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   》 竜正文引子      隱為者 Yin Weizhe

我本逍遙少,談笑涉紅塵。玉簫催雲動,玄光影隨身。 前緣尋舊夢,山河寄性情。足下凌波舞,彈指玲瓏心。 九竜覓賢主,蓬萊盼靈根。劍氣誅妖魔,真火滅怨魂。 少年且多情,誰言空餘恨?踏遍天涯路,笑眼望竜城。 2o1o年傾力打造的輕鬆玄幻爽文,希望大傢會多多支持,更加
竜正文引子 “你個兔崽子,還敢跑!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給我回來!” 這一聲大吼,將整個望竜鎮的地面,都震得抖了三抖。 瀋傢大院後門“吱悠”一聲開了條縫,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縫裏擠了出來,撒腿就往外跑。 少時,那門“咣咣”兩聲巨響,整個門框都被人踢歪掉,朱漆門板“哐”地一聲砸倒在地,漆皮和着灰塵,濺得到處都是。一個約摸五十來歲的肥碩老者從門框裏擠了出來,手裏拎着一根三尺來長、紫緑相間、錦羽並紮的雞毛撣子,正氣得渾身打顫。 等他踏過門板追出來,外面哪裏還有人影,老者瞅見門邊有個拴馬用的石頭蹬子,揮起雞毛撣子重重地抽了幾下,大聲吼道:“你小子再跑!有種你就別回來!” 遠遠地,一叢茂盛的四季株後面,正露出一顆小小的腦袋,一對閃亮亮的大眼睛直瞅着那老頭火。見那老者拿石蹬子出了半天氣,氣呼呼地又轉回門去,這小傢夥纔站起身拍了拍手,沿着四季株後面的小道,一路繞到鎮子上去了。 這從瀋傢大院裏跑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瀋府年僅六歲的三公子瀋雲飛,剛纔追他那個,是他們傢老頭子,望竜鎮富,瀋大善人,瀋天一。 別看這瀋雲飛纔衹有六歲,在望竜鎮,那可是出了名的淘氣。傢裏請來的先生師傅,那是來多少給氣走多少,衹有一個姓封的先生至今還留着,但看樣子也管他不住。 為這事,瀋老爺子不知道教訓了他多少回了,但這小子也學油滑了,見着要挨打,撒丫子就跑,反正後面還有他娘給撐着。等回頭老爺子消了氣,再乖上個幾天,多半就沒事兒了。 離了瀋府後門,瀋雲飛直奔鎮口王鐵匠的傢。 這王鐵匠的手藝在望竜鎮那是出了名的,就連玄天竜城裏多少大戶,也上這兒來訂購兵器、物件。 瀋雲飛想是也來過不少回了,跟這傢主人很熟,也不打招呼,徑直推門進去,來到後院。 王鐵匠正帶着兩個徒弟在院裏做活計,冷不丁瞟着一個錦衣玉帶幾歲的娃娃站在那兒瞧,一眼就認出那是瀋老爺傢的公子,趕緊放下手裏的工具,回過頭笑道:“三少爺,怎麽有空上我這兒來了?” 瀋雲飛看着那火紅的熔爐冒着火星兒,煞是好奇,但見王鐵匠已回過身來,便裝出一副老沉在在的模樣,拖着奶聲奶氣的腔調,慢聲說道:“前日裏我叫你幫我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早好了,我這就給您取去。”王鐵匠抹着汗,悄悄給自己徒弟使了個眼色,自己回屋翻找了一陣,取出一個半尺見方的錦緞盒子,並一個紫鯊皮腰套。 他先把盒子遞到瀋雲飛手上,笑着說道:“這是您要的鐵膽一對,一個重八兩,全都打磨好了,保證趁手。這盒子是我給您配的,裏面是玉錦坊的兔絲紅絨,外面是……” “那些不用說了,欠多少錢,回頭我給你補上。”瀋雲飛雙手捧着盒子,覺得挺沉,一隻手拿不動,衹能放到旁邊的石磨上,將蓋子打開來看。 盒子裏墊着絨布,裝着亮閃閃一對鐵球鋼珠,每個約有雞蛋大小,滾滑溜圓。輕碰一下,兩衹鐵球碰撞有聲,清脆無比。 瀋雲飛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回老頭子能不能消氣,就看這對鐵膽能不能討他喜歡了。 每一次瀋雲飛逃傢,總要事先想好後路。這副鐵膽,是他從封先生的養生圖捲裏翻到的圖樣,據說可舒筋活血、強身健體,早就想着要給老爺子弄上一對。幾天前他就讓王鐵匠給他預備好了,這次惹禍,正好拿它哄老爺子開心。 見他蓋上盒子就要拿走,王鐵匠趕緊又從身後拿出剛剛準備好的紫鯊魚皮腰套,獻媚地說道:“三少先別走,您給的材料還有富餘,我自作主張,給您打了這把小刀匕,您看看趁手不趁手?” 一聽這話,瀋雲飛趕緊放下盒子,又將那腰套接了過來。 這腰套做得極為細緻,用的是上等的南海紫鯊魚皮,邊上裏子都鑲了輕軟的兔皮墊子,顯然是怕小孩子磨傷了皮膚。側邊上嵌着個一色的皮套,套口露着半邊同樣包了魚皮的刀柄。 瀋雲飛握着刀柄嚮外一扯,露出裏面五寸長的刀身。刀刃並未開鋒,但做工猶為精細,上面雲紋畢現,揮舞一下,銀光燦燦的。 這根本就不能算得上是一件兵器,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孩子的玩藝兒。衹不過時下尚武,幾乎人人都帶兵刃,瀋雲飛小孩子心性兒,哪能有個不喜歡的? 他從小體弱,學不得武,傢裏也就不曾給他備下這些東西,尋常傢大人用的,他又根本拿不動,這會兒見了如此趁手的“兵器”,即使沒有開鋒,也樂得跟得了什麽寶貝似的,趕緊把腰套配上,大小居然剛巧合適。 他又左右挪了挪位置,讓自己一伸手就能將這小刀拔出來,接連正着反着試了幾次,滿臉都是笑容。 見着他喜歡,王鐵匠又趕緊說道:“既然是得了兵刃,總要有幾個招數纔像樣子。我當然比不了你傢裏請的那些師傅,不過簡單的把式還是會幾樣的。三少爺要是想學,我這就教你如何?” 聽了這話,瀋雲飛頗有些心動。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體弱,學不了武技,就算勉強學了個花架樣式,終也是沒有用處。 再者說了,這王鐵匠手藝雖好,也就是個打鐵的。他若存心想學武,傢裏請的傢丁護院,哪一個不比這厲害? 想到這裏,瀋雲飛搖了搖頭,說道:“多謝王大叔美意,我這兒還有事,就不多留了,改天再來嚮您請教吧。要是工錢不夠,您說一聲,我回頭叫人送來,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夾了磨盤上的盒子就要走,王鐵匠也找不到理由再留他,衹得送他出門。 瀋雲飛剛走,王鐵匠那徒弟就回來了,說是已經給瀋傢送了信兒,人馬上就來。 王鐵匠搖搖頭苦笑了一把,說道:“來晚了,人都走了。”說着就要轉進門去。 剛跨到門檻上,他又回過頭來,衝着自己的徒弟說道:“下次腿腳跑快點,要是這瀋三公子真出了什麽事兒,咱們望竜鎮上上下下全都討不了好去!……不過這也沒法子,我也留了他這麽陣子了,還給他傢送了信兒,他瀋老爺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我的頭上。” 想了想,他又想讓徒弟跟着瀋雲飛,不過回頭再看,外面早就沒影兒了,也衹能作罷。 瀋雲飛離了王鐵匠傢,便一路出了鎮子,直奔西南郊外的野竜嶺。 野竜嶺臨近不周山,早年間也有過幾戶人傢,不過後來瀋傢搬到望竜鎮,帶動着整個鎮子都興旺了起來,住在這裏的人傢也都相繼搬了過去,衹留下一片荒山野地。 瀋雲飛當然不會無原無故跑到這荒山野嶺裏來,衹不過他知道,這地方有着一處“寶地”! 說到這“寶地”,就要從瀋雲飛打娘胎裏帶來的“本事”上講起了。 據說這瀋雲飛剛滿周歲時,瀋老爺子按家乡習俗,讓他抓周。誰知道這瀋三少放着滿床的筆墨紙硯、法器兵刃一概不取,衹眼瞅着瀋老爺的脖子直愣,伸着一雙兒小手就要拿。 衆人皆感驚訝,瀋老爺將兒子抱到胸前,任他掏摸,小雲飛居然拉開父親的衣領,將瀋老爺貼身帶的一面透光鑒寶鏡給扯了出來,抓在手裏捨不得放下。 這透光鑒寶鏡是瀋傢祖傳之物,可用於鑒定各類古玩珍寶,瀋傢開着當鋪,這透光鑒寶鏡自然是吃飯傢夥。 見小雲飛居然抓了這個,衆人皆是稱道,這瀋三少必定是要子承父業,成為一代鑒寶名傢的了。可瀋天一根本不想兒子從商,被世人所瞧不起,即使明知兒子有這天賦,也老大一個不樂意。 或許這也是命,瀋雲飛從小對修仙道法、詩詞歌賦就通通不感興趣,偏偏生就一雙法眼,無論再怎麽形容粗陋的東西,衹要真是好的,他一眼就能認出來,因此還為瀋傢當鋪屢建奇功。 後來,那個自薦上門的封先生纔告訴瀋老爺子,瀋雲飛是天生一對“望竜眼”,並不是尋常的鑒寶識物如此簡單而已。衹不過瀋老爺滿心不願意讓雲飛接掌當鋪,因而也不把封先生的話當作一回事。 其實,瀋雲飛當初抓了那透光鑒寶鏡,也不真就因為他命該如此。衹不過那透光鑒寶鏡並非凡物,乃是出自昆侖匠神玉橫子之手,上面浸有竜魂之氣,因而才能鑒定識寶。而瀋雲飛的“望竜眼”,便是專尋這竜魂之氣的。 再說這瀋三少衹身來到這野竜嶺,就是要尋他前幾日前感應到的一處竜魂之地。 據封先生給他的書捲上說,早年神竜隱世,竜珠離析,世間就留下了許多竜魂殘力。這些殘力留在人間,或是聚而成晶,或是散而成氣,衹要凡人能夠尋獲,或是可以煉就絶世神兵,或是可以改變體質,成就蓋世英雄。 瀋雲飛天生體弱,自然想獲得這些竜晶來改變體質。衹是他也知道,竜晶在這世間極為少見,就算是軒轅皇室,也求之而不得其一,尋常人傢就更不可能找到了。即使是竜魂之氣,也是十分罕有。 況且這竜魂之氣不比竜晶,因飄浮於空中,或浸入於地脈,時時都在移動,想要找到就更加睏難。 再者說了,不管竜晶魂氣,也要依着各人的體質、血脈,才能决定是否有用。不然的話,瀋雲飛早就想盡辦法,把老爺子那塊透光鑒寶鏡給砸碎了磨成粉,當補藥吃了。 早在幾日前,在傢中感應到了有竜魂之氣移到野竜嶺附近,瀋雲飛那會兒就坐不住了,衹是找不着藉口出來。現在好不容易得了這個空,他當然要想盡一切辦法,先將這寶貝搞到手了再說。 他到是有心告訴老爺子,但衹怕老爺子聽了,又說他拿些歪門邪說出來攪事,就是躲懶不想念書,因而衹能偷溜出來,自己先嘗試一下是否靈驗再作交待。 遠遠地望着半山腰上金光浮現,凝而不散,隱隱呈現竜形,瀋雲飛長長地鬆了口氣。他還真怕隔了這幾天,好不容易聚起來的魂氣又散了。 雖然道路有些崎嶇,但一心想要有個健康體魄的瀋雲飛哪兒又顧得了這些,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奔到了那金光凝聚之處。 待到近前,便見那金光正是出自一株參天古木之下,那棵古樹被這光芒一照,竟然也隱隱透出金色,就如同金澆鐵鑄的一般。 瀋雲飛大喜過望,趕緊撲了過去,伸手就刨。 無奈他本就年幼體弱,一雙嫩手更是連粗細活兒都沒有幹過,哪能刨得動土。忙活了半天,衹磨得兩手盡是血泡,抓了幾把枯枝爛葉而已。 瀋雲飛一臉沮喪,頽坐在地,看着被磨爛的雙手,眼眶裏已有了淚水。但是一想到如錯過了這次機會,自己興許一輩子就是個廢物了,他又強打起精神,扯着衣服擦幹眼淚,起身繼續。 這一扯不要緊,手肘突然碰到一件硬物,扭頭一看,正是剛纔王鐵匠送他的那把小刀匕。瀋雲飛立刻破涕為笑,駡道:“真是粗心,幹嘛放着工具不用,要用手刨?” 說着,他拔出小刀,越賣命地挖掘起來。 這把小刀雖未開鋒,但好歹是件金屬硬物,比起他的那雙手自然是有力了不少,一陣鬍挖亂掘,地上已被他刨出個小坑。 就在這時,不知道怎地,地面釋放出的金光竟然漸漸淡去,隱隱已有消散之勢。 見此情形,雲飛心中大急,連歇也不敢再歇,不要命地狠挖猛鏟。 也是他挖得順手了,地面上的坑已越挖越深,動作也越來越快,可是那金光散去的度,卻是比他的動作快了好幾倍。 終於,金光散盡,消失得無影無蹤。瀋雲飛望着自己好不容易掘出的一個大坑,裏面卻是空空蕩蕩,一時酸楚莫名,情不自禁,“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正哭着,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輕響,似有人走了過來。 瀋雲飛也算警覺,心想:這荒山野嶺的,說不定就有什麽土匪妖人,自己要是跟他們碰上了,被綁了票那還是輕的,要是遇上吃人的妖怪,那可不得了。 他當即也不哭了,慌忙收起匕,拿了鐵膽盒子,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塊山石後頭,至於地上挖出的那坑,也顧不上再填回去了。 剛躲好,就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四個男人並肩走了過來,四人皆穿着粗布麻衣,腰上也都攜了兵刃,臉上煞氣騰騰,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良之輩。其中一人手裏捧着個碟子,碟裏盛得有水,正貓着腰四處亂照。 瀋雲飛藏身的地方雖然不怎麽高明,但是他人小身小,又加之生怕被人看見,盡量地蜷身縮足,屏住呼吸,這四個大人居然沒能覺。 四個人在附近找了一陣,那個捧碟子的突然說道:“咦?怎麽不見了?剛纔還看着在這兒的。” “不可能。”另一人說道:“這玄天聖水據說是從蓬萊閣裏求來的,一遇魂氣就有反應,怎麽可能找不到。你再仔細找找,別看花了眼。” 先前那人又躬着身子尋了一陣,搖頭說道:“真找不着了。剛纔還看着金燦燦地一片呢,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難道是散了?”那人搶過碟子,低頭瞧了瞧,果然看到碟子裏的水清澈透明,別說是什麽金光了,就是什麽白光、紅光、黑光,也都沒有一星半點兒。 “老大,我看多半是被人捷足先登了。”隊伍中那矮子現了瀋雲飛剛剛挖下的坑,指着地上說道。 被稱作“老大”的瘦子拿眼往地上一瞅,破口大駡道:“媽了個巴子的,老子們辛辛苦苦搞來這聖水,讓哪個狗娘養的撿了現成便宜。說!是你們哪一個走漏了風聲?!” 另外三人都被唬得一愣,趕緊說沒有。那矮子眼珠一轉,說道:“咱們之前在嶺口上不是遇到了兩口子抱一個小孩兒嗎?那時候咱們正在商量着這事兒,會不會是被他們聽去了?” 那高個子也趕緊附和道:“肯定是他們!剛纔我就說好像聽到有小孩兒哭聲呢,你們還不信。現在想來,肯定就是那對狗男女幹的好事!” 胖子也點頭說道:“之前我就覺得那兩個人有點不對,明明都是會點把勢的,非要穿着尋常人的衣服,有意放腳重步,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鳥!” 那瘦子領聽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分析得頭頭是道,看來這竜魂之氣,多半就是被那抱小孩的兩人給搶去了。因而大聲吼道:“敢跟老子搶東西,活得不耐煩了!給老子追!” 四個人喳呼了一陣,順着山道便衝了下去。 瀋雲飛聽着四人腳步聲漸遠,知道人已經走了,這纔縮手縮腳地從山石後頭摸了出來。 看着地上自己辛辛苦苦挖出的那個大坑,心中好一陣感嘆。忽又想道:這四個人居然也是來尋這魂氣的,衹是不知道用的什麽法子。那玄天聖水又是什麽東西,回頭得找封先生好好問問。 他走了兩步,又想道:這魂氣明明是自己散了,那四個傢夥看到地上的坑,就認為是被別人搶了,非得要去尋什麽人的麻煩,就是不知道他們口中的那對夫妻能不能解釋得清楚。 瀋雲飛鬍思亂想一陣,衹覺得手上的鐵膽盒子越地沉重,不由得感嘆道:“瀋雲飛啊瀋雲飛,你連一個一斤重的盒子都抱不動,還替別人操什麽心?” 想到這裏,他又擡頭張望了一陣,確定那四個兇人沒有返回,這纔沿着石間小道,摸摸索索地滑下山去。 他人小腿慢,又在這山中耽誤了許多時辰,待得他走下野竜嶺,已是明月高挂、夜色當空了。 看着自己滾得這滿身的泥土,手上又受了傷,回去這頓打多半免不了,就算是有那對鐵膽當孝敬,估摸着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瀋雲飛心中暗想:既然反正是要挨打的了,到不如索性就在外面過上一夜。傢裏面找得急了,等明天回去,娘的心腸軟,再看到我又受了傷,多半就不讓爹爹動手了。 他又琢磨一陣,覺得這是個好計策,心下也就不急了。 既然打定主意不回傢,那就總要尋個住處。回鎮子上當然是不行的,這會兒望竜鎮那邊恐怕早就已經鬧翻了天了。 瀋雲飛突然想起前面小河邊有座破廟,供的是哪路神仙也記不清了。那兒雖然早已荒廢,但總歸頭頂上還有片瓦,不至於半夜裏受了寒。自己這身體,要是真在野地裏吹上半宿風,第二天怕是起都起不來。 前後思量妥當,瀋三少便乘着月色還算清明,緊腳慢腳地往那河邊破廟上趕。 破廟原本還圍着一圈兒土墻,但靠東的一段墻壁有一半早就已經被雨淋塌了。瀋雲飛從塌的那面鑽進廟裏,正準備找個幹淨地方歇息,突然聽得廟外傳來一陣打鬥之聲。 他藉着廟門往外一看,乖乖不得了!剛纔那四個兇神惡煞的傢夥也不知怎麽就追到這兒來了。 瀋雲飛轉身就想逃走,忽又看見那四個人並非衝着自己來的,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正跟他們鬥作一團。月光之下,衹見刀光劍影晃來晃去,也看不怎麽真切,但多半就是先前他們所說的那對夫婦了。 瀋雲飛自幼長在望竜鎮,平時候紮花槍耍把式的就看得多,像這種明槍明刀真鬥的還是第一次看見。可是那四人畢竟不是什麽善類,自己要真在這兒看,未免頗有不便,還是得找個地方躲起來纔好。 溜出廟去那就太顯眼了,瀋雲飛一回頭,瞧見那廟內的神像雖已毀得不成樣子了,但下面的神龕還在。神龕上擺着香爐,下面還罩着厚厚的氈布,把桌子底下遮得是嚴嚴實實,可不正是一個藏身的好去處麽? 瀋三少朝四周望了望,也沒別的地方比這兒更好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先把鐵膽盒子往神龕下面一塞,自己再一貓腰鑽了進去。 這神龕寬丈二有餘,又間將神像下方的石座也都掏空了連着,原本是用來放置香火燈油的地方,此時空了出來,地方極為寬敞。一個六歲小娃穿了進去,衹怕是在裏面撒歡打滾都還有富餘。 瀋雲飛一鑽進去,便趕緊回身掖好氈布,生怕泄露了行蹤。等他一回過頭來,卻是驚得險些叫出聲來。 原來,這神龕之下並非衹他一人,黑暗之中,衹見一雙晶瑩透亮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瞧。 瀋雲飛嚇得半天沒敢喘氣,隔了好一陣子,纔藉着氈布縫裏透進來的月光,看清了眼下的情形。 原來,神龕之下,還藏着一個約摸四五歲的小女娃娃,雖是穿着平民傢的衣服,但是形容嬌俏、神情踞傲,顯然不是尋常人傢的子女。 瀋雲飛回想起來,之前那些兇徒說過,這一男一女還帶着一個小孩兒,看來就是眼前這女娃無疑了。他們在外面打鬥,怕這女孩受到損傷,所以纔把她藏到神龕下面,沒想到居然跟自己想到了一處。 既然是同患難,那就算緣份。瀋雲飛仔細打量着這女孩,見她雖然受到驚嚇,卻也不出聲,顯然是之前受到了囑咐。 三少連比帶劃打着手勢,意思是自己也是“落難”至此,叫女孩不要吱聲。那女孩也不知看懂了沒有,衹是直勾勾地盯着瀋雲飛,既不說話,也沒有其他表示。 “原來是個傻丫頭。”瀋雲飛心道,暗暗嘆了口氣,轉身靠到裏面墻上。 “你纔是傻丫頭呢。”女孩突然開口說道,把瀋雲飛驚了個不行。 一方面,是這女孩居然能聽到自己心裏的話;另一方面,這外頭還正打着呢,就怕被現,這要是聲音傳了出去,被那四個惡徒聽到可不得了。 瀋雲飛見那女孩張嘴,好像還要說什麽,他趕緊撲了上去,想把女孩的嘴給捂住。哪知那女孩一把揮開他的手,奶聲奶氣地說道:“放心,這裏佈置了陣法,外面的聲音傳得進來,裏面的卻傳不出去。你衹要不大聲嚷嚷,是不會被他們聽到的。” 瀋三少又驚又疑,在自己心裏偷偷問道:什麽陣法這麽神奇?難道是你布下的? 誰知那女孩果然能聽到他心裏的話,搖頭說道:“是什麽陣不能告訴你,這也不是我布下的。” 瀋雲飛還欲再問,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道:“老三,去廟裏看看,東西多半就被他們藏在裏面!” 雲飛一驚,藉着氈布縫嚮外一瞧,果然看到四人之中衹剩三人,獨獨少了那個胖子。那女的心急廟中女孩,急忙追趕,一時分心,竟然中了那瘦子一招,頓時口吐鮮血。那男的又見自己同伴受傷,也急得不行,手腳上不免就亂了方寸。 瀋雲飛趕緊縮回脖子,回頭對那女孩說道:“有一個壞人要進來了,你可千萬別慌。” 說是不慌,其實他自己心裏慌得比誰都厲害。但是廟裏沒有其他人,身邊又是個比自己更為弱小的女孩,作為“堂堂男子漢”,他怎麽着也要表現出勇猛的一面來,纔不至於失了面子。 女孩這時也顯出一絲驚慌之色,不知如何纔好。 瀋雲飛東張西望了一陣,突然看到自己剛剛塞進來的鐵膽盒子,趕緊把盒子打開,抓起裏面的鐵膽塞入女孩手中,並說道:“一會兒要是真有人進來,你就拿這東西砸他。這是鐵的,很沉。說不定就能把他砸暈了。” 女孩不知所以地望着瀋雲飛,顫微微地小聲問道:“那你呢?” 瀋雲飛拍了拍自己腰間,摸出那把五寸長的小刀,說道:“我有這個。” 女孩見他果然另有兵刃,輕輕地點了點頭,再不作聲。 其實,瀋雲飛知道,自己手上這把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兵器,那鐵膽雖也不是,但好歹要沉重許多,砸出去說不準更具威力。 他知道自己從小多病,手上沒什麽力道,就算是真的砸了也砸不出多遠去。衹盼着女孩身強力壯,一擊便能製敵。他到是沒有想過,這女孩比他還小兩歲,就算是從小沒災沒病,身體健康,拿着兩個八兩重的鐵陀子,又能有多大力道。 兩個小孩在下面全神貫註,那胖子早已摸進了廟門。 他進來可不真是為尋什麽東西的。那東西既然如此寶貴,猜那夫婦也不會隨意擺放。衹是記得他們還帶着一個孩子,這孩子總不能隨處亂扔、哪裏都埋的。外面不見,那多半就藏在廟裏了。衹要抓住了這孩子,作為要協,那夫婦準得就犯。 那胖子拿眼往廟裏一掃,就猜準目標定是在神龕下面。因琢磨着是個小孩,犯不着費多大力氣,故爾輕手輕腳,朝着這邊摸了過來。 瀋雲飛透過氈縫看得真切,見那胖子果然摸了過來,趕緊衝那女孩使了個眼色。 女孩心裏也正緊張,忽見瀋雲飛衝自己使勁眨眼,頓時也不管東南西北,雙手齊揮,把兩個鐵膽陀子使了吃奶的勁兒一並甩了出去。 那胖子的臉都快貼到了氈布上,本想先聽聽裏面的動靜,哪知半點聲音還沒聽到,就覺得氈布一抖,臉上呼地就着了那麽一下子。他一個不防,嚮後栽了個大跟鬥,腦袋又撞到神龕上,把擺在上面的香爐給撞了下來,裏面的香灰頓時灑了個滿臉滿嘴,迷得睜不開眼睛。 他翻着身爬起來,又要嚮前撲,可還沒等他站穩,腳下突然踩到一件**、圓滾滾的事物,咣當一聲又倒在了地上。 這一摔可是不輕,直跌得他眼冒金星,暈頭轉嚮。 外面聽到動靜,大聲問道:“老三,得手了沒有?”接着便又是一陣急促的刀劍相碰之聲。 胖子哼哼嘰嘰地從地上坐起來,往屁股下面一摸,摸出來一個雞蛋大的鐵球來。他抹着眼睛瞅了瞅,頓時火冒三丈,也不答外面的話,扔了鐵球,伸手便往神龕下面抓去。 他尋思着,這鐵球根本就不是什麽兵器,不過是小孩玩耍之物。剛纔中的這下,多半是那小女娃嚇得急了,隨手給扔的,力道也並不大,衹是他自己一個不留神,纔跌了這一跤,灑得滿臉香灰的。 如此看來,那女娃必是藏在這神龕之下,自己這伸手一抓,肯定是手到擒來。 胖子正信心滿滿地伸手一抓,卻是抓了個空,不由微微一愣。 他哪知裏面地方寬敞,還連着後面的神像石座,兩個小孩子縮在角落裏,僅他一臂之長哪裏能夠得着。 這傢夥也算是個心思靈敏的,立刻想到這神龕之下還連有空間,當即俯下身去,往神龕下面鑽。 你想這神龕能有多高,兩個四五六歲的娃娃鑽進鑽出,那到還方便。他這麽一個成年人,又長得身寬體胖、膀大腰圓的,爬起來自然吃力,剛一彎腰,便鬧了個熱汗淋淋。 這一吃力,動作自然就緩了。再加上先前被香灰迷了眼睛,也沒抹幹淨,這會兒汗水順着眼窩子流下來一浸,頓時便睜不開了。 胖子伸手去抹眼,瀋雲飛卻一下瞧出了便宜。 他知道衹要這胖子鑽進來,自己跟這女孩誰也跑不了,因而也不知哪裏來了勇氣,手裏拿着那把沒開刃的小刀,死命地嚮前一撲,朝着那胖子的眼睛狠插過去。 他衹盼着這匕能傷了胖子一隻眼,那傢夥吃痛之後必定後退,他跟這女孩就有機會找個空檔嚮外逃。或是逃出廟外,或是尋求外面那二人救助,總歸好過縮在這神龕下面等死。 哪知這用力一刺,手上竟然好像突然失了力道,那小刀紮中胖子的手背,“撲”地一聲,竟然對穿而過刺了進去,瀋雲飛用力過猛,一跟鬥撲到了那胖子的身上。 一跌之下,瀋三少頓時驚得跳了起來,腦袋“咚”地撞到了神龕下面,好一陣頭暈目眩。回頭再看那胖子,竟然直挺挺地趴在地上,竟像是死了一般。 雲飛摸了摸自己腦袋,衹覺手上濕漉漉的,趕緊拿下來一看,竟然滿手都是鮮血,頓時嚇得魂不附體,不知道怎麽辦纔好。 正在驚慌之際,突然聽到角落裏傳來那女孩怯怯的聲音:“你……你居然這麽厲害。” 瀋雲飛一愣,扭頭再看,那女孩居然從角落裏爬了出來,正小心異異地往這邊靠近。 “你……你別過來!”瀋雲飛突然叫道,那女孩趕緊停下。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陣,女孩纔說道:“不用怕,那壞人已經被你殺死了。” “我?”瀋雲飛吃了一驚,再轉頭看嚮那胖子,果然見他趴在地上,身下正嚮外淌着血,可不已經死透了嘛。 衹是,要說這胖子是自己殺的,瀋雲飛說什麽也不信。 他小心翼翼地用腳踹了踹,那胖子一動不動,眼見是無法復活了,他這纔壯了膽子,湊近了看。 衹見那胖子的身上,一把匕正斜插在脖子根處,整個腦袋從前往後裂開了老長一條縫,腦漿血水正翻着泡地往外冒,竟像是個被剖開了一半的爛西瓜。 見此情形,瀋雲飛嚇得是心驚膽顫,但又萬分好奇。愣了好一會兒,纔終於壯起膽子,伸手去抓住那把匕。 那匕小刀直插入胖子頸項,衹露出個手柄,看起來是插得很深,想要拔出來衹怕也要費些力氣。可誰知瀋雲飛剛拿住那刀把,匕便隨力而走,繼而又在那胖子的背上也開了條口子,衣服皮肉,整整齊齊地嚮外翻去。 瀋雲飛驚得一抖,匕“撲哧”落地,竟然直直地插入地面,又是衹露了個柄。 三少這纔知道,原來不是自己力氣突然大了,衹是這匕不知什麽原故,變得無比地鋒利了起來。 一連吸了好幾口大氣,瀋雲飛這纔小心翼翼地再度拿起刀柄,將之從地上拔出,藉着月光仔細端祥,陡然間現,這匕雖仍舊是沒開鋒的模樣,衹是在那鈍刃的邊緣,隱隱透着一抹金燦燦的光彩。 難道這廟裏的神仙突然顯靈了? 瀋雲飛擡頭嚮上看看,滿肚子的疑狐。 他哪兒知道,他先前尋得的那股竜魂之氣正是破力屬金,若是遇到泥石土木,最多依附一陣也就散了。一但遇到金屬,那就肯定會鑽入其中。 世間常見的魂器兵刃,或是煉成後吸附魂氣,或是用吸附了魂氣的金屬礦石澆鑄而成。無論用什麽方法,肯定會是一件削鐵如泥、吹毛斷的絶世神兵。 當時瀋雲飛用這把小刀去掘土,那竜魂之氣感應到金屬之物,自然吸附其上。三少覺得自己挖順了手,實在是匕已變得鋒利之故。 那裏積存的魂氣本就不多,都吸附到了這把匕上,自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雲飛不知已然得到了寶物,還以為自己動作慢了,害得魂氣消散,為此很是傷心難過。 其實他後來覺得鐵膽沉重,也是因為這個原故。衹不過因鐵膽被裝在盒子裏,所吸取的魂氣衹是一星半點,大部份竜魂之氣都被那匕給吞占了。如果當時瀋雲飛把鐵膽直接放到地上,任由其吸取魂氣,說不定還能造就一對罕有奇兵呢。 在那時候,瀋雲飛便已認定了魂氣消散,這會兒哪還能往那方面想,還衹道這廟宇雖破,神仙猶存,助自己殺了惡賊,還將一把鈍刀變成了寶物。 他當即調整方位,胡亂嗑了幾個頭,嘴裏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叨念了些什麽。大抵上說的不外乎要叫父親出錢,重修這廟宇之類的話。 那女孩見瀋雲飛一會兒又是愣,一會兒又是嗑頭的,實在是有趣得很,就連外面還有惡人,面前擺着死屍也都忘了個幹淨。 又見雲飛臉上沾着血污,頭也十分凌亂,女孩一時不忍,竟伸過手來,要替他擦拭。 瀋雲飛心裏正酬着神呢,忽覺得一片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十分好聞。他心神一陣恍惚,擡手便要去抓,忽又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拿着匕,可別傷了這女孩,因而又嚮後一縮手。 這一抓一縮之間,畢竟還是慢了,那匕竟已碰到了女孩的手腕。 以這匕現今的鋒利程度,稍一碰到,那女孩的手豈不是要連根劃斷了? 可也奇怪,那女孩的手雖是已經碰到了匕,卻衹是輕輕地劃出一道傷口。隨即,一道華光自女孩胸前漫起,照在那傷口之上,那傷口內的鮮血都還沒來得及涌出,在那光華的照耀之下,竟然已經開始愈合了。 這顯然不是什麽神跡了,瀋雲飛緊盯着那女孩胸前閃光之處,失口問道:“你身上帶着什麽寶貝,居然能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女孩看着自己手上先傷後復,臉上也頗有些驚訝,說道:“你那把小刀也是寶貝。我從小到大就沒受過傷,就連拿刀砍了也不會。我娘說了,除非是神竜魂器,否則的話,尋常兵刃根本就傷不了我。” 聽了這話,瀋雲纔纔明白不是什麽神仙相助,衹是自己那把小刀吸附了竜魂之氣。如此說來,先前的魂氣也並非消散,而是…… 想到自己忽得此寶,瀋雲飛着實有些興奮。但又想到難得的這竜魂之氣,居然便宜了一把破匕,予自身體魄並無一點好處,難免又倍感失望。 衹是這竜魂之氣一但附主,輕易是不能再提取出來了,瀋雲飛就算想毀了匕提煉竜魂,卻也是無法之事,想來也衹得作罷。 正在嘆息之際,突然聽得廟中又躍進一人。瀋雲飛心頭一緊,趕緊抓緊那竜魂匕。 誰知那女孩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衝他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不要緊,是我眠雲姐姐。你別說話,我去應付她。” 進來的正是那一男一女中的女子,名叫眠雲。 之前那胖子鑽進廟內,她早已是心急如焚,還因此分心中了陰招。後又聽到裏面沒了動靜,也不知女孩是被抓被殺,還是出了別的什麽事情。無奈外面那三個兇徒逼得很緊,根本沒辦法脫身,最後不得已動用了看傢本事,這纔勉強將敵暫退,抽得空進來察看。 這一看不要緊,先入目的便是那胖子的屍。 眠雲見那胖子半截身子在外,半截卻已撲到了神龕之內,下面還汩汩地淌着血,衹道女孩出了什麽意外,驚得是全身一顫,險些沒能站穩。 她快步行至神龕前,伸手欲拉那氈布,又怕看到裏面有什麽慘不忍睹的畫面,一時遲疑,眼淚竟是先下來了。 她咬了咬牙,還是要去拉那氈布,忽覺下方一動,那女孩已掀開氈布,露出半邊小臉來。 一見女孩沒事,眠雲的眼淚就更是不住地往下落,幹張着嘴,竟是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女孩半探着身子,衝眠雲微微一笑,說道:“姐姐,我沒事,你呢?剛纔我好像聽到你受傷了。” “我沒事。”眠雲趕緊擦幹眼淚,笑着說道:“你沒事就好。” 她忽又轉看地上的屍,面露疑色,女孩趕緊說道:“剛纔我在這神龕下面撿到把匕,這惡人想要鑽進來,我就……我就……” 女孩顯然不擅說謊,剛說了兩句就結結巴巴編不下去,幸好眠雲此時也正心神不寧,竟然沒能聽出來有什麽不對,衹嘆道:“幸好神明保佑,你沒事就好。什麽匕,拿來我瞧瞧。” 女孩縮回腦袋,衝雲飛伸出手,雲飛會意,立刻將匕遞了過去。 女孩依舊探出身子,把匕遞給眠雲看。 眠雲也頗有些見識,一眼就認出這竟是一把附了魂氣的寶物,不覺暗暗驚訝。因又見這匕小巧玲瓏,刃未開鋒,顯然衹適合孩童使用,心裏就更覺得詫異。 她又將胖子屍身拖出,見其死狀可怖,不由得嚇了一大跳。但拿着手上小刀比對,竟然真是被這匕刺穿了頭腦,又轉劃至背部,那顯然是女孩力量不足、跌跤所至。要不是這匕附有魂氣,鋒利無比,那紮上手背上的一刀便不能入,女孩當時所遇的情形何其兇險,眠雲不覺驚嘆連連。 先前她就已經把這兒裏裏外外檢查了個仔細,確保裏面沒有什麽毒蟲妖物,這纔布下了銷聲陣法,讓女孩藏身之於此,那時候可沒見着什麽匕寶物。沒想到兇徒趁虛而入,這匕就突然顯現了?難道真是神仙顯靈?不然的話,怎麽又會突然出現這麽一把衹適合小孩子使用的鈍刃小刀來。 她衹照常理去想,又加之這世上神怪之說極為常見,因此便覺得唯有此解方纔合理。又怎麽能想得到,就在這丈二神龕之下,還躲着另外一個小孩子。 眠雲仔細地檢查了匕,確保這不是什麽妖物有意留下的陷阱,這纔又將它還給女孩,繼爾說道:“這夥歹人十有**是梟吳餘孽,昊天哥已經去追了,我擔心他一個人不是對手。你就在這兒乖乖等着,千萬別跑出來。我在外面再布一個迷天幻影陣,這樣就沒人能看到這裏,也進不來,總該萬無一失了。” “好!”女孩脆生生地應了一句,接了匕,將頭縮回氈下。 少時,就聽得外面傳來一陣習習嗦嗦的響動,大概就是眠月在佈置那個什麽陣法,光彩一陣接着一陣的,就連神龕下面也被照得光影搖晃不停。瀋雲飛很想出去瞧瞧,但女孩接連衝他搖頭擺手使着眼色,也衹好強忍住好奇之心,不敢探頭觀望。 過了一陣,聽得眠雲說了聲:“好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可千萬別出來。” 女孩探出頭應了一聲,便聽得眠雲在周圍兜了一圈,似是做最後的檢視,隨後疾步而去。 聽得眠雲已然走遠,瀋雲飛終於忍不住拉開氈布嚮外窺視,衹見廟外院中一片皎潔的月光,安安靜靜,並無什麽特異變化之處。衹是剛纔氈縫中透進來的陣陣華光卻又是親眼所見,不像是幻覺,難免深感詫異。 女孩見雲飛不明所以,輕聲笑道:“迷天幻影陣如果讓你給看出來了,那就不稀奇了。” 瀋雲飛張口欲問,但又覺得被這麽一個小女孩趣笑,未免有些丟了面子。因而改口道:“不看就不看,天底下稀奇的東西多了去了,難道還能都看盡了不成?” 女孩天賦異常,本就能讀懂瀋雲飛心事,此時哪能不知道他故意拿腔捉調。她偏也不說破,衹是捂着嘴一陣偷笑。 雲飛鬧了個沒趣,心裏大不痛快。但始終也是小孩子心性,氣過就算,轉眼又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胖子的屍身雖已被眠雲拖出,但地上總還留了些血污腦漿,一陣陣散着腥氣。瀋雲飛看着惡心,拿起匕從裏面墻上颳下些泥灰,灑在那血污之上,充作掩蓋。外面雖然還有,卻就不方便擺弄了。 這一通忙上忙下,瀋雲飛極少從事體力勞動,早已是滿頭大汗。又混着那血污泥灰,臉上更是骯髒不堪。 那女孩見着又覺不忍,從懷裏摸出手絹,欲替雲飛擦拭,忽又想起剛纔他似乎不願意與人觸碰,為此還不小心劃傷了自己的手,因而又縮了回來,兩衹手絞着帕子,不知道該做什麽纔好。 瀋雲飛轉頭歇息,看到女孩的模樣,就知道她是想給自己擦汗。衹不過,他也是用慣了好東西的,一見女孩手中的絲帕雪白幹淨,就知道絶不便宜,要是用來擦血抹泥,未免有些糟蹋了。 他嘿嘿地幹笑了兩聲,說道:“不用你幫我擦,我自己來。”說着拉起自己的兩衹袖子就往臉上抹。 女孩見他如此,越地以為他是不願意與自己接觸,更加傷心難過,竟然都不敢再去揣摩他的心思。 其實女孩也是身份特殊,平時候難得與人親近。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跟自己年齡相當的,偏又被自己幾句話給說惱了。她越想越是難過,竟然不知不覺地哭了起來。 瀋雲飛一見女孩哭了,慌得不知道跟什麽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什麽了,衹能連聲說道:“不哭不哭,我讓你擦還不行嗎?” 聽了這話,女孩這纔破涕而笑,拿起手絹,小心翼翼地替雲飛抹去臉上污漬。 瀋雲飛被這又哭又笑弄的,心裏滿不是滋味,心道:這女人就是女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真是讓人猜不透。傢裏娘就是這樣,老爺子一見就叫頭疼。想不到這女孩不過三四歲,居然也這樣。 他在這兒少年硬裝老沉,想着女人喜怒不定,卻忘了這本就是小孩天性,他自己在野竜嶺上的時候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呢。 心裏正在不痛快,突然又想起這女孩能讀懂自己心思,趕緊揮了揮手,想把這念頭給打亂了,怕又被她讀了去。 誰知道女孩這時並未對他使用什麽讀心術,見他突然擡手就揮,還以為自己又惹他不快了,趕緊收了手絹,怯聲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瀋雲飛一時語澀,隨便找了句話搪塞過去:“哦,我趕蒼蠅呢。” “有蒼蠅嗎?我怎麽沒看到?”女孩問道。 “都被我趕跑了,你當然看不到。”瀋雲飛咬着嘴說道。 女孩納罕,兩人又是一陣無話。 神龕下就這麽一點兒地方,這話一停下來,又是大半夜,外面還剛死過人,頓時就覺得陰森森的。瀋雲飛打了個寒戰,心想:要是就這麽幹坐下去等天亮,那還不得悶死?總得要找些話來說說。 他心思活動得快,一扭頭便問道:“剛纔你那個眠雲姐姐進來,你為什麽不讓我說話?難道是怕她看到你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會說你不守婦道?” 他這當然是沒話找話說,所謂什麽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就是不守婦道這類話,都是從戲文裏聽來的。他也不想想自己纔多大,女孩又纔多大。兩個人加在一起還不到十歲,就算真在一個被窩裏睡了,也沒人會說閑話。 女孩正愁着雲飛不理他,這會見他開口,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還管他嘴裏鬍說些什麽。 衹是這“婦道”一類的詞她不好接口,因而衹撿了前半句來回答:“不是這樣的。我這次出來……不太方便,不能被外人知道。要是被眠雲姐姐知道被你碰上了,搞不好……搞不好……” “搞不好會殺我滅口嗎?”瀋雲飛接口問道。 女孩微微一愣,想了一會兒,低聲說道:“那也說不定。” 雲飛見女孩說話吞吞吐吐,就猜到她的身份來歷不一般,其中肯定還有什麽不方便明說的。衹是人傢不說,自己也就更不好問,衹得又換了個話題,繼而說道:“之前就說你身上有寶物,叫你拿出來看,衹是被你那個什麽姐姐打岔了。現在她又不在,你總該拿出來給我看看吧?” 女孩搖了搖頭,說不行。 瀋雲飛這會兒好奇心早就被勾起來了,哪裏肯依,死活纏着要看。女孩一是耐不得他煩,二又擔心他一生氣又不理自己。這半夜三更的,要是沒人說話,還真是怪嚇人的。 前後思量了一陣,終於還是點點頭,說道:“你看看可以,可是絶對不能跟外人說,連一個字也不行。” “我保證不說!我對天起誓!”瀋雲飛就為了看寶物,那誓言是張口就來,說得極溜。 女孩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解開衣襟,從裏面扯出一條紅繩來。 那紅繩末端拴的是一塊玉珮,約有半個巴掌大小,色澤碧緑,其形如半月,上面雕的是丹鳳朝陽。 瀋雲飛傢是開當鋪的,又是望竜鎮富,什麽珠寶玉器沒有見過。衹是這玉珮有所不同,他一看之下,竟然再也挪不開眼睛。 其質感雕工獨一無二,那是不用說了,單是上面所散的隱隱華光,便已讓瀋雲飛倍感震驚。原來,這玉珮上的華光,雖然顔色上頗有不同,但與他之前所見竜魂之氣感覺極為相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顯然,這又是一件附有魂氣的無價之寶了,怪不得能讓女孩傷口復原呢,想來是這魂氣的屬性所致。 見瀋雲飛看得癡迷,女孩索性將紅繩解下,遞到他的手中,說道:“這叫玄光珮,是我爹爹留給我的寶物。” 雲飛接過玉珮,衹覺得掌中傳來女孩身體餘溫,一觸之下便愛不釋手,不由自主地撫摸起來。 這一摸不要緊,也不知是觸動了珮上的什麽機關,那手上的玉珮突然華光大放,大有衝天而起之勢。 雲飛雖是驚訝,但好歹還知道不能摔了寶物,仍舊將它死死地捏在手心裏。擡頭衹見那華光嚮上衝起,卻是凝而不散,漸漸地顯現出一道人影來,竟是一霞衣仙子、幻世飛天。 一見這幻像中的仙子神女,瀋雲飛不由得癡了。雖是年幼不懂得男女之事,但也衹看得口幹舌燥、血脈沸騰,胸口心肝更是撲通撲通好一陣亂跳,竟像是靈魂出竅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珮上華光漸散,光中神女也漸漸消失無蹤,四周光綫一下子便暗了下來,瀋雲飛兀自望着半空,久久不能忘懷。 “怎麽?看傻了嗎?”女孩看到雲飛呆樣,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意地說道:“這是我娘的影像,她本人比這漂亮十倍呢。別人都說我跟我娘很像,我長大了,肯定也就是這個樣子。” “這怎麽可能!”瀋雲飛魂魄尚未復體,口中胡亂說道。 他衹覺得剛纔所見神女神容嬌媚,美豔不可方物,此世間絶不可能有這樣的人,忽又聽得什麽“漂亮十倍”,隨口便接了一句。 哪知女孩說的原是事實,聽他這麽一說,頓時有點不高興,伸手說道:“不信就算了,把玉珮還我!” 雲飛哪裏肯還,衹攥着玉珮不肯鬆手,嘴裏說道:“剛纔你跟你眠雲姐姐說了,那匕是你撿來的,一會兒走的時候,她肯定要叫你帶走的。你自己說了那也是寶貝,既然都是寶貝,不如我跟你換?” 女孩急了,說道:“這怎麽能一樣!這是我爹爹留給我的,你不能拿走。” 瀋雲飛是說什麽也不肯把玉珮還給女孩的,眼珠一轉,又說道:“剛纔我幫你殺了那個惡人,算是對你有救命之恩吧?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這個道理你總該懂的吧?如此說來,你以後就衹能嫁給我,再不能嫁給別人了。等你以後嫁給我了,你也就是我的人了,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也就是你的東西,犯不着再拿來拿去的。這玉珮,就當是訂情信物吧,別那麽婆婆媽媽的。” 女孩衹有四歲,心思哪能轉得過瀋雲飛這從小就油慣了的混蛋小子,衹覺得“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類詞,以前好像也聽過。至於兩人成親要有訂情信物,這在戲文裏也是看到過的。 再者說,這塊玉珮,原就是她父親送給她母親的訂情信物,也說過將來是她成親時的訂情信物。 如此言辭相關,再加上瀋雲飛這強詞奪理地一繞,小女孩還真就信以為真了。 雖然還是有些捨不得,但又想到人傢的確是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那“以身相許”自然就是應該的。既然是“以身相許”了,那就一定是要有“訂情信物”的。 她看看自己身上,除了這玉珮,也的確沒什麽其它東西值當這“訂情信物”四個字,衹得含着眼淚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這玉珮你可要好好收着,絶不能讓別人看見。” “那是當然!”瀋雲飛見陰謀得逞,趕緊將玉珮貼身藏了起來,生怕女孩再要回去。至於別人想看,那是萬萬不能給的。這珮中仙子如此動人,要是被別人瞧見了,那還不得……還不得…… 還不得什麽他是想不出來的,總之就是一個念頭:絶不能給別人看到就是了。 玉珮雖然已經收了,但瀋雲飛還是有些不放心。 小女孩是好哄,但一會兒那個什麽眠雲回來,要是現玉珮不見了,肯定是要追問的。 他腦筋轉得極快,輕輕地拉起那女孩的手說:“一會兒你那個什麽眠雲姐姐要是問起來玉珮怎麽不見了,你可千萬別說是給我了。就算她不問,你也別主動提起。” “這又是為什麽?”女孩被他拉着小手,心裏怪不好意思的。聽他這麽一說,又覺得有些奇怪。 瀋雲飛臉色一沉,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不知道嗎?咱們現在這叫私訂終生!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可是不得了。輕則……重則……反正就是不能被人知道。要得等到我們兩個都長大成年了,正式拜了堂成了夫妻,才能讓別人知道。” 他也不知道私訂終生是個什麽罪,一時半會兒也編不出來。衹是有了這個話,就算是把意思給挑明了。 女孩哪知道“輕則”什麽,“重則”什麽,聽他沒說清楚,又見他面色沉重,肯定是什麽要緊的話,自己也不好細問。衹是以前在戲文裏聽過,這“私訂終生”是件極丟臉的事,肯定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反正自打這玉珮到了她手裏,也從來沒人追問過,因而點了點頭,十分認真地說道:“我誰也不告訴就行了。” 瀋雲飛還是不放心,又拖着女孩對天誓。 兩個小孩子傢傢的,能許得出什麽正經八百的誓言來,不過是照着以前聽過的戲文段子,什麽“海枯石爛”、“天誅地滅”地鬍說一氣。 雖是鬍說,但畢竟兩小無猜,肝膽赤澄,說了什麽沒有記住,但是這意思,卻是已經牢牢地刻在心裏了。 因要等眠雲回來,瀋雲飛也不好單獨離去,再加上他原就不打算回傢的,兩個小人兒手拉着手在神龕下面說了會兒悄悄話,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這一天畢竟生了那麽多事情,身心俱疲,瀋雲飛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等到他醒過來,身旁女孩早已不見蹤影,那把附了魂氣的匕也被她帶走了,衹留下了個套子,還紮在他的腰上。 瀋雲飛摸了摸藏在胸前的玉珮,確定自己不是空做了一場美夢,暗暗有些得意。至於女孩到底什麽時候走的,有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那個“眠雲姐姐”,這些都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他七手八腳地從神龕下面爬出來,見外頭已是紅日高起,快到正午了。瀋雲飛心道一聲不好,這傢裏面肯定都要急瘋了。挨打是肯定不會了,要真把爺娘老子急出個什麽好歹來,那可不行。 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塵,見昨晚那胖子的屍已經不見了,血跡也已抹去,顯是那一男一女已經處理過了。衹是那對鐵膽彈子還在,被遠遠地拋在墻角,滾了一堆的灰。 他爬回神龕底下面,將裝鐵膽的盒子拖了出來,撿起鐵膽,抹了灰原樣裝好,又將腰上那沒用了的空皮套子扯下來扔掉,這纔抱着盒子,急匆匆趕回望竜鎮。(全本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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