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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蝴蝶 》 廣陵潮 》
第九十八回 嚴取締庸醫僥幸 辦清鄉劣董倒黴
李涵秋 Li Hanqiu
話說秦氏老太太,幼小雖則歷盡艱難,但是看看一傢人,真是子孝孫慈,夫和妻睦,家庭安樂,老境愈甘。不過年齡已高,身體常常多病,雲麟不免時常憂懼。加以柳氏自從産後,身體虧弱,又患了失血之癥,故傢中大小事件,都是紅珠料理,唯有請醫服藥。因揚州好的醫生不多,選擇頗難。雲麟雖也讀過幾捲醫書,但究非專傢,何敢出手為母妻醫病,朱成謙雖則和他時常往來,雲麟也衹知道他是個經驗有餘而學力不足,所以也不時常請教。這天下午,正和紅珠商量請醫生的事,忽見人傳進來說:“那個朱成謙又來見訪。”
雲麟聽說,陡然間想起一件事來,說:“阿呀!”話沒有說完,紅珠忙問道:“怎樣怎樣?”雲麟笑道:“這是他一種患得患失的心思,從前曾托我去代謀一件事,我卻不肯替他開口。”紅珠道:“你的話說得沒頭沒腦。”雲麟道:“轉來再談罷,客人已等了好久呢。”說着,就出來。朱成謙見了,就嚮雲麟拱手說:“我久不來拜望雲先生了,實在因為事情太忙。”雲麟道:“恭喜恭喜,想必醫務發達。”朱成謙道:“還講醫務嗎,前時曾經和雲先生說過,要請你幫忙,我也知道你雲先生是個高尚的人,不肯嚮縣長去說。我衹得奔走了許多門路,現在總算尋着了。”雲麟道:“我正自愧無以報命,今朱先生已尋得門路,那是好極了。”朱成謙笑道:“如果這樣容易,我今天也不來拜你雲先生了。我的事情,還衹做得一半哩。”雲麟道:“還有一半呢?”
朱成謙道:“我的話尚沒有說完全,難怪雲先生要問。原來我自和雲先生分別之後,又去托人嚮縣裏說話。卻好那人聲氣甚通,知道這事極詳,說考試的權柄,不在縣裏,因為省長為慎重人道起見,深恨那種沒有學識的醫生,草菅人命,特命令全省各縣,對於各醫生嚴加取締。又恐各縣知事,不知醫學者多,必定視為具文,特在省裏選擇精通醫學人才,馳赴各縣考試。雲先生,你道派到我們揚州來考試醫生的委員是誰?就是從前在真都督衙門裏當收發的遊老頭兒遊竜基的兒子。我探聽着了,就趕到上海,好容易尋着了遊老頭,仗着了從前的交情,又送了他一百塊洋錢,纔買到了兩個題目。”說着,就從衣袋內摸出一張紙來,送給雲麟說:“請看這不是考試醫生的題目嗎!”
雲麟接來看了一遍,也不過是內經靈素中幾個題目,平常也會讀過各書,覺得不甚為難。因說:“這種算考試醫生的題目嗎?做醫生的,像這種題目,也不能做,果然也難做醫生了。”朱成謙聽了,也覺臉上一紅,說:請你雲先生不要駡人了,你要知道我們做醫生的,不知這題目出處的多着呢。我們所讀的書,無非是藥性賦,湯頭歌訣,脈訣歌幾種,哪裏知道這題目上有這許多講究呢。好雲先生,我是很知道你是個多材多藝無書不讀的,所以專誠來懇求你雲先生,請你替我捉一捉刀罷。”雲麟笑道:“我連平常的文字,也有許久不做了,昔人所謂許久不彈此調,手生荊棘,何況這醫書上的題目,我能讀得幾種醫書,能妄自下筆。倘做得不對,豈不連你現現成成好做的醫生,給我送掉嗎。朱先生,我還請你另尋別人,免勞下顧罷。”
朱成謙見雲麟推托,忙嚮袖內拿出一個對套,送給雲麟說:“我素來知道雲先生是個很高尚的人,不敢拿這市井俗套來擾雲先生,這是九章綢緞局的五十元綢票,送給雲先生的世兄妹等,做幾件衣裳,這是我朱成謙很誠心的一點敬意,雲先生務請不要推卻。”雲麟道:“這樣更不成話了,你當面托我,我不承認。送了我物品之後,就答應了,那真是像我希望你的贈品哩。我姓雲的,若收了你的物品,我還成了什麽人呢。你且將這票子仍舊收了回去,我們再商量罷。”
朱成謙見他决意不肯,衹得收了回去,說:“你雲先生不收,我心裏如何得安呢?”雲麟道:“送物是送物,做文章是做文章,兩件事情不能並為一談。如今我答應是答應你了,但是我在醫學上面,不甚精深,做起來恐怕沒有把握。如果名落孫山,你須怪不得我。”朱成謙道:“這是你雲先生太謙虛了,無論如何,衹要你雲先生肯替我做,總比我自己做起來,要高萬倍哩。就是不取,也衹能怪我的命,哪裏敢怪雲先生呢。”雲麟笑道:“這也罷了。但是這題目果然靠得住嗎?”
朱成謙道:“這决不會錯的。那尤老頭兒還親自寫過一張一百元的收據給我哩。不過時候已經急促,我剛纔去縣裏探聽,據說尤委員不日就到,考試的日期,約在一星期之後,還請雲先生就替我預備罷。”雲麟卻不過情面,也衹得答應,乘便就問問秦老太太和柳氏的病源。朱成謙經驗卻很不錯,說起來到也有頭有緒,和這病情不相上下,就要替秦老太太和秦氏診脈,雲麟也不客氣,就同進去,先診了老太太的脈。老太太說:“我是年老的人了,有氣無力,常覺得胃口不好,這也是老年人常有的病,所以我也不願多吃藥。”
朱成謙道:“老太太精神甚好,些須小病,要吃藥呢,開個方子。不然,多進些補品,如燕窩白木耳之類,再靜心頤養起來,病就會好了。”連下去又診了柳氏的脈,原來自個産後失調血虧之癥,若不醫治,倒很危險,因開了一個方子,遞給雲麟。雲麟謝了,和朱成謙出來,說:“尊夫人的病,一時尚不妨。老太太倒須要留意,不可過於操心纔是。”雲麟道:“說起老太太的病,我也很愁煩,屢次勸她靜養,不要管事,無如老年人的性情,樣樣都是不放心。一天到晚,不肯一息安閑,叫我怎樣呢?”
兩人又談了一回,朱成謙方告辭。過了幾天,果然省裏的尤委員下來了,就由縣裏定了日期,飭各區巡警,傳知各醫來城考試。這時縣衙門裏前清辦縣考,考童生的一切用具,早已毀壞淨盡,就藉了縣教育會做試場,到了日期,縣知事陪着委員,坐了大轎,警備隊護衛着,一徑到教育會來。這時全縣的醫生已都在那裏侍候,並有許多巡士,拿着棍子彈壓,到也顯得威風。不一時由縣知事點名結捲,那書記提高了喉嚨,一聲一聲的唱着姓名。見來接捲子的醫生,有的穿着很為闊綽,有的極為樸素,還有那鄉下來的,身穿一件藍布舊長衫,一條辮子,麯的像蚯蚓似的,也來應試。等到捲子給完,倒也有一百餘人,出題考試,笑話百出。
朱成謙接題到手,果然與從前抄來的題目無異,幸虧早有預備,雲麟已將文字做就交他帶在身邊,居然一字不易,抄在捲子上,早早出了試常這天揚州街上,茶坊酒肆,充滿了許多赴考的醫生。那上一等的,自有朋友相請筵晏。中等以下的,衹得在茶館內,吃幾個火燒捲子。事後調查,各店的生意,要增進幾百千文哩。雲麟知道這天熱鬧,正閑着無事,就跑到教場裏去閑逛。時將晌午,衹見朱成謙興衝衝的走來,一眼看見雲麟,忙跑過來拖住說:“我們到酒館裏去再談。”
雲麟正要探詢考試的題目如何,也就和他同走,就到醉春園坐下,叫了許多菜,極力恭維雲麟說:“今日的捲子,準是雲先生替我做的兩篇最好。因為我看見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外貌非常漂亮,他所做的文字上說,腎者,生子之要物也。人而無腎,即不能生子,試觀上古,凡在皇帝宮中充當太監者,能生子否乎,我知其必不能也。我故曰人不能無腎,而腎實為生子之要物。昔者呂不韋,號稱毒,厥生秦始皇,可知腎愈大者,生子愈貴,而子之愈貴者,多為大賢之所生也。又有一人,雲先生想也知道,就是揚州城裏陳醫生,我因為和他很熟,繳捲之後,他也來繳捲,我順便望了一眼,他做說胃的一篇文字,寫着什麽脾屬土者也,色如黃金之黃,山中之黃土,可以比其顔色也。語曰土生金,人之糞便。色如黃金者,莫不由於胃中積食所化耳。雲先生你聽我記得他們這幾句文字,你看做得好麽?”
雲麟聽了,第一個說腎,已經笑得喘不過氣來。等到聽他說胃中黃金,不覺把嘴裏含得一口酒菜都噴了出來,弄得桌子上淋淋漓灕,口裏還不絶的說:“妙文妙文,真正妙文,能彀做得這個文章,若再落第,真所謂盲主試了。”朱成謙聽了這話,不覺納罕,說:“雲先生你還說他做得好麽?”雲麟笑道:“這個就叫做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這兩句話,說得朱成謙愣愣的,摸不着頭腦。雲麟笑道:“你怎樣呆,我不過取笑罷了。這種話還可以算得文字麽!”朱成謙纔醒悟過來,知道雲麟說的,全是反話,把桌子一拍說:“愚人愚人,我真愚極了,雲先生你莫笑我罷。”正說着,忽聽得又有人進來說:“可憐可憐,像這老先生,不做醫生也罷了,何苦還要來吃這些辛苦,弄得性命還恐怕不保。”
雲麟忙問說:“老先生怎樣呢?”那人道:“今日考試醫生,內中有個老人,說是從瓜州鎮來的,年紀已經七八十歲,一頭白發,老態竜鐘,挨進場去,已經精神不濟,等到接到題目,一句也做不出,大傢都繳捲出場,那老人大約心中一急,坐不住,就往考桌底下躺倒了,監場的忙過去看,伸手一摸,已經沒有氣了。再看捲了,還是一本白捲。傳說這人還是瓜洲有名的醫生咧,你看可憐不可憐。”
雲麟聽了,也不覺嘆息說:“都是金錢害人。這種醫生,還要治人的病,難怪招牌底下都站着許多冤鬼咧。”說得大傢都笑起來。雲麟和朱成謙又談了些閑話,分頭散去。這天的酒飯錢,自然是朱成謙供應的了。過了數天,縣裏將考試的捲子,由委員評定甲乙,揭曉出來。朱成謙果然高標第一。這時真喜得心花怒放,忙忙的趕來酬謝雲麟。這時雲麟正因伍淑儀生病,到伍傢去了,所以不曾遇到。這朱成謙自從這一次得了彩頭,已成了揚州的名醫,門診出診,一時竟有應接不暇之勢。說也奇怪,這時來就朱成謙診治的,竟來一個好一個,有手到病除之妙。古人有句話,說是趁我十年運,有病早來醫。這醫生真不在學問而在命運了。但是命運雖好,那晦氣星也跟在後面。他們耳朵極長,探訪消息也最靈,知道朱成謙近來進益甚多,積蓄自必不少,就要想伸出手來,在他箱子裏拿些到他們腰包裏,纔覺快活。這天下午,朱成謙門診時候已過,忽然來了兩人,稱是施傢橋一傢富戶,來請先生的。原來施傢橋離城十多裏路,是一個小小市鎮,也有幾傢店面,住戶殷實的到也不少。從揚州去,岸路可行,水路亦好走。照朱成謙的醫例,到那邊去一趟,轎資不算,須大洋十六元。那兩人如數預先付訖,並問先生還是從水路去,還是從岸路去。如走水路,我們來的便船,頗為寬暢,不妨同行。如須有人跟去,酒資亦當照納。朱成謙一想,坐轎出去,要走這許多路,覺着氣悶,不如走水路去,沿途又可看看風景。就說:“我趁他們的便船罷,並帶轎夫一人。”
來人滿口答應。又付了一塊錢的轎酒錢,等朱成謙先將城裏幾傢請診的都看過了,然後陪着下船。在路上走了多時,岸上又跳下兩個人來,也不和朱成謙答話,那船忽的換了方向,不往施傢橋去,卻專望冷僻地方走去。朱成謙平日到施傢橋,也去過幾趟,卻不是今日走得路,自知不對,要想叫喊,卻前後左右,並無來船,叫也無用。正在想法脫身,那同去的轎夫小六子,卻耐不住大聲問道:“你們究竟搖到哪裏去?”
後來兩個人,不問情由,走上前來,就嚮他面頰上狠狠的擊了兩掌。後面又有一個人走上來,把他兩臂嚮後一剪,拿繩子就捆。轎夫雖則有力氣的,到了這裏,經不住三人服侍一個,有力也無處施了。那兩人回轉身來,對着朱成謙拱拱手說:“朱先生請你不要怪我們魯莽,我們卻不敢難為朱先生,衹要朱先生能體諒我們的意思,寫封信回去,囑咐傢裏人寄五千塊錢來,我們就好好的送朱先生回府,我們原是從前拔鯨大王孟海華手下的弟兄,長江一路隨處都有,弟兄衆多,開支不彀,衹得在內地各傢殷實富戶內,嚮他們藉點糧草。”
朱成謙道:“原來諸位是這個意思,到也太費心了。既然稱富戶,揚州比我富的人傢很多,你們如何不去嚮他要錢,尋我這破落戶出身,豈不找錯了。”那人大笑,說:“你朱先生這話,卻衹好關了門自己說話,自己相信罷了。我們耳朵長得很呢,揚州城裏有錢的人,我們也曾枉顧過幾次從沒有錯誤的,內中卻便宜了一個姓柳的,但是終究得着了他一個媳婦。我們也不算吃虧。”
朱成謙聽了,吃了一驚說:“他的媳婦嗎?現在到什麽地方去了?還是你們和我一樣請來的,還是另有方法使她和你們一路走的呢?”那人笑道:“你朱先生到要做偵探來了,我也不必隱諱,這事原是她自己不好,知道她公公柳剋堂得了頭奬,要去搶他的銀錢,先和我們弟兄常老二說通了,約着人去劫,那知走了水,有好幾個人吃拿了,其餘的人,都和常老二說話,常老二氣憤不過,就逼着她下海去了。現在她也甚是快活,男的伴侶,我們兄弟很多,因為她嚮來主張公妻,現在居然實行她的公妻主義了。那女的伴侶,也很多,有一個芮大姑娘,朱先生想來也知道的。”朱成謙一聽暗想這話越發不對了,原來這些壞人,已經都聚成一起,我還有什麽方法對待他呢,就呆呆不說。那人逼着他說:“朱先生你又怎麽不言語了?你這五千塊錢,究竟答應不答應呢?”
朱成謙想了一想說:“這宗巨款,也要容我考慮考慮。其實我哪裏來得這許多錢,你們既知道我,我也不過做了幾年醫生,逐年的進項出項,都要相抵,就有盈餘,也不能有這許多。譬如官府派兵餉,也要分個成數,斷不能全要了去。你們作事,也要有個道理埃”那人聽了忽然冷笑道:“你朱先生真正口齒伶俐,說得宛轉可聽,須知你人已經落在我們手裏,你不出錢,你的身體是不能自由的了。你也要知個好歹,我如不看在這五千塊面上,早已和你同來的轎夫一樣捆綁起來了,哪裏還有這樣舒服嗎。”
朱成謙到了這時,口內不言,心裏這是突突的跳,想究竟他們不知要擄我到什麽地方去?如果真要五千,豈不是要了我的命嗎。這時天色已晚,望那水路上,汊港愈多,那往來船,除了他自己的坐船外,不見一隻。又搖了好一會,到了汊港的中心,一個土墩上,蓋着一個草篷子,搖船的說:“到了。”那兩人就強拉着朱成謙上岸,轎夫仍擱在船裏,又給他一塊黑布,將兩眼蒙着。轎夫喃喃的駡,他們就拳打腳踢了一會,嚇得朱成謙禁不住索索的亂糾。走進草篷子,見裏面燈燭輝煌,早有五六人在內。為首一人,年歲不大,強壯非常,一時都立起來迎接,說:“朱先生請到了麽?”
外面幾個人答應了一聲,扶朱成謙進來請他上坐,搬出許多酒食來,請他吃。朱成謙原是老於江湖的人,知道這是實行請財神的格局,想事已到此,也無可奈何,落得飽餐一頓,吃完之後,桌子揩抹幹淨。為首的人拿出一副筆硯紙張,擱在朱成謙面前說:“朱先生,我們知道你也是熟悉江湖的好朋友,我們現在要請你捐助洋五千元,想來必定是慷慨答應我們的,就請親筆寫一封信,我們可以到府取洋。洋到之後,自然護送你回府。至於你暫住在這裏,雖則待慢一點,吃用總不至於缺少,請你放心罷。”
朱成謙見他們要硬逼着他寫信,心裏好生着慌,要想不寫,眼前就要吃虧。若寫了去,我這五千塊,豈不都丟了。想了半天,想出一個計策來。這時幾個人見他擱筆不動,都虎視眈眈的看着,像是要說你再不動筆,我們可是要動手了。朱成謙忙對他們說:“承諸位見邀,我自當遵命。不過要我五千塊錢,也須料量料量我的傢當。但是憑我一人說話,諸位也不相信,我抵莊寫信回去,托一個人和諸位接洽,一面就請諸位帶便調查,公平判斷,不知諸位以為可不可行?”那個為首的人說:“你的話說得到也動聽,如今就請你寫起信來,我便可派人去。”朱成謙就提起筆來,寫了一封信,送與他堂兄朱六奇。那人看了朱六奇三字,似乎有些認識說:“這六奇先生是和朱先生弟兄麽?”
朱成謙說:“是的,你把信送去,他自然會來的。但是這是什麽地方,也須請你通知我一下,我可以寫在信上。”那人說:“這是我們的事,自然有方法和他接洽,不必你再幹預我們的事。”說着派了兩個人,守着朱成謙,其餘都嚮朱成謙喊着一聲噪,一個一個都跳下船去,搖到了冷靜地方,就把那同去的轎夫鬆了綁,推他上岸,就拿朱成謙親筆的一封信,交給他說:“你趕緊給他送去,並和他傢裏說,如過七天不來,我們就打死他了。”那轎夫就如遇到皇恩大赦一般,急急忙忙,趕回揚州城裏朱成謙傢報告。朱成謙從前專註意在明似珠,後來知道事情不洽,又以半生潦倒,直到醫業日盛,纔娶一周姓為妻,夫婦十分和睦。這天見朱成謙出診,午夜未回,心中正在憂急,忽見同去的轎夫,敲門入內,不待周氏動問,就詳詳細細的將遭劫情形,說得一字不遺。末後復拿出朱成謙親筆的那封信來,說得周氏驚惶萬狀,一無主意,恨不得即刻天亮,好去找六奇托他想法。不得已先命轎夫自去歇息,好容易等到次日,朱六奇來了,周氏忙告訴了他,就拿信給他看。六奇笑道:“打官司打到自己傢裏去了。我在江湖上混了多年,到不曾知道這種小輩。弟婦你不要着急,他還有許多限期,我包在這幾天裏拿他回來。他信中說要五千塊錢,這是瞎話。不過江湖上也有規矩,斷不可空手也,須預備預備,拿六百塊錢給我,五百塊錢給他們做賞號,一百塊錢交給我的朋友,準可安然無事了。”周氏聽了,千萬懇托說:“洋錢也須籌備,六百塊錢,似亦不難,我備好了送過來。”
朱六奇說:“我要出去,也得籌備,我就回去,到後天,方得起身,包不誤事。”周氏謝了又謝,略覺放心。那朱成謙住在這水亭子內,倒也安閑。兩個小強盜,侍候得十分周到,日日盼望朱六奇來,方可脫身。過了三四天,纔見有兩個人搖着一隻小船來到亭前,說周大王有令要人,兩個小強盜聽了,不敢待慢,對朱成謙說:“我們大王來要你去,你須得小心。”一面又問那船裏的人說:“要捆麽?”
朱成謙聽說要捆,心裏一急,想是等六奇不來,要撕票麽?衹見那人搖手說:“不是不是,他是大王的朋友的朋友哩。”說着囑朱成謙趕快下船。朱成謙這時也沒有他的主意分了,衹得跟着就走,搖搖蕩蕩,走了許久,衹見地方愈冷靜,汊港也愈多,仿佛水滸中的梁山泊,究不知這條叫什麽路。忽見船從一支最小的港裏搖將進去,就有許多房屋,這船就靠在一傢門口,一同上岸。這傢門口靠湖,門樓高大,仿佛紳富人傢,跟了進去,就見有許多傢人垂手倚立。忽又見朱六奇出來相接,纔把心頭一塊石頭落下。原來朱六奇和水塞裏的總頭目周天俠素來頗好,這次想既由水路去的,當然離不了他,特備了款項,親身去訪周天俠,聽到朱六奇來,到也出於不意,忙吩咐開門迎接。進去之後握手言別後的事,纔談到朱成謙被擄一節,周天俠哈哈大笑說:“他原來就是老哥的令弟,這是失敬了。兄弟據部下報告,所以特派人去請他來。既你老哥來說,且係令弟,自然不是外人,我就派人去取他來,和老哥見面。”朱六奇就一拱手說:“多承推愛。能看兄弟薄面。不過捨下的事,現已勞動諸位,哪裏可以空手。”因就在身邊摸出五百元的鈔票說:“這是不過聊伸敬意。”
周天俠笑道:“老兄當我是外人了,若講到錢,這區區之數,兄弟卻不放在眼裏。朋友以義氣為重,若非在老兄面上,哪裏肯白白的放他過去。老兄已多時不來,我們且痛飲一常等我去命人將令弟取來,請老兄帶去罷了。”朱六奇道:“承老兄錯愛,感激得很。但究竟是我兄弟的事,況且他也尚能孝敬些須。”因仍把那五百元交給周天俠。周天俠見來意甚誠,也就收下,說:“既承厚意,我也衹得收下,作為老哥賞給他們弟兄了。”一面擺下酒席,和六奇吃酒。
不多時候,人報朱成謙已來。六奇出來,就和他說明。朱成謙聽了,自是歡喜,同進去見了周天俠。當時各道歉忱。是日飲酒盡歡。到了次日,周天俠派船送他弟兄二人回去。這事在朱成謙雖花了六百元,但是一場禍水,就此了結,感激六奇不凡。回傢之後,六奇還拿出一百塊錢來還,成謙哪裏肯受,就作為六奇謝儀。自此之後,朱成謙被擄之事,傳遍揚城。醫生的名聲也因此人人多知道,營業也愈加發達。誰知縣裏已得了風聲,前次有柳剋堂被搶之案,後又有朱成謙擄人勒贖之案。就這兩種而論,可知揚州四鄉盜匪充折,若不急於設法消弭,恐遭大患。因即柬邀就地紳董,開一緊急會議,即由曹縣長主席,討論防盜方法。有的說須添設警備,可以到處巡緝。有的說整頓各鄉保衛團,可以自行防衛。究竟都是些膚淺之見,後來還是曹縣長提出大綱說:“盜之來源,都在四鄉,四鄉之盜,可以停留者,必定就近有人指引,或可以停留,才能這樣放膽橫行。我們現在所談的警備隊保衛團,還是一種治標之策。至於根本辦法,莫如清查各鄉戶口。如有來路不明者,或即送縣訊辦,或者即行驅逐出境,如是辦理,則盜不能存身,自然無形消滅。”
當時大衆認此事為治本惟一辦法,全體贊成,此會開過之後,就由曹知事擬定辦理清鄉條陳,電呈省長請示。這時省長因江北一帶,萑苻不靖,正想設法嚴拿,得到曹知事條陳,大為欣喜,即行核準,並通飭各縣,一律照辦。曹知事得到省長指令之後,後又邀同磋商辦法。但是這事全仗官力,終難見效,必須官紳合辦,方能妥貼。當日就公同推舉本鄉紳士,擔任清鄉主任,就公推定伍晉芳。其餘各鄉,仍由各處自行推舉。伍晉芳雖則力辭,然以大衆公推,亦屬義無可辭,衹得勉強擔任,一俟各鄉紳董推舉之後,即行舉辦。不多幾日,各鄉董事均已推舉齊全,曹縣長慎重將事,特專電省署,請加委伍晉芳為清鄉主任。晉芳又邀了幾個人幫忙,雲麟就被任為文牘主任。成立之日,晉芳又柬邀各縣董事,到城開一談話會,縣知事到場,略有演說。晉芳相繼發言,說清鄉一事,由縣長條陳,呈請省長委任就地紳士辦理,這就是人民自治的一種職權。我們既然任此仔肩,自當同舟共濟,真誠謹慎,方對上不負委托,對下不愧桑梓。說到清鄉一事,看看似乎不甚緊要,其實關係地方治安甚大,人民安危,均仗此舉,深願諸公秉公辦理,庶可以收指臂之效。倘有藉清鄉為名,魚肉鄉裏,或藉重公務,冀雪私仇的,我們應共棄之。在席諸公,均由各鄉推舉,自得一方信仰,决無以上情事。不過今日趁此共敘一堂的機會,不得不聲明這種意旨,還望諸公原諒。
這幾句話。不但在席諸人無不贊同,就是著書的人,見到這兩句話,也覺得言言入耳。哈哈,如果揚州辦理清鄉,能依伍老先生的話,認真着手進行,何嘗不生效力。無如那些鄉董,仗着自傢勢力,平時已經常常的欺壓良民,現在叫他辦理清鄉,真所謂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那些鄉民受了他們的欺凌,惟有飲恨吞聲,哪裏敢和他們反抗一下。因此有些劣董,都藉着清鄉為名,凡有些微縫眼可鑽的,不說他是窩傢,就指他為匪類,其實他們和這些人民,並沒有十分大仇,無非想靠着一個名目,敲敲竹杠。可憐這些鄉愚們,無知無識,一經恐嚇,自然墮他計中。咳,什麽叫做匪類,什麽叫做鄉董,恐怕那些鄉下的劣紳,大半是匪類的變相哩。
閑話少敘,且說揚州東鄉,有個大橋鎮,離城約有四五十裏路程,地方雖不十分熱鬧,到也有好幾十傢店鋪,營業也頗不寂寞。靠那市鎮的西面,住着一家乡董,姓錢名萬能,表字星仲,鄉人因他無錢不要,都稱他為錢心重。父親在日,原是個木匠,賺得許多金錢。到星仲手裏,因他極會鑽營,運動了一個鄉董到手。就覺得天高皇帝遠,在這大橋鎮上,要惟我獨尊了。當地無論有什麽事情發生,非請他出來判斷不可。如果能彀秉公調處,到也人心悅服,偏生他一味徇私,不問誰是誰非,衹要得着運動的,不在理的也要說他在理。一言之下,誰敢不遵。因此許多年來,日積月纍,雖不能稱得富厚,也可算面團團的了。最奇者,這天早晨,接到縣裏一件公事,他竟一字不識,不知為的是什麽事,卻虧他身邊有個書記,忙將公事接在手裏,朗朗的念了一遍,纔明白為的是清鄉問題,不由的笑嘻嘻說:“我當找我辦什麽事,原來是一張發財票子,又可以藉此弄到一筆大大的錢了。”
等到晉芳開會演說的這一天,他也趕進城來赴會,聽到晉芳一番言語,不覺心裏好笑說:“原來你是個迂夫子,也不配做這樣事。見了整票的銀子不賺,我哪裏會和你這樣呆。”當日回來,就在第二天召集他的一班爪牙,藉在附近東嶽廟內作為辦公的地方。他嚮來出外,總是步行。如今做了清鄉委員,的的真真是縣大老爺正式委任的,已經是官了,如何可以徒步出入呢。因即派人進城,辦了一乘簇嶄新鮮的大轎,出起門來,派了就近的什麽保衛團呀,鄉警呀,前來護衛,前呼後擁,好不威武。若說所辦公事,就是每日派人逐戶清查,還帶着一種搜檢的性質。列位請想,鄉間人民,當着土匪充斥的時候,為自衛起見,買把白鐵刀,備支木桿槍,這也是很尋常的事,哪一處沒有。誰知這位錢大爺,卻專在這幾種物品上尋隙頭,遇到什麽違禁品,就遇事生風,小題大做,非得敲他一註錢財到手,不肯放鬆,所以受害的人已經不少了。
這天無巧不巧,查到霍村裏面,竟被他在一姓霍的人傢,搜出了一枝土槍,他就認為是一個大問題了,證據昭彰,還怕他有什麽抵賴。但面上卻一些不露聲色,親自到霍傢去拜訪,就說如今戒嚴期內,尊處竟放着這件火器,不來報告,實在是太大意了。幸虧兄弟自己親信的幾個人查着,兄弟尚能顧得交情,一切可以作主,萬一換了別人,怕的立刻就興大獄,好在我們局裏,現在需用此物,停一會兒,我便將他攜去,既可使局裏多添一防匪器具,又可將尊府的事跡消滅,豈非一舉兩善。這樣辦法,老兄以為何如?在錢星仲這幾句說話,可謂四面圓到,預料姓霍的必定面子上說些感激的話,暗地裏送他後手的錢。哪知姓霍的聽了,衹冷笑道:“承你照顧,費心得很。但是支把土槍,就要算是匪類,那不拿土槍,伸手嚮人要錢的,比土匪還更厲害了。這一支槍,足下愛帶回去,就帶回去,悉聽尊便。”
錢星仲聽了這話,像是兜頭澆了一勺冷水,暗想:你的說話,竟比我還硬,一時也不能翻過臉來,也就冷笑說:“既然你這樣鎮靜,是很好的了。但是土槍是個證據,我不能不帶回去。”說着,命那帶來的人攜着土槍,自己立起身來就走。姓霍的道:“恕不送了,我謹聽後命罷。”
錢星仲這一次,可謂倒栽跟鬥,撲了一鼻子的灰,心裏如何不氣。就連夜做了報告到縣裏,說他傢藏土槍,行跡可疑,應請拿辦。哪知這姓霍的,本來不是平常人傢,名叫其照,號逸民,有一遠房堂兄在南京當省議員。在前清考小考的時候,又和雲麟同案,彼此極為要好。因為他生性孤高,不喜和人接洽,所以情願鄉居,半耕半讀,很自暇逸。這次因為錢星仲辦理清鄉,鬧得太不像樣,早想出來和他為難,不過事不幹己,師出無名,因此故意拿這土槍做個釣魚的香餌。其實他領槍支的時候,早已領得執照,如何算是私藏。錢星鐘糊糊塗塗,哪裏得知原委。不嚮縣裏報告猶可掩瞞,偏偏自己負氣,立刻報告上去,就做了一種誣諂平民的證據。也算是錢星仲應該倒黴了,霍逸民自從錢星仲走後,心裏一想,這個惡蟲,此番回去,如何肯善自罷休,我不如先下手為強,一記打倒,也可以替本鄉人民,出這口惡氣。因此就連夜做了一張狀子,預備到縣裏去告他仗勢欺凌藉端誣陷十大罪惡。一面又詳詳細細的寫了一封信,給他堂兄,請他在省議會裏去質問。預備完畢,方纔安寢。
次日起來,預備妥當,叫了一挂小車,慢慢的進城來,先到郵政局,把南京去的一封信,加快寄了。然後回覆了車子,望縣前街來,抵莊去遞呈子。哪知走不多遠,就看見清鄉局的招牌。心想不如先去會會那清鄉主任,就走進去問了門房,纔知伍晉芳已回傢去,局裏衹有文牘師爺,可以接洽一切。逸民問這文牘師爺姓甚名誰?門房說是雲麟,逸民一想,是他的文牘,我何妨先去探訪他一下,商個眉目。就拿了片子,托門房傳遞進去。雲麟想不到他進城來,多年老友,自是歡喜,忙接出來。相見之後,敘了許多別後想念的話。雲麟問起鄉間情形,逸民就趁勢將錢星仲欺壓良民的話,一一說知,並將控告他的狀子,交雲麟看過。雲麟道:“我從前曾看見他獐頭鼠目,就料他不是好人,今果不其然,鬧出事來。”一面接了狀子,細看了一看,說:“你的狀子做的真結實,如今請你先遞進去,這件公事必定到我們這裏來,自有我一力主張,不怕那廝不倒。”
逸民又將寄南京的信大略也說了一遍,雲麟道:“這也是一種後盾,用意極好。如今時候尚早,請你先到縣裏去遞呈,午刻我們到天興館吃飯,再暢談一切罷。”逸民正想和他談談,也就應允,立刻往縣裏去不多時,伍晉芳到局,雲麟就將這事報告。伍晉芳說:“控狀並不要緊,省裏有了質問書,那時還要令縣裏查辦,依手續關係,我們不得不親自下鄉調查一下。這個責任,衹有奉托老侄的了。”雲麟聽了說:“這事本來不難,如果要顧全一點錢星仲的面子,那就不容易了。”伍晉芳笑道:“調查一層,原不過一種手續。至於面子不面子,何必管他呢。”雲麟道:“也衹可碰他的運氣,不知這質問書效驗如何?”伍晉芳道:“大約也不過令江都縣查辦便了,也沒有什麽關係。至於我呢,原是勉強擔任,如有不妥,也就辭職,清閑自在不好,來做這種麻煩的事。”
雲麟道:“姨父的話不錯,這半官半紳的事,本來是難辦的。”又說了一會,伍晉芳走了。雲麟就到天興館,逸民已先在等着。兩人坐下,暢飲起來。談到傢常,知逸民尚有一女兒。真是多年知己,無話不談。雲麟又將調查的手續,和他商量了一下,就屬逸民住在他傢候信。逸民道:“我進城來,嚮來住在三義閣寄園內,也沒有什麽不便,我準聽消息罷。”於是各自散去。過了兩天,省裏果然下了公事,嚴飭江都縣查辦。這時曹縣長已接到霍逸民的呈子,和省令查辦的文書,和伍晉芳商量過了,就下了一張委狀,托雲麟前往調查。雲麟一面知照了逸民,一面就親身下鄉,單車減從,並不做出委員的樣子,便在鎮口一傢小小棧房住下。妥當之後,就在小茶館小酒店聽察。哪知果然衆口同聲,無不痛駡,都說不辦清鄉也罷了,如今辦了清鄉,反多一個土匪頭兒。雲麟聽了,說:“不料劣紳之害,至於如此。錢星仲的口碑,到也載道了。”
哪知雲麟雖不敢聲張,錢星仲竟消息靈通,私下來謁,雲麟推托不見,他已進來了,就說了許多辦事為難的苦處,並備了筵席,請雲麟吃酒,經云麟嚴辭拒絶,錢星仲自覺沒趣,衹得告辭。這一消息傳將出去,都知道鎮上來了查辦錢星仲的委員,受害的人,都來遞狀子。半日工夫到有十餘張,雲麟本待不收,仔細一想,這也可以算個證據,說:“我是不能判斷,衹得替你帶回,交由縣知事辦理罷。”
大傢見委員收了呈辭,都自相欣幸。雲麟恐怕錢星仲再來纏繞,就星夜進城。果然錢星仲又送了許多物品,雲麟已經走了。到了次日,見過伍晉芳,同去見知事復命,並將各狀辭當面呈交,曹縣長是深恨愚辱鄉民的人,遂即下了傳單,飭警備隊下鄉傳人備質。雲麟忙說:“知事雷厲風行,像這種人,自應嚴辦,不過若拘到各鄉民對質,那就是鄉民又要受一番擾纍了。在晚生愚見,不如就將錢星仲傳到,和霍其照對質一番,或者拘留,或者罰辦,也可省了許多手段。”
曹知事忙拱手說:“趾翁所見甚是,自當照辦。”伍晉芳等退出之後,知事立飭傳人,不到半日,錢星仲已來,他萬想不到這公事趕得這樣快,雖善鑽營,一時也來不及了,即夜開庭訊問,一面傳到霍其照,先將錢星仲的報告,和霍其照對質。逸民就在身邊拿出一張土槍的執照,呈上,承審員即斥錢星仲說:“他的槍既有執照,便不是私藏,這不是誣陷嗎。”一面就將霍其照告他的狀子,念給他聽。錢星仲雖則抵賴,一經對質,無一不實。那由雲麟帶來的呈辭,也不必再問。就把錢星仲押將起來,正待定罪,幸虧托人緩頰,除把他差使撤去,永遠剝奪公權外,又定了兩千塊錢的罰金,這也算劣紳的下場了。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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