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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格
Wang Changling
《诗格》一卷,又名《王少伯诗格》,旧题王昌龄撰。《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于文史类,《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于集部文史类。后人或疑为伪书。但《文镜秘府论》多有称引,可知确系唐人之作。
王昌龄(698-约757年),字少伯,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开元十五年(727年)进士,开元二十八年(740年)谪江宁丞,复谪龙标尉,世称王江宁、王龙标。与李白、王之涣诸人相友善。安史之乱时,为亳州刺史闾丘晓所忌,遇害。
《诗格》是很有价值的一部唐代诗论杂著,其中提到诗歌创作有十七势,分别讲如何起句、落句,一联两句之相互联络,以及诗意前后关照,写景与说理的关系等。另有格律论是讲立意的重要以及“意”的搜求方法,在音韵上则主张辨析清浊,力求音节铿锵,声韵悦耳。
《诗格》把诗的境界分为三种:物境、情境和意境。这里的“境”指诗思(艺术思维)的材料、对象,其义源于佛家哲学。物境,指自然景物;情境,即人生经历和生活感受;意境,大致是指想象与幻想中的事物。诗有三境的说法涉及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应注意到具体景物的形象(物境),人的情性的自然流露(情境),充分发挥艺术想象的作用,力求做到“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创造出使人感同身受的艺术境界。
“诗有三格”条中说:“搜求于象,心入于境,神会于物,因心而得”,这与“诗有三境”条中所说的为诗在“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是一致的。当然也应注意到《诗格》中所提到的“形似”,并非和“神似”相对,而是和司空图说的“离形得似”的“似”相同。“神会于物”与“神之于心”并不矛盾,因为只有心物交融“应会”,再把客观存在的具体物象纳入作者主观“心思”之中才能获得真正神似。
“诗有三宗旨”是阐述诗歌创作必须遵照“六义”,有所为而发,或是有所寄托、赞颂,或是有所讥讽、针砭。“诗有五用例”是讲写诗的最高标准是用神,也就是在诗歌创作中能准确地传达出作者在具体情境中的神态气韵,如《古诗十九首》中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便是一个极好的例证。
王昌龄《诗格》,流传至今者有两种:一是《文镜秘府论》征引部分,这一部分当出于王氏。二是《吟窗杂录》所收王昌龄《诗格》,其中真伪混杂。
哈哈儿据张伯伟编校,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繁体竖排本《全唐五代诗格汇考》录校制作。卷上为《文镜秘府论》引用者;卷下为《吟窗杂录》收录者。
诗格
调声
凡四十字诗,十字一管,即生其意。头边廿字一管亦得。六十、七十、百字诗,廿字一管,即生其意。语不用合帖,须直道天真,宛媚为上。且须识一切题目义最要,立文多用其意,须令左穿右穴,不可拘捡。作语不得辛苦,须整理其道、格。(格,意也。意高为之格高,意下为之下格。)
律调其言,言无相妨。以字轻重清浊间之须稳。至如有轻重者,有轻中重,重中轻,当韵之即见。且“庄”字全轻,“霜”字轻中重,“疮”字重中轻,“床”字全重。如“清”字全轻,“青”字全浊。诗上句第二字重中轻,不与下句第二字同声为一管。上去入声一管。上句平声,下句上去入;上句上去入,下句平声。以次平声,以次又上去入;以次上去入,以次又平声。如此轮回用之,直至于尾。两头管上去入相近,是诗律也。
五言平头正律势尖头。皇甫冉诗曰(五言):“中司龙节贵,上客虎符新。地控吴襟带,才光汉缙绅。泛舟应度腊,入境便行春。处处歌来暮,长江建邺人。”
又钱起《献岁归山诗》曰(五言):“欲知愚谷好,久别与春还。莺暖初归树,云晴却恋山。石田耕种少,野客性情闲。求仲时应见,残阳且掩关。”
又陈润《罢官后却归旧居诗》曰:“不归江畔久,旧业已凋残。露草虫丝湿,湖泥鸟迹干。买山开客舍,选竹作鱼竿。何必劳州县,驱驰效一官。”
又五言绝句诗曰:“胡风迎马首,汉月送蛾眉。久戍人将老,长征马不肥。”
五言侧头正律势尖头。又崔曙《试得明堂火珠诗》曰:“正位开重屋,凌空出火珠。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天净光难灭,云生望欲无。终期圣明代,国宝在名都。”
齐梁调诗,张谓《题故人别业》诗曰(五言):“平子归田处,园林接汝坟。落花开户入,啼鸟隔窗闻。池净流春水,山明敛霁云。昼游仍不厌,乘月夜寻君。”
何逊《伤徐主簿诗》曰(五言):“世上逸群士,人间彻总贤。毕池论赏托,蒋径笃周旋。”又曰:“一旦辞东序,千秋送北邙。客箫虽有乐,邻笛遂还伤。”又曰:“提琴就阮籍,载酒觅扬雄。直荷行罩水,斜柳细牵风。”
七言尖头律。皇甫冉诗曰:“闲看秋水心无染,高卧寒林手自栽。庐阜高僧留偈别,茅山道士寄书来。燕知社日辞巢去,菊为重阳冒雨开。残薄何时称献纳,临岐终日自迟回。”
又曰:“自哂鄙夫多野性,贫居数亩半临湍。溪云带雨来茅洞,山鹊将雏上药栏。仙箓满床闲不厌,阴符在箧老羞看。更怜童子宜春服,花里寻师到杏坛。”
(以上《文镜秘府论》天卷)
十七势
诗有学古今势一十七种,具列如后。第一,直把入作势;第二,都商量入作势;第三,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第四,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第五,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第六,比兴入作势;第七,谜比势;第八,下句拂上句势;第九,感兴势;第十,含思落句势;第十一,相分明势;第十二,一句中分势;第十三,一句直比势;第十四,生杀回薄势;第十五,理入景势;第十六,景入理势;第十七,心期落句势。
第一,直把入作势。
直把入作势者,若赋得一物,或自登山临水,有闲情作,或送别,但以题目为定;依所题目,入头便直把是也。皆有此例。昌龄《寄驩州诗》入头便云:“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又《见谴至伊水诗》云:“得罪由己招,本性易然诺。”又《题上人房诗》云:“通经彼上人,无迹任勤苦。”又《送别诗》云:“春江愁送君,蕙草生氛氲。”又《送别诗》云:“河口饯南客,进帆清江水。”又如高适云:“郑侯应栖遑,五十头尽白。”又如陆士衡云:“顾侯体明德,清风肃已迈。”
第二,都商量入作势。
都商量入作势者,每咏一物,或赋赠答寄人,皆以入头两句平商量其道理,第三、第四、第五句入作是也。皆有其例。昌龄《上同州使君伯诗》言:“大贤本孤立,有时起经纶。伯父自天禀,元功载生人。”(是第三句入作)又《上侍御七兄诗》云:“天人俟明略,益稷分尧心。利器必先举,非贤安可任。吾兄执严宪,时佐能钩深。”(此是第五句入作势也)
第三,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
直树一句者,题目外直树一句景物当时者,第二句始言题目意是也。昌龄《登城怀古诗》入头便云:“林薮寒苍茫,登城遂怀古。”又《客舍秋霖呈席姨夫诗》云:“黄叶乱秋雨,空斋愁暮心。”又:“孤烟曳长林,春水聊一望。”又《送鄢贲觐省江东诗》云:“枫桥延海岸,客帆归富春。”又《宴南亭诗》云:“寒江映村林,亭上纳高洁。”(此是直树一句,第二句入作势)
第四,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
直树两句,第三句入作势者,亦题目外直树两句景物,第三句始入作题目意是也。昌龄《留别诗》云:“桑林映陂水,雨过宛城西。留醉楚山别,阴云暮凄凄。”(此是第三句入作势也)
第五,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
直树三句,第四句入作势者,亦有题目外直树景物三句,然后即入其意;亦有第四、第五句直树景物后入其意,然恐烂不佳也。昌龄《代扶风主人答》云:“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浮埃起四远,游子弥不欢。”(此是第四句入作势)又《旅次盩厔过韩七别业诗》云:“春烟桑柘林,落日隐荒墅。泱漭平原夕,清吟久延伫。故人家于兹,招我渔樵所。”(此是第五句入作势。)
第六,比兴入作势。
比兴入作势者,遇物如本立文之意,便直树两三句物,然后以本意入作比兴是也。昌龄《赠李侍御诗》云:“青冥孤云去,终当暮归山。志士杖苦节,何时见龙颜。”又云:“眇默客子魂,倏铄川上晖。还云惨知暮,九月仍未归。”又:“迁客又相送,风悲蝉更号。”又崔曙诗云:“夜台一闭无时尽,逝水东流何处还。”又鲍照诗云:“鹿鸣思深草,蝉鸣隐高枝。心自有所疑,傍人那得知。”
第七,谜比势。
谜比势者,言今词人不悟有作者意,依古势有例。昌龄《送李邕之秦诗》云:“别怨秦楚深,江中秋云起。(言别怨与秦、楚之深远也。别怨起自楚地,既别之后,恐长不见,或偶然而会。以此不定,如云起上腾于青冥,从风飘荡,不可复归其起处,或偶然而归尔)天长梦无隔,月映在寒水。”(虽天长,其梦不隔,夜中梦见,疑由相会。有如别,忽觉,乃各一方,互不相见。如月影在水,至曙,水月亦了不见矣。)
第八,下句拂上句势。
下句拂上句势者,上句说意不快,以下句势拂之,令意通。古诗云:“夜闻木叶落,疑是洞庭秋。”昌龄诗云:“微雨随云收,濛濛傍山去。”又云:“海鹤时独飞,永然沧洲意。”
第九,感兴势。
感兴势者,人心至感,必有应说,物色万象,爽然有如感会。亦有其例。如常建诗云:“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音。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又王维《哭殷四诗》云:“泱漭寒郊外,萧条闻哭声。愁云为苍茫,飞鸟下能鸣。”
第十,含思落句势。
含思落句势者,每至落句,常须含思,不得令语尽思穷。或深意堪愁,不可具说,即上句为意语,下句以一景物堪愁,与深意相惬便道。仍须意出成感人始好。昌龄《送别诗》云:“醉后不能语,乡山雨雰雰。”又落句云:“日夕辨灵药,空山松桂香。”又:“墟落有怀县,长烟溪树边。”又李湛诗云:“此心复何已,新月清江长。”
第十一,相分明势。
相分明势者,凡作语皆须令意出,一览其文,至于景象,怳然有如目击。若上句说事未出,以下一句助之,令分明出其意也,如李湛诗云:“云归石壁尽,月照霜林清。”崔曙诗云:“田家收已尽,苍苍唯白茅。”
第十二,一句中分势。
一句中分势者,“海净月色真”。
第十三,一句直比势。
一句直比势者。“相思河水流”。
第十四,生杀回薄势。
生杀回薄势者,前说意悲凉,后以推命破之;前说世路矜骋荣宠,后以至空之理破之入道是也。
第十五,理入景势。
理入景势者,诗不可一向把理,皆须入景,语始清味。理欲入景势,皆须引理语,入一地及居处,所在便论之。其景与理不相惬,理通无味。昌龄诗云:“时与醉林壑,因之惰农桑。槐烟稍含夜,楼月深苍茫。”
第十六,景入理势。
景入理势者,诗一向言意,则不清及无味;一向言景,亦无味。事须景与意相兼始好。凡景语入理语,皆须相惬,当收意紧,不可正言。景语势收之,便论理语,无相管摄。方今人皆不作意,慎之。昌龄诗云:“桑叶下墟落,鹍鸡鸣渚田。物情每衰极,吾道方渊然。”
第十七,心期落句势。
心期落句势者,心有所期是也。昌龄诗云:“青桂花未吐,江中独鸣琴。”(言青桂花吐之时,期得相见;花既未吐,即未相见,所以江中独鸣琴)又诗云:“还舟望炎海,楚叶下秋水。”(言至秋方始还。此送友人之安南也)
(以上《文镜秘府论》地卷)
六义
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一曰风。天地之号令曰风。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行春令则和风生,行秋令则寒风杀,言君臣不可轻其风也。
二曰赋。赋者,错杂万物,谓之赋也。
三曰比。比者,直比其身,谓之比假,如“关关雎鸠”之类是也。
四曰兴。兴者,指物及比其身说之为兴,盖托喻谓之兴也。
五曰雅。雅者,正也。言其雅言典切,为之雅也。
六曰颂。颂者,赞也。赞叹其功,谓之颂也。
(以上《文镜秘府论》地卷)
论文意
夫文字起于皇道,古人画一之后方有也。先君传之,不言而天下自理,不教而天下自然,此谓皇道。道合气性,性合天理,于是万物禀焉,苍生理焉。尧行之,舜则之,淳朴之教,人不知有君也。后人知识渐下,圣人知之,所以画八卦,垂浅教,令后人依焉。是知一生名,名生教,然后名教生焉。以名教为宗,则文章起于皇道,兴乎《国风》耳。自古文章,起于无作,兴于自然,感激而成,都无饰练,发言以当,应物便是。古诗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当句皆了也。其次《尚书》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亦句句便了。自此之后,则有《毛诗》,假物成焉。夫子演《易》,极思于《系辞》,言句简易,体是诗骨。夫子传于游、夏,游、夏传于荀卿、孟轲,方有四言、五言,效古而作。荀、孟传于司马迁,迁传于贾谊。谊谪居长沙,遂不得志,风土既殊,迁逐怨上,属物比兴,少于《风》、《雅》。复有骚人之作,皆有怨刺,失于本宗。乃知司马迁为北宗,贾生为南宗,从此分焉。汉魏有曹植、刘桢,皆气高出于天纵,不傍经史,卓然为文。从此之后,递相祖述,经纶百代,识人虚薄,属文于花草,失其古焉。中有鲍照、谢康乐,纵逸相继,成败兼行。至晋、宋、齐、梁,皆悉颓毁。
凡作诗之体,意是格,声是律,意高则格高,声辨则律清,格律全,然后始有调。用意于古人之上,则天地之境,洞焉可观。古文格高,一句见意,则“股肱良哉”是也。其次两句见意,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也。其次古诗,四句见意,则“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是也。又刘公幹诗云:“青青陵上松,飋飋谷中风。风弦一何盛,松枝一何劲。”此诗从首至尾,唯论一事,以此不如古人也。
诗本志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然后书之于纸也。高手作势,一句更别起意,其次两句起意。意如涌烟,从地升天,向后渐高渐高,不可阶上也。下手下句弱于上句,不看向背,下立意宗,皆不堪也。
凡文章皆不难,又不辛苦。如《文逊诗云:“朝入谯郡界”,“左右望我军”。皆如此例,不难、不辛苦也。
夫作文章,但多立意。令左穿右穴,苦心竭智,必须忘身,不可拘束。思若不来,即须放情却宽之,令境生。然后以境照之,思则便来,来即作文。如其境思不来,不可作也。
夫置意作诗,即须凝心,目击其物,便以心击之,深穿其境。如登高山绝顶,下临万象,如在掌中。以此见象,心中了见,当此即用。如无有不似,仍以律调之定,然后书之于纸,会其题目。山林、日月、风景为真,以歌咏之。犹如水中见日月,文章是景,物色是本,照之须了见其象也。
夫文章兴作,先动气,气生乎心,心发乎言,闻于耳,见于目,录于纸。意须出万人之境,望古人于格下,攒天海于方寸。诗人用心,当于此也。
夫诗,入头即论其意。意尽则肚宽,肚宽则诗得容预,物色乱下。至尾则却收前意。节节仍须有分付。
夫用字有数般:有轻,有重;有重中轻,有轻中重;有虽重浊可用者,有轻清不可用者。事须细律之。若用重字,即以轻字拂之,便快也。
夫文章,第一字与第五字须轻清,声即稳也。其中三字纵重浊,亦无妨。如“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若五字并轻,则脱略无所止泊处;若五字并重,则文章暗浊。事须轻重相间,仍须以声律之。如“明月照积雪”,则“月”、“雪”相拨,及“罗衣何飘飖”,则“罗”、“何”相拨,亦不可不觉也。
夫诗,一句即须见其地居处。如“孟春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若空言物色,则虽好而无味,必须安立其身。
诗头皆须造意,意须紧,然后纵横变转。如“相逢楚水寒”,送人必言其所矣。
凡属文之人,常须作意。凝心天海之外,用思元气之前,巧运言词,精练意魄。所作词句,莫用古语及今烂字旧意。改他旧语,移头换尾,如此之人,终不长进。为无自性,不能专心苦思,致见不成。
凡诗人,夜间床头,明置一盏灯。若睡来任睡,睡觉即起,兴发意生,精神清爽,了了明白。皆须身在意中。若诗中无身,即诗从何有。若不书身心,何以为诗。是故诗者,书身心之行李,序当时之愤气。气来不适,心事不达,或以刺上,或以化下,或以申心,或以序事,皆为中心不决,众不我知。由是言之,方识古人之本也。
凡作诗之人,皆自抄古今诗语精妙之处,名为随身卷子,以防苦思。作文兴若不来,即须看随身卷子,以发兴也。
诗有饱肚狭腹,语急言生。至极言终始,未一向耳。若谢康乐语,饱肚意多,皆得停泊,任意纵横。鲍照言语逼迫,无有纵逸,故名狭腹之语。以此言之,则鲍公不如谢也。
诗有无头尾之体。凡诗头,或以物色为头,或以身为头,或以身意为头,百般无定。任意以兴来安稳,即任为诗头也。
凡诗,两句即须团却意,句句必须有底盖相承,翻覆而用。四句之中,皆须团意上道,必须断其小大,使人事不错。
诗有上句言物色,下句更重拂之体。如“夜闻木叶落,疑是洞庭秋”,“旷野饶悲风,飋飋黄蒿草”,是其例也。
诗有上句言意,下句言状;上句言状,下句言意。如“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是也。
凡诗,物色兼意下为好。若有物色,无意兴,虽巧亦无处用之。如“竹声先知秋”,此名兼也。
凡高手,言物及意,皆不相倚傍。如“细柳夹道生,方塘涵清源”,又“方塘涵白水,中有凫与雁”,又“绿水溢全塘”,“马毛缩如猬”,又“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又“青青河畔草”,“郁郁涧底松”,是其例也。
诗有天然物色,以五彩比之而不及。由是言之,假物不如真象,假色不如天然。如此之例,皆为高手。如“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如此之例,即是也。中手倚傍者,如“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此皆假物色比象,力弱不堪也。
诗有意好言真,光今绝古,即须书之于纸;不论对与不对,但用意方便,言语安稳,即用之。若语势有对,言复安稳,益当为善。
诗有杰起险作,左穿右穴。如“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凿井北陵隈,百丈不及泉”,又“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此为例也。
诗有意阔心远,以小纳大之体。如“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古诗直言其事,不相映带,此实高也。相映带诗云:“响如鬼必附物而来”,“天籁万物性,地籁万物声。”
诗有览古者,经古人之成败咏之是也。
咏史者,读史见古人成败,感而作之。
杂诗者,古人所作,元有题目,撰入《文逊。《文逊失其题目,古人不详,名曰杂诗。
乐府者,选其清调合律,唱入管弦,所奏即入之乐府聚之。如《塘上行》、《怨诗行》、《长歌行》、《短歌行》之类是也。
咏怀者,有咏其怀抱之事为兴是也。
古意者,若非其古意,当何有今意;言其效古人意,斯盖未当拟古。
寓言者,偶然寄言是也。
夫诗,有生杀回薄,以象四时,亦禀人事,语诸类并如之。诸为笔,不可故不对,得还须对。
夫语对者,不可以虚无而对实象。若用草与色为对,即虚无之类是也。
夫诗格律,须如金石之声。《谏猎书》甚简小直置,似不用事,而句句皆有事,甚善甚善。《海赋》太能。《鵩鸟赋》等,皆直把无头尾。《天台山赋》能律声,有金石声。孙公云“掷地金声”,此之谓也。《芜城赋》,大才子有不足处,一歇哀伤便已,无有自宽知道之意。
诗有“明月下山头,天河横戍楼。白云千万里,沧江朝夕流。浦沙望如雪,松风听似秋。不觉烟霞曙,花鸟乱芳洲”。并是物色,无安身处,不知何事如此也。
诗有平意兴来作者:“愿子励风规,归来振羽仪。嗟余今老病,此别恐长辞。”盖无比兴,一时之能也。
诗有“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则曹子建之兴也。阮公《咏怀诗》曰:“中夜不能寐(谓时暗也),起坐弹鸣琴(忧来弹琴以自娱也)。薄帷鉴明月(言小人在位,君子在野,蔽君犹如薄帷中映明月之光也),清风吹我襟(独有其日月以清怀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近小人也)。”
凡作文,必须看古人及当时高手用意处,有新奇调学之。
诗贵销题目中意荆然看所见景物与意惬者当相兼道。若一向言意,诗中不妙及无味。景语若多,与意相兼不紧,虽理通亦无味。昏旦景色,四时气象,皆以意排之,令有次序,令兼意说之为妙。旦日出初,河山林嶂涯壁间,宿雾及气霭,皆随日色照着处便开。触物皆发光色者,因露气湿着处,被日照水光发。至日午,气霭虽尽,阳气正甚,万物蒙蔽,却不堪用。至晚间,气霭未起,阳气稍歇,万物澄静,遥目此乃堪用。至于一物,皆成光色,此时乃堪用思。所说景物,必须好似四时者。春夏秋冬气色,随时生意。取用之意,用之时,必须安神净虑。目睹其物,即入于心。心通其物,物通即言。言其状,须似其景。语须天海之内,皆纳于方寸。至清晓,所览远近景物及幽所奇胜,概皆须任意自起。意欲作文,乘兴便作。若似烦即止,无令心倦。常如此运之,即兴无休歇,神终不疲。
凡神不安,令人不畅无兴。无兴即任睡,睡大养神。常须夜停灯任自觉,不须强起。强起即惛迷,所览无益。纸笔墨常须随身,兴来即录。若无纸笔,羁旅之间,意多草草。舟行之后,即须安眠。眠足之后,固多清景,江山满怀,合而生兴。须屏绝事务,专任情兴。因此,若有制作,皆奇逸。看兴稍歇,且如诗未成,待后有兴成,却必不得强伤神。学古文章,不得随他旧意,终不长进。皆须百般纵横,变转数出,其头段段皆须令意上道,却后还收初意。“相逢楚水寒”诗是也。
凡诗立意,皆杰起险作,傍若无人,不须怖惧,古诗云:“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及“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是也。
诗不得一向把,须纵横而作。不得转韵,转韵即无力。落句须含思,常如未尽始好。如陈子昂诗落句云:“蜀门自兹始,云山方浩然”是也。
夫文章之体,五言最难,声势沈浮,读之不美。句多精巧,理合阴阳。包天地而罗万物,笼日月而掩苍生。其中四时调于递代,八节正于轮环。五音五行,和于生灭;六律六吕,通于寒暑。
凡文章不得不对。上句若安重字、双声、叠韵,下句亦然。若上句偏安,下句不安,即名为离支;若上句用事,下句不用事,名为缺偶。故梁朝湘东王《诗评》曰:“作诗不对,本是吼文,不名为诗。”
夫作诗用字之法,各有数般:一敌体用字,二同体用字,三释训用字,四直用字。但解作诗,一切文章,皆如此法。若相闻书题、碑文、墓志、赦书、露布、笺、章、表、奏、启、策、檄、铭、诔、诏、诰、辞、牒、判,一同此法。今世间之人,或识清而不知浊,或识浊而不知清。若以清为韵,余尽须用清;若以浊为韵,余尽须浊;若清浊相和,名为落韵。
凡文章体例,不解清浊规矩,造次不得制作。制作不依此法,纵令合理,所作千篇,不堪施用。但比来潘郎,纵解文章,复不闲清浊;纵解清浊,又不解文章。若解此法,即是文章之士。为若不用此法,声名难得。故《论语》云:“学而时习之。”此谓也。若思而不学,则危殆也。又云:“思之者,德之深也。”
(以上《文镜秘府论》南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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