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 | 彭 |
名: | 明榜 |
出生地: | 貴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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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靜“而為”:特色書店的創業之道
◎ 文 《法人》特約撰稿 尚論聰
書店就是賣書的——這已經是上個世紀的生存之道了。曾經運營方式簡單的實體書店,在網絡大潮的衝擊之下,紛紛尋找着自己的獨立空間,而本來就以個人趣味設立的小衆書店,以鮮明的個性和溫暖的氣息,在商業競爭激烈的時代,獨樹一幟。
小衆書店往往新穎別緻,獨具一格,不求大而全,而是以特色取勝。它們不與互聯網書商爭奪市場,而是鎖定高品質的特定讀者,以聚攏人氣作為出發點,突破模式化經營,實現各自精彩。環境優雅安靜是必備的硬件要素,重視在“陽光下閱讀的體驗”,以小而美觸動讀者心靈。另外,在用好書吸引讀者的同時,通過尋找新的契合點,發揮小衆書店的紐帶作用。
“小衆書坊”的內景,5.7米的詩墻是這傢特色書店的標志
近日,筆者探訪的這傢小衆書店,就是位於北京市東城區後圓恩寺鬍同甲1號的“小衆書坊”。這是一傢主營詩歌和文學圖書的實體書店,同時也是一傢策劃出品詩歌和其他圖書的出版機構,這種將書店和出版結合在一起的“前店後廠”模式,與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的水沫書店、巴黎塞納河左岸的莎士比亞書店具有某種精神氣質上的相似,而這樣的特色經營道路是如何實現的呢?帶着這樣的好奇,筆者走進了“小衆書坊”。
媒體生涯“練就”編輯功底
雖然毗鄰人潮洶涌的南鑼鼓巷,“小衆書坊”卻極其安靜,猶如“鬧市裏的桃花源”。一進鬍同口,就能看到一棵巨大的白蠟樹,樹蔭下朱紅的大門掩映着的是一個詩意融融的世界。走進店內,屋檐下放滿了書籍,幾片白蠟樹葉墜落在牛皮紙包裹的大捆書籍上,別緻而幽雅。書店裏的書籍以詩歌為主,既有西方現代主義的作品,也有當代中國詩人的詩選,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我想,顧客應該多是詩歌愛好者吧。通過和“小衆書坊”創始人彭明榜的談話,筆者感受到,這樣一個安靜的營生竟然出自一個不安分的靈魂。
彭明榜1964年出生於貴州農村,中學時就喜歡文學,因為偏科嚴重,以0.7分之差未能考上本科,被黔南民族師範專科學校(今黔南民族師範學院)錄取,成為這所學校英語專業的一名學生。在這裏,他的課外時間幾乎全部都泡在了圖書館裏。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貴州老傢的一所中學教書,雖然名為“區中學”,但出了學校的一圈圍墻就是大片的水田和村莊。
學校的生活十分平靜,彭明榜的內心卻不停地翻騰,總感覺不能讓這石砌圍墻睏住自己的一生。他訂購了很多詩歌刊物和詩集,成為一個狂熱的詩歌愛好者,並開始嘗試自己寫詩。但是,火一般的熱情於1985年底被澆滅。有一天,彭明榜在報紙上看到西南三省省委黨校聯合開辦研究生班的消息,便報考了其中的中共黨史專業,沒想到僅復習準備了40天,竟然考上了。研究生畢業後,彭明榜回到貴州省委黨校當了一名教員。
“小衆書坊”的會員製詩會是其生存的經營方式之一
一個出身農傢的人,能成為省委黨校的老師,或許在外人看來已經很不錯了,但他仍然覺得內心無處安放——“那裏太清閑了,有很多時間無所事事。”他說。
1990年,彭明榜又考上了東北師範大學政治係中共黨史研究專傢鄭德榮教授的博士研究生。1993年,博士畢業的他進入《中國青年》雜志社,開始了長達15年的媒體人生涯,其中8年擔任編輯部主任。
回顧過往,彭明榜認為媒體生涯給了他兩樣東西:一是理想主義的情懷;二是內容生産編輯能力的鍛煉。《中國青年》是一本原創的半月刊,周而復始地完成了200多期雜志,磨礪出了他的編輯功底。那時的《中國青年》辦刊理念是“理想主義+浪漫情懷”,這種理念也內化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2010年,彭明榜調到中國青年出版社工作,擔任一個圖書部門的主任,很快實現了一個雜志編輯轉變為圖書編輯的“無縫對接”。但工作了6年之後,他似乎一眼望到了自己編輯生涯的盡頭,不甘平淡的他再一次離職。這一次,他選擇創業,創辦了一個出版機構。彭明榜笑稱“這種方式可以無限期地延長自己的編輯生命,找到一份屬於出版人的快樂和自由”。此外,他還有一個純粹的個人理由——就是給兒子做個榜樣,“老爸53歲了,依舊還有點小追求,還有勇氣打破現有的東西重新出發”。所以,彭明榜一直戲稱自己是“浪漫的老創業狗”。
從某種程度上說,不安分是創業者的一種特質,就是因為不能停滯和重複,衆多創業者勇於打破現在,去挑戰一個未知的明天。
尋求詩意與盈利之間的平衡
創辦小衆書坊之初,彭明榜製定了一個明確目標:做中國當代詩歌出版的“高地”。有人曾問他,可以出版的東西那麽多,為什麽非要選擇詩歌這樣一個小衆門類。彭明榜也很清醒地認識到,詩歌確實是一個小領域,賺大錢不可能。但正因為“小”,盈利和賠錢都是可預期的、可控的。不像大衆出版,賺錢的可能性大,但風險也高。另外,詩歌出版盈利空間小,大部分出版機構都不涉足或涉足較少,競爭也相對小,實現生存可能性反而大。
在中國青年出版社工作的時候,彭明榜的觀念是“要做文學原創,應該從詩歌做起,因為現在詩歌出版是個窪地”。那時候,他還跟領導立下“軍令狀”:用3年的時間,做成一個中國詩歌出版重鎮。當時,他已經整整30年沒有和詩歌發生聯繫,也不認識一個詩人,甚至連中國詩歌代表性人物西川、於堅都不知道。但多年組織內容生産的經驗告訴他,要想在詩歌出版領域做出影響,一定首先要有係統的創意。於是,彭明榜提出了每年出版一季10本“中國好詩”和一本“天天詩歷”的策劃。之後,彭明榜拉來了當時在中國作協創作研究部工作的詩歌評論傢、詩人霍俊明合作。
如今,5年過去,“中國好詩”已出版5季共50種,“天天詩歷”也已連續5年出版,收錄了上千位詩人的詩作。截至目前,“中國好詩·第六季”已經組稿完成。“中國好詩”品牌叢書成為“小衆書坊”的招牌書。與其他詩集出版不同的是,這套叢書采用的是約稿製,不接受作者自薦,也不接受推薦,而是在閉門研究敲定10位詩人名單之後,再發起約稿。因為如此,詩稿的選擇才能夠不受外在因素的幹擾。
彭明榜在“小衆書坊”接待旅美作傢、《書店風景》作者鐘芳玲女士
值得一提的是,這傢“前店後廠”的書店,編輯衹有彭明榜一個人,小衆書坊的個人特色更加鮮明。
在保證出版品質的同時,依然是特色小衆書店的生存問題。彭明榜並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商人,他並不期望每一本都盈利,詩集甚至還會收錄一些剛剛去世的詩人作品。他說,一個人死了要“善後”,而詩人除了身體的“善後”之外,還有其作品的“善後”,整理去世詩人的作品出版,實際是為詩人立一個“詩歌的紀念碑”。這種事情往往沒有人願意做,但實際上卻很重要。因為去世詩人的作品如果不能及時整理出版,或許很快就會消失。“中國好詩”叢書至今已經收錄了四五位已故詩人的作品。
也就是說,彭明榜出版詩集的初衷,並不是源於人情,很多作者與他並不相識,同時也沒有太多的市場考量,一些並不知名的詩人作品常會出版。比如,“中國好詩”叢書中的一本詩集《微甜》,作者名叫白慶國,是一位50多歲的農民。應該說,如果不是“小衆書坊“這樣的小型出版機構的存在,他的詩可能永遠沒有出版的機會。他的詩語言質樸,表達嫻熟,具有相當的詩歌語言功底。彭明榜認為,白慶國這樣的農民詩人,表達了中國億萬農民的心聲和情感,是值得留存的,可以理解為另外一種形式的檔案記錄。
但是,如果日常出版商需要考慮的商業因素完全不是彭明榜衡量是否出版的標準,那麽彭明榜的“小衆書坊”又依靠什麽而存活呢?
特色書店就是要始終維持調性
據彭明榜介紹,“小衆書坊”運營模式主要是以下兩個方面:一是詩歌作品的銷售,雖然這部分讀者群體相對比較窄,但是數量固定,因此收益相對也穩定,所謂“冷門生意競爭少”;二是書店組織的會員製讀書活動,也能夠從中獲取一些收益。因為是小衆書籍,印量控製細緻,大體在2000册左右,銷售快,沒有庫存,資金回流快。不像普通社科書或文學經典都是七八千,甚至幾十萬的印刷量,庫存大,風險高。
至於書店和出版結合的“前店後廠”模式,彭明榜認為實際上是一種傳統的回歸。在中國近代很多書店本身就是出版機構,比如老上海的水沫書店、開明書店等等。還有法國著名的莎士比亞書店也是如此,愛爾蘭意識流文學作傢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於1922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尤利西斯》就是在該書店出版的。
出版機構開書店有兩個好處,一個是可以作為出版物的展示窗口,另一個是能辦成文化人交流的一個空間。嚮讀者呈現的書籍水準體現了書店的品位。為特定讀者打造的空間,調性和特點很重要。對此,彭明榜懷着一個小野心——讓“小衆書坊“成為詩人、作傢經常見面聚會的地方,因為現代人通常非常註重家庭隱私,像民國時期林徽因的“客廳沙竜”在當今不可復製,書店應該是家庭客廳在城市活動的一種延伸。
不過,“前店後廠”的模式並不代表衹是出售和展示自傢出版的書,書店應該面嚮社會公衆,公共屬性不能丟失。因此在選書上,彭明榜認為“一是內容要好,二是裝幀要美”。“小衆書坊”推薦的詩集不僅有著名當代詩人的新品,還包括了古典詩人的舊作,全世界範圍內的著名詩人佳作,在這裏大致都能找到。
清靜的小衆書店,依靠什麽活下去?這似乎是擺在書店經營者面前的現實難題。但這對於彭明榜來說,恰恰是他的追求,因為他的理想就是做一傢北京最清靜的書店。他希望來書店的讀者不要太多,從早上開門到晚上打烊,陸陸續續有20個人就可以了。“小衆書坊”也不想走現在的“網紅書店”路綫,成為人們拍照打卡的地點。他希望書店裏的讀者是“真正能夠靜下心來讀書的人”——坐在窗邊的桌前,面對一本愛書,享受“陽光裏的清靜”,也許還會在不經意間遇見一個又一個有趣的靈魂。總之,維持自己的調性,特色書店才能立於不敗之地,至於追求高利潤,本來就不是書店老闆的作為。
正是懷着這樣並不太高的期許,“小衆書坊”成了這個行業裏最從容和平心靜氣的一傢書店,在鬧市一隅,慢慢滋生着生機與活力。前不久,“小衆書坊”因其詩歌主題的個性特色,被北京市委宣傳部評為北京市特色書店。
▏來源:法人雜志 2019年第12期
▏編審:崔曉林 ▏編輯:姚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