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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 》 玉連環 》
第一章 英雄氣短
高庸 Gao Yong
作者:高庸
第一章 英雄氣短
第二章 竜蛇烏合
第三章 歃血為盟
第四章 敢謀虎皮
第五章 嶗山人妖
第六章 北宮五燕
第七章 多情餘恨
第八章 邛崍途中
第九章 蠻山劫火
第十章 絶處求生
第十一章 各有說詞
第十二章 危舟魔影
第十三章 冰樹火針
第十四章 奇兵神劍
第十五章 雁行折翅
第十六章 鬥智之戰
第十七章 牛刀小試
第十八章 血淚親情
第十九章 北宮驚變
第二十章 運籌肅姦
第二十一章 冤傢狹路
第二十二章 引咎贖過
第二十三章 病急亂投醫
第二十四章 魔掌臨弱女
第二十五章 愧悔留書
第二十六章 耿耿於懷
第二十七章 噩夢初醒
第二十八章 惡夢初醒
第二十九章 交臂之失
第三十章 巧言詭辯
第三十一章 笑裏藏刀
第三十二章 自食惡果
第三十三章 李代桃僵
第三十四章 雙旗爭輝
第三十五章 義正詞嚴
第三十六章 盜劍竊刀
第三十七章 火室餘生
第三十八章 闖宮鬧閨
第三十九章 割肉療毒
第四十章 纖掌挫群雄
第四十一章 紅粉憐紅粉
第四十二章 贈刀酬情
第四十三章 兩全之策
第四十四章 月暗星稀戰雲低
第四十五章 同是惡夢初醒人
第四十六章 坦蕩胸襟
第四十七章 香魚餌
第四十八章 屏上留警語
第四十九章 鬼險行狡計
第五十章 將計就計
第五十一章 以牙還牙
第五十二章 靜夜論恩仇
第五十三章 糾纏說歪理
第五十四章 聽濤別府
第五十五章 聚精訣
第五十六章 靦腆托虛詞
第五七章 正氣攝魔女
第五八章 毛遂自薦
第五九章 意外消息
第六十章 撲朔迷離
第六十一章 殘而不廢
第六二章 賭技逞能
第六三章 不速之客
第六四章 謀定後動
第六五章 以毒攻毒
第六六章 禁宮探秘
第六七章 慘絶人寰
第六八章 偷竜轉鳳
第六九章 未雨綢繆
第七十章 劫 牢
第七一章 舊恨新仇
第七二章 強弓易折
第七三章 技高膽大
第七四章 分兵誘敵
第七五章 智高一籌
第七六章 五毒大宴
第七七章 夢牽魂縈
第七八章 沆瀣一氣
第七九章 鬼蜮伎倆
第八十章 群英會
第八十一章 榮辱之約
第一章 英雄氣短
清晨,薄薄的霧,挂滿林梢。
括蒼山麓的飛雲禪寺中,梵唱初歇,早課方罷。
寺側一片茂密的紫竹林旁,有一棟依山而建的客房,客房不大,但雕欄麯廊,十分精緻,房中設着一榻一幾,桌上殘燭將盡,流了一桌燭油,一個身着藍色儒衫的少年,正癡癡地立在窗前。
那少年大約有二十一二歲,一雙朗目清澈如水,兩道劍眉斜飛人鬢,豐神俊逸,意態軒昂,然而,在他那英俊的眉宇間,卻似被一層深重的愁容所掩,顯得有滿腹難以排遣的心事。
窗外萬竿修篁,凝露如珠,微風過處,灑落滿地碎玉。那少年木立窗前,低頭撫摸着一柄藍穗長劍,口裏喃喃囈語般道:“人生如朝霧,旦夕化雲煙,大丈夫咤叱風雲,竟不能保妻子”…唉!這人世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正嘆息間,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咳,接着是輕微的扣門之聲。
少年頭也沒回,衹淡淡應道:“請進來!”
門扉“呀”地推開,一個滿面紅光的老和尚含笑而人,當他目光一閃,發現小床上仍然疊得整整齊齊的枕褥時,面上笑容突然消失,關切地道:“施主又是一夜沒有合眼?”
那藍衣少年緩緩轉過身子,勉強擠出了一抹苦笑,低聲道:“我……我沒有辦法入睡……大師請坐吧!”
老和尚霜眉一連皺了幾次,雙手合十,在小床前坐下,註目又道:“施主苦思了三天三夜,難道還沒有徹悟因果?”
藍衣少年痛苦地搖頭道:“不!我已經大徹大悟了……這個人世,盡是陰險、狡詐,勾心鬥角,弱肉強食,人與人之間,沒有道義,全憑利害……”
他似乎發覺自己說得太激動了些,語聲微頓,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着又道:“大師,我沒有其他抉擇,衹求大師答應為我剃去三千煩惱絲,讓我早早離開那紛擾的紅塵,寧願青燈木魚,了此餘生。”
老和尚默然片刻,無限憐惜地點點頭道:“不錯,世態炎涼,人心陰詐,這都是不待爭辯的事實,但施主年紀輕輕,正值英發有為的時候,既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又有一個聲名顯赫的傢世,怎能如此憤世嫉俗,頽墮自甘……”
藍衣少年連連搖頭,搶着道:“不!不!我的傢已經毀了,我沒有傢,在這世上,衹有孤零零一個人”
老和尚輕輕嘆了一口氣,宛轉道:“東莊西堡南𠔌北宮,號稱武林四大世傢,施主剋繼今尊雄風,年前四劍會黃山,一戰名揚字內,這份殊榮隆譽,得來匪易,武林同道正寄予無限期望,施主若為了兒女私情和些許挫折,便削發適世,豈不愧對天下麽?”
藍衣少年緊握着長劍,沉痛地說道:“聲名!聲名!人生短短數十年,盡被那空虛無聊的‘名’字所誤,為了沽名釣譽,弄得傢破人亡,連妻子都不能保全,我恨透了那個虛妄的字眼,……那像是一場可怖可恥的夢!如今,夢已經醒了……”
老和尚頷首嘆息道:“這也難怪施主,聽說施主的夫人,乃是當世有名纔女,琴、棋、書、畫俱所擅精,少年夫妻,女貌郎纔,想不到新婚燕爾,鴛鴦便遭折翼,也確實叫人心酸……”
少年虎目含淚,吞聲道:“她溫婉、賢淑、善良,雖然不是武林中人,結婚以來,卻從來沒有違拗過我,新婚半載,我不是為名爭逐,便是馳馬吟嘯,冷落閨帷,她也沒有半句怨言,衹有這次太湖西洞庭山之會,她好像早有預感,竟苦苦勸阻不讓我赴會,可笑我當時還自命英雄,良言逆耳,單人衹劍,毅然離傢……等到血戰敗北,落得一身重傷回去,一切都變了樣子,傢已毀了…”
老和尚寬慰道:“施主少年得志,威震武林,為了逐勝江湖,以致冷落閨帷,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可惜夫人太烈性了些。”
藍衣少年哽咽道:“這不能怪她烈性,衹怪我一意追求虛名,疏忽了一個女孩子最起碼的願望,她們未必期盼丈夫名揚四海,卻願夫妻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可憐她仰藥自盡時,已有三個多月身孕…、一屍二命,這就是我爭強好勝的報償……”
他越說越激動,一按劍柄卡簧,竜吟一聲,抽出了長劍,屈指輕彈劍身,眼中熱淚已紛紛而落,瞑目仰天長嘆,哺前又道:“青鋒濺血,殘殺無休。假如沒有這一身出類拔革的武功,又何至落到這般凄慘境地,噩夢雖覺,悔恨已遲,現在,虛名在哪兒?勳業又在哪兒?”
語聲甫落,一抖手臂,寒光疾閃,手中長劍忽然電掣般脫手嚮窗外擲了出去,筆直射中三丈外一塊大石,劍身竟然沒人石中大半。
藍衣少年帶淚狂笑道:“這就是臥竜莊名震天下的‘駁劍神功’,這就是名!哈!哈!
哈……”
老和尚臉色頓變,拂袖長身而起,左腕疾探,一把嚮藍衣少然消失,關切地道:“施主又是一夜沒有合眼?”
那藍衣少年緩緩轉過身子,勉強擠出了一抹苦笑,低聲道:“我……我沒有辦法入睡……大師請坐吧!”
老和尚霜眉一連皺了幾次,雙手合十,在小床前坐下,註目又道:“施主苦思了三天三夜,難道還沒有徹悟因果?”
藍衣少年痛苦地搖頭道:“不!我已經大徹大悟了……這個人世,盡是陰險、狡詐,勾心鬥角,弱肉強食,人與人之間,沒有道義,全憑利害……”
他似乎發覺自己說得太激動了些,語聲微頓,深深吸了一口氣,苦笑着又道:“大師,我沒有其他抉擇,衹求大師答應為我剃去三千煩惱絲,讓我早早離開那紛擾的紅塵,寧願青燈木魚,了此餘生。”
老和尚默然片刻,無限憐惜地點點頭道:“不錯,世態炎涼,人心陰詐,這都是不待爭辯的事實,但施主年紀輕輕,正值英發有為的時候,既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又有一個聲名顯赫的傢世,怎能如此憤世嫉俗,頽墮自甘……”
藍衣少年連連搖頭,搶着道:“不!不!我的傢已經毀了,我沒有傢,在這世上,衹有孤零零一個人”
老和尚輕輕嘆了一口氣,宛轉道:“東莊西堡南𠔌北宮,號稱武林四大世傢,施主剋繼今尊雄風,年前四劍會黃山,一戰名揚字內,這份殊榮隆譽,得來匪易,武林同道正寄予無限期望,施主若為了兒女私情和些許挫折,便削發適世,豈不愧對天下麽?”
藍衣少年緊握着長劍,沉痛地說道:“聲名!聲名!人生短短數十年,盡被那空虛無聊的‘名’字所誤,為了沽名釣譽,弄得傢破人亡,連妻子都不能保全,我恨透了那個虛妄的字眼,……那像是一場可怖可恥的夢!如今,夢已經醒了……”
老和尚頷首嘆息道:“這也難怪施主,聽說施主的夫人,乃是當世有名纔女,琴、棋、書、畫俱所擅精,少年夫妻,女貌郎纔,想不到新婚燕爾,鴛鴦便遭折翼,也確實叫人心酸……”
少年虎目含淚,吞聲道:“她溫婉、賢淑、善良,雖然不是武林中人,結婚以來,卻從來沒有違拗過我,新婚半載,我不是為名爭逐,便是馳馬吟嘯,冷落閨帷,她也沒有半句怨言,衹有這次太湖西洞庭山之會,她好像早有預感,竟苦苦勸阻不讓我赴會,可笑我當時還自命英雄,良言逆耳,單人衹劍,毅然離傢……等到血戰敗北,落得一身重傷回去,一切都變了樣子,傢已毀了…”
老和尚寬慰道:“施主少年得志,威震武林,為了逐勝江湖,以致冷落閨帷,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可惜夫人太烈性了些。”
藍衣少年哽咽道:“這不能怪她烈性,衹怪我一意追求虛名,疏忽了一個女孩子最起碼的願望,她們未必期盼丈夫名揚四海,卻願夫妻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可憐她仰藥自盡時,已有三個多月身孕…、一屍二命,這就是我爭強好勝的報償……”
他越說越激動,一按劍柄卡簧,竜吟一聲,抽出了長劍,屈指輕彈劍身,眼中熱淚已紛紛而落,瞑目仰天長嘆,哺前又道:“青鋒濺血,殘殺無休。假如沒有這一身出類拔革的武功,又何至落到這般凄慘境地,噩夢雖覺,悔恨已遲,現在,虛名在哪兒?勳業又在哪兒?”
語聲甫落,一抖手臂,寒光疾閃,手中長劍忽然電掣般脫手嚮窗外擲了出去,筆直射中三丈外一塊大石,劍身竟然沒人石中大半。
藍衣少年帶淚狂笑道:“這就是臥竜莊名震天下的‘駁劍神功’,這就是名!哈!哈!
哈……”
老和尚臉色頓變,拂袖長身而起,左腕疾探,一把嚮藍衣少鬆輓了個雲發,襯托得清麗絶俗,風姿嫣然,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住左右閃動,蓮步款款,直嚮大殿行來。
迎面阻路僧人雖衆,那白衣女郎卻視若無睹,似乎毫不在意,步履移動間,仍然那麽婷婷有緻,婀娜從容,近百名僧人,被她威儀所懾,竟不知不覺連連退後。
轉瞬退到殿前石階下,群僧忍不住同聲吆喝道:“女擅越再不止步,休怪貧僧等要無禮了!”
白衣女郎螓首一揚,眼中閃射出一抹冷峻的笑意:“就憑你們,未必便攔得住我!”口裏說着,腳下仍然未停。
群僧一聲怒叱,迎面十餘柄戒刀嗆嘟出鞘,刀光耀眼,疾嚮女郎捲去。
那白衣女郎鼻中輕輕冷哼了一聲,披風一展,兩衹纖纖素手已閃電般探出,衹見她玉腕柔若無骨,指輓蘭花,伸縮之間,連彈數次,迎面十餘名僧人竟如被電掣,當當當,戒刀一齊脫手墮地,各自捧着手腕,踉蹌疾退。
群僧驚叱聲中,白衣女郎雙掌遽收,怡然抖一抖披風,人已穿過重圍,到了殿階之上。
老和尚冷眼瞥見那白衣女郎披風展動之際,裏面緊身衣胸襟上,赫然綉着一隻展翅翺翔的五色彩燕,心頭一震,慌忙閃身而出,合十笑道:“阿彌陀佛,女檀越好精純的‘彈指飛星’手法,想必是來自燕京天壽宮吧?”
那白衣女郎聞聲側目,仿佛微感一怔,明眸連閃,反問道:“大師父法號是”
老和尚躬身道:“老衲凌鏡,禿為本寺住持,六年之前,曾與天壽宮宮主歐陽施主有過一面之緣。”
白衣女郎“哦”了一聲,眸子裏神色才略見緩和,嫣然道:“你認識我爹?”
老和尚合掌深深一禮,道:“仰慕已久了。”
白衣女郎黛眉輕揚,接口道:“那再好不過,我有一件事,正要問問大師父……聽說金陵臥竜莊桑瓊公子,現在在寺中?”
老和尚精目一亮,點點頭道:“不錯……”
那白衣女郎搶着道:“聽說他要削發出傢?”
老和尚又點了點頭道:“不錯……”
白衣女郎又截口急問:“大師父答應他了嗎?”
一連三個問題,問得凌鏡大師幾乎來不及回答,這時才能從容淡淡一笑道:“佛門雖然廣大,卻不是輕易進得來的,桑公子一代奇俠,來此三日,皈依意志頗堅,但老袖卻還沒有答應為他剃渡……”
那白衣女郎聽了這話,如釋重負,長長吁了一口氣,眉宇間頓時涌現出一抹笑容,說道:“這麽說,我來得還不算晚,他現在什麽地方?大師父快帶我去見見他。”說着,舉步便待嚮殿中走入。
“且慢!”
凌鏡大師倒跨一步,冷冷將她攔住,正色道:“女檀越此時不能見他…”
“為什麽?”
“桑公子在半個時辰之前,一時激動,自點心脈,破散了一身真氣,此時正在……”
一那白衣女郎神色遽變,蓮足一探,猛可欺身上前,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扣住了凌鏡大師腕脈,激聲道:“你說什麽?他…------他……”’凌鏡大師目射異光,但卻平靜地答道:“老納是說,桑公子一時激動,業已自點心脈,破散真氣,失去了一身內功。”
白衣女郎深深一震,一雙晶瑩澄澈的秀眸,灼灼逼視在老和尚臉上,就像要看穿他的內心,以證這話是真是假?
老和尚神閑氣定,一派肅穆,顯而易見,所言决非虛詞。
她由驚而懼,由懼而悲,秀眸中熱淚轉動,直欲奪眶而出,但她不愧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喚首一昂,閃閃淚光,竟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鬆手退開三步,仰面說道:“無論如何,我要見他一面,我不辭千裏趕來,雖然晚了一步,但是……”
說到這裏,嗓音已有些硬咽,她頓了頓,神色突然變得出奇冷峻,聳聳眉,又道:“佛門慈悲,與人方便,大師父又跟我爹相識,想來不會見拒吧?”
凌鏡大師暗暗皺眉,道:“桑公子此時意冷心灰,任何情緒上的激動,對他都有害無益,何況”
白衣女郎截口道:“不!我一定要見見他,那怕衹是暗中望他一眼也好。”
凌鏡大師沉吟片刻,終於嘆了一口氣,道:“也罷,既然女檀越立意要見他一面,必須答應老油一個條件,桑公子纔服了藥,這時正昏睡未醒,探望則可,卻不能驚擾了他。”
白衣女郎點點頭:“我答應不驚動他就是了。”
凌鏡大師揮了揮手,示意殿前驚凜相顧的二代僧人散去,然後轉身帶路,繞側殿,穿麯廊,不多久,來到客房門外。
那小沙彌仍然守候在房門口,一見方丈,慌忙垂手肅立。
凌鏡大師輕聲問:“醒過了嗎?”
小沙彌搖頭道:“沒有,弟子一直守候在這兒,房裏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凌鏡大師回頭又對白衣女郎叮嚀道:“他真氣散破,身體虛弱,老油已用少林至寶‘大檀丹’替他護住心脈,又以本身真氣,為他打通全身經脈,纔使他安睡片刻,女檀越務必輕聲,不要驚醒了他。”一面說着,一面輕輕推開了房門。
白衣女郎好像迫不及待,房門纔開了一縫,便連忙側身而人。
小榻之上,一被隆然,那來自金陵臥竜莊的藍衣少年桑瓊,雙目緊閉,仰面躺在榻上,呼吸細微,面泛淡金,正陷昏睡中。
白衣女郎伸出顫抖的手,似要試試他的鼻息額溫,但纔伸到半途,又不期縮了回來,凝目註視有頃,那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籟籟而落。
衹見她淚如滾珠,嘴角牽動,仿佛在呢前些什麽,卻又聽不見半絲聲音。
默默啜泣良久,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嘆息,凌鏡大師充滿關註地說道:“世事多悲苦,女檀越不要太傷感了。”
白衣女郎聞言一驚,喚首微揚,立刻整容止悲,重又恢復了先前的冷傲神態,緩聲問道:“大師父剛纔說給他服過什麽丹藥?”
“少林珍寶‘大檀丹’。”
“哦那東西有效嗎?”
凌鏡大師一怔,道:“大檀丹是武林至寶,功能起死回生,專擡各種內傷,名列舉世三大奇藥之一,老袖僅有的一粒,還是七年前承少林方丈慧慈大法師相贈,女檀越不要小覷了它。”
白衣女郎眼中一亮,道:“這有何難,我馬上到少林寺去,再要它十粒二十粒來。”
凌鏡大師苦笑道:“女擅越想得太簡單了.少林大檀丹奇珍靈物,普天下共僅五粒,武林人物夢寐以求.連一見尚且不易.何況求取,而且就算女檀越能一次將其餘四粒靈丹一並取來.對桑公子也沒有多大益處。”
白衣女郎駭然道:“您是說.縱有大增丹.也不能使他恢復散破的真氣了?”
凌鏡大師道:“心脈阻塞,真氣散破,豈是單靠藥物所能恢復,不過,老衲自信投藥及時,已經替他護住內腑,如果淤血不反流,百日之內,還來得及另設他法……”
白衣女郎脫口道:“什麽方法?大師父您快說,衹要能使他恢復武功,任什麽睏難,我也能剋服。”
凌鏡大師長嘆道:“欲療心疾,必須心藥,他此時心中已被煩惱壅塞,縱有絶世靈丹,也無法立奏功效,要想使他恢復失去的武功,第一先得消除他心靈中的積鬱,令他重起生趣,不再厭世頽唐,生機活潑,然後以千年‘冰蠶’之蛹三枚,煎湯飲服,續接心脈,再請三位修為一甲子以上內傢高手,合力打通他閉塞的真氣,才能有望……”
白衣女郎岔口問道:“冰蠶是什麽東西呢?”
凌鏡大師道:“老鈉亦衹耳聞其名,聽說冰蠶身長七寸,黑色,有鱗,以霜雪覆之,然後作繭,繭長一尺,色作五彩,如果抽絲織為文錦,人水不儒,人火不燎。醫書上說:“唐堯之世,海人曾獻冰蠶,堯以為精微。不過,這都是書本上的記載,真正的冰蠶,老衲也沒有見過。”
白衣女郎黛眉頻皺,道:“照這麽說,衹怕踏遍天涯海角,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了?”
凌鏡大師苦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話雖是這般說,百日之期不過一瞬,這就要看他的福緣如何了……”
正說着,房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悶哼,接着,是“砰”然重物墜地之聲。
凌鏡大師語聲頓住,神色微變,僧袍一拂,人已閃電般衝出房外……
門外麯廊上,空蕩蕩不見人影,衹有那小沙彌四腳朝天直挺挺躺在地上,張口瞪口,滿臉驚怖之色,顯然是被人點了穴道。那白衣女郎緊跟着也奔出房來,詫問道:“咦!這是什麽人幹的?”伸手便欲替小沙彌解穴。
“且慢!”
凌鏡大師搖搖手,仰身一個“倒翻雲”,凌空掠登房頂,凝目四望,全寺寧靜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何異狀。
老和尚霜眉緊皺,暗暗嘀咕,重又飄落地面,這纔親自解開小沙彌的穴道。
小沙彌穴道一解,立即用手指着房頂,連聲叫道:“有鬼!有鬼!”
凌鏡大師沉聲叱道:“光天化日,有什麽鬼!不許胡闹,快把見到的詳細說出來。”
那小沙彌咽了一口唾沫,吶吶道:“回方丈,弟子的確看見一個鬼,衹有身子,沒有腦袋,混身像個肉球,從房頂上直滾下來……”
白衣女郎心裏一陣發毛,截口道:“你為什麽不叫喊呢?”
小沙彌道:“弟子正要叫,那肉球突然隔空嚮我一點,便叫不出聲了。”
白衣女郎回顧道:“大師父,貴寺常有這種怪異的事發生嗎?”
凌鏡大師搖頭道:“寒寺地處荒山,嚮極平靜……”
語方至此,突然心中一動,猛可住口,身形疾旋,如飛般撲進了客房。
他一腳跨進房中,掃目一瞥,不覺呆住了。
就在這一轉瞬工夫,小床上空空如也,那藍衣少年桑瓊,業已不知去嚮。
白衣女郎緊隨人房,失聲驚呼,秀圖偶掠,見臨院窗檻正無風自動,忙不迭閃身直撲窗下,羅袖一揮,一掌震飛了窗門,舉目張望,曠野中林木蕭蕭,何曾有一絲人影?
她又急又怒,一頓蓮足,便待穿窗追出,凌鏡大師卻喟然道:“女檀越不必追了,來人於光天化日之下,近在咫尺,從容帶人脫走,這份功力,遠在咱們之上,不是老袖說句泄氣話,追去也是徒然!”
白衣女郎重重哼了一聲,道:“他就是三頭六臂,我也放不過他。”
說着,一振披風,人如素蝶,飛身掠到院中。
當她剛要二次騰身掠起,忽然一眼瞥見那柄插在大石中的長劍,不禁一頓身形,詫問道:“這是誰的?”
凌鏡大師道:“那是桑公子在真氣未散之前,一時激動,擲入石中的,同時,他也就是用劍鞘點破自己真氣……”
白衣女郎纖手一輓,拔起長劍,俯首摩挲着劍身,神情黯然地道:“這柄劍我帶走了,如果追得上他,百日之內,無論如何也要設法尋到千年冰蠶蛹,使他……”語聲一哽而住,揚了揚手,頭也不回,曳空徑去。
凌鏡大師隔窗兀立,木然許久,不禁迷惑地道:“奇怪!奇怪!桑公子因愛妻故世,看破紅塵,立意削發出傢,這件事,跟燕京天壽宮又有什麽關係呢?”
口口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瓊從朦朧中醒轉過來,發覺自己竟躺在一間雅靜華麗的臥室中,身上覆着錦被,床前垂着羅帳,厚褥軟枕,全不似飛雲禪寺那間簡陋的客房。
他揉揉眼睛,撐起身來,驚異地撩開帳子,環顧室內,幾疑身在夢中。
這間臥室,收拾得纖塵不染,床頭小幾上,搭着自己那套藍色儒衫,靠窗是一張書桌,桌傍矮木架上放着水盆盥洗用具,窗口被一幅厚厚窗簾遮住,是以光綫略嫌暗淡。
從用具陳設看來,這兒如非巨室內宅,至少也是一傢豪華的客棧,自己分明在括蒼山麓飛雲寺要求剃渡,怎會忽然又到這地方來了呢?
他懷着滿腹驚疑披風下床,拉開窗簾,一縷陽光遽射進來,使他雙目一花,眼中金星亂閃,連忙扭開頭去。
於是,他纔記起自己此時真氣已散,從此變成了一個平凡的俗人,竟連稍強的亮光也承受不住了。
長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悵立窗前,他心中有着無限凄涼和落寞,一個練武的人,突然失去了內功,就像一個貪戀生命的人喪失了生機,自今以後,所謂人生,對他已經是多餘的了,他還年青,未來的歲月正長,削發遁世既不可得,今後應該怎樣打發那數不清的日落黃昏呢?
正自冥思感傷,房門忽被輕輕推開,一個店夥模樣的漢子走了進來,那漢子一見桑瓊立刻堆下滿臉笑容,哈腰問道:“公子您醒啦?小的已經來看過四五次了,貴管傢說公子午刻左右會醒,可不正被他料中了,現在午刻纔到呢……”
桑瓊被他弄得如墜五裏霧中,納罕道:“管傢?我的管傢?”
那店夥笑道:“是啊,公子感染了風寒,貴體不適,多虧貴管傢忠心,急急把公子送到小號來,又親自配了藥,給公子治病……”
桑瓊越加不解,攔住他的話頭問:“慢一些,你先告訴我,這兒究竟是什麽地方?”
店夥陪笑道:“小號名叫悅來居,是合肥城中第一傢老字號。”
“合肥?”
桑瓊駭然一驚,暗忖道:合肥和括蒼山,一在皖境,一在浙東,相距何止千裏,難道我是飛來的?
他連忙定了定神,又問:“你說我那管傢,到底是怎生模樣一個人,他現在哪兒?”
店夥愕然反問道:“怎麽?公子一場病,竟將自己管傢的面貌也忘記了?”
桑瓊忙笑道:“啊!不是,皆因我染病的時候,衹是孤身一人,並沒有帶着僕人,卻不知怎會被人送來此地,或許那送我來的,是我的朋友,並不是管傢……”
店夥恍然一哦,接着,大拇指嚮上一翹,裂開嘴笑道:“說起貴管傢,真是個大大的好人,侍主忠心耿耿,待人又和氣體恤,纔落店,就寄存了三百兩銀子在小號櫃上,另外又賞了咱們二十兩碎銀,不愧是大戶人傢的管事,叫人好生欽敬……”
桑瓊岔口道:“我衹問他生作什麽模樣?”
店夥口沫橫飛,滔滔不絶道:“個子矮矮胖胖的,五十多歲年紀,頷下稀稀有些鬍須,紅光滿面,一派福像,公子,這决錯不了的,他一進店門,自己就說過了,他姓李,公子姓羅,府上是杭州府望族,要往開封府探親,途經本地,不慎感染了風寒桑瓊越聽越糊塗,忙以截住他的話頭,道:“現在他人呢?”
店夥笑道:“他晨間有事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啊!公子不提起,小的險些忘了,李管事臨去時,曾留下一付藥方,並且交待小的,要是公子醒了他還沒回來,就由小的先把藥方面交公子,照方配藥,病勢就不礙了。您瞧,小的有多鬍塗。”
一面說着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套,雙手遞了過來,一面又追笑道:“公子還沒盥漱吧?水涼了,小的去替您換一盆熱水來。”
桑瓊接過信套,不禁滿腹疑雲,揮手道:“不用了,煩你去準備些點心,我有些餓了。”
那店夥連聲應喏,輕輕走出房門,躬身而去。
桑瓊反復看那信套上並無一個字,緘口卻是密封的,心中更加驚疑不已,暗想那矮矮胖胖的傢夥,不知是何企圖?世上冒名之人盡多,倒從未聽說自充別人僕奴,並且替人把姓氏也換了的道理。
又疑又奇,拆開了信套,其中卻是一張素箋。
他展箋細讀,不覺氣往上衝,原來箋上並非什麽藥方,而是四句打油詩,詩曰:
“些許挫折些許愁,便視紅塵不堪留;
世間英雄皆如是,滿街滿巷盡光頭。”
箋上既無上下款,也沒有年月日期,但詩中含意,一目瞭然,根本是在譏諷桑瓊經不起挫折,熬不住打擊,稍不如意,便想出傢當和尚。
桑瓊氣得三把兩把,就將那首打油詩扯得粉碎,獨自坐在桌前發悶,過了一會,漸漸又覺得這件事大有蹊蹺,如果那自稱“李管事”的矮胖老人意在嘲諷,大可在飛雲寺客房留下打油詩就行了,又何必跋涉千裏,費了偌大氣力,把自己送到合肥來呢?
再說,矮老人詩中語氣,對自己身世遭遇,必然知之甚捻,他為什麽又告訴店傢,假稱姓羅,並且編造謊話,說是杭州府的世傢公子呢?
桑瓊反復思索,前後印證,疑雲更濃,忙又把扯碎的詩箋,重新拼湊起來,一字一句,仔細觀察推敲,誰知白耗了許多精力,筆跡字體,純然陌生,紙張質料,也衹是普通箋函,毫無特殊之處。
不過,他不難推斷那矮老人必是武林人物,對他可能並無惡意;而且,這位“李管事”,八成不會再回悅來居了。
想到這裏,反倒心中舒坦了不少,既然人傢並無惡意,自然犯不上再生無謂的氣;其次,他既然不會再回來,自己也不必盡呆在這裏了。
心意一决,店夥正好送來點心,桑瓊用罷,立刻吩咐結賬。
那店夥倒吃了一驚,愕然道:“公子不等李管事回來了麽?”
桑瓊搖頭道:“他另有要緊事,已經先走了。”
跨出悅來居的大門,時纔午刻方盡,街上行人如織,熙熙攘攘,十分熱鬧,其中更有些勁裝疾服的武林人物,揚鞭策馬,穿過人群,匆匆嚮北而去。
桑瓊雖然置身鬧市,心裏仍舊有一種孤單冷落之感,他漫無目的隨着人潮移動,衹覺這滾滾紅塵,是那麽的惹人厭惡,這許多人終日來來往往,直似無頭蒼蠅,奔逐鑽營,為的是什麽?
想着想着,越加煩躁,見道旁有條僻靜小巷,便轉了進去,誰知纔轉過巷口,冷不防卻跟迎面一人撞了個滿懷。
桑瓊內功喪失,眼力大非昔比,及待驚覺,已經閃避不及,一時拿樁不穩,直被撞得踉蹌連退六七步,腳下一虛,仰面摔倒地上,定神一看,那撞他的原來是個富賈模樣的大胖子。
那胖子年已半百,一臉油光,渾身錦衣,腆着鼓脹如孕婦的大肚皮,秋涼天氣,手裏卻搖着一把蒲扇,正眯着細眼嚮桑瓊上下打量,並不表示歉意,衹嗤嗤笑道:“小夥子,怎地這麽不結實?一撞三筋頭,真像個娘兒們了。”
桑瓊掙紮着爬起來,怒目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撞了別人,還好像十分自在得意似的?”
胖子笑道:“彼此都在轉角口,看不清楚,怎見得便是我先撞了你?”
桑瓊見他竟然強辭奪理,一股無名怒火,上衝腦門,當時便待發作,但轉念一想:唉!
罷了!我煩惱還嫌不夠麽?滔滔濁世,不講理的事情太多了,我既連人生都已看破了,又何必跟別人生這種閑氣。
心念及此,怒氣全消,拂了拂身上塵土,低頭欲行,那胖子卻大肚子一挺,橫身反將他攔住,含笑問道:“小夥子,如此匆忙,要往哪裏去?”
桑瓊冷冷道:“我自有我的去處,閣下憑什麽要問?”
胖子神色一正,低聲道:“我是一番好意,方今天下將亂,世道艱險,是英雄豪傑,固然正好暢抒所懷,舒展雄圖,而那些不求上進,動輒遁世的窩囊廢物,最好躲在傢裏摟媳婦,少到大街來亂跑。”
桑瓊聞言,心中方自一動,那胖子已自縱聲大笑,搖着蒲扇,揚長而去。
並聽他一邊走,一邊漫聲作歌,唱道:
“醉鄉一夢到五更,千杯換來萬丈情。
都道人間多愁苦,卻不知,酒後乾坤最宜人。”
桑瓊聽着歌聲,突然記起一個人來,飛忖道:“風塵三奇僧丐酒”!難道會是他………
掉頭再欲尋找時,那胖子早已擠進人叢中不見影蹤了。
他怔了怔,不禁憫然若失,回想那胖子語多諷刺,似乎不像無意相逢,再跟悅來居店夥的話互作印證,更感到驚駭萬分,難道說這胖子就是那自稱“李管傢”的傢夥?但轉念至此,又有些氣惱,自己身敗妻死,傢破人亡,遭遇已多凄涼,非但無人同情,這些傢夥倒像特意弄下圈套,存心戲弄嘲笑自己,人心之惡,更得明證。
他搖頭苦笑了一下,心道:由你們去笑駡吧,爭強好名的桑瓊,早已死在太湖西洞庭山了又復轉身,踉蹌而行。
穿過小街,忽見前面屋檐下,有一群閑人圍聚着。好像在觀看一件什麽稀奇事物,聚集的人雖然不少,卻聽不到一點喧嘩之聲,人人竟都神情凝重,面帶惋惜憐憫之色。
桑瓊此時那有心情去看熱鬧,正待從街心迂繞而過,突聽人叢中有人長長嘆息一聲,說道:“唉!可憐,好清秀的一個女孩子,小小年紀,意知為父復仇,金陵離咱們合肥城,怕不有千裏之遙,難為她是怎麽走了來的!”
,桑瓊聽得“金陵”兩個字,心裏忽然一動,腳下不覺略緩。
這時,另一個人也接口說道:“各位鄉親,咱們雖不會武功,盤纏小費,總該幫助她一些,別讓她一個女孩子傢,拋頭露面,在街上受這份委屈。”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響應,各自解囊,碎銀銅錢,剎時拼湊了許多。
桑瓊原繞過了人群,忍不住駐足回顧,原來屋檐下垂頭立看一個青衣女郎,身前地面上,攤開一幅白布,布上寫着:
“難女祖居金陵,年十五,粗通詩書,略捻武功,老父近遭慘死,為察覓仇蹤,浪跡至此,行囊枯盡,無力返鄉,羞慚檐下,靦腆街頭,伏求仁人君子,慨賜援手,俾得返鄉故裏,厚德隆情,永志不忘;或有武功高強前輩長者,俯允收留傳藝。難女甘願為奴為婢,以報大恩。惴惴陳情,不勝企盼。”
那女郎布衣布裙,俯首默立,肩頭不停地聳動,正在悄悄飲泣,一滴滴淚水滾落胸前,衣襟已濕了一大片。。
桑瓊看完白布上字句,頓時興起無限同情,心想這位姑娘如此孝行,流落異鄉,委實堪憐,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怎能視而無睹。探手人懷,掏出身邊僅有的一封五十兩銀子,遞了過去,輕聲道:“在下也是金陵府人氏,這點銀兩,姑娘拿去吧!早些回傢,不要再流浪異地了。”
那女郎沒有立即伸手接取,霍地擡頭,四目相對,兩人同時一呆!
桑瓊訝呼出聲:“咦!你……你不是金刀楊承思的女兒秀珠嗎?”
那女郎張着一雙大眼,驚駭地註視着他,哺哺道:“您是桑公子?”
桑瓊忙道:“是啊!秀珠,你怎會流落到這裏來的?”
那女郎瑤鼻聳動,突然“哇”地大哭起來,一把抱住桑瓊衣袖,淚水滂淪,顫抖地叫道:“公子!公子!原來你並沒有死?”
桑瓊愕然道:“這是怎麽一回事?秀珠,你爹又是怎樣去世的?”
這一問,更引得秀珠淚如潮涌,抽抽噎噎,一時不知從何答起,四周閑人都鬆了一口氣,紛紛道:“這一下好了,他鄉遇故人,這位姑娘孝感動天,總算不會再飄零無依了…”
桑瓊連忙替她將白布地狀捲起,低聲問道:“秀珠,你住在那兒?咱們到你住處再作詳談,走吧!”
秀珠卻搖搖頭,硬咽道:“我早就沒有住的地方了,身上帶的銀子用完以後,我不敢進客棧,每天晚上,就坐在這屋檐下過夜,已經有三天了……”
桑瓊長嘆一聲:“那麽你跟我來。”
他匆匆領着秀珠走出人叢,轉過街角,停步問道:“你吃過午飯了沒有?”
秀珠含淚低頭道:“從昨天起,我就沒有吃過東西……”
桑瓊不再多說,轉而將她帶到一傢清靜的小飯館裏,叫了些點心面食,道:“快吃些,等你吃飽了,咱們再談。”
誰知秀珠淚水不止。拿起筷子,又放了下來,抽噎道:“公子,我吃不下,見到您,我……我衹想哭……”
桑瓊黯然嘆道:“那麽,你就先把經過情形,詳細告訴我,你爹好好的,怎會被人害死了呢?”
秀珠驚愕地反問:“公子,你真的還不知道?”
桑瓊道:“我怎麽會知道呢?”
秀珠眸子連眨,滿臉迷惑之色,道:“這就奇怪了,三個月前,公子單身衹劍,要到太湖西洞庭山去赴天山五魔的約會時,我爹和李伯伯、王伯伯他們好多人,不是苦苦要求公子帶他們一起去麽?公子還記不記得?”
桑瓊道:“不錯啊!但我因與五魔早約定,各憑本領,誰也不準另帶同伴幫手,所以拒絶了你爹他們,並沒有讓他們跟去呀?”
秀珠哭道:“公子不知道,我爹和各位伯伯放心不下,等公子走後,爹爹他們也約齊了莊中同門,一共三十六人,也偷偷去了太湖西洞庭山……”
桑瓊未待她說完,早驚出一身冷汗。揮手打斷她的話頭,道:“慢!你讓我先想一想,……你說你爹爹他們也偷偷去了太湖,一共有三十六人?”
秀珠道:“是的!差不多包括了臥竜莊全部好手……”
桑瓊瞑目沉吟,回想太湖西洞庭山那一場血戰,心湖洶涌,往事仍是那麽清晰……記得他懷着滿腔豪情,一如約定,沒有另帶一名夥伴,單人衹劍趕到太湖,纔發現天山五魔竟背信無恥,出動了百餘名高手,幾乎將西洞庭山圍得水泄不透。
當時,他雖然忿怒,卻並無怯意,毅然拔劍應戰,以一對百,血戰竟日,渾身衣袍都被鮮血染成赤紅,連斃對方四十餘人,自己也受了重傷,精疲力竭,搖搖欲倒,而敵人猶如潮水般蜂擁而上。正在危急,忽聞嘯聲大作,突然又從暗處涌出一大群人,揮刀搶劍,直嚮自己撲了過來,他那時已神智不清,衹當強敵又增援兵,心神一懈,瞑目待死,恍惚間,卻覺得自己被兩名大漢欺到近身,一左一右將自己挾持住,拖着自己腳不沾地嚮湖濱疾衝,其餘數十人並肩緊靠,排成兩列人墻,捨命掩護,等到衝抵湖邊,數十人已是死傷殆盡了。
那左右挾持他奔走的兩名大漢,一個頭顱被利刃砍落,另一個半邊身子,生生被亂劍劈得一片血肉模糊,但兩人卻仍屹立不倒,直到將他推上一隻扁舟,纔雙雙撤手沉人湖底。
他迷迷糊糊跌落舟中,一痛而厥,根本就沒有想到那數十名大漢從何而來?怎樣救了自己?甚至後來究竟是怎樣避開強敵搜索而死裏逃生脫出險的,也同樣不知詳情,衹知道清醒以後,正半死不活躺在一位好心的漁民傢裏,調養經月,傷勢纔漸漸痊愈,可是,當他帶着滿身愧作趕回金陵臥竜莊時,卻發現莊中已因聞得惡耗,以為自己已死在太湖,愛妻仰藥自盡,莊中同門,也一齊星散……
回憶至此,不由矍然心弦猛震!難道那些及時從暗處現身救護自己的人,竟是金刀楊承思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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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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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英雄氣短 | 第二章 竜蛇烏合 | 第三章 歃血為盟 | 第四章 敢謀虎皮 | | 第五章 嶗山人妖 | 第六章 北宮五燕 | 第七章 多情餘恨 | 第八章 邛崍途中 | | 第九章 蠻山劫火 | 第十章 絶處求生 | 第十一章 各有說詞 | 第十二章 危舟魔影 | | 第十三章 冰樹火針 | 第十四章 奇兵神劍 | 第十五章 雁行折翅 | 第十六章 鬥智之戰 | | 第十七章 牛刀小試 | 第十八章 血淚親情 | 第十九章 北宮驚變 | 第二十章 運籌肅姦 | | 第二十一章 冤傢狹路 | 第二十二章 引咎贖過 | 第二十三章 病急亂投醫 | 第二十四章 魔掌臨弱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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