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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
宋祁 Song Qi
正式把筆記用於書名的始於北宋的宋祁,著有《筆記》三捲。
“紅杏尚書”妙寫春
荊楚網(湖北日報)饒嵩喬
安陸歷史上有多位文壇大傢,特別是宋代,這裏曾出過三位狀元,與歐陽修同時且身居高位的一對同胞兄弟宋庠和宋祁,更是“俱以文學名擅天下”的荊楚文學大傢。
天聖二年(1024)兄弟倆同舉進士,禮部把宋祁列為第一,宋庠列為第三,但章獻太後認為弟不可先於兄,故將宋庠改為第一(後擢拔為狀元),而將宋祁列為第十。宋祁及第後,初任復州(今湖北天門)軍事推官。天聖四年(1026年)前後,經翰林侍讀學士孫奭推薦,任大理寺丞、國子監直講。後交替在中央和地方任職,曾官翰林學士、史館修撰。與歐陽修等合修《新唐書》。嘉祐五年(1060),《新唐書》修成,遷左丞,繼而進工部尚書,拜翰林學士承旨。
以文學成就論,宋祁高於宋庠。宋祁一生著述甚豐,既有《宋景文筆記集》、《三聖樂書》等文章集子,也有《宋景文公長短句》等詩詞集,但文、詩多有散佚,衹存清人輯錄的《宋景文集》和近人輯錄的《宋景文公長短句》。宋祁詩詞俱佳。其詩內容多為書景狀物,文字工麗,描寫生動。由於宋祁人生道路無大的坎坷,故其詩罕見送目傷秋之愁,也少有去國懷舊之思,觀其《九日置酒》即可見一斑:“秋晚佳境重物華,高臺復帳駐鳴笳。邀歡任落風前帽,促飲爭吹酒上花。溪態澄明初雨畢,日痕清淡不成霞。白頭太守真愚甚,滿插茱萸望闢邪。”
宋祁此詩,一反前人悲秋之感,不作愁語,氣局一新。從藝術上看,全詩俊逸曉暢,屬對工巧,尤其是末聯,給全篇平添喜劇氣氛,生活情趣極濃。宋祁描寫春天的詞更是為人稱羨,其《玉樓春·東城漸覺春光好》尤為流傳:“東城漸覺春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緑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嚮花間留晚照。”衹因有“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句,頓使全詞有畫竜點睛之妙,故同時代的詞人張先稱宋祁為“紅杏尚書”。這首詞是當時譽滿詞壇的名作,詞中贊頌明媚的春光,表達了春天行樂的情趣。上片寫春日絢麗的景色,頗有精到之處,尤其是“紅杏枝頭春意鬧”點染得極為生動。下片抒寫尋樂的情趣。全詞想象新穎,頗具特色。清人王國維在其著名的詞論集《人間詞話》中說:“‘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瀋雄在《古今詞話》中也說:人謂“鬧”字甚重,我覺全篇俱輕,所以成為“紅杏尚書”。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評《玉樓春·東城漸覺春光好》:此首隨意落墨,風流閑雅。起兩句,虛寫春風春水泛舟之適。次兩句,實寫景物之麗。緑楊紅杏,相映成趣。而“鬧”字尤能攝出花繁之神,其擅名千古也。
由於宋祁此詞當時曾引起文壇轟動,加上歐陽修、張先等詞壇大傢的力舉,宋祁在宋代詞壇奠定了獨特的地位,尤其是“紅杏枝頭春意鬧”這句詞成為千古吟誦的名句。
筆記
提要
《筆記》三捲,宋宋祁撰。祁字子京,安州安陸人。後徙開封之雍邱,與兄庠同舉天聖初進士,官至工部尚書、翰林學士承旨,謚景文。事跡具《宋史》本傳。其書上捲曰《釋俗》;中捲曰《考古》,皆正名物音訓,禆於小學者為多,亦間及文章史事。下捲曰《雜記》,則欲為子書,造語奇雋,多似焦贛《易林》、譚峭《化書》,而終以《庭戒》、《沼戒》、《左志》、《右銘》。未審為平日預作,為其後人附入也。末有寶慶二年上虞李衎跋,稱其可疑者七事:如以骨朵為胍肫,不知朵為字之訛;以鮑照作昭為誤,而不知唐避武後之諱;以牛耕始漢趙過,而不知冉耕字伯牛,古犁字文亦從牛;以栘為開,而反雜說之屬臣合,而不知為鬱李;以臣瓚為於瓚,而不知酈道元《水經註》稱薛瓚以樸無樸音,而祁所預修之《集韻》實有蒲候、匹角二切;以卯本柳字,而不知實古卿字。所摭多中其失。然大致考據精確,非他說部遊談者比。其中如論漢高祖呂後一條,後蘇洵《高祖論》全本之。又如蕭該《漢書音義》為顔師古所未見者,亦賴此書存其略。晁公武《讀書志》稱是書每章冠以公曰字,不知何人所編此本無之,或傳刻者所削。《通考》引《中興藝文志》以是書為紹聖中宋肇次其祖庠之語,與公武說異。馬端臨謂二筆錄捲數相同,祁、庠又兄弟,不能定為一書二書。今考書中稱引莒公不一,莒公即庠,則此錄為祁明矣。或肇所編又別一書,亦名《筆錄》耳。
捲上
釋俗
近世授觀察使者不帶金魚袋。初,名臣錢若水拜觀察使,佩魚自若,人皆疑而問之。若水倦於酬辯,錄唐故事一番在袖中,人問者,輒示之。
宦者宮人言,正月與上諱同音,故共易為初月。王珪為修《起居註》,頗熟其聞,因上言秦始皇帝名政,改正音政月為端月,以正音政為正音徵,令乞廢正、徵音一字不用。遂下兩製議,兩製共是,其請表去其字。曾公亮疑而問予,予曰:不宜廢,且月外尚有《射正詩》曰:“不出正兮。”不止正月矣。曾寤,密語相府,罷之。
國朝有骨朵子,直衛士之親近者。予嘗修日曆,曾究其義,關中人謂腹大者為胍肫,上孤下都,俗因謂杖頭大者亦為胍肫。後訛為骨朵,朵從平聲。然朵難得音,今為軍額固不可改矣。
予昔領門下省,會天子排正仗,吏供洞案者設於前殿兩螭首間,案上設燎香爐,修註官夾案立。予詰吏何名洞?吏辭不知。予思之通,朱漆為案,故名曰洞耳,丞相公序謂然。唐人鄭𠔌嘗用之。
宣獻宋公著《鹵簿記》,至槊不能得其始。遍問諸儒,無知者。予後十餘年,方得其義,雲江左有瓝槊,以首大如瓝,故云。一作犦
陶𠔌本唐彥謙後,石晉時避帝諱,改曰陶。後納唐氏為婿,亦可怪。
古人寫書盡用黃紙,故謂之黃捲。顔之推曰:“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雌黃與紙色類,故用之以滅誤。今人用白紙,而好事者多用雌黃滅誤,殊不相類。道、佛二傢寫書,猶用黃紙。《齊民要術》有治雌黃法,或曰古人何須用黃紙曰蘖,染之可用闢蟫。今臺傢詔勅用黃,故私傢避不敢用。
孫炎作反切,語本出於俚俗常言,尚數百種。故謂“就”為“鯽溜”,凡人不慧者即曰“不鯽溜”,謂“團”曰“突欒”,謂“精”曰“鯽令”,謂“孔”曰“ 窟籠”,不可勝舉。而唐盧仝詩云:“不鯽溜鈍漢。”國朝林逋詩云:“團欒空繞百千回。”是不曉俚人反語。逋雖變“突”為“團”,亦其謬也。
碑者施於墓則下棺,施於廟則係牲,古人因刻文其上。今佛寺揭大石鏤文,士大夫皆題曰碑銘何耶?吾所未曉。
樂石有磬,今浮屠持銅鉢亦名磬。世人不識樂石,而儒者往往不曉磬折義,故不獨不識磬,又不能知鉢。搗辛物作虀,南方喜之,所謂“金虀”“玉膾”者。古說虀臼曰“受辛”,是臼中受辛物搗之。
南方之人謂水皆曰“江”,北方之人謂水皆曰“河”,隨方言之便而淮濟之名不顯。司馬遷作《河渠書》,並四瀆言之;《子虛賦》曰:“下屬江河。”事已相亂,後人宜不能分別言之也。
莒公言:“河陽出王鮪。”即今黃魚也,形如豕口,與目俱在腹下,每春二月出於石穴,逆河而上,人乃取之。其腥不可近,官以為鮓,獻禦,其味甚美,然有毒,所謂王鮪岫居者。
蜀人謂老為皤音波,取“皤皤黃發”義。後有蠻王小皤作亂,今國史乃作小波,非是。
蜀人見物驚異,輒曰“噫嘻嚱”,李白作《蜀道難》,因用之。汾、晉之間,尊者呼左右曰“咄”,左右必曰“喏”,而司空圖作《休休亭記》又用之。修書學士劉義叟為予言:《晉書》言“咄嗟”而辦非是,宜言“咄喏”而辦。然“咄嗟”,前代人文章中多用之,或自有義。
今造屋勢有麯折者謂之“庯峻”,齊、魏間,以人有儀矩可喜者謂之“庯峭”,蓋“庯峻”也《集韻》曰:“庯庩屋不平也”,庯,奔模切;庩,同都切。儒者讀書多隨俗呼,不從本音,或終身不悟者。凡讀廷音定皆作廷音亭,故廷中、廷爭柏者、鬼之廷遊神之廷皆作庭;假音嫁藉之假皆作假音賈;朝請音纔姓切皆作請屈請之請;爛脫音奪皆作脫;太守音狩作守;周身之防去聲為防;廷尉評去聲為評;中興去聲為中興。若此甚衆。
莒公嘗言:山東曰“朝陽”,山西曰“夕陽”。故《詩》曰:“度其夕陽。”又曰:“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指山之處耳。後人便用夕陽為斜日,誤矣。予見劉琨詩“夕陽忽西流”,然古人亦誤用久矣夫。
餘見今人為學不及古人之有根本,每亦自愧。嘗讀《祭式》,其中有任器字註曰“未詳”,且任器乃檐荷之具,雜見子史,何雲未詳?
古今語無雅俗,惟世之罕道者似雅,如古以大為大音如舟柂之柂,則言大雅、大夫、大閱、大舉類,不及今人言大徒帶反之雅;古以車音居為車唱遮反,漢以來乃言車居,俗語則曰車唱遮反,則今語為雅。
今公私文書以勅音賚為敕吏,既書畫有體,不復能改。《春秋》說以人十四心為德,《詩》說以二在天下為酉,《漢書》以貨泉為白水真人,《新論》以金昆為銀,《國志》以天上有口為吳,《晉書》以黃頭小人為恭,《宋書》以召力為劭。
古無正字,多假藉。以中為仲,以說為帨,以召為邵,以閒為閑。後人以亂旁為舌,揖下無耳,黿鼉從龜,奪奮從雀,席中從帶,惡上安西,鼓外設皮,鑿頭生毀,離則配禹,壑乃施溪,巫混經旁,臯分澤外,獵化為獦音葛獸名,業左益土,靈底著器,其何法哉。
餘友楊備得古文《尚書》釋文,讀之大喜。於是書訊刺字皆用古文,僚友不之識,指為怪人。
餘少為學本無師友,傢苦貧,無書,習作詩賦,未始在志立名於當世也,願計粟米養親紹傢閥耳。年二十四而以文投故宰相夏公,公奇之,以為必取甲科,吾亦不知果是歟。天聖甲子從鄉貢試禮部,故竜圖學士劉公嘆所試辭賦,大稱之。朝以為諸生冠,吾始重自淬礪力於學,模寫有名士文章,諸儒頗稱以為是。年過五十被詔作《唐書》,精思十餘年,盡見前世諸著,乃悟文章之難也。雖悟於心,又求之古人,始得其厓略,因取視五十以前所為文,赧然汗下。知未嘗得作者藩籬,而所效皆糟粕芻狗矣一作耳。夫文章必自名一傢,然後可以傳不朽。若體規畫圓,準方作矩,終為人之臣僕,古人譏屋下作屋,信然。陸機曰:“謝朝華於已披,啓夕秀於未振。”韓愈曰:“惟陳言之務去。”此乃為文之要。五經皆不同體,孔子沒後,百傢奮興,類不相沿,是前人皆得此旨。嗚呼,吾亦悟之晚矣。雖然,若天假吾年,猶冀老而成雲。
莒公嘗言:王沂公所試《有教無類》、《有物混成賦》二篇,在生平論著絶出,有若神助雲。楊億大年亦云,自古文章立名不必多,如王君二賦一生衣之食之不能盡。
李淑之文自高一代,然最愛劉禹錫文章,以為唐稱“柳劉”,劉宜在柳柳州之上。淑所著論多類之,末年尤奧澀,人讀之至有不能曉者。
柳州為文,或取前人陳語用之,不及韓吏部卓然不朽,不丐於古而語一出諸己。劉夢得巧於用事,故韓柳不加目品焉。
晏相國,今世之工為詩者也。末年見編集者乃過萬篇,唐人已來所未有。然相國不自貴重其文,凡門下客及官屬解聲韻者,悉與酬唱。
上即位天聖初元以來,縉紳間為詩者益少,惟故丞相晏公殊、錢公惟演、翰林劉公筠數人而已。至丞相王公曙、參知政事宋公綬、翰林學士李公淑,文章外亦作詩,而不專也。其後石延年、蘇舜欽、梅堯臣,皆自謂好為詩,不能自名矣。
餘於為文似蘧瑗,瑗年五十知四十九年非,餘年六十始知五十九年非,其庶纔至於道乎?天稟餘纔,纔及中人,中人之流,未能名一世。然自力於當時,則綽綽矣。
每見舊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燒棄。梅堯叟喜曰:“公之文進矣。”僕之為詩亦然。
文有屬對平側用事者,供公傢一時宣讀施行以便快然。久之,不可施於史傳。餘修《唐書》,未嘗得唐人一詔一令可載於傳者,唯捨對偶之文,近高古乃可著於篇。大抵史近古,對偶宜今,以對偶之文入史策,如粉黛飾壯士,笙匏佐鼙鼓,非所施雲。
莒公常言:宋宣獻公作《西太乙宮碑》,文之極摰者也。晏丞相嘗問曾明仲雲:“劉禹錫詩有‘瀼西春水縠紋生’,生字作何意?”明仲曰:“作生育之生。”丞相曰:“非也,作生熟之生,語乃健。”《莊子》曰:“生熟不進於前。”王建詩曰:“自別城中禮數生。”
捲中
考古
莒公言:《左氏國語》越大夫舌庸,今《春秋傳》作後庸,而《姓纂》舌氏引越大夫為祖。
今人多誤以鮑照為昭,李商隱有詩云:“濃烹鮑照葵。”又金陵有人得地中石刻作鮑照字。
衛宏《漢儀註》曰:“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司馬遷死後,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文書而已。”晉灼以宏言為非是。顔師古曰:“司馬談為太史令耳,遷尊之為公,予謂遷《與任安書》自言‘僕之先人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若其位在丞相上,安得此言耶?《百官表》不著其官,信其非矣。古者大夫字便用疊畫寫之,以夫有大音故也。《莊子》、李斯《嶧山碑》如此。”
古者牛唯服車,《書》曰:“肇牽車牛。”《易》曰:“服牛乘馬。”漢趙過始教人用牛耕,王弼傳《易》曰牛稼穡之資,是不原漢始牛耕之意。
今國學行王弼《易》,題曰“周易乾傳第一”,下云王弼註。且傳即註解名,下當衹雲王弼乃允。
莒公言《詩》有《棠棣之華》,逸詩有《唐棣之華》,世人多誤以棠棣為唐棣,於兄弟用之,因唐誤棠。且棠棣棣也,唐棣栘也,栘開而反合者也。此兩物不相親。
鄭玄註《禮記》,謂“楂梨之臧者”。今楂與梨絶不類,恐玄所指非今楂也。
莒公言物理不可必故,聖人隨有無言之。以教一世,必於有,則不可常見。如彭祖七百歲,黃帝升天,秦穆、趙簡之帝所也。若必於無,則又忽然而有也。如魏明帝時有火浣布刋去文帝所論是已。
易傢有蜀纔,《史記》有臣瓚。顔之推曰:“範長生自稱蜀纔,則蜀人也。臣瓚者於瓚也。”
唐玄宗始以隸楷易尚書古文,今儒者不識古文自唐開元始。予見蘇頲撰《朝覲壇頌》有乩虞氏字,館閣校雔官輒點乩字側雲疑,不知乩即稽字。
顔之推說唐末文籍亡散,故諸儒不知字學,江南惟徐鉉、徐鍇、中朝郭恕先,此三人信其博也。鍇為《說文》係傳,恕先作《汗簡佩觿》時,蜀有林氏作小說,然狹於徐、郭。太宗朝句中正亦頗留意,予頃請刻篆楷二體九經於國學,予友高敏之笑之。
李陽冰深於篆隸,而名作冰音凝,故參政王公堯臣但讀陽凝。予曰陽凝無義,唯陽冰有不冶之語。
周大臣王樸名樸,平豆反,而自謂樸案。《說文》樸無樸音,俗以樸為樸耳。
後魏、北齊時,裏俗作偽字最多,如巧言為辯,文子為學之比。隋有《柳辯傳》,又辯之訛以鞏易巧矣。予見佛書以言辯字多作辯,世人不復辨詰。
學者不讀《說文》,餘以為非是。古者有六書,安得不習?春秋止戈為武,反正為乏,亥二首六身,韓子八厶為公子,夏辨三豕度河,仲尼登太山見七十二傢字皆不同。聖賢尚爾,何必為固陋哉?
唐呂溫作《由鹿賦》曰:“由此鹿以致他鹿,故曰由鹿。”予案《說文》曰:“率烏者係生烏以來之名囮。”囮音由,呂得其意而不知《說文》有此囮字也。
焉本鳥名,能獸名,為猴名,乙燕名,藉鳳為朋黨字朋本音鳳。學者多不知,不讀《說文》之過也。
《漢書·李廣傳》,數奇註,切為所角反,故學者皆曰數音朔奇。孫宣公奭當世大儒,亦從曰數朔。後予得江南本乃所具反,由是復觀顔註,乃顔破朔從所具反雲。世人不知覺。
《漢書·黃霸傳》雲:京兆尹張敞捨鶡雀飛集丞相府,霸以為神爵,議欲以聞。顔師古曰:此鶡音介字,當作,此通用耳。雀大而青,出羌中,非武賁所載鶡也。今官本介字誤作芬,字作鳻。鳻亦音芬,鳻是鳥聚貌,非鳥名也。予見徐鍇本亦如此改定。
予曾見蕭該《漢書音義》若幹篇,時有異議。然本書十二篇,今無其本,顔監集諸傢漢書註,獨遺此不收,疑顔當時不見此書云。今略記於後。
《儒林傳·施仇傳》雲:“魯伯授太山毛莫如少路。”師古曰:姓毛名莫如字少路。該案:《風俗通·姓氏篇》混屯大昊之良佐,漢有屯莫如,為常山太守。又有毛姓,雲毛伯文王子也,見《左傳》。漢有毛樗之,為壽張令。案:此莫如姓非毛,乃應作屯,字音徒本反,今人相承呼為毛。忽聞為屯,驚怪者多。但毛、屯相類,容是傳寫誤耳。應劭解漢書,世人皆用,何為《風俗通》而不信。
《趙子傳》:“蔡誼授同郡食我子公。”師古無註。該案:《風俗通》食我,韓公子也,見《戰國策》。漢有食子公,為博士,食音嗣。
《顔安樂傳》:“疏廣授琅邪筦路。”師古曰:筦亦管字也,路為御史中丞。該案:草下完音丸,又音官。今《漢書》本卻作草下完,《風俗通·姓氏篇》有管、莞二姓。雲莞蘇楚大夫,見《呂氏春秋》。漢有莞路,為御史中丞,即此是也。又有管姓,雲管夷吾齊桓佐也,見《論語》。漢有管號,為西河太守。今莞路是草下完,非竹下完及竹下官,由來讀者多惑。檢《風俗通》乃知。
《瑕邱江公傳》:“丁姓授楚申章昌曼君為博士,至長沙太傅。”李奇曰:姓申章,名昌,字曼君。該案:《風俗通·姓氏篇》雲:“由餘,秦相也。”見《史記》。漢有由章至長沙太傅。
《揚雄傳》:“名曰畔牢愁。”李奇曰:畔離牢聊也,與君相離愁而無聊也。該案:牢字旁著水,晉直作牢。韋昭曰:浶,騷也。鄭氏愁音曹。又“恐鷤鴃之先鳴”,師古:鷤音大係反,鴃音桂。該案:蘇林鷤鴃音殄絹。又“抶獝狂”,該曰:獝狂,無頭鬼,見《字林》。
“招搖泰壹”,顔以張晏註:招搖、泰壹,皆神名。該曰:如淳作臯楔。臯,積柴於頭,置牲玉於其上,舉而燒之,故曰臯搖。
“儲胥弩阹”,該引《三蒼》,因山𠔌為牛馬圉謂之阹。《黃圖》雲:弩阹在上林苑外,灑瀋災呀壑瀆。該案:灑瀋災而呀壑瀆兮,呀或作呵,呵叱,問四瀆也。“啾啾蹌蹌入西園切神光”,顔曰:啾啾蹌蹌,騰驤貌。該說:啾,舊亦作愁。韋昭音裁梟反,今書或作口旁秋。該引埤倉啾衆聲也,又引《楚辭》“鳴玉鸞之啾啾”為據雲。“稽顙樹頷,扶服哦伏”,如淳曰:叩頭時項下嚮則樹嚮上也。該案:韋本作梨顙樹頷。梨顙,顙斸地;樹頷,頷觸地也。今作稽顙,傳寫誤耳。又《玄》有《首衝錯測攡瑩數文掜圖告》十一篇,該案:衝作衡。雲八十一傢相對之,弟如輻轑之衛。又案:《別錄》告下有《玄問》一篇,合十二篇。今脫一篇,疑今人不見《太玄》及《別錄》,不知其謬,譔為十三捲。顔曰:譔與撰同。該案:《字林》譔專教也,音詮,惟《禮記》音撰。尚有一捲未尋得。
予最愛李令伯表,曰“盡節於陛下之日長,報劉之日短也”,此言之要也。
古文卯本柳字,後藉為辰卯之卯。北本別字,後藉為西北之北。虞翻笑鄭玄不識古文,以卯為昧,訓北曰北猶別也。
古人語自有椎拙不可掩者。樂府曰:“何以銷憂,惟有杜康?”劉越石曰:“何其不夢周。”又曰:“夫子悲獲麟,西狩泣孔丘。”雖有意緒,辭亦鈍樸矣。又不及瀋約雲:黃憲牛醫之子叔度名動京師雲。
古人名黑臋、黑肩、牛虱、犬子,今不以為雅。迎貓為食田鼠,讀《禮》者不曰貓音茅而曰貓音苗,避俗也。《莊子》曰:“道在屎溺。”今為鄙語。《漢書》“驢非驢,馬非馬,龜茲王乃騾也”,如此語粗甚,可削去也。
宣獻宋公嘗謂左丘明工言人事,莊周工言天道,二子之上,無有文矣。雖聖人復興,衊以加雲。予謂老子《道德篇》為玄言之祖,屈宋《離騷》為辭賦之祖,司馬遷《史記》為紀傳之祖。後人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矣。
柳子厚《正符晉說》雖模寫前人體裁,然自出新意,可謂文矣。劉夢得著《天論》三篇,理雖未極,其辭至矣。韓退之《送窮文》、《進學解》、《毛穎傳》、《原道》等諸篇,皆古人意思未到,可以名傢矣。
王弼註《易》,直發胸臆,不如鄭玄等師承有來也。或曰:何以得立為一傢?予曰:弼棄易象互體,專附小象,衍成其文,是以諸儒不能訾退之。今講《易》者已讀弼註,訖至小象則更無可敷演矣。劉齊善言易說曰:六十四卦本之乾坤,及諸卦中皆有乾坤象意。孔子敘乾為玉為金,坤為牛為輿之類,本釋他卦所引,非徒言也。弼不可雲得意忘象,得象忘言。
《老子》曰:“無物之象。”古語亦有想象。韓非子曰:“人希見生象,得死象圖之。”又案:其圖以想其生也。故人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然說亦怪矣。
司馬相如贊曰:“《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以之顯,《大雅》言王公大人德逮黎庶,《小雅》推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殊,其合德一也。”此語最佳。
太史公曰:“趙勝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見自振澤,纔為亂世之士,治世則罪人矣。
《春秋》者,天下之正法也。孔子有王天下之才,而不得位,故見其志於《春秋》。是以引天下之譽褒之,賢者不敢私;引天下之議貶之,姦人不敢亂。故漢人以《春秋》决獄,所以法仲尼也。
曾子年七十文學始就,乃能著書。孔子曰“參也魯”,蓋少時止以孝顯,未如晚節之該洽也。
賈誼善言治,晁錯善言兵,董仲舒善推天人,司馬遷敘事,相如、揚雄文章,劉嚮父子博洽至矣。
韓退之稱孟軻“醇乎醇者也”。至荀況,揚雄曰:“大醇而小疵。”予以為未之盡,孟之學也雖醇,於用緩;荀之學也雖疵,於用切。揚則立言可矣,不近於用。
賈誼善言治健而快,過董仲舒一等;仲舒優軟不迫切,純儒也。
莒公言歐陽永叔推重《歸去來》,以為江左高文。丞相以為知言。
或詆漢高祖非張良、陳平不能得天下。曰不然,良、平非高祖不能用,夫智高於良、平乃能聽其謀。至項羽不知用範增,則敗矣。高祖之量之謀,兼韓信、彭越者八九,故三分關東地與之而不疑。當是時,玩信等如股掌上一土丸爾。
高祖知呂後與戚夫人有隙,方病時,去呂後若斷一巨拇,然終不殺者,以惠帝不能製陳平、周勃、蕭何、曹參等。故委戚氏不顧,為天下計俾。後佐之惠帝六年,後八年。是時天下已定,姦人不能搖亂,文帝以一乘車自代來即位,則高祖料之熟矣。
世稱文帝漢盛德主也,然在朝之儒,賈誼一人而已。所任宰相,盡高祖時猥將庸人,亦不深討禮樂典章,於時詩書皆伏而未出,然而天下太和,兵革不興,南越順德,諸侯軌道,匈奴雖數盜邊,亦不敢深入。由是言之,治天下者在質而已,不必尚文。故曰質近實,文近名,文弊則民詐興矣。
曹操忌孔融、崔琰,殺之,操之宇為弗裕矣。孫權引殺融為比而斥虞翻,誅張溫,權之量又下矣。待賢少忌,惟劉備為綽綽雲。
荀彧之於曹操,本許以天下,及議者欲加九錫,彧未之許,非不之許,欲出諸己耳。操不悟,遽殺之。然則天奪其爽以誅彧,寧不信乎。
孫權用吳,諸葛亮用蜀,終不能得中國一尋一常地,卒之。並吳蜀者,晉也。
能以身為國興亡者,蜀諸葛,晉謝安,秦王猛是也。
霍光學伊尹,纔不周用,故宣帝立。王莽學周公,姦足以自文,故平帝簒。
《詩》曰:“蕭蕭馬鳴,悠悠斾旌。”見整而靜也,顔之推愛之。“楊柳依依,雨雪霏霏。”寫物態慰人情也,謝玄愛之。“遠猷辰告”,謝安以為佳語。
左太衝詩曰:“振衣千仞岡,濯足萬裏流。”使飄飄有世表,意不減嵇康目送飛鴻語。
柳子厚雲:“嘻笑之怒甚於裂眥,長歌之音過於慟哭。”劉夢得雲:“駭機一發,浮謗如川。”信文之險語。韓退之雲:“婦順夫旨,子嚴父詔。”又云:“耕於寬閑之野,釣於寂寞之濱。”又云:“持被入直,三省丁寧。”顧婢子語刺刺不得休,此等皆新語也。
莊周曰:“送君者皆自厓,而反君自茲遠。”每讀至此,令人蕭寥有遺世之意。
經曰:“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釋曰:古者祭天於郊,以其蕩蕩然,蒼蒼然,無乎不覆,無乎不見,故以至敬事之郊也者,不屋者也,達自然之氣也。掃地而祭器尚陶匏,不敢以人之所愛奉之尊之也,遠而敬之也。人莫不本乎祖,祖一而已,尊無二上。故曰率義而上至於祖,祖尊而不親,是所以配天也。周推後稷配天盡矣至矣,不可以加矣,周公之攝政仁乎。其父欲配之郊則抗乎祖,欲遂無配則已有仁父之心。不能見之天下,不見之天下非仁也。於是乎名天以上帝而配之,上帝也者,近人理者也。人於萬物乃一物,假令天若有知,然宰製生育,未必圓顱方趾耳鼻食息如人者也。今名之帝以人事天,引天以自近親之也。人之親者莫若父,故以文王配上帝不可以郊。故內之明堂,明堂,王者最尊處也。仁乎其父,故親於天,天有帝名則祭之明堂,親與敬兼之矣。孔子所以美周公能以是心達於天下,而不失乎至禮。禮者,緣人情者也。或曰:經前曰天,後曰上帝,奈何曰天上帝?一耳不通言則若兩物然。故郊曰昊天,明堂曰昊天,上帝天人之分明也。明祖不可以在明堂,文王不可以配郊矣。
《夔》曰:“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敢問何謂也?對曰:以為虞氏之德,上奉天,下法地,中得人,萬物字茂,寒而寒,暑而暑,殺之不暴,貸之不私,挈天下納於仁壽,若奠器在垆,以其成功。次之歌詩轟然,寫金石入匏竹,無所加其德可矣。鳳未始來也,獸未始感也。且樂作之朝,作之廟,作之郊乎。朝有宮室之嚴,廟有垣壖之護,郊有營衛之禁,則獸何自而至焉。自山林來,則必凌突淮河,戢戢林林,躨跜躑躅然,連頓足掉首,騰踏盤完,何其怪也?群瞽在廷,百工雁行,而獸參其間,吾以為怪而不祥。曰然。則孔子何為不刪而著之?曰樂主成功,不得不盛,推吾誼,侈吾言以肆之。有如祖考來格,又將見顓頊堯瞽叟闖然於堂上耶。
子路問於孔子曰:“治國何如?”孔子曰:“尊賢而賤不肖。”子路曰:“範中行氏尊賢而賤不肖矣,其亡何也?”曰:“中行氏尊賢而不能用,賤不肖而不能去,賢者知其不己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賤已而仇之。賢者怨,不肖者仇,中行氏欲不亡得乎?”孔子可謂知言矣。昔者,郭公如是而國為墟,中行氏既知之矣,而不能改,又及於滅。
蜀關公善待卒伍而驕士大夫,張飛愛重君子而不恤小人,二者特所偏耳。身皆死於人手,是不可忽也。
燕小國也,其地於天下若靨之著面,然而昭王賢王也,得郭隗尊事之故,鄒衍、樂毅以齊趙至,蘇子、屈景以周楚至,於是舉兵而攻齊,棲閔於莒,鼠伏而不敢出,悉返燕地。計其衆不與齊醜,然而能申意至此者,由得士也。故曰“無常安之傢,無常治之民,得賢則安昌,失賢則危亡”,自古迄今,未有不然者也。明鑒所以照景,前事所以知今,夫知惡往古之所以危亡,而不務矯跡於其所以安昌,未有以異夫卻走而求及前人也。
餘謂佛西方之達人也,其言汪茫漫誕,貫生死鬼神無有濱涯,合萬物之妄以為一真,真立而妄隨。又去真掊妄,以無修無證為極,若曰無修乃修也,無證乃證也。雖修而未嘗修,雖證而未嘗證,故舉天下衆生皆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者,如是無量,實無衆生得滅度者。又曰如來說即非衆生,是名衆生於以脫滯縳泯有無自放於太空無垠之所。雖然,法待言而立,不得無言;迷待法而悟,不得無法。故惟釋迦、文殊剟言之瘢,颳法之痕矣。自文殊而下,已自執所見,所見差駁纖垢淫夷,故維摩詰以一嘿對之,乃皆悟入佛與中國老聃、莊周、列禦寇之言相出入,大抵至於道者,無今古華戎若符棨然。
堯之四兇,今之姦臣能之;周之十亂,今之賢臣能之,古與今交相勝耳。
堯舜之世,比屋可封,非盡可封也,可封之人多也;桀紂之世,比屋可誅,非盡可誅也,可誅之人多也。成康刑措四十年不用非也,以為二王能用法不濫殺可矣。
《春秋》許夷狄者不一而足,見中國之尊,且見略於外也。
蜀人謂柂師為長年三老,杜甫用之,詩人不以事害意。古者用事簡而當,亦不以字害句。故音韻清濁,隨宜改易。劉在薪中入張韻,留宴汾陰西入先韻,直取意順則已。至唐人以律格自拘,不復敢用。惟白居易用其音於語中,如“照地麒”用佶音,“麒袍雪擺鬍”用鶻音,“謄衫紅攔幹,三百六十橋”用諶音等,往往有之。晏丞相殊嘗許之曰:詩人乘語俊當如用字。
春秋霸之濟不在此舉也。古人以濟不作兩字用,謂濟與不濟也。今人用不為歟耶之比,不一音孚鳩反。漢陳平封麯逆侯,蕭何為酇侯,霍去病為嫖姚將軍,今學者讀麯逆為去遇,酇作鹺,驃為漂遙,不作本音何耶。
古人自有文語卓然可愛者。《𠔌梁子》曰:“輕千乘之國則可矣,蹈道則未也。”故柳宗元以為潔三軍之士,粲然皆笑,粲明也。知萬衆皆啓齒,齒既白以粲義包之。仲尼居三蒼作尼,《說文》作凥。
“亙從二間舟”再名亙字,隸改舟為曰,何法盛以再一為舟航字。
捲下
雜說
君得其健,強陰戢戰;臣執其旨,百度乃凝;欲正四方,先定中央。中央君也。
天不待規而圓,地不待矩而方,天尊地卑,其道有常。君,天道也;臣,地道也。
天用其圓,地用其方。圓道主於生,方道主於成。天,君德也;地,臣職也。君操無為以臨臣之有為,萬物自歸。上逸於製,下勞於事,百度乃治。無為者非謂塞吾耳不聽也,蔽吾目不視也,閟吾言不出也。謂審於有為之內,不為於有為之外也。何謂內?曰:官不職責之相,士不練責之將,財匱責司農,獄不正責廷尉,是為內。何謂外?曰:歲有常賦而又賦焉,是曰剩;人有常役而又役焉,是曰橫。力不勝,加如負則跌;材已窮,加如任則敗,是為外。振其領,群毛整;提其綱,萬目張。綱歟領歟,君所執歟。
君有常道,臣有定守。賞當功,罰當罪,與之,惟我德奪之,惟我懼君道也。奉法循令,竭己力以獻功於上,臣道也。故臣有所憎,能以得君之罰以去之,是謂作威;有所愛,能以得君之賞以貴之,是謂作福。法雖明,意得輕重之謂之玩法;令可遵,情得出入之謂之侮。令君喪道,臣失守,故曰害於而傢,兇於而國。
能無卜而知吉兇乎?曰以甚治攻甚亂,濟,所以安除甚患。能無祭而福乎?曰不奪民時,而順物宜。能無膠漆而合乎?曰不以遠近內外與之同欲,一推吾心納兆人之腹。能不賞而使人勸乎?曰先賞有功。能無罰而使人畏乎?曰先罰有罪。弛惡不戮姦笑於腹,當封吝寵勞臣諱勇奴耕於原,婢執其爨,丈人以安。
植表挺挺,下無麯影,善聲之唱,應無醜響。
不可得者上不以求,不可止者上不以禁,不可行者上不以令。故曰求愈多得愈寡,禁愈急止愈少,令愈繁行愈慢。上求而不得謂之失,威求不可得而得謂之暴;禁而不止謂之慢,禁不可止而止謂之虐;令而不行謂之凌,上令不可行而行謂之亂。故聖人慎舉錯,去三不可則善矣。
賤而不可不因者衆也,剛而不可不用者兵也,慘而不可不行者法也,小而不可不防者盜也,勞而不可不勸者農也,穴而不可不嗇者財也恐當作冗。曰因衆奈何?曰人之情莫不惡勞而我逸之,莫不欲富而我與之,莫不憚危而我安之,莫不畏死而我生之。民已逸則可與共勞,已富則可與共乏,已安則可與同憂,已生則可與濟難。夫民,國之基也。五仞之墻,所以不毀,基厚也;所以毀,基薄也。故曰一無曰字百足不僵則附者衆,流水不窮則來者遠。民之瘠,無肥國,下之悅,有豫君一作裕。
食者人仰以生也,適則飽,過則病,甚病者死。法者國仰以安也,順則治,逆則亂,甚亂者滅。商傢之法一而湯以王,桀以放;周傢之法一而文武以興,幽厲以亡。然則食無心於生死,在人之適過;法無必於治亂,在君之順逆。
古之人淳,今之人詐,奈何?不然。人無淳詐,在治亂而已。今日之治,三皇是也;唐五代之亡,桀紂是也。《難》:曰“古巢居,今宮室;古茹毛,今饔熟。 ”奈何?曰是直事有工拙耳。創始者難,踵成者易,凡百物皆是,夫何足疑雲。東南,天地之奧藏,寬柔而卑;西北,天地之勁方,雄尊而嚴。故帝王之興,常在西北,乾道也。東南坤道也。東南奈何?曰其土薄而水淺,其生物滋,其財富,其為人剽而不重。靡食而偷生,士懦脆而少剛,笮之則服。西北奈何?曰其土高而水寒,其生物寡,其財確,其為人毅而近愚。食淡而勤生,士瀋厚而少慧,屈之不撓,小人之情易見也。其錚錚似辨,其悻悻似直,攻人之私似公,觸大臣撼大事似強,多所建請似纔,數讓小官、辭小祿似高,陰引其朋似薦賢,攻其朋之細過似不黨。故君人者榷以真偽則錚錚者敗,討其忠邪則悻悻者露,語人之私隱而無驗則公者詐,察大臣之可仗而不宜退則強者譎,聽而不可施行則纔非是,權以要官厚祿靦然而謝則高者猥。所憎者去,所同者進,則非賢。時時取黨人之細過暴揚於外,如甘辛相反而和。水火不同性而濟,上疑主心,下欺輿人,而君子已見其肺肝,然施施自以為莫我得也。
夫生民晨作夜寢,早起晡食,寒絮暑絺,常忽而不為之節何哉?然則攝生不可不知也。鼕許晚絮,春許徐褫,早許飽,夕許慊,行立坐偃皆不得久,此甚易行。毋以吾胃熟生物暖冷物,勿以吾氣贊喜怒,且憂樂喜怒人所未嘗無也。多憂傷神,多思傷志,過樂喪守,喜極氣散,怒極氣慉。而不下若使吾心為郵候,憂樂喜怒至而不久捨,母令少宿則善矣,若有留彼其以我為囊槖矣。
掩其耳而聽,藐藐由洪洪然;掩其目而視,瞭瞭由眊眊然。惡來掩紂之耳,武王翺師於孟津之濱;宰嚭掩夫差之目,勾踐噤笑於會稽之隒。
歌者不曼其聲則少和,舞者不長其袂則寡態,左顧者不能右盻,勢不兼也。
櫛之於發,不去亂不能治髻;法之於人,不誅有罪不能完善人,此謂損之而益。
古語曰:“斛滿人概之,人滿神概之。”聖人其善概歟。大奢概以中,溢欲概以節,寢慢概以威,由是治身,由是化人。
樹果得實,樹棘得刺,樹德得和,樹威得怨。嗚呼!為國者審所樹而已。
鶬鶊鳴春,蟋蟀吟夏,蜩蟧喝秋,螘子戰陰。非有命之者,氣自動耳。
鑒嚮日而火至,方諸嚮月而水至,物有自然而感者,無遠近之間。
佞色不能說堯目,忠言不能入桀耳。色非不美,堯識之;言非不至,桀厭之。
愚不可詐者民也,賤不可勝者衆也。撫之為吾之力,毒之為吾之賊。
重兵在邊,京師乃單;拂軀以尾,尾不可大,掉之不能,反為軀害。臂大於指,屈伸可使,指大不使其臂乃廢。剛四肢者骨也,剛大廈者棟也,剛天下者兵也。
莫仁於雨露而靡草夏枯,莫嚴於霜雪而鬆柏鼕青。
作法者君,守法者臣,役法者民。臣弄其法,主威且劫。政在大臣,人走私門。私門可炙,君戶將閴。
父慈於棰,傢有敗子;將礪於呋,士乃忘軀。
珠丸之珍,雀不祈彈也;金鼎之貴,魚不求烹也。
闌金在途無不掇也,吐珠在澤無不拾也。
梟不憑夜弗能自怪,政必先鏬姦人投詐。
父否母然子無適從,政産二門下乃告勤。
君與臣不同而昌,君與臣同而亡。
謀不厭衆,决之在一。决不能專,朝有爭言。
金鼓既震,卒騰於陣;爵賜已明,士勇於廷。
重輕不同,衡獻其公;麯直相欺,繩出其私。
造父亡轡馬顛於跬,庸人厲策馬為盡力。
去山弗棲,虎喪其威;爪牙弗具,失所為虎。
知賢不進朝有刓印,知不肖不退挈明入昧。
我與之生故能為吾死,我與之樂故能為吾憂。
喌於場者雞至,嗟於牢者豕集,惠於國者天下治。
足食足衣禮往從之,近寒與饑恥則去之。
贋賈亂塵窳農敗田,讒夫撓邦害馬污群。
忠與邪並黨衆者勝,主乃失柄。
不大其幹而衆其枝,幹乃速披。
言等出於口在賢者為正,在不肖為佞。
櫛所以去亂發,浴所以濯膚垢。
工圃者飽於茹,善邦者羨於食。
規外求圓無圓矣,法外求平無平矣。
真贋不同物,治亂不同日。
救亂之世不語儒,求治之世不語戰。
水淵則回,道衍則聖。
聖賢授受,功不贊漏。
拙製傷錦,迂政損國。
任賢而二,五堯不治。
含糊不斷,上産其亂。
謀道作捨,三年弗架。
鼎大魚小,糜於數攪。
入林失斧,不能得楚。
主不謹戶,盜者夜舞。
樹枝太繁,必搖其根。
苦口之藥,疾者甘之;拂耳之言,明君愛之。
我憎之能得罰於君,我愛之能得賞於君。政在於臣,黨與成群,君則孤而無民。
種禾不耰而懟,其秋與食為仇。
兩上不得相事,兩下不得相使。
庭戒諸兒
教之持世者,三傢而已。儒傢本孔氏,道傢本老氏,佛傢本浮屠氏。吾世為儒,今華吾體者衣冠也,榮吾私者官祿也,謹吾履者禮法也,睿吾職者詩書也。入以事親,出以事君,生以養,死以葬,莫非儒也。由終日戴天不知天之高,終日蹠地不知地之重,故天下蚩蚩終無謝,生於其本者德大而不可見也。道傢所尚,清淨柔弱,聞齒以剛而缺,不聞舌以柔而折。以有為為末,無為為本,故為者敗之,執者失之。賊莫大於德有心,心有眼,吾有大患為吾有身。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然其清淨可以治人,柔弱可以治身,若等服而行之,不害為儒也。佛傢自遠方流入中國,其言荒茫奓大,多所譬諭,合群迷為真,指生死為妄,以太虛為體,其法曰:欲言則差,欲心則謬,如一漚生,一漚滅,還入於海,漚自妄見。海無生滅無有也,亦無無有,亦無無無,淡然無所得而止,止亦不止也。
治戒
吾歿後,稱傢之有亡以治喪斂,用濯浣之鶴氅紗表帽綫履,三日棺,三月葬,慎無為陰陽拘忌。棺用雜木,漆其四會三塗即止,使數十年足以臘吾骸朽衣巾而已。吾之焄然朗朗有識者,還於造物,放之太虛。可腐敗者合於黃垆下付無窮,吾尚何患。掘塚三丈,小為塚室劣取容棺及明器,左置明水,水二盎,酒二缸;右置米麫二奩,朝服一稱,私服一稱,華履自副。左列吾志,右刻吾銘,即掩壙惟簡惟儉,無以金銅雜物置塚中。吾學不名傢,文章僅及中人,不足垂後。為吏在良,二千石下可著數人,故無功於國,無惠於人,不可以請謚有司,不可受賵贈,又不宜求巨公作志及碑。塚上樹五株柏,墳高三尺,石翁仲獸不得用,蓋自摽置者非千載永安計爾。不得作道佛二傢齋醮。此吾生平所志,若等不可違命作之。違命作之,是死吾也,是以吾為遂無知也。喪之詣塋,以繪布纏棺四翣引,勿得作方相俑人、陳列衣服器用,纍吾之儉。吾生平語言無過人者,慎無妄編綴作集。
左志
祁之為名,宋之為氏。學也則儒,亦顯其仕。行年六十有四,孤操完履,三封之南,葬從先子。
右銘
生非吾生,死非吾死。吾亦妄吾,要明吾理。
吾侍上講勸凡十七年,上頗記吾面目姓名,然身後不得妄丐恩澤為無厭事。若等兄弟十四人,惟二孺兒未經任子,此以諉莒國公。莒公在,若等不為孤矣。孔子稱天下有至德要道謂之孝,故自作《經》一篇,以教後人必到於善。謂曰至莫不切於事,謂曰要舉一孝,百行罔不該焉。故吾以此教若等,凡孝於親則悌於長,友於少,慈於幼。出於事君則為忠,於朋友則為信,於事為無不敬,無不敬則庶乎成人矣。若等兄弟十四人雖有異母者,但古人謂四海之內皆兄弟,況同父均氣乎?《詩》稱“死喪之戚,兄弟孔懷”,不可不念也。兄弟之不懷,求合他人,他人渠肯信哉?縱陽合之,彼應背憎也。若等視吾事莒公,莒公友吾,雲何可以為法矣。大抵人不可以無學,至於章奏箋記隨宜為之,天分自有所稟,不可強也。要得數百捲書在胸中,則不為人所輕誚矣。
跋
右筆記三捲,以數本參訂,粗少舛午。景文公議論考據精切如此,然前輩猶有一二可疑。如骨字蓋檛字,古作,嘗飾以骨,故曰骨。後世吏文略去卄,又朵二聲相近,故訛為朵耳。鮑照因武曌而改為昭,非誤用也;冉耕字伯牛,而古犁字亦從牛,則牛耕不始於漢矣;栘者,今鬱李也,非開而反合者也;酈道元《水經註》雲薛瓚註《漢書》,則謂臣瓚為於瓚者,非也。《集韻》一書,乃景文公與諸公出,樸字匹角切,與樸同今,謂樸無樸音,何耶?卯乃古卿字,又音齏,今謂卯本柳字,又何耶?衎既加點勘,又以所聞於前輩者識其後。寶慶二年四月初吉上虞李衎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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