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 | 倪 |
名: | 湛舸 |
籍貫: | 蘇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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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湛舸,1977年生,蘇州人,北京大學英語語言文學係學士,福德姆大學(Fordham University)神學係碩士,芝加哥大學神學院(University of Chicago Divinity School)宗教與文學專業博士。
已出版作品
黑暗中相逢
黑暗中相逢 / 上海三聯書店 / 2004年6月
人間深河
人間深河 / 上海三聯 / 2006年9月
異旅人
異旅人 / 上海文藝出版社 / 2008年8月
真空家乡
真空家乡 / 南京大學出版社 / 2010年
詩歌
《辛巴達》
從窗口往外望,街的那一邊是橄欖球場,
即使在深夜都被燈光照得雪亮,空無一人,
也聽不見返校日的高音喇叭。那一天,
看臺最高處的男人捏皺了紙杯、舔着唇上的啤酒沫、
沮喪地想:四十多年了,可憐的校隊從沒贏過,
哪怕在這裏,主場,我們喪失青春的地方。
我看着他從窗下經過,這條街總是塵土飛揚。
他身形消瘦,頭髮還沒有白透,讓我想起斑馬。
我曾經從窗口望見非洲來的斑馬,下雪時
它們總是哭個不停。後來天氣轉暖,我終於
從動物園旁搬走,百葉窗再次捲起時,
不認識的駝背老人正穿過後院草坪,去扔垃圾。
最初的窗外有一條河,燒柴油的輪船咳嗽得厲害,
我不得不擰亮臺燈,翻開一部拙劣的航海小說。
“讓我離開這裏,我要挑戰整個的世界!”—
原來如此,四十多年前的渴望,唇上微苦的酒沫。
《鄰人肖像》
是誰在頭頂上踱步?我看見玻璃珠沉嚮深處,
而羽毛在水面上翻身,那麽焦躁,那麽輕。
也許,我們曾經擦肩而過,樓梯拐角堆積着
捲邊的黃頁簿,空酒瓶,浸透雨漬和黴味的靴子。
必須是無懈可擊的肖邦,琴聲如訴,門鈴沉默。
這一刻,陽光在遙遠的地方,比方說:孟買。
我看見都城陷落,王朝被遺忘,簌簌泥灰從天花板的
裂縫裏落下。這是頂樓的房間,再往上就衹有星空,
人怎麽可能學會飛翔?倒不如清晨時一同離開,
戴上眼鏡,披起不合身的風衣,用手背遮掩咳嗽。
《Oh Horatio》
--------------A Tribute to Tiger Lou
我在街上撞見赫拉修,就在昨天
棕櫚樹下,聖地亞哥小旅館的臺階前
十一月的加州那麽暖和,我卻穿得太多
他招手,說真好你也在這裏
我摘下耳機,他放下箱子,我們擁抱
說起討人喜歡的老師拉符赫神父,他去了喬治城
他總是說:“上帝很努力,卻還是無能為力”
就是這樣沒錯我還有什麽話說
然後班車來了,我一個人去機場
戴上耳機聽那首被打斷的歌:
“我在街上撞見赫拉修,那是五年前
在慕尼黑城外,去羅馬的路上
塵土飛揚,天氣炎熱得讓人沒法呼吸
他招手,說快過來坐在我身邊
聲音哽咽,吐字艱難,嚇了我一跳
他說他拼了命地愛一個人,那人穿着一件T恤
上面寫:‘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孤單地死去’
就是這樣沒錯我還有什麽話說”
《潮汐》
汗珠從發梢滴落,剎那間細微的一點亮,滲進木臺階不見了。
陽光從樓梯扶手的間隔處撒下來,一塊純白的手帕在風裏打着捲從他眼前飛過去。
午後。海邊。廢棄的小樓。
他早已不記得自己的來意,衹想找一處蔭涼的地方,也聽不見那些孩子的笑聲。
他掌心發冷,彼此糾纏的綫過於繁盛,同時又驚人地纖細着。
蛛網。快要餓死的蒼蠅顫了一下翅。椰子正香。
如果睡去,夢中所見的,會是一間狹小的臥室,沒有窗,床墊斜擺在地上。
他像嬰兒那樣蜷縮起自己,赤裸的背貼着墻;他舔自己幹裂的唇,血是鹹的。
從前。她濺起的水花。水深處近於墨色的藍。
潮水從身體的最深處涌出,當他沉睡的時候。他驚醒,拖着身子去洗手間。
燈亮起的那一剎地板上有蟑螂驚慌四散,他甚至為此而歉疚。
旅途。他鄉。刀片上吹落的鬍茬。
“這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在胸膛裏裝下整個海,哪怕它藏着不辭而別的你?”
他就地而坐,頭枕着浴缸的沿,緩緩鬆開剛剛攥緊的拳頭。
門外的爭吵。不熟悉的語言。斷斷續續的啜泣。
不過是場夢吧,這些個年頭。他夢見自己躲在陌生的公寓裏,外面下着雪。
潮水又一次涌起的時候,刀片深嵌進指骨,他仰頭,燈絲抖得厲害,然後滅了。
黑暗。沉寂。這不是海邊的小樓。
衹有她還在等待,頸下纏繞着綿長的紅藻,腐爛的雙腿變成魚尾。
她潛入沒有光的深海,那裏的寒冷讓人放棄掙紮、徹底平靜,再也無法離開。
----“等我!”他說,“就像等待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