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孟郊在诗海的作品!!! |
他为人耿介倔强,一生穷愁潦倒,所以他的诗大多是抒发个人的坎坷不遇和揭露世态炎凉,用字追求「瘦」、「硬」。但由于个人的清贫生活而对劳动人民的疾苦有所体会,所以又写了不少象《寒地百姓吟》、《织妇辞》等反映民间疾苦的诗。著有《孟东野集》,存诗四百余首。
[孟郊、韩愈及其周围的诗人]
人们常以“奇崛险怪“来评价韩愈及其周围诗人的诗风。
其实,这些诗人风格并不完全一致,之所以可以这样笼统地评价,是因为他们都在
艺术上创新求异,采用了过去不常用的内容、句式、意象入诗的缘故。赵翼《瓯北诗话》
认为,至韩愈时,“李、杜已在前,纵极力变化,终不能再辟一径”,故只能求之奇险。
这样说并不全面,还应当注意的是:第一,大历、贞元时代诗歌内容单一、意象重复、
形式圆熟、气格变狭的趋向从反面促进了诗风变革求新;第二,在唐诗经过长期发展并
已取得极大成就以后,新一代的诗人们又开始注意到更广泛地从前代诗歌传统中吸取营
养,避熟就生,以寻求变革的途径;第三,这时开始盛行的“联句”之风、写长诗之风,
也促成了一种争奇斗巧、旁搜穷讨、花样翻新的习气。
在联句中,为了押同韵,就必然要用僻字生字;在长诗中,为了不重复,就需要发
掘人所未道的新意象。所以应该说,这一群诗人是在正反两面从大历、贞元诗风中得到
启发,广泛吸取古代诗歌营养,发掘新的形式、语言、意境,从而创立自己的新风格的。
孟郊(751—814)是这群诗人中较为年长的一个。他字东野,武康(今浙江德清)
人,早年屡次参加科举而不得中,直到四十六岁才进士及第,又过了四年才当上一个小
小的溧阳尉,元和初年又当过河南水陆转运从事、试协律郎,元和九年得暴疾而死。有
《孟东野诗集》。
人们曾把孟郊与韩愈并称“韩孟诗派”,主要是因为他们都尚古好奇,多写古体诗。
但孟郊所作,多为句式短截的五言古体,用语刻琢而不尚华丽,擅长寓奇特于古拙,如
韩愈所谓“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荐士》)。而韩愈的七言古体最具特色,气
势雄放而怪奇瑰丽。他们的诗都很有力度,但韩愈的力度是奔放的,孟郊的力度则是内
敛的。他更多地学习了汉魏六朝五言古诗的传统,正如李翱所说,“郊为五言诗,自汉
李都尉(陵)、苏属国(武)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荐所知
于徐州张仆射书》)。因此,与大历、贞元诗人相比,他更接近汉、魏风骨;而与他之
后的韩愈、李贺相比,则又较多地保留了大历、贞元诗风的痕迹。
这并不是说孟郊只是一味模仿汉魏六朝诗风,在学习古代诗歌艺术的同时,他又有
自己鲜明的特色。
在内容上,孟郊的诗超出了大历、贞元时代那些狭窄的题材范围。固然,他的诗的
主旋律是中下层文士对穷愁困苦的怨怼情绪,这是他屡试不第、仕途艰辛、中年丧子等
生活遭遇决定的;但他还是能透过个人的命运看到一些更广阔的社会生活,并以诗来反
映这些生活。其中有的揭露、针砭了社会上人际关系中的丑恶现象,有的则尖锐地揭示
了贫富之间的不平等。如《寒地百姓吟》以“高堂捶钟饮,到晓闻烹炮”与“霜吹破四
壁,苦痛不可逃”两相对照,《织妇辞》描写了织妇“如何织绔素,自着蓝缕衣”的反
常现象。他写这种诗常有很深刻的心理体验,如《寒地百姓吟》中“寒者愿为蛾,烧死
彼华膏”之句,实非泛泛纪述民间疾苦者可比。应该说,在杜甫之后,孟郊又一次用诗
歌深入地揭露了社会中贫富不均、苦乐悬殊的矛盾。孟郊还有一些诗描写了平凡的人伦
之爱,如《结爱》写夫妻之爱,《杏殇》写父子之爱,《游子吟》写母子之爱,这些题
材已经在很长时间内被诗人们忽视了。其中《游子吟》是一首真挚深沉、感人至深的小
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在艺术手法上,孟郊的诗歌中出现了大历、贞元诗歌所没有、在这以前也不曾有过
的新特点,即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中所说的“钩章棘句,搯擢胃肾“式的险奇艰涩。
这一方面与他刻意求工,精思苦吟有关,另一方面与他心情郁闷、情绪低沉有关。在
《夜感自遣》中,他说自己“夜学晓不休,苦吟鬼神愁。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仇”。
苦苦地写诗,就必然要道人所未道,刻意寻求新词句,用过去诗中少见的僻字险韵与生
冷意象;而心理的压抑、不平,使得他所追求的新的语言表现多带有冷涩、荒寞、枯槁
的色彩和意味,从而尽可能把内心的愁哀刻划得入骨和惊耸人心,如:
老虫干铁鸣,惊兽孤玉咆(《秋怀十五首》之十二);
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瘦攒如此枯,壮落随西曛(同上之五);
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席上印病文,肠中转愁盘(同上之二);
蜿蜒相缠掣,荦确亦回旋。黑草濯铁发,白苔浮冰钱(《石淙十首》之四);
劲飙刷幽视,怒水慑余湍(同上之十)。
在这些诗中,他精心选用了“剸”、“梳”、“印”、“刷”等令人感到透骨钻心
的动词与“峭风”、“老虫”、“病骨”、“铁发”、“怒水”、“劲飙”、“黑草”、
“冰钱”等感觉上属于暗、冷、枯、硬的意象相配,构成了一组组险怪、生硬、艰涩的
句子,传达了他心中难言的愤懑愁苦。对于孟郊的诗风,历来的评价相去甚远。如韩愈、
李翱固然对他褒扬有加,而后世如元好问却称之为“诗囚”(《论诗三十首》),苏轼
更将其诗譬喻为外壳坚硬而嚼之无味的“空螯”(《读孟郊诗》)。但平心而论,孟郊
诗的语言独创性是无可否认的。宋人许顗《彦周诗话》谓其“能杀缚事实,与意义合,
最难能之”,就是对他能以强有力的语言改造客观事物的形态以表现自我的心理表示赞
赏,这确非易事。
当然,孟郊也有平易朴素、自然流畅的诗作,但这些诗作在当时并不太引人注目
(尽管《游子吟》等诗在后世被广泛传诵),倒是上述风格的诗作,在内容上、语言上
都显示了元和年间诗歌创作的新变化、新特点。
(中国文学史,章培恒 骆玉明,youth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