意君朝,無心私室,故得功存於古,名顯於今,可謂人臣之公也。)理人之道萬端,所以行之在一。一者何?公而已矣。(唯公可以當此一焉。)唯公心可以奉國,唯公心可以理傢。(言無公心則不可理傢奉國矣。)公道行,則神明不勞而邪自息;(公道既行,則人皆正直,故神明不勞而姦邪自息也。)私道行,則刑罰繁而邪不禁。(私道既行,則人皆虛詐,故雖繁其刑罰而姦邪不止也。)故公之為道也,言甚少而用甚博。(公正無私,其事易立。故出言雖少,而所用則博也。)
夫心者,神明之主,(神不心不明,故以心為主。)萬理之統也。(統攝萬理,皆由於心也。)動不失正,天地可感,而況於人乎!故古之君子,顯積其心。(言動發心神,不失其正,則雖天地之大亦可感矣。天地可感,而況於人乎!是以古之君子樹德立功者,莫不顯積其心矣也。)夫不正於昧金而照於瑩鏡者,以瑩能明也;不鑒於流波而鑒於靜水者,以靜能清也。鏡、水以明清之性,故能形物之形,見其善惡。而物無怨者,以鏡水至公而無私也。鏡水至公,猶免於怨,而況於人乎!(言人能公正者,則必不能怨也矣。)孔子曰:“苟正其身,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說苑》曰: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則榮,犯六邪則辱。(言榮辱隨其所行也。)夫榮辱者,禍福之門也。(禍福由榮辱而生也。)何謂六正六邪?六正:一曰萌芽未動,形兆未見,(謂事未發之時。)照然獨見存亡之機,得失之要,預禁乎未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顯榮之處,(謂使功格上天,德流後裔也。)天下稱孝焉。(稱主之孝。)如此者,聖臣也。二曰虛心白意,(白謂潔白。)進善通道,(通有道之人於其君。)勉主以禮義,諭主以長策,(勉謂勸勉,諭猶曉也。長策,若張良八難,陳平六奇。)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孝經》曰:“將順其美。”。鄭玄曰:“善則稱君。”又曰:“匡救其惡。”鄭玄曰:“過則稱己。”)功成事立,歸善於君,不敢獨伐其勞。(伐猶取也。言功事立雖由於己,而皆歸之於君,不敢獨取其勞也。)如此者,大臣也。三曰畢身賤體,夙興夜寐,(《毛詩》曰:“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進賢不懈,(進舉賢良而不解怠。)數稱於往古行事,以勵主意,庶幾有益,以安國傢。(往古行事者,謂往君所行之事。若堯、舜、禹、湯者,稱之以勵其君。)如此者,忠臣也。四曰察見成敗,早防而救之,(謂察見其君有成敗之事,則早設智謀以防救之也。)引而復之,(君若已有傾敗,則引使復其未有之時。)塞其間,(塞君為惡之間隙也。)絶其源,(絶君為過之根源也。)轉禍以為福,令君終以無憂。(能轉君昔時之福,以為今曰之福,而令終世無憂也。)如此者,智臣也。五曰守文奉法,任官職事,(文謂簿書也。職,主也。)辭祿讓賜,不受贈遺,(言以貞白自居,故雖有祿贈,皆讓而不受也。)衣服端齊,食飲節素。(守其廉潔,不為奢侈。)如此者,貞臣也。六曰國傢昏亂,所為不諛,(雖國之昏亂,惡貞醜正,任姦用邪,而不諂諛以麯從君意。)然而敢犯主之嚴顔,面言主之過失,不辭其誅,身死國安,不悔所行。(夫昏虐之君,好行誅戮,怒忠直之士,喜諂佞之人而能不憚嚴顔,面言過失,不辭身死,冀護國得安。故竜逢以亡,比幹以喪,志存必誅,故不悔所行也。)如此者,直臣也。是謂六正也。
六邪:一曰安官貪祿,(安其所居之官,貪其君之爵祿。)營於私傢,不務公事,(營私傢之榮,弄公室之事。)懷其智,藏其能,(不用之以匡其君也。)主饑於論渴於策,猶不肯盡節,(言君思其善論,想其良策,同於饑渴,猶不肯盡節以告之也。)容容乎與代沉浮,上下左右觀望。(容容,自安之貌。左右觀望,言希旨而取容。)如此者,具臣也。二曰主所言皆曰善,主所為皆曰可,(言進退隨君,不為匡諫也。)隱而求主之所好而進之,以快主之耳目,(隱猶私也。言私求具主之所好之物而進之,以快其主之耳目心意也。)偷合苟容,與主為樂,不顧其後害。(言苟得與君合志,同為歡樂,豈顧有其後害也。)如此者,諛臣也。三曰中實詖險,外貌小謹,(內慢而外恭也。)巧言令色,(《論語》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又心疾賢,(疾害賢能,恐君用之。)所欲進,則明其美而隱其惡;所欲退則明其過而匿其美,(冀己意之得行。)使主妄行過任,賞罰不當,號令不行。(皆由進人退人不實故也。)如此者,姦臣也。四曰智足以飭非,辨足以行說,反言易辭而成文章,(能令是非無定所也。)內離骨肉之親,(棄宗族也。)外妒亂朝廷。(陷良善也。)如是者,讒臣也。五曰專權擅威,(威權皆在於己而不由其君也。)持操國事,以為輕重,於私門成黨,以富其傢,(擅發己情,持操國事,以為輕重。於其私門,成其朋黨,以富其傢業也。)又復增加威權,擅矯主命,以自貴顯。(又增己之權,矯主之命,而作威作福,以自尊顯也。)如此者,賊臣也。六曰諂主以邪,墜主不義,(進諂媚之言,用邪僻之行,而使其君陷於不義。)朋黨比周,以蔽主明。(讒佞之人共為朋黨,以蔽主之明,不得使其彰著也。)入則辯言好辭,(諂於主也。)出則更復異其言語,(謗其君也。)使白黑無別,是非無間。(間,猶隔也。言能點白作黑,飾非為是,使白黑是非無隔別也。)候伺可不,推因而附然,使主惡布於境內,聞於四鄰。(謂候伺君之行事,謗毀以成其惡,如可推尋,因而附會,以為突然,遂使主之過惡彰布境內,流聞四鄰也。)如此者,亡國之臣也。是謂六邪。
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術,故上安而下理,生則見樂,(見人所樂。)死則見思,(見人所思,)此人臣之術也。
捲上 匡諫章
夫諫者,所以匡君於正也。(謂匡救其君使合於正道。)《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易》曰,《蹇卦》六二爻辭也。王輔嗣曰:處難之時,履當其位,居不失中,以應於五,不以五在難中,私身遠害,執心不回,志匡王室者也。故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也。)人臣之所以蹇蹇為難。(臣之事君鮮能忠正,故以蹇蹇之材為難也。)而諫其君者,非為身也,將欲以除君之過,矯君之失也。君有過失而不諫者,忠臣不忍為也。(忠臣則必諫其君。)
《春秋》傳曰:齊景公坐於遄臺,梁丘據馳而造焉。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子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梅,以享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杜預曰:“濟,益也。”)君臣亦然。(杜預曰:“亦如羹。”)君所謂可而有否焉,(杜預曰:“否不可也。”)臣獻其否以成其可;(杜預曰:“獻君之否,以成君之可也。”)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人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杜預曰:《詩》頌殷中宗也。言中宗能與賢者和齊可否,其政如羹,敬戒旦平也。和羹備五味,異於大羹也。)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傢語》曰:“哀公問於孔子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忠乎?’孔子不對。又問三,皆不對。趨而出,告於子貢曰:‘公問如此,爾以為何如?’(爾,汝也。)子貢曰:‘子從父命,孝矣;臣從君命,忠矣。夫子奚疑焉。’(奚,何也。)孔子曰:‘鄙哉!爾不知也。昔萬乘之主,有諍臣七人,則主無過舉;(言舉事無過失也。《孝經》曰:“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千乘之國,有諍臣五人,則社稷不危;(《孝經》曰:“諸侯有諍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百乘之傢,有諍臣三人,則祿位不替。(替,廢也。《孝經》曰:“大夫有諍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傢。”)父有諍子,不陷無禮;(《孝經》曰:“ 父有諍子,則身不陷於不義”)士有諍友,不行不義。(《孝經》曰:“士有諍友,則身不離於令名。”)子從父命,奚詎為孝!臣從君命,奚詎為忠!’(言其不得為忠孝也。《孝經》曰:“從父之令,焉得為孝乎?”鄭玄曰:“委麯從君父之令,善衹為善,惡衹為惡,又焉得為忠臣孝子乎!”)
《新序》曰:“主暴不諫,非忠臣也;畏死不言,非勇士也。(能諫暴君,不畏其死,乃為忠勇。)見過則諫,不用即死,忠之至也。(見君之有過,則犯顔而諫之。諫而不用,則以死繼之。可謂忠之至也。)晉平公問叔嚮曰:‘國傢之患孰為大?’對曰:‘大臣重祿而不極諫;近臣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也。’(言此三者皆國傢之大患也。)公曰:‘善。’乃令曰:‘臣有欲進善言而謁者不通,罪至死,”(謁者,官名也。言臣欲有進善言於其君,而謁者之官不通聞於上,則罪至於死。)
《說苑》曰“從命利君謂之順;從命病君謂之諛。逆命利君謂之忠;逆命病君謂之亂。(夫臣於人者,不其難乎!察通變之理,識安危之機,然後可以事其君矣。故《書》曰“為臣不易。”)君有過失而不諫諍,將危國傢殞社稷也;(見君之有過失不能盡忠以諫諍,則是將欲危其國傢殞其社稷也。)有能盡言於君,(謂盡忠貞之言於其君,無所藏隱也。)用則留,不用則去,謂之諫;(君用其言則留,不用其言則去也。)用則可,不用則死,謂之諍;(謂能以死諍其君也。)有能率群下以諫君,(群下,謂衆臣也。)君不能不聽,(言必聽也。)遂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由其用諫故也。)竟能尊主安國者,謂之輔;有能抗君之命。反君之事,(謂奪君之私心歸之於正義。)以安國之危,除主之辱,而成國之大利者,謂之弼。故諫諍輔弼者,所謂社稷之臣,明君之所貴也。”(言諫諍輔弼,雖事跡有殊,至於安國寧人,其功不異,故俱謂社稷之臣,而明君之所貴也。)又曰:“夫登高棟臨危檐而目不朐、心不懼者,此工匠之勇也;(朐猶動也。)入深泉刺蛟竜,抱黿鼉而出者,此漁父之勇也;入深山刺猛獸抱熊羆而出者,此獵夫之勇也;臨戰先登暴骨流血而不辭者,此武士之勇也;居於廣廷作色端辯以犯君之嚴顔,前雖有乘軒之賞未為之動,(杜預《左傳》註曰:“軒,大夫車。”)後雖有斧鑕之誅未為之懼者,此忠臣之勇也。君子於此五者,以忠臣之勇為貴也。”(夫武士、獵夫、工匠、漁父,雖有匹夫小勇,而不能成其大功。至於忠果之臣、公正之士,廣庭作色犯主嚴,不願乘軒之榮,不憂斧鑕之戮,而使國安人泰,理定功成,道著當時,名流後代,故為君子之所貴也。)
《代要論》曰:“夫諫諍者,所以納君於道,矯枉正非,(矯君之枉,正君之非。)救上之謬也。(救君上之謬誤。)上苟有謬而無救焉,則害於事。(害於理人之事。)害於事則危。(國不安也。)故《論語》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鄭玄曰:相,扶工者也。)然則,扶危之道莫過於諫,(諫則無傾危也。)是以國之將興,貴在諫臣;傢之將興,貴在諫子。若君父有非,臣子不諫,欲求國泰傢榮,不可得也。”(《孝經》曰:“子不可以不諍於父,臣不可以不諍於君。”鄭玄曰:“君父有不義,臣子不諫諍,則亡國破傢之道也。”)
捲下 誠信章
凡人之情,莫不愛於誠信。(誠謂無虛操,信謂不愆期。言能忠誠信實者,則人皆愛矣。)誠信者,即其心易知。(言無誠信者,則不可知矣。)故孔子曰:“ 為上易事,為下易知。”(上有誠信則易事,下有誠信則易知。)非誠信無以取愛於其君,非誠信無以取親於百姓。(人有誠信,則君愛之,君有誠信則人親之,言緻親愛唯在誠信也。)故上下通誠者,則暗相信而不疑;其誠不通者,則近懷疑而不信。(言君臣誠通者,則暗合而無疑;誠異者,則雖近而不信也。)
孔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鄭玄曰:“不知其可者,言不可行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鄭玄曰:大車柏車,小車羊車。輗穿轅端著之,軏因轅端節之。車待輗軏而行,猶人之行不可無信也。)
《呂氏春秋》曰:“信之為功大矣。(謂天地、四時、君臣、父子、兄弟、朋友皆待信而成,故曰大也。)天行不信則不能成歲;地行不信則草木不大。春之德風,風不信則其花不成;夏之德暑,暑不信則其物不長;秋之德雨,雨不信則其𠔌不堅;鼕之德寒,寒不信則其地不剛。夫以天地之大,四時之化,猶不能以不信成物,況於人乎!(言人不可以無信也。)故君臣不信,則國政不安;(有傾危也。)父子不信,則傢道不睦;(失孝慈也。)兄弟不信,則其情不親;(無恭友也。)朋友不信,則其交易絶。(不能久也。)夫可與為始、可與為終者,其唯信乎!(信則終始不二。)信而又信,重襲於身,(襲猶服也。)則可以暢於神明,通於天地矣。”(暢亦通也。)
昔魯哀公問於孔子曰:“請問取人之道。”孔子對曰:“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必愨信而後求智焉。(言弓不調而勁,則摧折;馬不服而良,則泛佚;士不信而智,則虛詐也。)若士不愨信而有智能,譬之豺狼不可近也。”(夫士無愨信而有智能,適足助其姦雄之材而為亂君父師,比豺狼而縱虐,其可近哉。)昔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人信之矣。”(鄭玄曰:“政有此三者,則國強也。”)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鄭玄曰:“言人所特急者,食也。自古皆有死,必不得已,食又可去也。 ”)
《體論》曰:“君子修身,莫善於誠信。(言誠信乃修身之本。)夫誠信者,君子所以事君上,懷下人也。(懷,歸也。)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時不言而人與期焉,(有信故也。)此以誠信為本者也。故誠信者,天地之所守而君子之所貴也。(天地有誠信,然後萬物成;君子有誠信,然後百行著。故天地所守,君子所貴也。”)
《傅子》曰:“言出於口,結於心。(結謂纏結。)守以不移,以立其身。(謂守其前言而不移易也。)此君子之信也。故為臣不信不足以奉君;為子不信不足以事父。(奉,又事也。言事君事父不可以無信。)故臣以信忠其君,則君臣之道逾睦;子以信孝其父,則父子之情益隆。(言臣不能以信忠於其君,則君臣之道離貳;子不能以信孝於其父,則父子之情衰薄也。)夫仁者不妄為,(為得其時。)知者不妄動。(動合於禮。)擇是而為之,(不為非也。)計義而行之。(計合於義而後行之。)故事立而功足恃也,身沒而名足稱也。(由其動為不失故也。)雖有仁智,必以誠信為本。故以誠信為本者,謂之君子;(言雖有仁智,苟無誠信則不可以為君子也。)以詐偽為本者,謂之小人。(言小人必無誠信也。)君子雖殞,善名不減;(身沒而名揚也。)小人雖貴,惡名不除。”(位隆而惡著也。)
捲下 慎密章
夫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謂若曾參、顔回之儔。)謀慮機權不可以不密。(謂若孔光、陳寵之儔。)憂患生於所忽,(忽,輕也。《周書》苪良夫曰:“惟禍發於人所忽也。”)禍害興於細微。(言禍害之事,皆從細微而起,故蟻溜漂都突煙樊邑也。)人臣不慎密者,多有終身之悔。(夫不慎於始,則禍成於末,雖終身積悔,其可及哉!故孟德長恨於英雄,智伯永慚於水灌也。)故言易泄者,召禍之媒也;事不慎者,取敗之道也。明者視於無形,聰者聽於無聲,謀者謀於未兆;慎者慎於未成。不睏在於早慮;不窮在於早豫。(早慮則不因,早豫則不窮。故《書》曰:“敬戒無虞。”《易》曰:“思患豫防”。)非所言勿言,以避其患;非所為勿為,以避其危。(為所非為,必致傾危。)孔子曰:“終曰言,不遺己之憂;終曰行,不遺己之患,(口無擇言,身無擇行,故憂患不至,而吉乃大來也。)唯智者能之。”(若非智者,則必有其憂患也。)故恐懼戰兢所以除患也,恭敬靜密所以遠難也。終身為善,一言敗之,可不慎乎!(失之毫釐,以差千裏。成之難,毀之易。雖終為善,而一言敗之,不可不慎也。)夫口者,關也;舌者,機也。出言不當,駟馬不能追也。(《論語》曰:“駟不及舌。”鄭玄曰:“君子過言出口,駟馬追之不及也。”)口者,關也;舌者,兵也。出言不當,反自傷也。(人之出言,若不當於理,則及自傷己,同於兵刃也。)言出於己,不可止於人;行發於邇,不可止於遠。(邇,近也。若言布於人,行流於遠,雖欲復止,其可得乎?故君子慎之也。)夫言行者,君子之樞機。(韓康伯曰:“樞機,製動之至。”)樞機之發,榮辱之主。夫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言於未睹未聞之前而戒懼之,故能免於患難也。)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言隱微尤為顯見,以其無隱不彰,無微不著故也。)是故君子慎其獨。(獨謂獨居。)在獨猶慎,況於事君乎!況於處衆乎!(言事君處衆,則慎之彌甚也。)昔關尹謂列子曰:“言美則響美,言惡則響惡。身長則影長,身短則影短。”(響隨言而美惡,影隨身而短長,以逾憂患寵榮,亦隨人所行也。)言者所以召響也,身者所以致影也。(言之所以召響,身之所以致影,亦猶慎之所以致福,慢之所以召禍也。)是故慎而言,將有和之;慎而身,將有隨之。”(而,汝也。言禍福之理既由人而興,故當慎汝之言,慎汝之身。)
昔賢臣之事君也,入則造膝而言,出則詭詞而對。(人或問之,則不告以實也。《風俗通》曰:“禮諫有五,諷為上。故入則造膝,出則詭詞。辭善則其稱君,過則其稱己也。”)其進人也,唯畏人之知,不欲思從己出;其圖事也,必推明於君,不欲謀自己造。畏權而惡寵,(畏其威權,惡其貴寵,而不欲居之。)晦智而韜名。(晦其深智,藏其美名,不欲使人知之。韜,藏。)不覺事之在身,不覺榮之在己。(言能混齊榮辱。)人閉其口,我閉其心;人密其外,我密其裏。(裏猶內也。心尚閉之,況其口乎?內尚密之,況其外乎?)不慎而慎,不恭而恭,(或於無形。)斯大慎之人也。故大慎者,心知不欲口知;其次慎者,口知不欲人知。(口知,謂口言也。)故大慎者閉心;次慎者閉口;下慎者閉門。昔孔光稟性周密,凡典樞機十有餘年,時有所言,輒削草稿。(謂進言於其君也。削草稿者,懼其事泄於外。)沐曰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言其義慎深也。)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溫室,殿名也。在長樂宮中。)光默而不應,更答以他語。(捨溫室之樹而別以他語答之。)若孔光者,可謂至慎矣,故能終身無過,享其榮祿。(周密故無過,至慎故享祿也。)
捲下 廉潔章
清靜無為,則天與之時;(清靜無為,天之德也。人能體之,則天與之時,所謂用天之道矣。)恭廉守節,則地與之財。(恭廉守節,地之德也。人能體之,則地與之時,所謂分地之利矣。)君子雖富貴,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毀廉。(言君子之人,雖處富貴,不以奢侈之養而傷其身;雖居貧賤,不以無義之利而毀其廉。言所為必合於道也。)知為吏者,奉法以利人;不知為吏者,枉法以侵人。(言知為吏之道?,則奉公法以利人;不知為吏之道者,則枉公法以侵人也。)理官莫如平,臨財莫如廉。廉平之德,吏之寶也。(吏能廉平,則患難遠己,故為寶也。)非其路而行之,雖勞不至;非其有而求之,雖強不得。(越分故也。)知者不為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知其不可故也。)是以遠害而名彰也。故君子行廉以全其真,守清以保其身。富財不如義多,高位不如德尊。(夫不義而處富財,必招卻奪之患,無德而居高位,必踐傾危之災。故富財不如義多,高位不如德尊也。)
季文子相魯,妾不衣帛,馬不食粟。(性廉潔也。)仲孫它諫曰:“子為魯上卿,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為吝,且不顯國也。”(仲孫不曉文子之意,故發此言。)文子曰:“然吾觀國人之父母,衣粗食蔬,吾是以不敢。(欲與國人同其好惡。)且吾聞君子以德顯國,不聞以妾與馬者。夫德者,得之於我,又得於彼,故可行也。(若唯自得,則不足以行矣。)若獨貪於奢侈,好於文章,是不德也。何以相國?”(文章,謂錦綺之屬也。)仲孫慚而退。
韓宣子憂貧,叔嚮賀之。(賀其貧也。)宣子問其故。對曰:“昔欒武子貴而能貧,故能垂德於後。今吾子之貧,是武子之德,能守廉靜者,緻福之道也。吾所以賀。”宣子再拜,受其言。
宋人或得玉,獻諸司城子罕。子罕不受。獻玉者曰:“以示玉人,(杜預曰:“玉人,能治玉者也。)玉人以為寶,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
公儀休為魯相,使食公祿者不得與下人爭利,(爭商賈之利也。)受大者不得取小,(大謂君祿,小謂人利也。)客有遺相魚者,相不受。客曰:“聞君嗜魚,故遺君魚。何故不受?’公儀休曰:“以嗜魚,故不受也。今為相,能自給魚。(言己為相,祿足以自給其魚。)今受魚而免相,誰復給我魚者?吾故不受也。”
捲下 良將章
夫將者,君之所恃也;(恃之以禦侮也。)兵者,將之所恃也。(恃之以勝敵也。)故君欲立功者,必推心於將;(推其誠心於將。)將之求勝者,先緻愛於兵。(緻其慈愛於兵。)夫愛兵之道,務逸樂之,務豐厚之,不役力以為己,不貪財以殉私。內守廉平,外存憂恤。(言將愛兵之道,務使其逸樂、豐厚,不可役兵之力以為於己,不可貪兵之財以殉其私,內守廉平之性,外存憂恤之心也。)昔竇嬰為將,置金於廊下,任士卒取之。私金且猶散施,豈有侵之者乎!吳起為將,卒有病癰者,吳起親自吮之。其愛人也如此,豈有苦之者乎!
夫將者,心也;兵,體者也。(言兵將共為心體也。)心不專一,則體不安;將不誠信,則卒不勇。(言心能專一,然後體安。將有誠信,然後卒勇也。)古之善將者,必以其身先之。(必以其身先於士卒,而不避矢石之害也。)暑不張蓋,寒不被裘。軍井未達,將不言渴;(達謂遍得汲也。)軍幕未辨,將不言倦。當其合戰,必立矢石之間,所以齊勞逸、共安危也。
夫人之所樂者,生也;所惡者,死也。然而矢石若雨,白刃交揮,而士卒爭顯賄,非輕死而樂傷也。夫將視兵如子,則兵事將如父;將視兵如弟,則兵事將如兄。(若將無子弟之恩,則兵無父兄之敬,皆由其將也。)故語曰:“父子兄弟之軍,不可與鬥。”由其一心而相親也。是以古之將者,貴得衆心。(言以得衆心為貴也。)以情親之,則木石知感,況以愛率下,而不得其死力乎!(言將若能以情親其士卒,則雖曰木石猶感應矣。況以仁愛率下,而不得其死力乎!言其必得之矣。)
《孫子兵法》曰:“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就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故水因地而製形,(謂因地高下,製其避就之形也。)兵因敵而製勝。(謂因敵虛實製其剋捷之勝也。)兵無常道,(隨時之變)水無常形。”(任地之勢。)兵能隨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良將也。所謂虛者,上下有隙,將吏相疑者也;所謂實者,上下同心,意氣俱起者也。善將者,能實兵之氣以待人之虛;不善將者,乃虛兵之氣以待人之實。虛實之氣,不可不察。(虛者,喪兵之本。實者,勝敵之源。得失由之,故不可不察。)
昔魏武侯問吳起曰:“兵以何為勝?”吳子曰:“兵以整為勝。”武侯曰:“不在衆乎?”(武侯之意,以衆為勝矣。)對曰:“若法令不明,賞罰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進,雖有百萬之師,何益於用。(杜預《左氏傳》曰:鼓以進軍,金以退軍。)所謂整者,居則有禮,(有軍旅之禮也。)動則有威;(有徵伐之威也。)進不可當,退不可追;(進退不失其宜故也。)前卻如節,左右應麾。(謂得前卻之節,應左右之麾也。)與之安,與之危,其衆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是之謂禮將也。吳起臨戰,左右進劍。吳子曰:“夫提鼓揮桴,臨難决疑,此將軍也。(軍法,合戰則將自鼓也。)劍之任非將事也。
夫將有五材四義。知不可亂,明不可蔽,信不可欺,廉不可貨,直不可麯,此五材也。受命之曰忘傢,出門之曰忘親,張軍鼓宿忘主,(宿謂止宿。鼓以進之。)援桴合戰忘身,此四義也。將有五材四義,百勝之術也。(謂得百戰百勝之術。)
夫攻守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之不可攻也。(言攻戰守備之法,無恃其敵不來,當恃吾有備以待之;無恃其敵之不攻,當恃吾之兵整不可攻也。)夫將若能先事慮事,先防求防,如此者,守則不可攻,攻則不可守。(我守則彼不可攻,我攻則彼不能守,言其進退由己也。)若驕貪而輕於敵者,必為人所擒。(囗為敵人所擒虜也。)
昔子發為楚將攻秦,軍絶饋餉。(軍中饋餉,無後繼之也。)使人請於王,因歸問其母。其母問使者曰:“士卒得無恙乎?”使者曰:“士卒升分菽粒而食之。 ”(以其絶於饋餉,故用升分菽粒,言不能全菽也。杜預《左氏傳》註曰:“菽,大豆也。”孔安國《尚書傳》曰:“米食曰粒。”)又問曰:“將軍得無恙乎?” 對曰:“將軍朝夕芻豢黍粱。”(牛羊曰芻,犬豕曰豢。)後子發破秦而歸,母閉門而不納。(怒其失為將之道,故不許入門。)使人數之曰:“子不聞越王勾踐之伐吳歟?客有獻醇酒一器者,王使人註江上流,使士卒飲其下流。味不足加美,而士卒如有醉容,懷其德也。戰自五焉。(士卒懷其恩德,故至於戰陣,各自盡力,一當敵之五焉。)異曰又有獻一囊糗糒者,(《書》曰:“峙乃糗糧。”孔安國曰:“皆當貯峙汝糒糒之糧也。”)王又以賜軍士,軍士分而食之。甘不足逾嗌,(嗌,咽喉也。)士卒如有飫容,(飫,飽也。)懷其恩也。戰自十焉。(一當敵之十也。)今子為將,士卒升分菽粒而食之,子獨朝夕芻豢黍粱,何也?夫使人入於死地而康樂於其上,(死地,謂升分菽粒。康樂,謂芻豢黍。)雖復得勝,非其術也。(言非為將之道術也。)子非吾子,無入吾門!”子發謝,然後得入。及後為將,乃與士卒同其甘苦,(能齊其勞,共安危也。)人懷恩德,爭先矢石,(爭先犯於矢石。)遂功名曰遠。若子發之母者,可謂知為將之道矣。
昔趙孝成王時,秦攻趙。趙王使趙括代廉頗為將。括母上書曰:“括不可使將也。(言括之才不任將帥。)始妾事其父,(括之父奢。)父時為將,身所奉飯而進食者,以十數;(親自奉飯以十數者,所以厚養其士,欲盡其力。)所交者,以百數。(以友道交之者,又百數也。)大王所賜金幣者,盡以與軍吏士大夫共之。(不獨受君之賜。)受命之曰,不問傢事。(專於君命。)今括一旦為將,東嚮而朝,(東嚮而朝者,避君之南面也。)軍吏無敢仰視之者,(言括不撫士,故軍吏懼也。)王所賜金帛,歸悉藏之。(不與士卒共之。)乃曰:‘視便利田宅可買者。’(欲取之以自益。)父子不同,執心各異,(奢仁惠,括貪虐。)願王勿遣。”(勿遣代廉頗也。)王曰:“吾計已决矣。”(謂用括之心已定矣。)括母曰:“王終遣之,即有不稱,妾得無隨坐乎?”(言括之有罪,必坐於己也。)王曰:“不也。”(言必不使罪相及也。)括遂行,代廉頗為將四十余曰,趙兵果敗,括死軍覆。(終如括母之言也。杜預《左氏傳》註曰:“覆,謂威力兼備,若羅網所掩覆。一軍見擒製,故以覆為文也;”)王以括母先言,不加誅也。若趙括母者,可謂豫識成敗之機也。
捲下 利人章
夫黔首蒼生,天之所甚愛也。(《書》曰:“惟天惠人。”《史記》曰:“秦命人為黔首。”)為其不能自理,故立君以理之。(《左傳》曰:天生人而樹之君。)為君不能獨化,故為臣以佐之。(《書》曰:樹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夫臣者,受君之重位,牧天之甚愛。(牧,養也。)焉可不安而利之,養而濟之哉!是以君子任職則思利人,事主則思安俗。故居上而下不重,處前而後不怨。(言君子既能利人安俗,故居上而下不以為重,處前而後不興其怨。)
夫衣食者,人之本也。(人非衣食不生,故為人之本也。)人者,國之本。(國非人不立,故為國之本。)人恃衣食,猶魚之待水;國之恃人,如人之倚足,魚無水則不可以生,人無足則不可以步。故夏禹稱:“人無食則我不能使也。功成而不利於人,則我不能勸也。”(皆引過以歸也。)是以為臣之忠者,先利於人。(利人,然後乃為忠也。)
《管子》曰:“佐國之道,必先富人。人富則易化。是以七十九代之君,法製不一。(不相襲也。)然俱王天下者,必國富而粟多。(言國富粟多,乃可以王於天下。)粟生於農,故先王貴之。(貴其農也。)勸農之急,必先禁末作;(末作謂雕文纂組也。)末作禁,則人無遊食;人無遊食,則務農;(務勤農業。)務農則田墾;(墾,開也。)田墾則粟多;(倉廩實也。)粟多則人富。(百姓足也。)是以古之禁末作者,所以利農事也。(末作妨於農事,故禁。)至如綺綉纂組,雕文刻鏤,或破金為碎,(謂雕文刻鏤也。)或以易就難,(謂綺綉纂組也。)皆非久固之資,徒豔凡庸之目。如此之類,為害實深。故好農功者,雖利遲而後富;好末作者,雖利速而後貧。但常人之情,罕能遠計,棄本逐末,十室而九。(本謂農功,末謂末作。)纔逢水旱,儲蓄皆虛,良為此也。(為棄本逐未故也。)故善為臣者,必先為君除害興利。所謂除害者,末作也;所謂興利者,農功也。
夫足寒傷心,人勞傷國,自然之理也。養心者不寒其足,為國者不勞其人。(為猶理也。)臣之與主,共養黎元,必當省徭輕賦,以廣人財;(謂省人徭役,十一而稅也。)不奪人時,以足人用。(《論語》曰:“使人以時”。)
夫人之於君,猶子於父母,未有子貧而父母富,子富而父母貧。(言必同其貧富也。)故人足者,非獨人之足,國之足也;人匱者,非獨人之匱,國之匱也。是以《論語》雲:“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孰,誰也。)故助君而恤人者,至忠之遠謀也;損下而益上者,人臣之淺慮也。(謂減損下人而增益君上。)
《賈子》曰:“上古之代,務在勸農,故三年耕而餘一年之蓄,九年耕而餘三年之蓄,三十年耕而人餘十年之蓄。故堯水九年,湯旱七載,野無青草而人無饑色者,誠有此備也。”(有此勸農之備。)故建國之本,必在於農。忠臣之思利人者,務在勸導,傢給人足,則國自安焉。
論曰:夫君臣之道,上下相資,喻涉水之舟航,比翔空之羽翼。(《管子》曰:“齊桓公嘆曰:‘孤之有仲父,若飛鴻之有羽翼也。’)故至神攸契,則星象降於穹蒼;妙感潛通,則風雲彰於寤寐。(《王文憲集·序》曰:“寤寐、風雲,{穴是}資人傑。”《易》曰:“雲從竜,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其同體也,則股肱耳目不足以匹其同;其益政也,則麹蘖????梅未可以方其益。(《書》曰:“若作酒醴,爾惟麹蘖,若作和羹,爾惟????梅。”)諒直之操由此而興,節義之風因斯以著。是知傢與國而不異,君與親而一歸。顯己揚名,惟忠惟孝。
每以宮闈暇景,博覽瓊編,觀往哲之弼諧,睹前言之龜鏡,(《書》曰“允迪厥德,謨明弼諧。”)未嘗不臨文嗟尚,撫捲循環。庶令匡翊之賢,更越夔、竜之美,(夔、竜,皆虞舜之臣也。)爰申翰墨,載列縑緗。何則?榮辱無門,惟人所召。(《左傳》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若使心歸大道,情切至忠,(《老子》曰:“大道甚夷,而人好徑。”)務守公平,貴敦誠信,抱廉潔而為行,懷慎密以修身,奉上崇匡諫之規,恤下思利人之術,(《書》曰:“臣下不匡其刑墨。”《論語》曰:“因人之所利而利之。”)自然名實兼茂,祿位俱延,(《莊子》曰:“名者實之賓。”)榮不召而自來,辱不遣而斯去。然則忠正者緻福之本,戒慎者集慶之源,若影隨形,猶聲逐響。(《書》曰:“惠迪吉從逆兇,惟影響”。)凡百群彥,可不勖歟!
垂拱元年撰
題《臣軌》
唐武後撰《臣軌》二捲,與太宗《帝範》並行,今亦有合刻本流佈於世。二書《唐志》著錄而《宋志》不載,《臣軌》唯鄭樵《藝文略》並載之,其他無見也。及清乾隆中纂《四庫全書》、《帝範》獨錄出於《永樂大典》,而不及《臣軌》,則亦似不存焉。余家舊藏抄本《臣軌》一部,往往雜以武後製字,是蓋當時原本爾。但諸書所載製字,間與此異,未詳其孰是。今一仍抄本之舊雲。己未星夕前一曰,天瀑識。
本註不著撰人名氏,《唐志》雲賈行註《帝範》,則此註疑亦賈作,然未可必也。天瀑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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