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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 猗覺寮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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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翌 Zhu Yi
猗觉寮杂记 卷上
朱翌(1097-1167),宇新仲,號潛山居士,舒州(今屬安徽)人。南宋時官至中書捨人。著有《潛山集》。
《猗覺寮雜記》六捲,四百三十五條。《四庫全書》收於子部雜傢類,以前三捲為上捲,後三捲為下捲。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是書“上捲皆詩話,止於考證典據,而不評文字之工拙;下捲雜論文章,兼及史事。”又評曰:其書雖有牽強穿鑿之處,“然其引據精鑿者,不可殫數。在宋人說部中不失為《容齋隨筆》之亞。”
《猗覺寮雜記》的論詩傾嚮,可從它對詩人用事、用典、用意的大量考據中見出。朱翌認為,“古今以詩名世者,用字未嘗無所出。”由這個觀點出發,朱翌對唐宋名傢逐一指出用事、用典實例,並稱贊黃庭堅用字“有來歷”,用前人句而益工。可見,其詩論觀點與江西詩派有一定聯繫。
同時,朱翌以考據的方法指出杜詩“真詩史也”;又以詩歌的發展變化而觀“世道”;又考證韓愈《赴江陵途中》的現實內容。這些,在一定程度上觸及了詩歌與生活的關係問題,是有意義的。
《猗覺寮雜記》在解釋杜甫“竹花不結實”詩句時,比較顧及全詩;解釋杜甫未賦海棠詩的現象時,反對穿鑿附會,“撰一說以文之”。這些見解在詩歌欣賞上確是有見識的。但他對“雪中芭蕉”的藝術現象認定為寫實,不能從藝術特徵、藝術真實來考慮和認識,這自然是受到考據方法的影響。
哈哈兒據文淵閣本《四庫全書》點校錄入製作。因上捲均為詩話,故全部錄入,捲下詩話極少,衹摘錄其中詩話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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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之雲:“南軍不襢左邊袂,四老安劉是滅劉。”其意以為四老輔立太子為非,何不思之甚也!惠帝嫡且長,為太子無過,即位之後,能守高祖規模,亦可謂賢矣,安能料其身後漢有呂氏之禍也哉!使惠帝不可立,張良决不肯從呂後之請,又豈肯起四老人哉!南軍不襢左袂,意謂周勃入北軍時,設有不襢者奈何,此兒童之見也。勃所慮者,不得入北軍耳;既入,則無事矣。勃之設問,必已得北軍之情,萬一不左襢,必有後段,豈若世之庸人無思慮者,牧之可毋慮也。又元微之《四皓》雲:“秦皇轉無道,諫者鼎鑊親。茅焦脫衣諫,先生無一言。趙高殺二世,先生如不聞。劉項取天下,先生臥白雲。海內八年戰,先生全一身。如何一朝起,屈作儲貳賓。安存孝惠帝,摧頽戚夫人。捨大以誅細,蛇盤而蠖伸。惠帝竟不嗣,呂氏禍有因。”與牧之意同。微之責人太深,過於牧之。惠帝為太子無過,豈可勸立戚夫人之子如意哉!樂天答雲:“先生道甚明,夫子猶或非。”微之豈不慚耶?晉桓玄作《四皓論》示殷仲堪,亦微之意,仲堪闢之,其言極有理。
杜雲:“自在嬌鶯恰恰啼。”說詩者謂“恰恰,鶯聲也。”《廣韻》雲:恰恰,用心啼耳,非其聲也。
陳無己平生尊黃魯直,末年乃雲:“嚮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人或疑之。不知曾子固出歐公之門,後山受業南豐。此詩乃穎州教授時觀六一堂圖書作,為南豐先生燒香,宜哉!
《筆談》雲:“王維畫入神,不拘四時,如雪中芭蕉。”故惠洪雲:“雪裏芭蕉失寒暑。”皆以芭蕉非雪中物。嶺外如麯江,鼕大雪,芭蕉自若,紅蕉方開花,始知前輩雖畫史亦不苟。洪作詩時未到嶺外,存中亦未知也。
子美《槐葉冷淘》雲:“君王納晚涼,此味亦時須。”事見大官令夏供。“槐葉冷淘”出《唐六典》。
世謂燕子秋分即去之海上,海上有燕子國,如小說所謂烏衣國者。是大不然。往往入於深岩穴枯木中,嚮寒不復出,泥塗其身,毛羽皆脫;至春暖,即生羽飛去。晉郄鑒為兗州刺史,掘野鼠蟄燕食之,終無叛者,此可見矣。元微之雲:“有鳥有鳥名燕子,口中未省無泥滓。春風吹送廊廡間,秋社吹將嵌孔裏。”亦其據也。
退之“憶昨行驛馬,拒地驅頻隤”,蜀人謂立地為拒地。立地者,不容少休之意。
《永貞行》皆順宗時伾文事,其言“元臣故老不敢語,晝臥涕泣何汍瀾”,謂高郢、鄭珣瑜、杜佑輩;“郎官清要為世稱,荒郡迫野嗟可矜”,謂柳子厚謫永州。
退之雲:“長安富豪兒,盤饌羅羶葷。不解文字飲,惟能醉紅裙。雖然一餉樂,有如聚飛蚊。”《楞嚴經》雲:“一切衆生,如一器中聚百蚊蚋,啾啾飛鳴,於方寸中鼓發狂鬧。”退之雖闢佛,然亦觀其書。
唐新史以退之自監察御史極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皇甫湜為退之神道碑雲:“貞元十九年,關中旱饑,人死相枕藉,吏刻取息。先生列言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請寬民徭、免田租之弊,專政者惡之,斥為陽山令。”退之《赴江陵途中詩》雲:“是年京師旱,田畝少所收”雲雲;“傳聞閭裏間,赤子棄渠溝。持男易鬥粟,掉頭莫肯酬。我時出衢路,餓者何其稠”雲雲;“適餘除御史,誠當得言秋。拜疏移閣門,為忠寧自謀。”又云:“僶俛不回顧,行行詣連州。”則因論旱貶陽山無疑,不知史何據而云論宮市。
魯直與高子勉雲:“尊前八米句,窗下十年書。”徐師州與潘邠老雲:“字直千金師智永,句稱八米繼盧郎。”齊文宣崩,文士各作輓詩十首,擇其善者用之,每人不過一二首,惟盧思道獨得八首,時人稱為“八采盧郎”。“米”字蓋“采”字之誤也,十首中采擇八首耳,若作“米”無義理。詩人不之考,相襲以為“八米”蓋言精鑿,失之甚矣!元微之酬樂天雲:“八采詩成未伏盧。”可證“采”字為是。
琴麯有賀若最古淡。東坡雲:“琴裏若能知賀若,詩中定合愛陶潛。”以賀若比潛,必高人,或謂賀若弼也。考弼之為人,殊不類潛,亦無狀小人。背烏丸軌之議而軌見誅;爭韓擒虎之功,至挺刃而出;不平楊素為相,而有惟堪啗飯之誚。至於富極貴盛,傢積珍玩不可計,婢妾羅綺數百。卒以私議大帳,為煬帝所誅。餘考之,蓋賀若夷也。夷善鼓琴,王涯居別墅,常使鼓琴娛賓。見涯傳。文瑩《湘山錄》載:太宗愛宮調中十小調子,乃賀若弼所撰,其聲音及用指之法,古今無以加。世亡其名,琴傢衹命曰“賀若”。文瑩不深考,遂以為弼,而世因是遂傳以為弼也。東坡《序武道士彈琴》雲:“賀若,宣宗時待詔。”不知何所據。據序,則是姓賀名若。
“依稀似麯還堪聽,又被風吹別調中。”高駢《風箏詩》也。上句云:“夜靜弦聲響碧空,宮商信任往來風。”駢守蜀,因築羅城,朝廷疑之,知有移命,故托風箏以見意,後移渚宮。出《瑣言》。
杜雲:“鳳凰從東來,何意復高飛。竹花不結實,念子忍朝饑。”張文潛《石竹》雲:“真竹不結實,爾獨豔陽春。”竹花皆實,豈有時不實如稚稗耶?子美以鳳不得食為可憐耳。
苻堅享群臣賦詩,薑平子詩有“丁字直不麯”,堅問其故,平子曰:“臣丁至剛,不可以屈;且麯丁不直之物,未足獻。”遂擢上第。唐張洪靖節度盧竜,參佐韋雍輩詬責將士曰:“天下無事,爾輩輓兩石弓,不如識一丁字。”後遂殺雍。丁字一也,或以擢第,或以殺身。
東坡《孔毅夫集句》雲:“路傍拾得半段槍,何必開爐鑄矛戟?用之如何在我爾,入手當令君喪魄。”哥舒翰以半段槍破吐蕃,見本傳。
唐人詩多自用名及呼人名與第行,皆情實也。杜雲“甫昔少年日,白也詩無敵。”退之雲“愈昔從軍大梁下,籍也隴頭瀧”之類。今皆不然,不特不自呼其名,若呼人名,則必取大怨怒。世道淺促,至誠之事掃地矣。
退之雲:“我有雙酒盞,其銀得朱提。”《漢·地理志》註:“朱提,出銀。”師古雲:“提音匙。”《漢·食貨志》:“朱提銀重八兩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他銀一流直一千,是為銀貨。”師古註:“朱音殊,提音上支反。”《蜀·李嚴傳》:“嚴子豐為朱提太守。”註云:“蘇林《漢書音義》雲:‘朱音銖,提音如,蜀人謂七曰提。’”從師古音,則提字可入支字韻押。
有問唐酒價者,對以三百,引杜詩“速來相就飲一鬥,恰有三百青銅錢”。唐酒價見於《唐會要》,貞元二年,京城榷酒鬥百五十,比子美時已減其半。漢昭時賣酒升四錢,又何賤也?豈古之升鬥小耶?
古今人以詩名世者,用字未嘗無所出。杜詩“嫩蕊商量細細開”,“商量”字出兌卦“商兌”註。子美自云“讀書破萬卷”,信矣!
唐雷氏琴,至今有存者,皆至寶也。見於文字者,惟元微之《小鬍笳引》註云:“桂府王推官出蜀匠雷氏金徽琴,請薑宣彈。”方知雷蓋蜀人也。
李杜詩,當時名公皆心服。退之雲:“勃興得李杜,萬類睏凌暴。”又云:“少陵無人謫仙死,纔薄將奈石鼓何。”又云:“昔年曾讀李白、杜甫詩,常恨二人不相從。”又云:“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又云:“遠追李杜感至誠。”杜牧之雲:“李杜泛浩浩。”又云:“天外鳳凰誰得髓,無人解合續弦膠。”韋蘇州亦多稱頌。元微之則雲:“杜甫天才頗絶倫,每尋詩捲似情親。憐渠直道當時語,不着心源傍古人。”又與樂天書云:“得杜詩數百首,愛其浩蕩津涯,處處臻到。始病瀋宋之才不存寄興,而訝子昂之未暇旁修,乃不及太白,何也?”
荔子,漢和帝時取之南海,唐天寶時取之涪,元和中取之荊南,見元微之《論海味表》。《太平御覽》:“妃子生於蜀,好荔子,嶺南每歲飛馳以進。”則涪不進久矣。《文粹》鮑防《雜感詩》雲:“五月荔子初破顔,朝離象郡夕函關。雁飛不到桂陽嶺,馬度皆從林邑山。”則唐又取於廣西。
張麯江為李林甫所忌,甚危。麯江作《歸燕詩》贈之,雲:“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林甫意稍解。陳文惠用呂申公薦入相,久,文惠作《新燕詞》歌以侑酒,雲:“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捲。”燕子一也,或以解怨,或以感恩。
“舞馬既登床”,人皆謂馬舞床上。《樂府雜錄》雲:“有馬舞者,櫳馬人着彩衣,執鞭於床上舞,躞蹄皆應節。”是登床而舞乃馭者,而馬應節於下也。唐子西作《舞馬行》雲:“天寶舞馬四百蹄,彩床襯步不點泥。”誤矣。按《魏志·陳思王上文帝表》曰:“臣於武皇世,得大宛紫騮馬一匹,教令習拜,今已能拜,又能行,與鼓節相應。”是知馬可教以舞,不獨唐也。
燕作巢避戊巳日,又惡艾,雀欲奪其巢,則銜艾在其中,燕即去。見《白樂天集》。顧況《燕於巢詩》序雲“不以甲乙銜泥”,其詩云:“燕燕於巢,綴緝維戊。”與樂天所言不同。
退之《此日足可惜(贈張籍)》雲:“聞子高第日,正從相公喪。夜聞汴州亂,繞壁行旁皇。我時留妻子,倉卒不及將。”退之從董晉闢汴州,掌書記。晉死,退之送喪至洛。晉死八日而汴州亂,殺留後陸長源、判官楊凝等。退之幸而去,賢者必陰有所護持也。
退之《寄周循州》雲:“陸孟丘楊久作塵,同時存者更誰人?金丹別後知傳得,乞取刀圭救病身。”四人皆董晉幕中同官陸長源、孟叔度、丘穎、楊凝。退之戒人服丹,其言甚切,乃乞丹於循州。樂天雲“退之服硫黃”,信矣。
“人生如寄”,見《高僧傳》。又南齊劉善明雲:“人生如寄,來會幾何?”樂天《感時》雲:“人生詎幾何?在世猶如寄。”《秋山》雲:“人生無幾何,如寄天地間。”東坡雲:“人生如寄耳,嶺海亦閑遊。”多用此事雲。
太白雲:“恨不挂長繩於青天,係西飛之白日。”李長吉雲:“長繩係日樂當年。”樂天雲:“既無長繩係白日。”二公用太白意也。
梅用“南枝”事,共知《青瑣紅梅詩》雲:“南枝嚮暖北枝寒。”李嶠雲:“大庾天寒少,南枝獨早芳。”張方註云:“大庾嶺上梅,南枝落,北枝開。”南唐馮延巳詞雲:“北枝梅蕊犯霜開。”則南北枝事,其來遠矣。
“疾風知勁草”,《後漢·王霸傳》:“光武曰:‘潁川從我者皆逝,子獨留,疾風知勁草。’”一也。《南史》:“庾登之子仲遠為宋明府佐廢帝,景和中,明帝疑防,賓客故人無到門者,惟仲遠朝謁不替。明帝即位,曰:‘卿可謂疾風知勁草。’”二也。《唐·蕭瑀傳》:“太宗曰:‘太上皇有廢立議,顧朕挾不賞之功,於昆弟不見容。’瑀於此時不可以利怵死懼,賜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三也。《裴諝傳》:“代宗幸陝,諝挾南曹印赴行在,帝曰:‘疾風知勁草,果可信。’”四也。《李絳傳》:“絳論古今以宦官統師等事,憲宗怒,絳謝,帝動容曰:‘卿告朕以人所難言,疾風知勁草,卿當之矣。’”五也。近州郡秋試,進士有出《疾風知勁草》詩者,止本《蕭瑀傳》,不知有五事,戲表出之。
“蛟竜得雲雨”有二。《劉元海傳》雲:“晉武用李熹之說,以元海平涼州,孔恂曰:‘元海若平涼州,斬樹機能,恐涼州方有難耳。“蛟竜得雲雨,終非池中物”。’”《吳·周瑜傳》:“劉備藉荊州,瑜請築館於吳,多具美女珍玩,以娛其心志,雲雲,今不知出此,猥以土地資之,臣恐‘蛟竜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
東坡《鑒空閣》雲:“懸空如水鏡,寫此山河影。妄稱桂兔蟆,俗說皆可屏。”《酉陽雜俎》雲:“月中蟾桂地影也,空處水影也。”東坡用此“桂兔蟊,其來久矣。《五經通義》:“月中有兔與蟾蜍何?月,陰也。蟾蜍,陽也。與兔並明,陰係於陽也。”《春秋演孔圖》曰:“蟾蜍,月精也。”虞喜《安天論》曰:“俗傳月中仙人桂樹,今視其初生,仙人之足已成形,桂樹後生。”東坡故云“俗說”。
退之《南山詩》每句用“或”字,“或連若相從,或蹙若相鬥”而下五十句皆用或字。《詩·北山之什》自“或燕燕居息”而下用“或”字廿有二,此其例也。
杜詩“睥睨登哀柝”,又“連連睥睨侵”,或從土為埤堄,城上短墻也。《華嚴經》第十捲註,音釋埤音普未反,堄音宜啓反。《廣韻》音婢詣。埤堄,女墻也,見《博雅》。宣十二年:“守埤者皆哭。”註:“城上僻倪。”
《抱樸子》雲:“韓子子冶嘗以地黃、甘草哺五十歲老馬,生三駒,百三十歲乃死。”東坡《地黃詩》雲:“地黃飼老馬,可使光鑒人。吾聞樂天語,喻馬施之身。”非樂天語也,樂天用《抱樸子》事耳。吳淑《馬賦》亦引《抱樸》之言。《雜俎》亦云:“方言以甘草、地黃啖五十歲馬,生三駒。”
嶺外以枇杷為盧橘子,故東坡雲:“盧橘楊梅次第新。”又:“南村諸楊北村盧,白花青葉鼕不枯。”唐子西亦云:“盧橘、枇杷一物也。”按《上林賦》“盧橘夏熟”,李善引應劭雲:“《伊尹書》曰:‘箕山之東有盧橘,夏熟。’”晉灼曰:“盧,黑也。《上林賦》又別出枇杷,恐非一物。枇杷熟則黃,不應雲盧。”《初學記·張勃吳錄》曰:“建安有橘,鼕月於樹上覆裹之,明年春夏色變青黑,味絶美。”繼雲“《上林賦》‘盧橘夏熟’”。又《太平御覽》載《魏王花木志》:“蜀土有給客橙,似橘而小,若柚而香,鼕夏花實相繼,亦云盧橘。”又載郭璞註《上林賦》“盧橘夏熟”:“蜀中有給客橙,即此橘也。”考二事,則非枇杷甚明。東坡、子西但見嶺外所呼,故云耳。惠洪《冷齋夜話》亦辨之,但未詳。
浙江之濤,自古以為子胥餘怒,蓋俗說也。雖退之作詩,未免用俗,《送惠師》雲:“回臨浙江潮,屹起高峨岷。壯士死不息,千年如隔辰。”
退之雲:“阿買不識字,頗知書八分。詩成使之寫,亦足張吾軍。”不能文而能書者多矣,未有不識字而能書者。
洪駒父《詩話》:“天棘”事了不可解,問魯直,魯直亦不解。問王仲至,仲至雲:“非煙非霧,自是一種物,出異書。然夢青絲,何謂也?疑夢乃蔓字,傳寫誤耳。”餘按《本草》:天門鼕亦名顛棘,春生藤蔓如絲杉而細,正與詩合。天門鼕一名顛棘,故有“天棘”之稱。蔓藤細於絲杉,故有“蔓青絲”之語。子美以對“江蓮搖白羽”,决是當時所見,顧肯以非煙非霧為對耶?改“蔓”為“夢”尤穿鑿。
元都壇雲:“子規夜啼山竹裂,王母晝下云旗翻。”穿鑿者雲:“王母,禽也,尾如旗。”《昔遊詩》雲:“王喬下天壇,微月映皓鶴。”又將以王喬為禽乎?王母、王喬,皆仙人也,其言仙人降於壇耳,何必以禽對禽,然後為屬對精切?
古無長短句,但歌詩耳,今《毛詩》是也。唐此風猶在。明皇時,李太白進《木芍藥》、《清平調》,亦是七言四句詩。臨幸蜀,登樓聽歌李嶠詞“山川滿目淚沾衣”,亦止是一絶句詩。今不復有歌詩者,淫聲日盛,閭巷猥褻之談肆言於內集公燕之上,士大夫不以為非,可怪也。
《淇澳》,衛詩也。“緑竹猗猗”註云:“緑,王芻;竹,篇竹也。”疏雲:“郭璞曰:‘似小藜赤節,好生道傍,可食。’”《寇恂傳》雲:“伐淇園之竹,為矢百萬。”考此,則緑竹乃竹之可為矢者,緑言其色耳,何至以緑為王芻、竹為篇竹乎?以緑竹之盛比衛武之美,有何不可?乃取道傍小藜乎?《竹竿》,亦衛詩也。“籊籊竹竿,以釣於淇”,淇即淇澳也,取淇竹為釣竿與伐以為矢者,皆今之竹也。註疏陋矣。
杜詩云:“黃鳥時兼白鳥飛。”黃鳥,鶯也;白鳥,鷺也。《振鷺》註云:“鷺乃白鳥也。”蚊亦名白鳥。《月令》“仲秋之月,群烏養羞”註:“白鳥謂蚊蚋。”又《金樓子》:“齊桓寢,謂仲父曰:‘一物失所,寡人悒悒。白鳥營營,饑而未食。’遂開翠紗之櫥進之。”東坡雲“不怕飛蚊如立豹”矣,何用更說蚊也?
近世譏藏書不讀者,多引退之《送諸葛覺詩》雲:“鄴侯傢多書,插架三萬軸。一一排牙簽,新若手未觸。”以言手未嘗把書,故如此新耳。是未嘗考其全篇也。其下云:“為人強記覽,過眼不再讀。偉哉群聖文,磊落載其腹。”則是未嘗不讀書也。鄴侯,李繁也。史雲:“陽城論裴延齡使繁,書已封,盡能誦記,乃錄以示延齡,延齡白帝,城以疏示於朝,摘其條目自訴,城奏入,帝怒不剩”以此觀之,“為人強記覽”不誣也。“新若手未觸”,恐是言愛護之至,塵埃不及;或是一讀即記,不假再閱,故書皆如新。送諸葛往從讀書,且謂學問得所欲,决非有書不讀者。近世不考求本末,小兒輩雷同以“手未觸”之句譏人,故為辨之。退之又為繁作《處州孔子廟碑》雲:“鄴侯尚文,其於古記無不貫達。”益知非不讀書者。史書為隨州刺史,不書為處州,觀碑所稱道與史所記,其人甚不相類,當以退之言為正。
《易·豫》之九四“朋盍簪”,王弼雲:“盍,合也;簪,疾也。謂朋來之速。”子美雲:“盍簪喧櫪馬,列炬散林鴉。”以簪為冠簪之簪。按:古冠有笄,不謂之簪。簪,後人所名。以弼言為是。
房融在韋後時用事謫南海,過韶之廣果寺,今之靈鷲也,有詩云:“零落嗟殘命,蕭條托勝因。方燒三界火,遽洗六情塵。隔嶺天花發,凌空月殿新。誰憐鄉國思,終此學分身。”融之文章見《楞嚴經》,詩止此一篇。李嶠、瀋、宋之流方為律詩,謂之近體,此詩近體之祖也。
鄭𠔌《海棠詩》雲:“濃豔正宜新着雨,嬌嬈全在欲開時。”百花惟海棠未開時最可觀,雨中尤佳。東坡雲:“雨中有淚益凄愴。”亦此意也。五代詩格卑弱,體物命意,亦有工夫。卒章雲:“浣花溪上堪惆悵,子美無心為發揚。”王介甫《梅花》雲:“少陵為爾牽詩興,可是無心賦海棠。”用此也。穿鑿者乃雲:“子美之母小名海棠,故子美不作海棠詩。”不知出何典記。世間花卉多矣,偶不及之耳,若撰一說以文之,則不勝其說矣。如牡丹、芍藥、酴醿之類,子美亦未嘗有詩,何獨於海棠便為有所避耶?退之於李花賦之甚工,又將為何說耶?
杜雲:“若耶溪,雲門寺,吾獨鬍為在泥滓?”《南史·何允傳》:“居若耶溪雲門寺。”杜全用此六字。又《前漢·食貨志》:“天用莫如竜,地用莫如馬。”子美《遣興詩》取兩句為兩篇首句。
“誰知多羅樹,卻倚蓮花臺。”《華嚴經》十四捲音釋雲:“多羅花形如棕櫚,葉長稠密,久雨無漏。”此翻為高聳。
《送王砯砯,音理罽反。使南海》雲:“番禺親賢領,籌運神功操。大夫出盧宋,寶貝沐脂膏。”盧宋,盧煥、宋璟也。二公以清德名。《舊唐書》雲:“開元以來四十餘年,廣府節度清白有四,二公預焉。”“寶貝沐脂膏”,以言不貪而寶貨多也。
退之《陸渾火》雲:“女丁婦壬傳世昏左氏水火之妃。”妃音配,以丁之女為壬之婦也。
劉夢得雲:“盛時一失難再得,桃笙葵扇安可常。”東坡雲:“揚雄《方言》以簟為笙。”則知桃笙者桃竹簟也。《南史·顧憲之傳》:“疾疫死者裹以笙席。”益知笙即簟也。左太衝《吳都賦》雲:“桃笙象簟,韜於筒中。”李善註云:“桃枝簟也。”東坡不喜《文遜,故不用《吳都賦》。嶺外有桃竹,堅韌可作拄杖。善謂是桃枝,則恐桃枝不能為簟,當從坡,為桃竹。
東坡《雪詩》雲:“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變盡滄浪髭。”蓋用皮日休《元魯山詩》雲“世無用賢人,青山生白髭”意也。
魯直雲“百年中半夜分去,一歲無多春蹔來”,全用樂天《寄元九》一聯雲“百年夜分半,一歲春無多”,亦演為七言。
宋景文《落花》雲:“將飛更作回風舞。”李義山雲:“落時猶自舞。”宋用此。
退之《感春》雲“前隨杜尹拜表回”者,杜尹,兼也。兼尹河南,退之為都官員外郎,祠濟瀆,題名退之所書,兼列銜其前。
顧況作《哀閩》雲:“囝音蹇生南方,閩吏得之,乃絶其陽,為臧為獲。”《方言》:“楚人謂男為臧,女為獲。”既雲“絶其陽”,則可以為臧耳;又云“為獲”,是陰陽不分、男女不辨也。
退之《杏花》雲:“鷓鴣鈎輈猿叫歇。”《本草》:“鷓鴣鳴雲鈎輈格磔。”李群玉雲:“方穿詰麯﨑嶇路,又聽鈎輈格磔聲。”林逋雲:“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鈎輈。”當時人盛誦之。以今所聞之聲,不與四字合,若雲“行不得也哥哥”,不知《本草》何故為此聲?鷓鴣非啼於木上,止啼於草茅中。逋,錢塘人,浙無此禽,蓋傳聞之誤。段成式則雲:“鳴雲但南不北。”
東坡《琴》雲:“平生不識宮與角,但聞牛鳴窖中雉登木。”出《管子·地員篇》:“凡聽宮,如牛鳴窖中;聽角,如雉登木。”
“日月光天德”雲雲,陳後主國亡入隋,從隋文東封登芒山所獻詩也。天下教兒童者以此題學書紙。宣和末,京師盛歌新水,皆北狩之讖。
東坡《橄欖》雲:“待得餘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王立之《詩話》雲:“崖蜜,櫻桃,出《金樓子》。”坡意正謂蜜耳,言“餘甘”者,甘味有餘,非果中餘甘也。立之見餘甘為果,遂以崖蜜為櫻桃。杜詩云:“充腸多薯蕷,崖蜜亦易求。”又云:“崖蜜鬆花白。”皆蜜蜂之蜜也。然則崖蜜豈專是櫻桃?且櫻桃非十分甜者,又不與橄欖同時。
杜《李潮小篆歌》:“苦縣光和尚骨力。”“骨力”二字,《南史·張融傳》:“齊高帝見其書曰:‘卿書殊有骨力。’”
韓增封竜頟侯,師古註:“字或作額。”退之《晚秋》聯雲:“策勳封竜額,歸騎獵麟腳。”以“麟腳”對“竜額”,則不為“頟”。
退之雲:“李翺觀濤,江翺復性。”書云:“南觀濤江入於越。”退之為此也。
謝安“捉蒲葵扇”,世妄以為蜀葵。《廣韻》:“栟櫚,蒲葵也。”是棕櫚扇也,豈如今之高麗摺疊扇耶?李翺為《楊於陵志》:“於陵知廣州,撤蒲葵,陶瓦覆屋。”是以棕蓋屋,益知蒲葵即棕櫚是也。
樂天雲:“鐘乳三千兩,金釵十二行。”以言聲妓之多,蓋用《古樂府》雲:“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是一人頭插十二行釵耳,非聲妓之多十二重行也。
太白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下句用晉“舉頭見日,不見長安”,上句用陸賈《新語》“讒臣之蔽賢,猶浮雲之蔽日”。
詩人多用元次山帶笭箵語,作平上聲用。《廣韻》音冷醒。《太平御覽》載《通俗文》雲:“竹器謂之笭箵。”上朗鼎切,下幸鼎切,皆不作平聲。惟笭有靈音,不知《次山集》笭音郎丁,箵音先青。
牧之雲:“杜詩韓筆愁來讀,似倩麻姑癢處搔。天外鳳凰誰得髓,無人解合續弦膠。”《十洲記》雲:“麟鳳洲上,仙傢煮鳳喙及麟角作膠,名續弦膠,或名連金泥,能連弓弩弦折刀劍。”見《御覽》。
東坡《鶴嘆》雲:“戛然長鳴乃下趨,何至以身為子娛。”《世說》:“有遺支道林雙鶴,道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為人作耳目之玩?’”養令翮成,使飛去。
“飯抄雲子白”註引《荀子》“友風而子雨”。雨豈可抄也?《武帝內傳》:“西王母謂帝,太上之藥有風實、雲子。”
“一箭正墮雙飛翼。”長孫晟射雕一發雙貫。
“側目似愁鬍。”魏彥深《鷹賦》:“立如植木,望似愁鬍。”
黃祖之子射命禰衡賦鸚鵡,其後祖殺衡,射救之不及。嚴武在成都,不堪少陵之慢,《題杜二錦江亭》雲:“莫倚善題《鸚鵡賦》。”以衡比甫,有意殺之,且戒之也。甫酬雲:“阮籍焉知禮法疏。”是無改悔意也。若武冠不鈎於簾,其母來少緩,甫死矣。祖之子救衡遲,故衡死;武之母救甫速,故甫不死。命矣夫!
退之兄會嘗為起居捨人,謫韶州司馬。退之幼從其兄到韶,兄死,退之後至麯江,雲“憶昨兒童隨伯氏,南來今衹一身存”,雲雲。會,史無傳,不知坐何事貶,考之史,坐元載也。載傳云,與載厚善,貶者某人。某人,會其一也。
白雲:“前月浮梁買茶去。”舊唐史風俗貴茶之名,劍南之蒙頂雲雲,浮梁之商,貨不在焉,是唐之茶商多在浮梁也。
杜雲:“粔籹作人情。”《楚詞》:“粔籹蜜餌。”郭璞《新語》:“粔籹,膏環也。”《通俗文》:“寒具謂之餲音曷。”則粔籹、寒具,今之環餅也。坡雲:“上有桓元寒具油。”則寒具為環餅無疑。
《宜都山記》:“峽中猿鳴至清,山𠔌傳其響,泠泠不荊行者歌曰:‘巴東三峽猿鳴悲,猿鳴三聲淚沾衣。’”杜詩“聽猿實下三聲淚”,用此也。
陶淵明《九日閑居序》:“秋菊盈園,持醪靡由,空服九華。”東坡雲:“十月三日,金英粲然,遂召客飲萬傢春,且服九華。”詩人謂九華,九日之華,即菊也。按《真誥》:“太元玉女有八瓊九華之丹。”又云:“授九華丹方於江上煉丹。”又云:“李八百居棲元山,合九華丹成。”以此考之,非菊,乃丹也。
退之《謝自然詩》雲雲。謝自然,女道士也,果州人,居金泉山,晝夜不寐,忽有雲氣散漫,彌久仙去。見《風俗通》。
子美以“苔臥緑沉槍”對“雨拋金鎖甲”。詩人謂槍臥於苔中不用也,故云“緑沉”。《續齊諧記》:“王敬伯夜見一女,命婢取酒,提緑沉漆榼。”以此考之,則緑沉者,漆名也,猶今所謂“朱紅銀纏桿”之類,對“金鎖甲”精切。《掇英集》載《狀雲門山物(柏梁體)》,鄭概雲:“亭亭孤筍緑沉槍。”
介甫《雙廟》雲:“兩公天下駿,無地與騰驤。”《西京雜記》:“文帝自代還,有良馬九匹,皆天下駿。”
鷺鷥、鸕鶿皆宿於喬木叢竹上,晚則俱集喧噪,至黑方定。燕子未嘗集於木上。杜雲:“沙頭宿鷺聯拳靜。”又云:“宿鷺起圓沙。”又云:“風鴛藏近渚,雨燕集新條。”皆取其意耳。惟以孔翠為孔雀,不知是孔雀、翡翠也。退之雲:“買養馴孔翠,遠苞樹蕉栟。”二物之驗也。李善註《文遜亦然。
唐造茶與今不同。今採茶者,得芽即蒸熟焙幹;唐則旋摘旋炒。劉夢得《試茶歌》:“自傍芳叢摘鷹嘴,斯須炒成滿室香。”又云:“陽崖陰嶺各殊氣,未若竹下莓苔地。”竹間茶最佳,今亦如此。
唐未有碾磨,止用臼,多是煎茶,故張志和婢樵青使竹裏煎茶。柳子厚雲:“日午獨覺無餘聲,山童隔竹敲茶臼。”
坡詩“便欲去為湯餅客”,多用明皇王後生日典“半臂作湯餅”為證。唐人生日多具湯餅。夢得《送張盥》雲:“爾生始懸弧,我作座上賓。引箸舉湯餅,祝詞天麒麟。”
寧馨,今往往讀作仄聲。夢得雲:“為問中華學道者,幾人雄猛得寧馨?”則平聲無疑。
荊公多用晉白雞事。《酬許奉議》雲:“後會敢期黃耇日,相看且度白雞年。”《遊齊安院》雲:“老值白雞能不死,復隨春色破寒來。”《次張唐公韻》雲:“君騎白鳳今何處,我適新年過白雞。”蓋公生於辛酉也。騎白鳳事見孫光憲《北夢瑣言》:“瀋詢除節旄,曹唐作《遊仙詩》:‘玉詔新除瀋侍郎,便分茅土領東方。不知今夜遊何處,侍從皆騎白鳳凰。’”東坡雲:“自怪騎白鳳。”
《君子偕老》疏:“鞠衣,黃桑服也,色如麯塵,象桑葉始生。”元微之《三泉驛》雲:“新葉麯塵花落地。”樂天《山石榴》雲:“千房萬葉一時新,嫩紫殷紅鮮麯塵。”夢得雲:“竜墀遙望麯塵絲。”
介甫雲:“日高青女尚橫陳。”又云:“水歸洲渚得橫陳。”用《楞嚴》於橫陳時味如嚼蠟事。唐李義山“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唐張薦《靈怪集·東蔡女鬼》與裴紹祖詩云:“橫陳君不禦,惟知思不絶。”漢魏文章、宋玉諷賦,主人之女歌曰:“內怵惕兮徂玉床,橫自陳兮君之旁。”“橫陳”蓋出於此。
左氏“室如懸罄”,言室中之物垂盡,以罄訓盡也。其下云“野無青草”,則罄恐是器物,但非今之僧磬也。若以古之鐘磬言之,則磬皆麯折片石,無中虛之理。《說文》:“罄,虛器。”以是知為器物,但不知於今為何器。子厚雲:“三畝得留懸罄室,九原猶記若堂封。”李義山雲:“不憂懸罄乏,乍喜覆盂安。”
“玄菟郡”多作平聲,義山雲“可惜前朝玄菟郡,積骸成莽陣雲深”,則作仄音。“燈檠”平聲,義山雲“六麯屏風江雨急,九枝燈檠夜珠圓”,則又為仄音。唐人多不用師古註《漢書》音,如魁梧音悟,嫖姚皆去聲。杜雲“夫子魁梧”,則梧為平聲。李杜皆押嫖姚為平聲。楊巨源“請問漢傢誰第一,麒麟閣上識鄼侯”,則音贊者又不用也。
楊太真妃,本壽王瑁妃也,玄宗納之,為壽王別娶韋昭訓女。李義山《驪山詩》雲:“驪岫飛泉泛暖香,九竜呵護玉蓮房。平明每幸長生殿,不從金輿惟壽王。”
石炭自本朝河北、山東、陝西方出,遂及京師。陳堯佐理河東時始除其稅。元豐元年徐州始發,東坡作詩記其事。《水經·魏土記》:“枝渠東南火山出石炭,火之,爇同樵炭。”則石炭六朝時已有。
杜八桂雲:“五嶺皆炎熱。”五嶺說多不同。《後漢·吳佑劉表傳》註:“西自衡山之南,東至於海,一山之限,標名有五。”裴氏《廣州記》:“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是為五嶺。”鄧德明《南康記》亦分五嶺,與裴不同。《水經》:“郴縣黃岑山騎田之嶠,五嶺第二嶺也。桂陽部山即部竜之嶠,五嶺第三嶺也。營道縣萌緒之嶠,五嶺第四嶺也。越城嶠,五嶺之西嶺。秦置五嶺之戌是其一。”又云:“始安嶠即越城嶠。”又云:“大庾嶺,五嶺之最東。”當以《水經》為正。則八桂諸傢皆不以為嶺。今自湖南入廣西,未嘗有險阻。
子美有《小至》詩,說者謂鼕至前一日為小至。盧照鄰《年日述懷》雲:“人歌小歲酒,花舞大唐春。”是以元日為小歲。以此觀之,子美之小至,即鼕至也。盧詩見《歲時雜詠》。
十二時,寅音怡,禮部韻,訓時也;若真字韻寅,則訓恭,然唐人亦作寅字押。冷朝陽雲:“玉律催佳節,青陽應北辰。”下云:“寒餘月建寅”是也。
唐人不分韻,作詩止用一字。如陳子昂晦日高文學置酒林亭,賦者十人,止押“霞”字;如周彥暉晦日重宴亦十人,同押“池”字。
唐人以正月下旬送窮,韓退之有文。姚合有詩云:“萬戶千門看,無人不送窮。”
唐人以正月晦為節,德宗改用二月一日,號中和節。呂渭和德宗詩云:“皇心不嚮晦,別節號中和。”
李義山雲:“取酒一封駝。”前漢大月氐“一封槖駝”註:“脊上有一封,言其隆高。若封土,俗號封牛。”
子美《孟鼕》雲:“破瓜霜落刃。”《歲時雜詠》乃雲:“破甘霜落刃。”恐《雜詠》為是。孟鼕無瓜矣。
子美《贈畢四》雲:“饑寒童僕賤,顔狀老翁為。”漢魏文章王文考《王孫賦》雲:“顔狀似乎老翁。”是以猴戲畢。
洪駒父《詩話》:“退之雲‘誰謂貽厥無基址’,是歇後語。”《晉·五行志》:“何曾曰:‘國傢無貽厥之謀。’”以此知退之用字,亦必有本也。
子厚雲:“且盡薑芽斂手徒。”又云:“薑芽盡是捧心人。”以手如薑芽。斂手,叉手也。又言“捧心”,則知為手無疑。相書:手如薑芽者貴。
退之雲:“畫蛇著足無用處。”為蛇畫足,見《戰國策》與《史記·楚世傢》及《陳軫傳》。《莊子》以為脊脅而行方朔射守宮,曰:“謂之為蛇又有足。”以言蛇無足也。按《本草·蝮蛇》,陶隱居註云:“蛇皆有足,燒地令熱,以酒沃之,置中,足出。”《酉陽雜俎》雲:“蛇以桑柴燒之,則見足出。”餘在麯江,老兵捕一蛇,燒之,四足垂出如雞足狀。以此知古人有未盡窮之事。《孟子》言緣木求魚,以其不可得也。《本草·鰻鱺魚》陶註云:“能緣樹,食藤花。”唐註亦云:“有四腳,能緣樹。”《雜俎》:“鯢魚能上樹。”《莊子》:“衆雌無雄,又奚卵焉?”今雞鴨有無雄而卵者,但不能抱成子耳。
芰即菱也,花白,生水下。杜牧之《晚晴賦》雲:“復引丹於深灣,忽八九之紅芰。奼然如婦,斂然如女。”是以芰為蓮花。
牽牛、河鼓,詩人多用為七夕事,見《爾雅》“河鼓謂之牽牛”註:“今荊楚呼牽牛為擔鼓,擔者,何也。”何音荷,以平聲讀之,從水者非。
太白《古風》雲:“君子變猿鶴,小人為沙蟲。”退之雲:“穆昔南徵軍不歸,沙蟲猿鶴伏以飛。”《抱樸子》雲:“穆王軍散於南,君子化為猿鶴,小人化為沙蟲。”二公用此。
退之《盛山十二詩序》雲:“不知出於巴東,以屬朐■〈月忍〉。”《唐韻》朐音蠢,■〈月忍〉音閏。巴東郡之縣名。地下濕,多朐■〈月忍〉蟲,因以為名。盛山,今之開州。《唐·地理志》雲:“古巴東郡之朐故也。”顔師古於《漢·地理志》朐音劬。當以《唐韻》音為是。
東坡雲:“青浮卵碗槐牙餅,紅點冰盤藿葉魚。”“槐牙冷淘”見杜詩。“藿葉膾”見《禮記》註:“牛與羊魚之腥,聶而切之為膾。”註:“聶,也。先藿葉切之,復報切之,然後為膾。”
唐至德一年,改蜀郡為南京。杜雲“南京犀浦道”,為蜀郡也。又云“南京久客耕南畝”,註云:“明皇幸蜀,以成都為南京。”非也。
唐人重端石硯,見劉夢得《謝唐秀纔惠端州紫石硯》雲:“端州石硯人間重。”李賀《青花紫石硯歌》雲:“端州匠者巧如神,露天磨劍割紫雲。”柳公權《論硯》雲:“端溪石為硯至妙,益墨。青紫色者可直千金。水中石其色青,山半石紫,山頂石尤潤,如豬肝色者佳。貯水處有赤白黃點,世謂鸜鵒眼。脈理黃者謂之金綫,相眼之法盡於此。”李賀“青花紫石”者,蓋硯之上品也。東坡論許敬宗硯雲是端石。敬宗,高宗時人。則唐重此硯,其來久矣。魏道輔《東軒筆錄》記端硯三坑,不甚詳。
東坡雲:“此生有味在三餘。”用董遇“鼕者歲之餘,夜者日之餘,陰雨者時之餘”,皆為閑暇無事時也。人有疑陰雨者,蓋陰雨則無出入、無賓客,俗事少,故可以讀書。餘嘗驗之,乃知古人不虛語也。
京師以探刺者為覷步,唐有此語:“強梁御史人覷步,安得夜開沽酒戶。”
唐國忌禁用刑作樂,“狼籍囚徒滿田地”,“明日不推緣國忌”,“依前不得花前醉”,皆元微之詩。禁作樂,今猶唐也,禁刑之令弛矣。
杜子美“會須上番看成竹”,元微之“飛舞先春雪,因依上番梅”,俱用“上番”字,則“上番”不專為竹也。退之《筍詩》雲:“庸知上幾番。”又作平聲押。
桂林以地有八桂,退之雲:“蒼蒼森八桂。”《山海經》雲:“八樹成林。”《唐韻》亦云。故淵明詩云:“亭亭凌風桂,八幹共成林。”
“外臺”,見《唐·高元裕傳》:“故事:三司監院官帶御史者號外臺,得察風俗,舉不法。”監院屬三司,如楊子院是也,皆貨財轉易之地。故今監司亦號外臺,皆以察風俗,舉不法。劉夢得《和南海馬大夫》雲:“漢傢旌斾付雄纔,百越南溟統外臺。”以馬總帶御史大夫也。
《唐本草》註:“雁與燕相反,燕來則雁往,燕往則雁來。”故坡雲:“秋鴻社燕巧相違。”
退之詩“不辨薋菉葹”,用《楚詞》“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嘆立之不用於世,不為人所知。
魯直《酴釄》雲:“風流付枕幃。”又云:“夢寐宜人入枕囊。”說者謂幃幕為枕屏之類,非也。《楚詞》:“蘇糞壤以充幃。”註:“幃謂之幐,幐香,囊也。”又云:“榝欲充其佩幃。”註:“幃,盛香之囊。”則知幃乃枕囊也。張平子《思玄賦》雲:“纂幽蘭。”李善註:“《說文》曰:‘係幃曰纂。’《爾雅》雲:‘婦人之幃謂之縭。’”今之香囊,在男曰幃,在女曰縭。纂者,係囊之繩是也。
坡雲:“刺舌君今宜自戒,灸眉我亦更何辭1灸眉見《晉·郭舒傳》:“王澄以舒為狂,使人掏鼻,灸眉頭,刺舌。”見《隋·賀若弼傳》:“父敦臨刑,呼弼曰:‘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引錐刺弼舌出血,戒以口過。”坡平生以語言得禍,故畏之如此。
退之序雲:“攜被入直三省,丁寧顧婢子語,刺刺不能休。”有好奇者讀如“吾日三時之“時,且以“三省丁寧”為句,又謂唐無三省之名,是未之考也。六典既修以來,侍中、中書令、尚書令,謂之三省長官。唐言三省處甚多,且如《陸扆傳》“三省得宰相有光署錢”是也。張籍《寄白捨人》雲:“三省比年名望重。”李頎《緩歌》雲:“三省官僚揖者希。”見《文粹》。若不言“三時,不知入直何所。攜被入直,何用“日三時為?既雲“日三時,不知丁寧者為何人。皆妄鑿也。
劉夢得《生師講堂》雲:“一方明月可中庭。”張籍《秋山詩》雲:“秋山無雲可無風。”兩“可”字義不同,然皆新而不怪。
世傳“不逄韓玉汝”,有應聲對者曰:“可怕李金吾。”以“金吾”對“玉汝”為切。唐有孫玉汝,則玉汝為名字不始於韓也。見《李景讓傳》。
退之雲:“何人有酒身無事,誰傢多竹門可款?”無事飲犀首也。袁粲尹丹陽,郡南一傢頗有竹石,率爾步往,亦不通主人,直造竹所,嘯詠自得。主人出,語笑款然。
杜牧之《斑竹舴雲:“分明知是湘妃淚,何忍將身臥淚痕。”《述異記》:“舜葬蒼梧,娥皇、女英淚下沾竹,竹悉為斑。”
坡雲:“宜蠶使女繭如甕。”《述異記》雲:“園客種五色香草,有五色蛾集其上。蠶時有一女來,養蠶得繭百二十枚,大如甕。女與客俱化去。”
坡雲:“彭仇不難逐。”《宣室志》:“僧契虛遊稚川,山頂見宮殿,有具簪冕者曰‘稚川’,真君也。真君曰:‘爾絶三彭之仇乎?’契虛不能對。真君曰:‘不可留也。’”
坡曰:“玉骨何勞獺髓醫?”《拾遺記》:“孫和月下舞水晶如意,傷鄧夫人頰,醫曰:‘得白獺髓,雜玉與琥珀屑,當滅痕。’”
坡雲:“但令有婦如康子,安問生兒比仲謀。”皇甫謐《高士傳》:“黔婁先生卒,曾西來吊,見覆以布被,覆頭則足見,覆足則頭見。曾西曰:‘斜其被則斂矣。’其妻曰:‘先生生而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之意也。’西曰:‘以何為謚?’妻曰:‘謚曰康。’西曰:‘先生存時,食不充飽,衣不盡形,何以謚為康?’妻曰:‘昔先生,君欲用為國相,辭不為,是有餘貴;君賜粟,辭不受,是有餘富。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謚為康,不亦宜乎?’”《魏書》:“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豚犬耳1
坡雲:“揚州銅器越州羅,爭唱洪農得寶歌。”見《韋堅傳》雲雲。
退之與孟郊聯句,前輩皆謂退之粉飾。恐皆出退之,不特粉飾也。以《答孟郊詩》觀之,如“弱拒喜張臂,猛拏閑縮瓜。見倒誰肯扶,從嗔我須咬”,則聯句皆退之作無疑也。
元厚之與介甫詩云:“陳前輿服嘉桓傅,拜後金珠有魯公。”是時三經義成,有賜予,元絳亦加職,厚之此詩為切當。桓榮以所賜輿服陳之前,曰:“此稽古之力也。”《公羊》:封魯公以為周公也,周公拜乎前,魯公拜乎後。
柳子厚雲:“沉吟亦何事。”《隗囂傳》:“邯得書,沉吟十餘日。”《符丕傳》:“啖奇謂諸將曰:‘東討姚萇,不可沉吟猶豫。’”《龐統傳》:“若沉吟不去,當緻大睏。”
退之詩:“雞三號,更五點。”《晉·律歷志》:“有雞始三號。”
坡雲:“留連一物吾過矣。”《北史》:“盧思道謂王晞曰:‘昨被召己來,頗得無以魚鳥緻怪。’晞答曰:‘雲雲,卿輩亦是留連之一物,豈直在魚鳥?’”
坡雲:“百尺飛泉瀉漏天。”任升《梁益記》:“漏天在雅之西北,山高𠔌深,陰晦常雨。”
又云:“憒憒到天公。”《晉·天文志》:“康帝三年,歲星犯天關,庾翼與其兄冰書曰:‘歲星犯天關,占雲梁益當分。比來江東無他故,而石季竜頻年再閉關,不通信使,此復是天公憒憒,無皂白之徵。’”
又云:“天形倚一笠。”《晉·天文志》:“天似蓋笠。”
左氏三後之姓於今為庶。杜雲:“將軍魏武之子孫,於今為庶為清門。”用此也,句法有相似者,元雲:“房杜王魏之子孫。”杜雲:“殿腳插入赤河渾。”元雲:“日腳插入秋波紅。”
外來之物曰義,如“義兒”是也。元雲:“醉插櫻桃投小玉,義梳叢髻舞曹婆。”
風之逆舟,人謂之“打頭風”。坡雲:“臥聽三老白事,半夜南風打頭。”元雲:“江喧過雲雨,船泊打頭風。”過雲雨,亦俗諺。
洞庭湖,元雲:“駕浪沉西日,吞空接曙河。”比“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副,則元為費力。
蜀人云:“灧澦如馬,瞿塘莫下;灧澦如象,瞿塘莫上。”杜雲:“如馬戒舟航。”白樂天雲:“五月斷行舟,灧澦正如馬。”
親傢翁、開素、鵲填河,皆俗語。白樂天用俗語為多。《贈皇甫郎中》:“親傢翁晚接,嘉姻不失親。”又云:“月終齋滿誰開素,須記奇章置一筵。”又云:“禿似鵲填河。”
少遊雲:“夢魂思汝鳥工往,世故著人羊負來。”膾炙人口。“鳥工往”,舜瀎井事。“羊負來”,乃蒼耳子,見《千金要方·果菜門》。
蒲、柳望秋先零,二物弱,最早凋。或以蒲柳為檉柳,甚可怪也。馬融賦:“樹以蒲柳。”註:“蒲也,柳也。”何嘗以為一物,況以對“鬆柏經霜逾茂”?《說文》亦云:“楊,蒲柳也。”
坡雲:“《賀雨詩》成即諫書。”樂天有《賀雨詩》,末章雲:“一言獻天聰,君以明為聖,臣以直為忠。敢賀有其始,亦賀有其終。”此即諫疏也。
淡菜,貝中海錯之美。韓退之《孔戣墓志》曰:“淡菜,蚶蛤之屬。”李長吉詩云:“淡菜生寒日。”以天色極寒方出。元微之《論海錯》亦云:“淡菜,海蚶之屬。”
子美《沙苑行》為馬詩也,末章雲:“泉出巨魚長比人,丹砂作尾黃金鱗。豈知異物同精氣,雖未成竜亦有神。”《同州志》雲:“沙苑有泉,泉多大魚。”杜意魚與馬皆可成竜。
介甫雲“投老歸來一幅巾”、“黃塵投老別悠悠”、“投老歸來天柱峰”。“投老”,見《後漢·仇覽傳》雲:“苦身投老。”《王羲之傳》:“懷祖正當作尚書,投老可得僕射。”
歐陽永叔贈介甫雲:“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介甫答雲:“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議者謂介甫怒永叔以退之相比,介甫不知“二百”事乃南史謝朓吏部也,瀋約見其詩,雲“二百年來無此詩”,以介甫為誤。以餘考之,歐公必不以謝比介甫,介甫不應誤以謝為韓也。孫樵《與高錫望書》曰:“唐朝以來,索士二百年間,作者數十輩,獨高韓吏部。”歐公用此耳,介甫未嘗誤認事也。見《孫樵集》。
坡雲:“腹搖鼻息庭花落,償盡當年未足心。”孫樵雲:“腹搖鼻息,夢到鄉國。槐花撲庭,鳴蜩噪晴。”
退之《送馬總南海》雲:“衙時竜戶集,上日馬人來。”“馬人”,見《佛書》:“毗捨離國有一類人,如馬,裸露,王運神力,分身為蠶,乃得衣。王生中土,馬人感戀,號馬鳴菩薩。”見傳燈十一祖。竜戶,即蜑戶也。
杜雲:“竹根稚子無人見。”“稚子”即筍,或以為竹■〈鼠留〉,非也。牧之雲:“幽筍稚相攜,小蓮娃欲語。”以蓮比娃,以筍比稚子,與子美同意。
陳子高雲:“我亦快飲月氐頭。”《史記》:“匈奴破月氐,以其頭為飲器。”《春秋後語》:“智伯圍趙襄子,智伯大敗,漆其頭為飲器。”《漢·張騫傳》晉灼註為“虎子”。《周官》:“玉府掌褻器。”鄭司農註:“虎子也。”魏蘇則為侍中,親省起居,執虎子。吉茂嘲之曰:“仕宦不已執虎子。”
介甫雲:“虎士開閶闔,雞人唱早朝。”虎士,衛士也。《魏·許禇傳》:“太祖引入宿衛從,禇俠,客皆以為虎士。”又《周禮》:“虎賁氏虎士八百人。”
淮人歲莫,傢人宴集,曰“潑散”。韋蘇州雲:“田婦有嘉獻,潑散新歲餘。”
詩人論魯直《酴醿》雲:“‘露濕何郎試湯餅,日烘荀令炷爐香’,不以婦人比花,乃用美丈夫事。”不知魯直此格亦有來歷。李義山《早梅》雲:“謝郎衣袖多翻雪,荀令薫爐更換香。”亦以美丈夫比花。魯直為工。
酒斟滿,捧觴必蘸指甲。牧之雲:“為君蘸甲十分飲。”夢得雲:“蘸甲須歡便到來。”古酒瓶號三雅:伯雅、仲雅、季雅,夢得雲:“酒每傾三雅。”
蔡興宗作《杜詩考異》:“‘嬋娟碧鮮靜,肅槭寒蘀聚。’蘚字從別本,蓋字畫稍缺;而釋音者雲‘嬋娟、碧鮮,皆竹也’,尤謬。”非釋者謬,興宗謬也。按:碧鮮出《文絢吳都賦》:“玉潤碧鮮”,正謂竹也。乃以為碧蘚,兒童之見也。捨舊集而從別本,何也?五代扈蒙作《碧鮮詩》得名。嬋娟,美貌,以言碧鮮之美,豈以碧鮮為蘚哉6文遜成公子安《嘯賦》雲:“蔭修竹之嬋娟。”註云:“嬋娟,美貌。”
杜雲:“拄到玉女洗頭盆。”《真誥》:“玉女居華山,祠前五石臼,號玉女洗頭盆。”
太白雲:“漢帝重阿嬌,貯之黃金屋。”見《漢武故事》:“武帝四歲,長主抱著膝上,問曰:‘阿嬌好否?’對曰:‘好,若得阿嬌為婦,當作黃金屋貯之。’乃定昏。”
坡雲:“一似獮猴騎土牛。”《魏晉世語》:尚書鐘繇謂周泰:“君釋褐登宰府,乞兒乘小車,一何駛也?”泰曰:“君名公之子,少有文彩,故守吏職,獮猴騎土牛,一何遲耶?”
杜《夔州詩》雲:“身許雙峰寺,門求七祖禪。”註云:“釋氏有六祖,今雲七,莫知其故。六祖傳法青源思不傳衣,謂之七祖。雙峰,惠義寺也。”杜有《惠義寺送辛員外詩》雲:“雙峰寂寂對春臺。”
子美《????井詩》:“自公鬥三百,轉緻斛六千。”便見當時川中????價與商賈所販之息,使後世有考焉。真詩史也。
唐子西作《溫泉記》,其下未必有硫黃,以為水受性本然。李賀雲:“華清宮中礬石湯。”以此觀之,泉之溫,其下必有硫黃、礬石之類無疑。
杜雲:“自平中官呂太一,收珠南海千餘日。”唐宦者呂太一反嶺南,以韋倫為韶州刺史,見倫傳。印本多以“官”為“宮”,或者又妄以為“宮中”。
杜《山水障》雲:“咫尺應須論萬裏。”《南史》:“蕭賁扇上圖山水,咫尺之內便覺萬裏為遙。”
退之《百葉緋桃》雲:“應知侍史歸天上,故伴仙郎宿禁中。”《周禮·天官》註:“奚三百人,若今之侍史官婢。”後漢尚書郎給侍史二人,皆選端正婉麗,執香爐,護衣服。
為文用偏旁字。顔延年《白馬賦》:“秀騏齊兀”潘安仁《射雉賦》、張衡《舞賦》並用彳亍二字。彳,醜亦切。亍,醜錄切。韓詩“刻畫架崖乇,今人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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