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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
現代中國  (1903年1987年)
籍貫: 浙江杭縣

雜文 scribble《大道無所不在》
《關於魯迅》
散文集 leisurely corpus《梁實秋文集》
隨筆 essay《未能忘情於詩酒》
飲食文化 Quite. China is a country with a splendid catering culture.《味至濃時即家乡》

閱讀梁實秋在散文天地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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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
  原籍浙江杭縣(今杭州市),光緒二十八年臘月初八(1903年1月6日)生於北京。學名梁治華,字實秋,一度以秋郎、子佳為筆名。臺灣著名的散文傢、學者、文學批評傢、翻譯傢,國內第一個研究莎士比亞的權威。
  1915年秋考入清華大學。在該校高等科求學期間開始寫作。第一篇翻譯小說《藥商的妻》1920年9月發表於《清華周刊》增刊第6期。第一篇散文詩《荷水池畔》發表於1921年5月28日《晨報》第7版。1923年畢業後赴美留學,1926年回國任教於南京東南大學。第二年到上海編輯《時事新報》副刊《青光》,同時與張禹九合編《苦茶》雜志。不久任暨南大學教授。
  最初他崇尚浪漫主義,發表不少詩作。在美國哈佛大學研究院學習時受新人文主義者白壁德影響較深。他的代表性論文《現代中國文學之浪漫的趨勢》1926年在《晨報副鎸》發表,認為中國新文學存在浪漫主義混亂傾嚮,主張在理性指引下從普遍的人性出發進行文學創作。1930年,楊振聲邀請他到青島大學任外文係主任兼圖書館長。1932年到天津編《益世報》幅刊《文學周刊》。1934年應聘任北京大學研究教授兼外文係主任。1935年秋創辦《自由評論》,先後主編過《世界日報》副刊《學文》和《北平晨報》副刊《文藝》。
  七七事變,離傢獨身到後方。1938年任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到重慶編譯館主持翻譯委員會並擔任教科書編輯委員會常委,年底開始編輯《中央日報》副刊《平明》。抗戰勝利後回北平任師大英語係教授。1949年到臺灣,任臺灣師範學院(後改師範大學)英語係教授,後兼係主任,再後又兼文學院長。1961年起專任師大英語研究所教授。1966年退休。1987年11月3日病逝於臺北。
  40歲以後著力較多的是散文和翻譯。散文代表作《雅捨小品》從1949年起20多年共出4輯。30年代開始翻譯莎士比亞作品,持續40載,到1970年完成了全集的翻譯,計劇本37册,詩3册。晚年用7年時間完成百萬言著作《英國文學史》。
  實秋作品
  
  著作書目:
  《鼕夜草兒評論》(評論)與聞一多合著,1923(自費刊印)
  《浪漫的與古典的》(評論集)1927,新月
  《駡人的藝術》(雜文集)1927,新月
  《文學的紀律》(評論集)1928,新月
  《偏見集》(評論集)1934,.正中
  《約翰孫》(評論)1934,商務
  《雅捨小品》(散文集)1949,.正中
  《實秋自選集》1954,臺北勝利書局
  《談徐志摩》(散文)1958,遠東
  《梁實秋選集》1961,臺北新陸出版社
  《清華八年》(散文)1962,重光
  《秋室雜文》1963,文星
  《文學因緣》(散文)1964,文星
  《談聞一多》(散文)1967,傳記文學
  《秋室雜憶》(散文)1969,傳記文學
  《略談中西文化》1970,臺北進學書局
  《實秋雜文》1970,仙人掌
  《關於魯迅》1970,臺北愛眉出版社
  《實秋文存》1971,藍燈
  《西雅圖雜記》(散文)1972,遠東
  《雅捨小品續集》 1973,.正中
  《看雲集》(散文)1974,志文
  《槐園夢憶》(散文)1974,遠東
  《梁實秋自選集》 1975,黎明
  《梁實秋論文學》 1978,時報
  《梁實秋札記》1978,時報
  《白貓王子及其他》(散文)1980,九歌
  《雅捨小品》(3、4集)1982一1986,.正中
  《雅捨雜文》 1983,.正中
  《雅捨談吃》(散文集)1986,九歌
  《英國文學史》1985,臺北協志工業叢書出版公司
  翻譯書目:
  《阿伯拉與哀緑綺斯的情書》(散文集)英國密爾頓著,1928,新月
  《結婚集》(短篇小說集)瑞典斯特林堡著,1930,中華
  《潘彼得》(小說)英國巴釐著,1930,商務
  《西塞羅文錄》 羅馬西塞羅著,1933,商務
  《職工馬南傳》(長篇小說)英國哀裏奧特著,1932,商務
  《威尼斯商人》(劇本)英國莎士比亞著,1936,商務
  《奧賽羅》(劇本)英國莎士比亞著、1936,商務
  《哈盂雷特》(劇本)英國莎士比亞著,1936,商務
  《暴風雨》(劇本)英國莎士比亞著, 1937,商務
  《吉爾菲先生之情史》1944,黃河書局
  《情史》英國喬治.艾略特著,1945,重慶黃河出版社
  《咆哮山莊》(長篇小說)英國 E.勃朗特著,1955,.商務
  《百獸圖》英國奧威爾著,1956,.正中
  《莎士比亞戲劇集20種》 1967,文星
  《雅捨譯叢》(詩文集)1985,皇冠
  《莎士比亞全集》(戲劇37集、詩3集)1986,遠東
  實秋愛情
  冰心說:"一個人應該像一朵花,不論男人或女人。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衹有實秋最像一朵花……"而這朵花,一生中開了兩次。
  很多人不能原諒梁實秋晚年的移情,但他是幸福的。梁實秋的一生擁有兩份不同質的愛,與程季淑的愛是"水"質的,柔韌舒緩;與韓菁清的愛是"火"質的,熱烈奔放,這兩份愛在不同的階段充實著他的人生,使他的生命始終處於絢麗綻放的姿態。
  古典式愛情
  在梁實秋的人生旅途中,程季淑是激發起他對異性愛戀的第一人。
  1921年秋的一個周末,正在清華學校高等科讀書的梁實秋回到傢中,在父親書房桌上發現一張紅紙條,上面寫著"程季淑,安徽績溪人,年二十歲,1901年2月17日寅時生",他馬上意識到這是父母為自己選的未婚妻。當時的新潮青年是聞"包辦"色變,但梁實秋對此並無抵觸情緒,而充滿了
  好奇和期待。
  程季淑出身名門,但遭際坎坷。她的祖父曾官至直隸省大名府知府,父親是傢中長子,在北京經營筆墨店。
  1921年鼕,梁實秋與程季淑初次約會。在不長的時間裏,他們已深深為對方吸引,北平的一些優雅場所幾乎都印下了兩人的足跡。
  1923年,梁實秋結束了8年的清華生活,按照學校的要求打點行李準備赴美留學。這一去對兩人將意味著幾年的離別。
  程季淑是一個溫柔、賢慧、識大體的女性,在他們一生相守的每一道坎上,她總能理智地掂出輕重緩急,總能在關鍵時刻幫梁實秋做出正確的選擇。她的這種美好品質,使梁實秋終生受益,也是他始終對她敬愛有加的重要原因。當時她與梁實秋立下了三年後結婚的誓言。清華的官費留學期限是五年,但滿三年也可回國。
  1927年2月11日,學成回國的梁實秋與程季淑在北京南河沿歐美同學會舉行了婚禮。婚後十幾天,北伐的國民革命軍逐步逼近南京,兩人倉促赴南京,後又在戰亂中被迫轉赴上海。程季淑這時已懷孕,梁實秋便不讓她出去工作。從此,程季淑從一個新式的職業女性退回家庭,開始了一生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生活。
  他們的小家庭模式,是過去的才子佳人們所夢寐以求的,丈夫在外謀生養傢,妻子在傢掌管傢事,夜晚在燈影裏,或紅袖添香夜讀書,或互相依偎喁喁細談,共同分享各自的樂趣與苦惱。
  1937年7月28日,北平陷落,梁實秋覺得自己早先的政論很可能招致災禍,而且有朋友暗示他已經上了日軍的"黑名單",上上之策是逃離北平。可嶽母已是年老體衰,不堪奔波之苦。他和程季淑權衡幾日,决定他一人先走,待局勢稍緩,再作打算。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這一別竟長達六年。
  1943年春天,程季淑的母親病故,當她和孩子們帶著大堆行李站在梁實秋面前時,兩人均淚流不止。程季淑時年43歲,眼角已見皺紋,耳旁已有白發。梁實秋既以一個知識份子的熱忱為國事奔走,又不忘著譯耕耘,眉宇間也露滄桑。
  正因為這一次的分別,自那以後的三十餘年,無論天涯海角,兩人始終相偕相行。
  1974年,美國西雅圖,梁實秋和程季淑幸福地安度晚年,誰知一件禍事猝然降臨到他們頭上。
  4月30日,梁實秋和妻子到市場購物,臨街的一個梯子突然倒下,不偏不倚正落在程季淑身上。她被送到醫院急救,終因傷勢過重,程季淑先走了。老伴的死,對梁實秋是個沉重打擊,他寫下了《槐園夢憶》一書,寄托對亡妻的悼念之情。臺灣遠東圖書出版公司接到書稿後,立即發排,並邀梁實秋到臺灣小住。
  忘年之戀
  連梁實秋自己也不敢相信,這次的臺灣之行,竟讓他在71歲時再次萌動愛火……古稀突發忘年戀
  韓菁清生於1931年10月,祖籍湖北,父親是一位巨賈,後移居上海。7歲時,她便在上海的兒童歌唱比賽中一舉奪魁,14歲榮登"歌星皇后"寶座,成為上海灘光彩奪目的新星。1949年,韓菁清隨父去了香港,埋頭讀書。由於人長得美麗端莊,很快有電影導演請她出演《櫻花處處開》,此後一發不可收,片約滾滾而來。她自編、自演、自唱、自己製片的《我的愛人就是你》使她獲得了金馬奬的優秀演員奬。後來,因為她的皮膚對油彩過敏,她不得不退出影壇。這時她已30歲了,個人的婚戀屢屢失敗:先是與相戀八年的泰國銀行總裁分手,緊接著又與一位菲籍華裔男士終結戀情。
  說起來,梁實秋與韓菁清的結識應歸功於一本書---梁實秋主編的《遠東英漢大辭典》。
  一天,韓菁清的義父謝仁釗要寫一封英文信,藉她剛買的《遠東英漢大辭典》查幾個英文名詞。謝仁釗在餐桌上邊吃飯邊翻辭典,韓菁清鍾愛她的辭典,便說:"謝伯伯,吃完飯再看吧,飯桌上有油,會弄髒辭典的。這是我用一千多元買來的書!""一本辭典有什麼了不起的!"謝仁釗不以為然,"遠東圖書公司的老闆,當年還是我送他出去留洋的呢。這種辭典,我去'遠東'要多少本他就會給多少本。明天,我帶你去遠東,叫老闆送你一本新的!"第二天,謝仁釗果不食言,帶韓菁清去了"遠東"。老闆當即奉送一本嶄新的《遠東英漢大辭典》,並且對謝仁釗說,主編梁實秋住在華美大廈,要不要去見見他?謝仁釗一口應允,於是帶韓菁清去見梁實秋。在華美大廈,謝仁釗與梁實秋聊了幾句,便邀他一起去統一飯店喝咖啡,本來是來會友散心的梁實秋立即同意,三人坐車來到飯店。在飯店謝仁釗巧遇熟人美國教授大衛,便邀來同坐。大衛也是研究政治的,與謝仁釗有共同話題,兩人交談熱烈,把梁實秋冷在一邊。梁實秋衹好和韓菁清嘮了起來。梁實秋說:"哦,你就是韓菁清小姐,我聽過你唱的歌呢。不過,我第一次在電視節目中看到你的名字,就覺得很彆扭!""彆扭?是嗎?"韓菁清笑了。梁實秋一副很認真的樣子:"你想想,菁念jing,這'菁清'多拗口!要麼叫菁菁,要麼叫清清,纔順口。這名字是誰取的?""韓菁清是我的藝名,是我自己取的。我的本名叫韓德榮。""像是男孩子的名字,這個名字也不好!""小的時候在上海,喜歡唱歌。登臺唱歌,用韓德榮這個名字不行,我就從《詩經·唐風·杖杜》一句'其葉菁菁'裏,取了'菁菁'兩個字作藝名。不過我很快發現,在歌星中用'菁菁'作藝名的人有好幾個,我就改成了'菁清'……""你不簡單哪,小小年紀的時候,就知道《詩經》,知道'其葉菁菁'。""哪裏,哪裏,我懂點古文是因為小時候父親請了個秀纔彭壽民,教我古文--跟梁教授差遠哩!""你念過哪些古文)?"梁實秋問。韓菁清笑了笑。背育了一段《孟子》。兩人越談越熟,越談話越多。吃完飯,已近七點,於是道別離去。這一天,是1974年11月27日。
  就是火山也要跳下去
  自從相識,梁實秋每天都與韓菁清在一起,或者談文學藝術,或者道國事傢常,或者一起吃飯、散步……僅一個星期時間,感情的潮水在兩人心中一寸寸漲起。
  梁實秋率先嚮韓菁清表白心意,韓菁清內心既激動又紛亂。經歷過愛情的風風雨雨,愛情於她,是個甜蜜且又痛苦的字眼。平心而論,她承認梁實秋確實很有魅力,是可托付終身之人。然而,她已過了滿腦子幻想的年齡,不能不考慮很多,橫亙在她面前的最大障礙,是梁實秋已71歲了。她明白愛是沒有年齡限製的,如果梁實秋五十歲或者六十歲,她也許不會猶豫,可他已到了古稀之年,戴著助聽器才能聽到聲音,又患了嚴重的糖尿病……
  她像一個岔路口的旅人,猶豫,徘徊,躑躅不前。
  與她相比,梁實秋一往無前,攻勢甚猛。自相識的第六天開始,像做功課一樣,梁實秋每天一信,當面遞到她手上。面對她的猶豫,他寫道:"不要說懸崖,就是火山口,我們也衹好擁抱著跳下去。"
  梁實秋熾熱的愛情火焰,終於化開了韓菁清所有的理智關隘。那段日子,他一下子年輕了許多,滿面紅光,精神抖擻,喪妻的抑鬱一掃而光。
  因為妻子死於非命的索賠訴訟需要處理,1975年1月7日,梁實秋飛回美國。他說:"親親,我的心已經亂了,離愁已開始威脅我,上天不仁,殘酷乃爾!"而獨守閨房的韓菁清則寫道:"秋:你走了,好像全臺北的人都跟著你走了,我的傢是一個空虛的傢,這個城市也好冷落!"
  看見人間絢爛色彩
  梁韓之戀在梁實秋返美之後,突然成為臺灣島的"新聞風暴"。《教授與影星黃昏之戀》,類似的新聞標題在大小報紙上頻頻出現。
  矛頭首先指嚮韓菁清。韓小姐年輕美麗,為何允嫁七十多歲老翁?圖名還是圖財?多數文章都認為讓韓菁清這樣一個演藝圈中的人嫁給一個"國寶級"大師,是對梁實秋的褻瀆。最讓韓菁清痛苦的是,有人認為她和那些專門嫁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並等不長時間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遺産的人是一樣的。這種污辱幾乎讓她崩潰。
  與此同時,梁實秋也陷進了巨大的痛苦和煩惱之中。一些朋友開始為他撮合婚事,代他物色了幾個他們認為適合他的女士,有作傢,也有教授,讓梁實秋啼笑皆非。而他的一大批已經有相當高社會地位的學生,竟然打著"護師團"的旗號,反對梁韓之戀。
  "熱心的"人們沒有想到,他們的破壞力並沒有見效,反而使兩人更加親愛。韓菁清叫他"我最最寶貝的小秋秋",並告訴他:親人,我不需要什麼,我衹要你在我的愛情中愉快而滿足地生存許多許多年,我要你親眼看到我的臉上慢慢地添了一條條的皺紋,我的牙一顆顆地慢慢地在搖,你仍然如初見我時一樣用好奇的目光虎視眈眈。那纔是愛的真諦,對麼?
  對梁實秋來說,這是一份與生命相關的愛情。他說:"我像是一枝奄奄無生氣的樹幹,插在一棵健壯的樹身上,頓時生氣蓬勃地滋生樹葉,說不定還要開花結果。小娃,你給了我新的生命。你知道麼?你知道麼?……我過去偏愛的色彩是憂鬱的,你為我撥雲霧見青天,你使我的眼睛睜開了,看見了人世間的絢爛色彩。"
  梁實秋不滿足於紙短情長的情書。他拿出一生辦報紙副刊的本事,給他"最最親愛的小娃"辦了一份《清秋副刊》,把每天讀報得來的時事趣事,抄寫下來專為他的小娃一人閱覽消遣。
  梁實秋在美國的這段時間,兩人的情感經受了最嚴峻的考驗。他們共同穿越了由輿論和親情組成的驚濤駭浪,把愛情的小舟駛嚮了幸福的彼岸。
  1975年3月29日,梁實秋提著一箱書信,飛過太平洋,去臺灣締結他們的"宿緣"。
  婚禮那天,梁實秋竟比新娘子還光彩照人。他的禮服是韓菁清選的,是一身玫瑰色的西裝,配著一條橘黃色的花領帶,胸前插著一束康乃馨,手上戴著韓菁清送他的戒指。比起當年那個穿著疊襠褲子,褲角上纏著布帶子在大學講臺上給學生講英國文學的梁實秋,誰能不由衷地感嘆愛情的偉力。
  梁實秋不拘俗套,自兼司儀,站在大紅喜字前宣佈婚禮開始,然後又自讀結婚證書,隨後在賓客們的歡笑聲中,獻上新郎緻詞。
  這天晚上,兩個人先是大笑大鬧,後來卻在床上相擁而泣。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梁實秋和韓菁清卻用他們的愛證明,婚姻是愛情的傢園。他們一起走過了恩愛的12年。
  人生有很多過程叫人特別不爽,等待是其中之一。但有人特別享受,梁實秋就表示過:"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大風大雨裏一眼望見歸人,固然歡喜,要是在風雨裏枯守,估計梁先生也吃不消。
  梁實秋追求韓菁菁的時候,那份熾熱年輕人都難望其項背。後來印行的情書集裏,語言之火熱、表達之浪漫,一點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古稀老人的手筆,"斛蘭已謝菊花開,何日嬌娃海外來?寄語愛花成癡者,細芽已上一枝梅。"其憨態直追朱淑真的"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張三影柳耆卿真不是對手。當年梁韓之戀曝光之後,臺島上曾掀起保衛梁實秋的風潮,他的門徒更是打出了"護師團"的旗號,大張旗鼓地反對。現在想來確實有點不可思議。既不是汪精衛河內易幟,也不是周作人北平落水,人傢衹是你情我願的自由戀愛,幹卿底事?中國人好事嚮來如此,嗜痂逐臭之夫古來不缺,審醜心態尤為嚴重。很多時候特別見不得別人好,總愛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名正言順的幌子去橫加干涉,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好在梁實秋矢志不渝,終成眷屬。我現在讀梁韓書信,也覺得肉麻,但我首先知道,人傢這不是寫給我看的,戀人之間的表達,常常是一支支破空的響箭,有的是訊號,有的是直接的喊叫。你覺得肉麻,韓菁菁不覺得就好。
  實秋友情
  
  冰心與梁實秋的友情
  冰心與同時代的很多男作傢有君子之交的好友情分,比如老捨、巴金、沙汀、蕭乾。由於衆所周知的政治原因,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冰心的文章中絶少提到梁實秋。而在政治解凍的80年代之後,梁實秋在冰心的筆下屢屢出現,這時,我們纔知道,原來這兩位文壇名宿之間,也有著"不比尋常"(冰心語)的友誼。
  在輪船上相識
  冰心,人如其名,一個淑雅高潔的大傢閨秀式女作傢。與同時代的林徽音、丁玲、廬隱、淩叔華等女作傢不同,她的一生除丈夫吳文藻之外,並沒有傳奇的才子佳人式的浪漫情事。社會學家吳文藻當年給冰心的父母寫信求娶冰心時,曾用了一句言簡意賅的話來贊美冰心---"令愛是一位新思想舊道德兼備的完人。"
  1987年,吳文藻已故去兩年,冰心因腿傷而很少出門,幾乎謝絶了一切社會活動。87歲的老人常常陷入對往事和故人的回憶和懷念之中,她開始寫《關於男人》的懷人散文係列。早在1943年,她在抗戰的後方重慶曾經與梁實秋一起應朋友之邀,給一個刊物寫一些小品文,後來她把文章結集為《關於女人》,在當時頗為暢銷;而梁實秋的文章則在去臺灣後結集為風靡海內外的《雅捨小品》。晚年冰心寫作的《關於男人》,寫到的是她"人際關係中的悲歡離合,死生流轉",她說:"我這一輩子接觸過的可敬可愛的男人的數目,遠在可敬可愛的女子之上。"在這本集子中,有兩篇寫到梁實秋。而當梁實秋的遺孀韓菁清女士到北京拜訪冰心時,冰心在悲痛中說:"實秋是我的一生知己。"
  梁實秋曾是清華學校(清華大學的前身)的赴美留學生,與冰心的丈夫吳文藻是同班同學,從美國學成歸國後,終生以大學教授為職業,講授文學批評、英國文學;在授課之餘,又從事翻譯,以一人之力用40年的時間翻譯了《莎士比亞全集》,在世界翻譯史上是一個輝煌的壯舉,而他的散文作品也很膾炙人口。
  1923年7月,也就是梁實秋即將赴美留學的前夕,他在《創造》周報上發表了《〈繁星〉與〈春水〉》一文,對冰心的《繁星》與《春水》兩部小詩集做了批評。當時的梁實秋正處於"青春的浪漫"中,強調詩必須是情感充沛的。他覺得冰心是一位冰冷的女作傢,詩讓人讀完後,得到的衹有"冷森森的戰慄",並且梁實秋告訴讀者:"冰心女士是一個散文作傢、小說作傢,不適宜於詩;《繁星》和《春水》的體裁不值得仿效而流為時尚。"這時的冰心在全國文壇上的聲望要比梁實秋高得多,被梁實秋批評得一無是處的小詩,當時正風靡文壇,其體裁成為很多文學青年模仿的對象。可想而知,梁實秋的這一大篇宏論是很難讓她服氣的。
  那篇文章發表後沒幾天,梁實秋就踏上了去美國的輪船。在這艘船上,經許地山的介紹,他認識了自己剛批評過的小詩作者冰心;冰心給他的最初印象是"一個不容易親近的人,冷冷的好像要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梁實秋問她去美國修習什麼專業,她說是文學,然後禮節性地問梁實秋學什麼專業,他回答說:"文學批評。"他們的談話到此就打住了。
  他們在海上搖晃了幾天後,許地山、顧一樵、冰心、梁實秋這幾個志趣相投的人,一塊兒辦了一份文學性質的壁報,張貼在客艙的入口處。有了一些交流之後,原有的偏見慢慢消除了,兩人成了好朋友。梁實秋甚至把對女朋友程季淑的思念也嚮冰心傾訴,告訴她在上海與女友分別時,自己大哭了一場。
  在美國一起演戲
  到了美國後,梁實秋先是去了科羅拉多,獲得學士學位後,第二年進了哈佛大學,冰心就讀的學校是威爾斯萊女子學院,兩所院校同在波士頓地區,相距一個多小時火車的路程。每逢周末或美國的假日,梁實秋就邀幾個同學去訪問冰心,因為在同赴美國的中國留學生中,衹有冰心無人做伴,衹身一人在威爾斯萊女子學院。他們還組織了一個"湖社",近似一個學術組織,由於每個人專業不同,他們約定每月一次,在慰冰湖上泛舟野餐,每次有一位同學主講他的專業,其他的人可以提問,並參加討論。有時候,冰心也和梁實秋他們一起到波土頓的杏花樓吃廣州菜。隨著友情漸漸深厚,梁實秋發現冰心"不是一個恃纔傲物的人,不過對人有幾分矜持,至於她的胸襟之高超,感覺之敏銳,性情之細膩,均非一般人所可企及"。
  1925年春天,波士頓一帶的中國留學生忽然心血來潮,要演一出說英語的中國戲,而且籌畫的責任就落在梁實秋與顧一樵的身上。他們選定了《琵琶記》。這出戲需要一個男士來演蔡中郎,一個女士演蔡中郎的發妻趙五娘,一個女士演蔡中郎新娶的妻子牛小姐,也就是牛丞相之女。在這群留學生中,因為梁實秋以前在清華學校時有過表演的經驗,所以男主角非他莫屬。而兩個女主角分別由來自上海的謝文秋飾趙五娘,冰心飾牛小姐。他們對傳統戲劇雖然並沒有多少瞭解,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編排,居然在開演那天獲得了很大的成功。
  正在牛津大學讀學位的許地山知道消息後,立即給他們寫了一封信表示祝賀,信中還調侃梁實秋說:"實秋真有福,先在舞臺上做了嬌婿。"因為都是年輕人,而且又是身在風氣開放的美國,演出結束後,朋友們都拿這幾個人來打趣。而且因為大傢都是單身男女,開玩笑的同時,也有人帶著認真的成分。顧一樵當時看了許地山的來信後,就特地把這一段調侃梁實秋的話拿給冰心看,冰心一笑置之。因為有人也常拿梁實秋和謝文秋打趣。當謝文秋和同學朱世明訂婚後,冰心就調侃梁實秋說:"朱門一入深似海,從此秋郎是路人。"梁實秋很喜歡"秋郎"這兩個字,回國以後以此為筆名,寫了不少文章,後來結集為《駡人的藝術》,一度暢銷。
  冰心去美國的時候,已經是22歲了。她不希望嫁一個文藝圈中的人,因為她總覺得搞文藝的人,多數性情浪漫,感情也大多不穩固。她的願望是有一個穩定的家庭,有一個值得信賴的丈夫,而自己則做一個知書達理的賢妻良母,同時還能擁有一份理想的工作。後來,她真的遇到了這樣一個理想的男士,就是吳文藻先生。他是從事社會學研究的,同時還對文學有著不凡的見解,他們雖然不是同一個專業,卻有著很多共同語言,最終成為一對幸福的愛人。
  1926年,梁實秋和冰心都從美國學成歸國,並分別在大學裏找到了立足之處。
  他熱邀她來看海
  直到1930年以後,梁實秋應聘到青島大學教書,他們纔又取得了聯繫。梁實秋知道冰心喜歡海,因為她小時候就在海邊長大,他知道"她憧憬的不是駭浪滔天的海水,不是浪跡天涯的海員生涯,而是在海濱沙灘上拾貝殼,在靜靜的海上看冰輪乍涌"。他幾次三番地給她寫信,反復跟她說青島的海濱風景是如何美麗,想以此"逗"她到青島來。冰心和丈夫商量後,給梁實秋寫信說:"我們打算住兩個月,而且因為我不能起來的緣故,最好是海濤近接於幾席之下。文藻想和你們逛山,散步,泅水,我則可以倚枕聆聽你們的言論……我近來好多了,醫生准許我坐火車,大概總是有進步。"
  但冰心最終還是未能成行,因為她的健康狀況一嚮不好,經常周期性地嘔血。在美國的三年,她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在病床上纏綿,著名的《寄小讀者》就是她在病床上寫成的。本以為可以與好友相會,卻中途擱淺,在給梁實秋的信中,她無奈地說:"我無有言說,天實為之!"後來吳文藻到山東鄒平開會,順便到青島梁實秋傢裏小住,領略了一下海濱風情。
  在大後方重逢
  抗戰爆發後,梁實秋拋妻別子流落到昆明,後來又到了重慶。冰心和吳文藻不久後也到了重慶。梁實秋當時住在北碚。而冰心夫婦住在歌樂山,恰好是梁實秋進城經過的路邊不遠的山頭上。三人本來就是同學兼朋友,再加上當時又同為國民參政員,在戰亂的時代背景下,倒有了更多的時間交往。梁實秋第一次去看冰心,發現她的生活並不是像一般人所說的那樣"養尊處優",房子雖是洋房,墻卻是土砌的,窗戶很小,裏面黑黝黝的,而且很潮濕,唯一可以怡人性情的是門外的幾十棵松樹。但是這樣的房子也還是藉來的,他們夫婦二人的生活實在是很清苦,最值錢的傢當就是辛辛苦苦從北平背到這裏的一張彈簧床。
  梁實秋居住的北碚,要比冰心的住處熱鬧得多,這裏聚集了很多逃難的知識份子。梁實秋和同學吳景超夫婦在這裏合買了一處住房,題名為"雅捨"。由於梁實秋一個人流落在外,沒有傢纍,再加上他性格開朗,才氣縱橫,談吐幽默風趣,雅捨遂成為朋友們相聚的好地方,人氣興旺。冰心有空的時候,也來此一坐。大傢說笑暢談,常至深夜,冰心就與吳景超的夫人龔業雅擠在一張床上,湊合著睡上一晚,第二天再趕回歌樂山。
  有一次大傢為梁實秋的生日擺"壽宴",宴後他興致不減,一定要冰心在他的一本簿册上題字,冰心那天喝了一點酒,略一思索便揮筆而成,她寫道:
  一個人應當像一朵花,不論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纔、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傢的一個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衹有實秋最像一朵花。
  這時,圍在書桌旁邊的其他男士們大為不滿,都叫著說:"實秋最像一朵花,那我們都不夠朋友了?"於是冰心說:"少安毋躁。我還沒有寫完。"接著筆鋒急轉,繼續寫道:
  雖然是一朵雞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實秋仍需努力!
  庚辰臘八書於雅捨為實秋壽冰心
  梁實秋不僅文才出衆,品貌也是"上品",再加上談吐幽默風趣,很受朋友喜歡。女詩人方令孺說他"淡泊風流",冰心則稱他為"風流才子",這既指他的文才出衆,也指他很受女性朋友青睞。梁實秋和冰心之間常有書信字畫往來,有一次梁實秋給冰心畫了一幅梅花,冰心回信說:"畫梅花有什麼了不起,狗也會畫。"朋友間的諧謔打趣可見一斑。
  抗戰勝利後,吳文藻被派駐日本,冰心也隨同前往。她知道梁實秋喜歡杜甫詩歌,而且也正在收集各種版本的杜詩,於是就不惜高價幫他買了日本的版本。後來冰心在日本知道梁實秋已去了臺灣,就立即給他寫信,讓他立刻辦理手續前往日本,她和吳文藻將為他一傢安置在日本的生活。這份友情讓梁實秋極為感動,雖然他最終沒有去,但終生感激。但此後,他們竟消息斷絶,這是因為不久,冰心夫婦無法割捨對祖國的思戀,雙雙回國,海峽兩岸的對立,使他們的友情無法傳遞,等到時局緩和,兩岸通郵時,兩人均已成了耄耋老人。
  晚年隔海談心
  "文革"時期,梁實秋在臺灣聽說"冰心和她的丈夫吳文藻雙雙服毒自殺了",這一消息讓他非常悲痛,他寫了一篇《憶冰心》,用細膩平實的筆觸,回憶了兩人幾十年的友情。文章見報後,女作傢淩叔華給梁實秋寫信,告訴他說這一消息是誤傳,冰心夫婦仍健在。他雖然後悔自己孟浪,但總算是由悲轉喜。而冰心在看到這篇文章之後,也是感慨無盡。她給梁實秋寫了回信,托人從美國帶到臺灣。此後,冰心與梁實秋雖然沒有直接的書信來往,但彼此的情況由梁實秋在北京的長女梁文茜轉達,這一對老朋友也算能夠隔海對話了。
  1985年上半年,當梁實秋的散文集《雅捨懷舊---憶故知》將由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出版時,冰心欣然提筆為此書作"序"。"序"中她談到抗戰勝利至今40年的隔海相望時,深情地說:"我感激故人對我們的眷戀,我沒有去過臺灣,無從想像臺灣的生活情況,但北京的情況呢,紙上真是說不完,我希望實秋回來看看……"
  晚年的梁實秋對故土北京有著深深的懷念,"懷鄉"成了他筆下非常突出的情結。20世紀80年代後期,兩岸關係和緩,臺灣同胞可以回大陸探親。然而可惜的是,思鄉情重的梁實秋到底沒有能在去世前踏上北京的土地。1987年11月3日,梁實秋在臺北病逝。他的第二個妻子韓菁清在處理完喪事後,專程飛往北京,替他完成未了的還鄉願。她拜訪了年近九十高齡的冰心,冰心在悲痛中寫了《悼念梁實秋先生》。文章中說:"我怎能不難過呢?我們之間的友誼,不比尋常啊!"
  1987年12月1日,在離天安門廣場不遠的南河沿歐美同學會北大廳裏,北京文藝界人士為梁實秋舉行了追思會。這也是梁實秋和結發妻子程季淑結婚的地方。冰心因身體原因不能到會,但她為梁實秋寫了祭文,由老捨的夫人鬍絮青代讀。會後,梁文茜將追思會上懸挂的父親的照片送給冰心留作紀念。
  冰心本來是以詩歌創作走上文壇並且聲名鵲起的,但是梁實秋批評她不適合做詩而適合寫散文和小說後,她也就真的不再做詩了,而且也常對別人說自己不會做詩。冰心對梁實秋也有過批評。1984年,梁實秋的學生鬍百華先生到大陸拜訪梁文茜,他們一起拜訪了冰心,當他們把梁實秋與第二個妻子韓菁清的照片送到冰心手中時,她激動地用手指著照片上的韓菁清說:"他這一輩子就是過不了這一關!"而最戲劇性的事情是,當鬍百華先生從北京回到臺北前去拜訪梁實秋時,他把冰心對梁實秋的責備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梁實秋,梁實秋耐人尋味地回應說:"我呀,她那一關我倒是穩當當地過去了。"
  在1999年傅光明采寫的《老捨之死采訪實錄》中,作者記錄了冰心的談話,冰心追思了一些友人,給了巴金以很高的評價,原因就在於"他對婚姻問題嚴肅的態度",她感慨地說:"我的文人朋友多了,像梁實秋他們,要說才情什麼的,他們都有,就是沒有巴金這個專一,我最佩服他的也就是這一點,我最喜歡他的也就是這一點。"顯然,冰心欣賞梁實秋,卻不能接受他喪偶後再娶的第二次婚姻,認為他沒有做到感情"專一"。也許正因為如此,她衹能把梁實秋作為朋友。
  附:書信
  (因內容有限製故衹節選一篇當年冰心寫予實秋的有關於詩人徐志摩的信)
  實秋: 1932年11月25日
  你的信,是我們許多年來,從朋友方面所未得到的,真摯痛快的好信!看完了予我們以若幹的歡喜。志摩死了,利用聰明,在一場不人道不光明的行為之下,仍得到社會一班人的歡迎的人,得到一個歸宿了!我仍是這麼一句話。上天生一個天才,真是萬難,而聰明人自己的糟蹋,看了使我心痛。志摩的詩,魄力甚好,而情調則處處趨嚮一個毀滅的結局。看他"自剖"裏的散文,"飛"等等,仿佛就是他將死未絶時的情感,詩中尤其看得出。我不是信預兆,是說他十年來心理的藴釀,與無形中心靈的絶望與寂寥,所形成的必然的結果!人死了什麼都太晚,他生前我對著他沒有說過一句好話。最後一句話,他對我說的:"我的心肝五髒都壞了,要到你那裏聖潔的地方去懺悔!"我沒說什麼。我和他從來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憐惜他了。他真辜負了他的一股子勁!
  談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誤他?""他誤女人?"也很難說。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處就得不著,女人的壞處就使他犧牲了。--到這裏,我打住不說了!
  我近來常常恨我自己。我真應當常寫作。假如你喜歡"我勸你"那種的詩,我還能寫他一二十首。無端我近來又教了書,天天看不完的捲子,使我頭痛心煩。是我自己不好,衹因我有種種責任,不得不要有一定的進款來應用。過年我也許不幹或少教點,整個的來奔嚮我的使命和前途。
  我們很願意見見你,朋友們真太疏遠了!年假能來麼?我們約了努生,也約了昭涵,為國傢你們也應當聚首了。我若百無一長,至少能為你們煮咖啡!
  小孩子可愛的很,紅紅的頰,捲麯的濃發,力氣很大,現在就在我旁邊玩。他長的像文藻,脾氣像我,也急,卻愛笑,一點也不怕生。
  請太太安
  冰 心
  十一月廿五
  魯迅與梁實秋的論戰
  論戰的起因
  那是梁實秋從美國回來之後不久。在北京《晨報副刊》上,他發表了一篇題為《盧梭論女子教育》的文章。1927年11月,《復旦旬刊》創刊,編者嚮他約稿,他把這篇文章又拿來重新發表了一次。文中,梁實秋再次把偉大的法國啓蒙思想傢盧梭大大攻擊了一番,並對女子的教育問題發了一通議論。其時,恰值魯迅剛剛從廣州來到上海,定居於景雲裏。景仰盧梭的魯迅對梁實秋的觀點自然深為不滿,在梁文發表一個月後,魯迅寫下了《盧梭與胃口》的雜文,發表在翌年的《語絲》周刊上,從而揭開了魯、梁論爭的序幕。
  問題是,魯迅對梁實秋的不滿迅速由對盧梭的不同看法擴展到"人性論"的問題,相隔僅兩天,他又寫了著名的《文學和出汗》一文,一個多月後,在《擬豫言》一文中,他還以雜文筆法把梁實秋著實嘲弄了一番。梁實秋在深感震驚之餘,不能不接受這一嚴重的挑戰。應該說,對文壇前輩魯迅,他過去一直是很敬重的。而現在,他不得不拿起筆來應戰了,儘管他十二分的不情願。
  毫無疑問,如單就盧梭問題看,魯迅是正確的。無論是作為一個個體生命,還是對人類思想文化所做出的貢獻,偉大的盧梭都是永遠值得後人景仰的。梁實秋出於一己的偏見,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斥責盧梭,終緻引起魯迅的憤慨,正是理有固然。魯迅說:"做過《民約論》的盧梭,自從他還未死掉的時候起,便受人們的責備和迫害,直到現在,責備終於沒有完。"顯然,魯迅不僅欽佩盧梭,而且表現出一種感同身受般的深厚同情。
  但是,使梁實秋隱隱感到不安並且很不服氣的,是魯迅進行爭論時的"態度"。確實,在上列三篇雜文裏,魯迅的文筆是有些不大客氣,像"梁實秋教授"、"上海的教授"、"美國開演《玉堂春》的影片,白璧德教授評為絶非盧梭所及"一類語言,確乎會使人感到極大的不舒服。因此,梁實秋在回敬魯迅時,不可避免地也帶上了意氣用事的成分。
  論戰中的意氣
  梁實秋反擊魯迅時所抓到的問題,正是魯迅先生相當敏感的一個問題。他說:"有一種人,衹是一味的'不滿於現狀',今天說這裏有毛病,明天說那裏有毛病,於是也有無窮無盡的雜感,等到有些個人開了藥方,他格外的不滿;這一服藥太冷,那一服藥太熱,這一服藥太猛,那一服藥太慢。把所有藥方都褒貶得一文不值,都挖苦得不留餘地,好像惟恐一旦現狀令他滿意起來,他就沒有雜感所作的樣子。"
  多年以來,魯迅在文壇上以一支筆橫掃千軍,所嚮披靡,一直慨嘆碰不上一個像樣的對手而感到孤寂無聊。現在,憑藉直感,他明白終於碰上了一個理想的"敵手",先生的情緒立即亢奮起來。他在不太長的時間內,寫出了一大批火藥味更濃的文章,像集束手榴彈般朝對方擲了過去。這裏面有專門針對梁實秋"不滿於現狀"之說的,有針對梁實秋確實存在的精神"貴族化"傾嚮的。也有並不針對什麼具體問題,衹是行文中興之所至順便捎帶上的。而使得魯迅與梁實秋的矛盾更為深化的另一個分歧,是由對翻譯的不同看法産生的。
  如果論爭被嚴格限定在以上的範圍,雙方雖然都動了肝火,使論戰意氣用事的色彩不免過濃了些,但總的說來,論戰還是文藝傢在文藝範疇之內進行的。但是,由於這場論爭是在範圍更廣阔、也更復雜的"無産階級革命文學運動"背景下展開的,隨著論爭的深入,不僅範圍在逐步擴大,而且性質也在微妙地發生演變。最後,不同文學思想的爭論終於被賦予強烈的政治色彩,從而變得愈加復雜難辨。作為個人,魯迅與梁實秋相互的感情也都受到了難以愈合的創傷。
  論戰的高潮
  論戰進入最高潮的標志,是魯迅那篇著名雜文《"喪傢的""資本傢的乏走狗"》的發表。在這之前,創造社的馮乃超曾著文稱:"然而,梁實秋卻來說教……對於這樣的說教人,我們要送'資本傢的走狗'這樣的稱號的。"老辣的梁實秋馬上回敬了一槍:" 《拓荒者》說我是資本傢的走狗,是哪一個資本傢,還是所有的資本傢?我還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誰,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帶著幾份雜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還許得到幾個金鎊或盧布的賞賚呢。"話說得俏皮,而且包含了用心甚深的餘意。據說,魯迅先生讀到此文後的反應是,先是冷冷一笑,隨後道:乃超還嫩一些,這回還得我來。於是,寫下了以上那篇影響深遠、多年來被奉為典範之作的名文。在這篇文章中,魯迅先生充分調動起他作為雜文聖手的一切潛能,以形象化的,又是邏輯推理式的方式,把"喪傢的"用"乏"了的資本傢"走狗"的套子,穩穩地戴到了梁實秋的脖頸上。文中的精彩言論幾乎能使人過目成誦:
  凡走狗,雖或為一個資本傢所豢養,其實是屬於所有的資本傢的,所以它遇見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見所有的窮人都狂吠。不知道誰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見所有闊人都馴良的原因,也就是屬於所有的資本傢的證據。即使無人豢養,餓的精瘦,變成野狗了,但還是遇見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見所有的窮人都狂吠的,不過這時它就愈不明白誰是主子了。
  但是,話說到這種分寸,就說不上是思想分歧,更談不上是什麼不同文藝思想的衝突了。因而,高潮實際上也即意味著結束。此後,雙方你來我往的交手雖仍然時有發生,但那衹能看作是一場激烈大戰後的餘波了。
  附:《關於魯迅》------------梁實秋
  近來有許多年青的朋友們要我寫一點關於魯迅的文字。為什麼他們要我寫呢?我揣想他們的動機大概不外幾點:一、現在在臺灣,魯迅的作品是被列為禁書,一般人看不到,越看不到越好奇,於是想知道一點這個人的事情。二、一大部分青年們在大陸時總聽說過魯迅這個人的名字,或讀過他的一些作品,無意中不免多多少少受到共産黨及其同路人關於他的宣傳,因此對於這個人多少也許懷有一點幻想。三、我從前曾和魯迅發生過一陣筆戰,於是有人願意我以當事人的身份再出來說幾句話。
  其實,我是不願意談論他的。前幾天陳西瀅先生自海外歸來,有一次有人在席上問他:"你覺得魯迅如何?"他笑而不答。我從旁插嘴,"關於魯迅,最好不要問我們兩個。"西瀅先生和魯迅衝突於前(不是為了文藝理論),我和魯迅辯難於後,我們對魯迅都是處於相反的地位。我們說的話,可能不公道,再說,魯迅已經死了好久,我再批評他,他也不會回答我。他的作品在此已成禁書,何必再於此時此地"打落水狗"?所以從他死後,我很少談論到他,衹有一次破例,抗戰時在中央周刊寫過一篇"魯迅和我"。也許現在的青年有些還沒有見過那篇文字,我如今被催逼不過,再破例一次,重複一遍我在那文裏說過的話。
  我首先聲明,我個人並不贊成把他的作品列為禁書。我生平最服膺伏爾德的一句話:"我不贊成你說的話,但我拼死命擁護你說你的話的自由。"我對魯迅亦復如是。我寫過不少批評魯迅的文字,好事者還曾經搜集雙方的言論編輯為一册,我覺得那是個好辦法,讓大傢看誰說的話有理。我曾經在一個大學裏兼任過一個時期的圖書館長,書架上列有若幹從前遺留下的低級的黃色書刊,我覺得這是有損大學的尊嚴,於是令人取去註銷,大約有數十册的樣子,魯迅的若幹作品並不在內。但是這件事立刻有人傳到上海,以訛傳訛,硬說是我把魯迅及其他左傾作品一律焚毀了,魯迅自己也很高興的利用這一虛偽情報,派作我的罪狀之一!其實完全沒有這樣的一回事。宣傳自宣傳,事實自事實。
  魯迅本來不是共産黨徒,也不是同路人,而且最初頗為反對當時的左傾分子,因此與創造社的一班人齟齬。他原是一個典型的舊式公務員,在北洋軍閥政府中的教育部當一名僉事,在北洋軍閥政府多次人事遞換的潮流中沒有被淘汰,一來因為職位低,二來因為從不強出頭,頂多是寫一點小說資料的文章,或從日文間接翻譯一點歐洲作品。參加新青年雜志寫一點雜感或短篇小說之後,纔漸為人所註意,終於捲入當時北京學界的風潮,而被章行嚴排斥出教育部。此後即厠身於學界,在北京,在廈門,在廣州,所至與人衝突,沒有一個地方能使他久於其位,最後停留在上海,鬻文為生,以至於死。
  魯迅一生坎坷,到處"碰壁",所以很自然的有一股怨恨之氣,橫亙胸中,一吐為快。怨恨的對象是誰呢?禮教,制度,傳統,政府,全成了他泄忿的對象。他是紹興人,也許先天的有一點"刀筆吏"的素質,為文極尖酸刻薄之能事,他的國文的根底在當時一般白話文學作傢裏當然是出類拔萃的,所以他的作品(尤其是所謂雜感)在當時的確是難能可貴。他的文字,簡練而刻毒,作為零星的諷刺來看,是有其價值的。他的主要作品,即是他的一本又一本的雜感集。但是要作為一個文學家,單有一腹牢騷,一腔怨氣是不夠的,他必須要有一套積極的思想,對人對事都要有一套積極的看法,縱然不必即構成什麼體係,至少也要有一個正面的主張。魯迅不足以語此。他有的衹是一個消極的態度,勉強歸納起來,即是一個"不滿於現狀"的態度。這個態度並不算錯。北洋軍閥執政若幹年,誰又能對現狀滿意?問題是在,光是不滿意又當如何?我們的國傢民族,政治文化,真是百孔千瘡,怎麼辦呢?慢慢的尋求一點一滴的改良,不失為一個辦法。魯迅如果不贊成這個辦法,也可以,如果以為這辦法是消極的妥協的沒出息的,也可以,但是你總得提出一個辦法,不能單是謾駡,謾駡腐敗的對象,謾駡別人的改良的主張,謾駡一切,而自己不提出正面的主張。而魯迅的最嚴重的短處,即在於是。我曾經寫過一篇文字,逼他攤牌,那篇文章的標題即是"不滿於現狀"。我記得我說:"你駡倒一切人,你反對一切主張,你把一切主義都褒貶的一文不值,你到底打算怎樣呢?請你說出你的正面主張。" 我這一逼,大概是搔著他的癢處了。他的回答很妙,首先是襲用他的老戰術,先節外生枝的奚落我一番,說我的文字不通,"褒"是"褒","貶"是"貶",如果不作為貶用,貶字之上就不能加褒,(魯迅大概是忘記了紅樓夢裏即曾把"褒貶"二字連用,作吹毛求疵解,北方土語至今仍是如此。)隨後他聲明,有一種主義他並沒有駡過。我再追問他,那一種主義是什麼主義?是不是共産主義?他不回答了。(當面對被揭出的人生黑暗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態度。智者將以深思,回省自身,然後擇法改之;愚者不謀自贖,反指責對方不詳細告知自己哪裏是坦途。----宇慧按)
  不要以為魯迅自始即是處心積慮的為共産黨鋪路。那不是事實,他和共産黨本來沒有關係,他是走投無路,最後逼上梁山。他從不批評共産主義,這也是不假的,他敞開著這樣一個後門。所以後來共産黨要利用他來領導左翼作傢同盟時,一拍即合。事實上,魯迅對於左傾分子的批評是很嚴厲的,等到後來得到共産黨的青睞而成為左翼領導人的時候,纔停止對他們的攻擊。大約就在這個時候,他以生硬粗陋的筆調來翻譯俄國共産黨的"文藝政策"。這一本"文藝政策"的翻譯,在魯迅是一件重要事情,這很明顯的表明他是傾嚮於共産黨了。可是我至今還有一點疑心,這一本書是否魯迅的親筆翻譯,因為實在譯得太壞,魯迅似不至此,很可能的這是共産黨的檔硬要他具名而他又無法推卸。這一檔的壽命並不長,因為不久俄國的文藝界遭受大整肅,像盧那卡爾斯基,普列漢諾夫,瑪耶卡夫斯基,全都遭受了最悲慘的命運,上海的"普羅文藝運動"亦即奉命偃旗息鼓,所謂"左翼作傢同盟"亦即奉命匿跡銷聲,這一段戲劇式的轉變之經過詳見於伊斯特曼所著之"穿製服的藝術傢"一書。經過這一段期間,魯迅便深入共産黨的陣營了。
  在這個時候,我國東北發生了中東路抗俄事件。東北的軍閥割據,當然是誰也不贊成的。可是當我們中國的官兵和蘇俄帝國主義發生了衝突,而且我們的傷亡慘重,國人是不能不表關切的。這對於中國共産黨及其同情者是一個考驗。我很驚奇的在上海的馬路旁電綫幹及各處的墻壁上發現了他們的標語"反對進攻蘇聯!"我很天真的提出了詢問:是中國人進攻蘇聯,還是蘇聯侵入了中國?魯迅及其一夥的回答是:中國軍閥受帝國主義的唆使而進攻蘇聯。經過這一考驗,魯迅的立場是很明顯的了。
  魯迅沒有文藝理論,首先是以一團怨氣為內容,繼而是奉行蘇俄的文藝政策,終乃完全聽從蘇俄及共産黨的操縱。這種判斷句毫無力度。
  魯迅死前不久,寫過一篇短文,題目好像就是"死",他似乎感覺到不久於人世了,他在文裏有一句話奉勸青年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們也不必以人廢言,這句話便是:"切莫作空頭文學家。"何謂空頭文學家?他的意思是說,文學家要有文學作品,不是空嚷嚷的事。這句話說的很對。隨便寫過一點東西,便自以為躋身文壇,以文學家自居,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怪不得魯迅要諷刺他們。可是話說回來,魯迅也諷刺了他自己。魯迅死後,馬上有人替他印全集,因為他們原是有組織的、有人、有錢、有機構,一切方便。猩紅的封面的全集出版了,有多少册我記不得了,大概有十幾册到二十册的光景。這不能算是空頭文學家了。然而呢,按其內容則所有的翻譯小說之類一齊包括在內,打破了古今中外的通例。魯迅生前是否有此主張,我當然不知道,不過把成本大套的翻譯作品也列入全集,除了顯著偉大之外,實在沒有任何意義。幸虧魯迅翻譯了戈果裏的"死魂靈"而未及其他,否則戈果裏的全集勢必也要附設在魯迅全集裏面了。
  魯迅的作品,我已說過,比較精彩的是他的雜感。但是其中有多少篇能成為具有永久價值的諷刺文學,也還是有問題的。所謂諷刺的文學,也要具備一些條件。第一、用意要深刻,文筆要老辣,在這一點上魯迅是好的。第二、宅心要忠厚,作者雖然盡可憤世嫉俗,但是在心坎裏還是一股愛,而不是恨,目的不是在逞一時之快,不在"滅此朝食"似的要打倒別人。在這一點上我很懷疑魯迅是否有此胸襟。第三、諷刺的物件最好是一般的現象,或共同的缺點,至少不是個人的攻訐,這樣才能維持一種客觀的態度,而不流為潑婦駡街。魯迅的雜感裏,個人攻訐的成分太多,將來時移勢轉,人被潮流淘盡,這些雜感還有多少價值,頗是問題。第四、諷刺文雖然沒有固定體裁,也要講究章法,像其他的文章一樣,有適當的長度,有起有訖,成為一整體。魯迅的雜感多屬斷片性質,似乎是興到即寫,不拘章法,可充報紙雜志的篇幅,未必即能成為良好的文學作品。以上所講也許是過分的苛責,因為魯迅自己並未聲明他的雜感必是傳世之作,不過崇拜魯迅者頗有人在,似乎不可不提醒他們。
  在小說方面,魯迅衹寫過若幹篇短篇小說,沒有長篇的作品,他的頂出名的"阿Q正傳",也算是短篇的。據我看,他的短篇小說最好的是"阿Q正傳",其餘的在結構上都不像是短篇小說,好像是一些斷片的零星速寫,有幾篇在文字上和情操上是優美的。單就一部作品而論,"阿Q正傳"是很有價值的,寫辛亥前後的紹興地方的一個典型的愚民,在心理的描繪上是很深刻而細膩。但是若說這篇小說是以我們中國的民族性為物件,若說阿Q即是典型的中國人的代表人物,我以為那是誇大其辭,魯迅自己也未必有此用意。阿Q這個人物,有其時代性,有其地方性。一部作品,在藝術上成功,並不等於是說這個作傢即能成為偉大作傢。一個偉大作傢的作品,必須要有其嚴肅性,必須要有適當的分量,像"阿Q正傳"這樣的作品似乎尚嫌不夠把它的作者造成一個偉大作傢。有一次肖伯納來到上海,上海的所謂作傢們便擁出我們的"偉大作傢"魯迅翁來和他會晤,還照了一張像在雜志上刊出來,一邊站著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須發銀白的肖伯納,一邊站著的是身材弱小頭髮蓬□的魯迅,兩相對照,實在不稱,身量不稱作品的數量分量也不稱。這種比較倒實在有鬍攪蠻纏之嫌。
  在文學的研究方面,魯迅的唯一值得稱道的是他的那本"中國小說使略",在中國的小說方面他是下過一點研究的功夫的,這一本書恐怕至今還不失為在這方面的好書。我以為,至少這一本書應該提前解禁,準其流通。此外,我看不出他有什麼別的貢獻。有人說,他譯過不少歐洲弱小民族的文學作品。我的知識太有限,我尚不敢批評那些所謂"弱小民族"的文學究竟如何。不過我想,魯迅的翻譯是從日文轉譯的,因此對於各民族的文學未必有適當的瞭解,並且魯迅之翻譯此類文學其動機可能是出於同情,對被壓迫民族的同情,至於其本身的文學價值,他未必十分註意。
  五四以來,新文藝的作者很多,而真有成就的並不多,像魯迅這樣的也還不多見。他可以有更可觀的成就,可惜他一來死去太早,二來他沒有健全的思想基礎,以至於被共産黨的潮流捲去,失去了文藝的立場。一個文學家自然不能整天的吟風弄月,自然要睜開眼睛看看他的周圍,自然要發洩他的胸中的積憤與塊壘,但是,有一點頗為重要,他須要"沉靜的觀察人生,並觀察人生的整體。"(To see lifesteadilyand see it whole)。這一句話是英國批評傢阿諾得MatthewArnold批評英國人巢塞Chaucer時所說的話。他說巢塞沒有能做到這一點,他對人生的觀察是零星的局部的膚淺的。我如果要批評魯迅,我也要藉用這一句名言。魯迅的態度不夠冷靜,他感情用事的時候多,所以他立腳不穩,反對他的以及有計劃的給他捧場的,都對他發生了不必要的影響。他有文學家應有的一支筆,但他沒有文學家所應有的胸襟與心理準備。他寫了不少的東西,態度衹是一個偏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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