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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侦探 》 暴風雨 》
暴風雨
米奇·弗立德曼 Miqi Fu Li Goldman
演唱“暴風雨”時我註意到了那個加利福尼亞人。 第二次出場時,至少己是半夜時分。我穿着白緞晚裝,折縫處的飾件閃閃發光。我的伴奏者凱西又陶醉起來。我的意思是說他演奏起來像個天使。音符涌動着似乎流動在我的血管之中,我唱出了男女離別時的悲傷,嚮外望去,看到了那個加利福尼亞人。 大部分人們都懶散地坐在桌旁或倚在吧臺,幾乎與凱西一樣在陶醉着,而那個加利福尼亞人卻顯示出格外警覺。他有一杯飲料卻沒看到他沾一沾唇。他凝視着我,我想實際上他在聆聽。最初我並不知道他是加利福尼亞人,不過我卻知道他不是紐約人。 他沒有紐約人的那種獵奇的表情,也沒有紐約人的那種找機會讓別人恐懼之前先掩蓋起自己的恐懼的那種明顯的表情。同時,他一點也不像旅遊者,他並非出門消遣。之後他也沒有迎上來在我面前放上20元錢然後邀請我去飲一杯,不過我認為,我自己時刻都在感受着他的召喚。 外面沒有下雨,不像歌中唱的那樣。但是天氣很冷,寒風吹過混凝土建築群,橫掃鬆掉的垃圾箱蓋,破報紙及城市的風混草。我最初抵達時剩餘的劇場天篷正在一點點地撕碎,不過我的劇照貼在門口玻璃櫥窗中,則安然無恙,至少得動用零下13度的奇冷溫度才能掃去歌唱傢巴比。貝剋爾臉上的笑容。 那天夜裏,就連毛歐——他總是睡在地鐵格柵上,也不見了——要麽就是被大風吹失了,要麽就是被收容後拉到了某個棚子裏。毛歐不喜歡棚子。他曾經告訴我說,那裏有一個人氣味太糟。 我一聽就想笑,之後他又哭叫着說有人偷了他的鞋子。這個老傻瓜可能已將它們扔丟而自己又不記得了。於是我遞給他兩元餞讓他到救濟會裏再買雙新的。 “巴比,你是個好姑娘。”他流着鼻涕說。不過誰又會把他的話當回事呢? 我整理頭髮,註視着雙腳,想像着是否應該將考波兒。史比特菲爾太陽鏡換成柏拉·羅莎型,這時有人敲門。我用的是一個組合化妝室,如同他們在俱樂部裏嘲笑的那一種,裏面有酒櫃、紙板衛生巾盒、一排嘴嚼過似的拖把。我把衣服挂在熱水管上,這很危險,因為管子總是很燙,沒有鈎子你甭想摸一摸鐵絲衣架。房間裏很熱,我僅穿着乳罩和吊帶襪子坐在那兒。聽到敲門聲我趕忙穿上粉紅色的皺皺巴巴的晨衣,晨衣是百分之百的化纖製品,察察莫斯型,是一位歌迷送給我的,在女子用品批發店購買的。我走到門口。是那個加利福尼亞人。 “你好,請進。”我打聲招呼退了回來。 他走進門,無認從哪一點兒來回憶,他都不算很標緻,不過也不算太醜。他上身穿一件運動服,開領襯衣,雞心領毛背心,拎一件雨衣,很可能是活裏內襯。棕色的頭髮,比我平常喜愛的還要短,略嚮頰部延伸。能描述他的最合適的詞彙就是我曾說過的。看起來很機警。他大概有40歲,大概。這麽大年紀了,不會去犯傻,衹要自己不要犯傻。他說。“我叫比爾·特納,貝剋爾小姐。” 我示意他坐到我的緑色扶手椅上,自己又坐到梳妝臺前。“很高興能見到你,彼爾。叫我巴比吧。你覺得演出怎麽樣?”我在唇上又塗了一層櫻桃牌口紅,他則在口袋裏翻找什麽。 “很好,你是一個好歌手。”他掏一張名片,說他是聖約瑟警察 局偵緝處的一名中尉,又掏了掏,摸出一個內裝身份證件的塑料夾。 我凝視着名片和證件,好一陣子後,又還給他,念道:“威廉姆·D·特納,D代表什麽?我可以猜猜嗎?” 他嚮後一靠,很悠閑地說:“請吧。” “戴維嗎?” “不是。” “唐納嗎?” “不是。” “那麽是——道格拉斯嗎?” “不是。” 我不停地擺弄着耳環。我癡迷於耳環。這一對耳環是白羽製品,幾乎要垂到肩上。我揉了一陣右耳垂,笑着說。“沒想到有這麽難猜。是達尼吧?” “不是。” 很顯然他準備在那兒坐上一整夜,讓我猜遍所有的鬼纔知道的名字:多米尼剋、德米特立、達西等等。我雙手做出“不要開槍”的姿勢。“我認輸。” “道諾凡。” “道諾凡!這不公平!這是姓不是名!” 他連咧下嘴也沒有。“可這是我的名。” 開場白就這樣結束了。他沉默了一陣後說:“你認識一個名叫吉美·亨德森的人嗎?” 當然會是那個吉美。我又按摩了一陣子耳垂,覺得有一根羽毛搭到了肩膀上。“吉美,很久以前就認識的。” “巴比,我要問幾個問題。” 我兩手一攤,像翻開的書一樣。“問吧。” 他仍然很嚴肅,是想讓我知道,漂亮並不能使他具有凡人的熱情。但熱情依然存在,我感覺得到。他說:“幾周前你到過加利福尼亞,是嗎?” “是的,我去那兒演出過兒次。” “想到那兒去住?” 我聳聳肩說:“你看這天氣,比爾。有一首歌的內容是:我喜歡6月的紐約。聽過嗎?但是元月呢?不提它啦!” “在那兒時,你曾拜訪過一個叫做沃得路·亨德森的人。他是吉美·亨德森的父親。 我摘掉耳環,放在化妝臺上,看起來就如同射落的鳥羽。“是的,我——” “鄰居看到你駕車來到沃得路·亨德森的傢裏。他們當時在前廳裏,等候一個朋友接他們到飛機場去夏威夷度假兩周。” “到夏威夷兩周!有些人真有福氣。” “他們看到一個紅頭髮的人,戴着紅色卡瑪露太陽鏡。我們調查了房管員,找到了你的名字。” 我放開耳垂,說:“是的,我在那兒。” “幹什麽?” “找吉美。” 他支起臂肘,這個不速之客似乎對我的話一點兒也不在意,所以我知道自己最好小心一點。“發生了什麽事? 我咬咬嘴唇,記起了唇上的櫻桃牌口紅,趕忙放鬆牙齒。我極不喜歡咬牙切齒。“當我問及吉美時,老頭髮瘋了似的,我的意思是說他滿嘴髒話。他說他不知道吉美在哪兒,他也不想知道,他不想讓我麻煩他。他讓我滾出去。我的意思是說,我按照他的意思行事,於是我滾了出來。” 我能看到老人的臉,恨得變形,嘴唇回收,露出牙齒光亮泛黃。他年老駝背,穿一件走了形的高爾夫羊毛背心,穿一雙臥室拖鞋。客廳中有一股過期的煙草味,灰塵味,還有菠蘿味的空氣清新劑味。能聽到l0l高速公路上來往車輛的轟鳴聲,都是來自舊金山的車輛。 比爾說。“那天,沃得路·亨德森被毆打致死——肋骨折斷,腎挫傷。當時他被打得一塌糊塗,投遞員發現他時他還活着。人們將他擡上了馬車,他咕噥着對一個護理人員說:‘我兒子吉美幹的。’送往醫院的路上他死去了。” 我點點頭。“聽說過。那天夜裏我駕車駛往機場的路上聽到車上收音機中有這一新聞。” “但是你卻沒有與我們聯繫。” “我乘坐的飛機過一小時左右就要起飛,我還要趕場演出。沃得路對我並不好,我想就這樣吧,有人為世界除了一害。” “但鄰居們回傢後,發現受害案件,自然會想起來見過你。” “看起來我應該雇用他們做新聞記者。” 他毫不在意地聽着,放鬆了對那個重大問題進行回答的要求。 “巴比,你當時和吉美在一起,是嗎?” “沒有。” “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 “吉美毆打老人,最後把老人打死。” “這是老人說的。比爾,聽着。那個老不正經的仇視吉美。衹要能讓吉美倒黴他什麽都會幹。” 他哈哈一笑。“於是沃得路·亨德森自己把自己打死,這樣的話他就可以誣告自己的兒子謀殺罪。” 我咯咯地笑了。這一天的時間真長。眼淚流了下來,我用衛生巾沾一沾。“哎,我的確不知道。” 他不再發笑,說,“你為什麽不實話實說?” “我說了實話,我到那兒找吉美。沃得路與他沒有聯繫,我覺得。” “為什麽要找他?” “你聽過一首歌叫做《傷感的旅行》吧?你曾有過傷感的旅行嗎?” 他註視了我好一陣子。我的弱點就是害怕被極度註意。我一擺頭,把頭髮甩到後面,看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他在哪兒。”他說。 “不知道,幫不了你什麽忙。” 他站起身,與我握握手,謝謝我給了他時間。我看着他出了門,意識到與我說再見的這個人與我一樣也是世界上關心吉美的一個人。 他說完再見,但卻沒有離開。第二天他與俱樂部主管馬梯談了話。近黃昏時分,我走進俱樂部,馬梯給我倒了杯咖啡說:“你又結識了一位男友,巴比。在聖約瑟警察局工作。” “我很討人喜歡。” 馬梯是個討人喜歡的人,他下眼皮鬆弛,大肚皮吃得多,喝得多,吸得多。他給了我一份工作,印製了廣告單。廣告詞是:走俏的女低音歌唱傢巴比。貝剋爾給本俱樂部帶來了優雅氣氛。馬梯不需要警察,即使是從聖約瑟來的也不需要。 “他想調查我是否見過你與一個叫吉美的人有交往。”馬梯說。 “沒有,對吧?” “沒有。” “就告訴他沒有。” 馬梯咕噥了一聲,意思是說現在他不想追問這些,不過甭想讓他忘記這些。 比爾·特納也沒有忘記。我看到他在鄰居中轉悠,沒有戴帽子,雨衣也不重,所以在紐約的烈日裏還可以帶着。人行道凍得像塊鐵板,天空顯暗灰色,天空太小氣,一點兒雪也不下。那個可憐蟲耳朵就要凍掉了,還想着我領他去見吉美。有一天我碰見他在樓下溜達,躲閃着從街角美沙酮(美沙酮是嗎啡類鎮痛藥,嗜藥者即吸毒者。)診所出來的人們,我反倒可憐起他來。“來喝杯咖啡怎麽樣,放鬆放鬆。”我說。他一句話也沒說就跑了進來。 我住的褸是傳統的紐約結構,有消防通道,還有一排垃圾箱。 天暖時,男妓和美沙酮嗜好者就躺坐在樓梯上,不過可以分辨出來誰是男妓誰是嗜藥者。男妓都穿着講究。我與一名叫丹的夥伴同住在一處,他白天是健美中心經理。每天夜裏我們衹有幾小時時間在一起,住雙人床,床上有被子,看起來更像大沙發。屋子裏仔亂,有他的杠鈴、壞球拍,還有我的活頁樂譜、毛皮圍巾等。這一切並不完美,但卻能表示些什麽。比爾·特納走進來,四周看了看。 我說:“知道嗎,你的耳朵都發紫了?過去從沒見過。” 他走到窗口俯瞰街道。“診所沒搬進來之前這兒要好得多。” 我說。廚房一側,我正在調製咖啡。 他觀察完這個地方,說。“你在這兒患有幽閉恐怖癥嗎?” “幽閉恐怖證不是我的惟一麻煩。” 他到處走着,研究着室內的一切,這時壺開了,他耳朵的顔色也變了過來。他在墻上的一幅照片前停下步子——我與一位過去認識的先生的合影。 “他是誰?”他間道。 “他有一個俱樂部,我在那兒工作過,在澤西。” 他眯眼湊近看了看,開玩笑似地說:“黑手黨。” “天哪,你是個鄉下警察。” 咖啡做好了,我把它放在餐桌上,桌上已放好一些缸子。他坐在我對面,說:“把吉美的事告訴我吧。” 比爾·特納並不標緻,眼睛呈深棕色,在寒冷中時還充着血絲,已有一些灰白頭髮,但不多。我唱了一句:“比爾娜姍而來,並非我的至愛。”他笑了起來。 “唱一段吉美的故事。”他說。 今天我穿着一條皮褲,還飾有黃金吉普賽耳環,大型號的。我撥弄着右邊的一個說:“你想瞭解一些什麽?” “談……談一些他的情況。” 我呼了一口咖啡。“認識他時,他是一個相當苦惱的人物。” “為什麽?” “他的生活不正常。” “他談過自己的父親嗎?” “當然談過。” “他是怎麽說的?” “他們關係不融洽。” “你還到他父親那兒問吉美的住處?” “時間很久了,時間能改變一切。” 我們都無言以對,外面的聲響充滿了房間;交通噪音,遠方的汽笛聲,人行道上的爭吵聲。 他突然一振作。“你在自找麻煩,巴比。” “請相信,這是我的特長。” “我們正在抓他。假若發現你是同謀,你就該倒黴了。” 我連哼了幾聲:“比爾、比爾、比爾。” 他說:“你到底欠了吉美什麽債,到底欠了什麽?” 我沒有接他的話,我們開始喝咖啡。喝完之後他起身拎起雨衣。“到哪兒去?”我問他。 “加利福尼亞。”他說着走出了大門。 幾年前我紮了耳朵眼,在一個鄉村的臨街珠寶店裏。我前邊的一位顧客是一個女嬰,名字叫亞斯敏。“她剛剛6個月,該紮了。”亞斯敏的媽媽說。亞斯敏在她媽媽的懷中嚎啕着,她的小小金豆被安置成功後,那人開始招呼我。那是一個瘦瘦的黑人,很不錯的,很文稚的一個人。他用的是一種像註射器一樣的打孔機,而不是那種可笑的像釘書機一樣的機器。他看了看我的左耳垂,正要開始,卻突然說。“這兒有個痂,怎麽啦?” “是的,”我說,“可以紮嗎?” “當然可以,”他用酒精揉去了痂,“在這兒結個痂,很有意思。” “煙頭燙的。”我說。 他閃開身子看着我。由於他的修養,所以便沒有多問什麽。 我說:“接電話時忘了手中有煙。” “明白。”他一本正經地說。一兩分鐘就做完了,我卻已滿頭大汗,昏昏沉沉。亞斯敏已停止哭叫,正在吮吸着奶嘴兒。 比爾·特納一周後又來了,走進來時我正在演唱《為我而痛苦》,他坐到吧臺旁。凱西坐得很直,鋼琴聲如同一個聾啞兒首次發出的聲音。比爾仍沒有戴帽。他兩指按着額頭嚮我致意。我振作精神,要有一個漂亮的結尾。 之後,在化妝間裏,他坐在椅子上說:“演得很好。” “謝謝。” 房間裏很熱,我穿過的晚裝挂在管子上,飄蕩着像個幽靈。 “你父親的確知道是誰殺死了他。”他直直地盯着我說。 比爾姍姍而來,不很標緻,但卻是一名執着的戰士。“他當然知道,一生中他什麽都知道。你想知道什麽就去問他什麽吧。” “你去那兒幹什麽?” “我告訴過你,我去那兒找吉美。” 與其說他本人是一個虐待狂,與其說我爬回去就為了飲一口毒酒,還不如說之所以回去是因為巴比而自豪。為巴比而自豪,我想讓巴比像個巴比。誰又不想有這種可能呢?或多或少。 “他幹了什麽?” “他屬於本性難移,我不能同意他。” “他不想有個女兒嗎?” “他也從來不想有個兒子。至少不想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兒子他製造了許許多多的麻煩來讓我明白這一點。他是一個殘忍的惡棍。”我的手指觸到我了的耳朵,帶痂的耳垂挂着白羽耳環。 我一轉身盯着鏡子:“你是如何發現的?” “我找到了吉美——也就是你——過去的許多朋友。” 我搖搖頭。“他們不知道手術的事,那是在與他們失去聯繫很久以後的事,是在我離開聖約瑟之後。” 在另一個國傢,我吃了藥丸、藥片,眼看着我的皮膚變得光滑、潤柔,身體各部位都進行了重新調整,直到我采取了最後的步驟:改變我自己。 “誰也認不出我來。”我說。 “他們都不知道。但我有一種預感,於是就從這裏調查起來。” “如果沒人告知你手術的事,那麽又怎麽——” “有一個人告訴我說,吉美·亨德森一緊張就撥弄右耳垂。” 我哈哈笑起來,爆發性的狂笑使得我俯在了桌子上。比爾來到了我背後,我感覺到他的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想,有一些東西你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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