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
關於脂硯齋的身份,紅學界主要有四種說法:(一)作者說;(二)史湘雲說;(三)叔父說;(四)堂兄弟說。這些都是針對脂硯齋和曹雪芹的關係而言。“作者說”。此說經不住推理,最難成立。在脂批中,多次出現“餘二人”,“作書人”,“批書人”語式,作者與批者界限分明,其為兩人無可懷疑。又如果這是作者的“狡猾筆法”,則批者亦即作者便成了自寫自誇,人格低下,顯可見之。衹從一部《紅樓夢》中所流露出的精神思想來看,“空”念駐於心,溢於言的作者怎肯自掌其嘴。而那種”接蘺倒著容君傲,高談雄辯虱手捫”,“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的高傲灑脫,狂放不羈的文人形象也不斷不容許自己行此不堪之舉。此說最大的根據“作者作書時的心裏,旁人怎得知”(俞平伯語),無疑是把脂硯齋當作普通的閱評者,忽略了他與曹雪芹之間的親密關係。“史湘雲說”。周汝昌先生從脂批中挑出若幹條類似女子語氣的批語,遂認定脂硯齋是女性。如庚辰本第二時六回一條行批:“玉兄若見此批,必雲‘老貨,他處處不放鬆我,可恨可恨!’ 回思將餘比作釵,黛等乃一知己,餘何幸也!一笑。”同回寶玉一句“多情小姐同鴛帳”惹惱黛玉,其旁行批雲:“我也要惱”。周先生認為“斷呼非女性不合 ”,“又是個女子聲口”。事實上,曹雪芹創作過程中,就無不設身處地為書中人物立言行事,是女子則擬女子“聲口”,是小人則仿小人語氣,是粗人又沒村粗之言,林林總總,不一而拘。批書實質上無異於著書,同樣需要投身書境,將自己相關情緒感受逐一批泄,至會心得意處,己口不足慨嘆,便惜他人,從又一角度立場以求淋漓。同時,周先生以甲戌本第二回的一條行批“先為寧榮諸人當頭一喝,卻是為餘一喝”作據,以為“脂硯齋不在寧榮諸人數中”,但定是書中一重要角色。由此進一步推定史湘雲最為適合。“叔父說”。此說所據主要有二。其一,清人裕瑞在《棗窗閑筆》中記:“聞舊有《風月寶鑒》一書,又名《石頭記》,不知為何人之筆。曹雪芹得之,以是書所傳敘者,與其傢之事跡略同,因藉題發揮,將此書刪改至五次......曾見抄本捲額,本本有其叔脂硯之批語,引其當年事甚確,易其名曰《紅樓夢》”,又“聞其所謂‘寶玉’者,當係指其叔輩其人,非自己寫照也。”兩句皆從“聞”字開頭,應是引用當時一種較為流行的觀點,並非從他舅父明義,明琳處聽來,所以作不得確證。這種“聞”更曾一度引起人們對曹雪芹關於《紅樓夢》著作權的懷疑,其謬可見(富察明義本可能與曹雪芹交好,有《題紅樓夢》詩二十首,詩前註:“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年華之盛......餘見其抄本焉”,他不可能傳裕瑞“不為何人之筆”語)。裕瑞自言:“雪芹二字,想係其字與號耳,其名不得知。曹姓,漢軍人,亦不知其隸何旗”,對曹雪芹如此不瞭解,我們怎麽能聽其“聞”語而信之呢?甚至連“前輩姻戚中有與之(曹雪芹)交好者”這種事也要前加一“聞”字方敢出口,豈不可笑?其二,庚辰本第十八回:“那寶玉未入學堂之先,三四歲時,已得賈妃手引口傳。”脂批:“批書人領至此教,故批至此,竟放聲大哭。俺先姊仙逝太早,不然,餘何得為廢人耶?”據此:脂硯齋呼無春為先姊,而元春形象又是以曹雪芹當王妃的姑姑為原型,這樣推算,脂硯齋當然該是曹雪芹的叔輩了。“堂兄弟說”。脂硯齋和曹雪芹是兄弟輩。靖本第二十二回有一條畸笏叟批語:“前批知者聊聊,不數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皆相繼別去,今丁亥夏,衹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殺!”批語中並稱曹雪芹,脂硯齋為“諸子”,而自稱“朽物”就語氣看,曹脂似是同輩,畸笏叟年輩均長於二人。甲戌本第三回;“老爺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畸作批曰:“餘久不作是語,見此語未免一醒。”這裏畸笏叟自比賈赦,更可證明其為自比賈寶玉的脂硯齋的長輩。甲戌本第二回:“就是後一帶花園子裏。”脂批:“‘後’字何不直用‘西’字?恐先生墮淚,故不敢用‘西’字。”按脂硯齋稱呼“先生”之恭敬,“先生”當為長輩,或者就是畸笏叟。曹寅自號“西堂掃花行者”,他這一支對“西”字極其敏感。後人作書,自然避忌。此時作批時間最早已是甲戌年(1754),上面三條批語中,無論“先生”還是畸笏叟,都不會是曹寅本人或其兄弟,而衹能是曹寅子侄中人。脂硯齋也就理所當然是曹寅孫輩,從而平輩於曹雪芹。另外,單就脂批來看,脂硯齋和曹雪芹為同一輩的兄弟似更合於情理。甲戌本第一回一條脂批:“今而後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幸。餘二人亦大快遂心於九泉矣。”“一芹一脂”並稱,可以想象,他們之間的關係應為平輩兄弟合適。《紅樓夢》研究之進入對《紅樓夢》早期鈔本的研究,是本世紀二十年代初期的事。一九二〇年,魯迅寫《中國小說史略》的時候,所用《紅樓夢》引文,皆取戚蓼生序本而捨程高木活字本,於此可見,魯迅當時已重鈔本而輕程高本。一九二七年,鬍適購得“甲戌本”,翌年二月,發表《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一文。此為紅學史上研究《紅樓夢》鈔本的第一篇專論,也是《紅樓夢》鈔本研究的開始。於此前後,《紅樓夢》的鈔本陸續有所發現,至今已得以下十二種。(以其發現之先後為序): 一、戚蓼生序《石頭記》簡稱戚序本,八十回,一九一二年上海有正書局石印,其底本前四十回已發現,今藏上海圖書館。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簡稱甲戌本,殘存十六回,一九二七年鬍適收藏,原為大興劉銓福藏。此本現存美國康乃爾大學圖書館。三、《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己卯本)簡稱己卯本,殘存三十八回,後又得三回又兩個半回,現共有四十一回又兩個半回。原為董康所藏,後歸陶洙,現由北京圖書館入藏。新發現的三回又兩個半回,則仍由原發現單位歷史博物館收藏。四、《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簡稱庚辰本,七十八回,一九三二年由徐星曙購得,現藏北京大學圖書館。五、戚蓼生序《石頭記》(南京圖書館藏本)簡稱戚寧本,八十回,南京圖書館舊藏。六、夢覺主人序《紅樓夢》簡稱甲辰本,八十回,一九五三年發現於山西,現藏北京圖書館。七、乾隆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簡稱夢稿本,一百二十回,一九五九年春發現,現藏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圖書館。八、
蒙古王府藏《石頭記》簡稱蒙府本,原八十回,鈔配成一百二十回,一九六〇年發現,現藏北京圖書館。九、舒元煒序《紅樓夢》簡稱舒序本,殘存四十回,吳曉鈴舊藏,朱南銑有影鈔本,藏北京圖書館。十、鄭振鐸藏鈔本《紅樓夢》簡稱鄭藏本,殘存二十三、二十四兩回,鄭振鐸舊藏,現藏北京圖書館。十一、楊州靖氏藏鈔本《石頭記》簡稱靖藏本,八十回,靖應鵾舊藏,已佚。十二、列寧格勒東方學研究所藏鈔本《石頭記》簡稱列藏本,八十回,缺五、六兩回,實存七十八回,蘇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舊藏。又乾隆五十六年辛亥萃文書屋木活字本《新鎸全部綉像紅樓夢》,世稱程甲本者,其底本亦係脂本係統之早期鈔本,合此,則《紅樓夢》不同之早期鈔本,實已可算得十三種。除靖本已佚,衹存脂批遺蛻外,其餘十二種,或則吉光片羽,或則趙氏完璧,要皆為研究《紅樓夢》鈔本之珍貴資料,不可或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