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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史 》 堯山堂外紀 》
捲九十五·國朝
蔣一葵 Jiang Yikui
【戴大賓】 〔字寅仲，莆田人。正德戊辰探花及第，時年十四，授翰林院編修。尋卒，其傢以喪歸。凡旅柩用繩縱橫束結甚固，及抵傢，父母悲泣過當，必欲發柩省視衣衾。柩發，乃一白鬢叟，大駭異之，棄屍於地，以詰責奴從，奴從莫能對。其夜夢大賓曰：“此叟非故吾，然嚮者貌亦非故吾。叟，固我前身，上帝憫其苦學，白首不第，托生汝傢，暫享榮名，以酬其志耳。變形者，不忘其初也。”父母由是罷，悲泣納屍柩中，以從斧屋。〕
戴大賓八歲遊泮，主師指廳上椅屬對雲：“虎皮褥蓋學士椅。”即對曰：“兔毫筆寫狀元坊。”主師大奇之。十三中鄉試，有貴公來謁其父，見戴戲庭側，尚是嬰稚，以為業童子藝也，出一對曰：“月圓”。即應曰：“風扁”。問“風何嘗扁？”曰：“側縫皆入，不扁何能？”又出一對曰：“鳳鳴”。即應曰：“牛舞”問：“牛何嘗舞？”曰：“百獸率舞，牛不在其中耶？”貴公大加嘆嘗，詢之即大賓也。已成鄉舉矣。對語皆含刺雲。
海昌董氏，二十嫁為朱俊妻，三載夫亡，生子鑒甫三歲，董水漿不入口者三日，或勸曰：“子在而同夫死為諒，溝瀆無益。”乃強起飲食，晝夜哭不絶聲，聞者憐之。戴大賓吊以詩曰：“望夫歸，夫歸定何時？兒啼夫不聞，妻哭夫不知。此身不惜化為石，汝兒無母當怨誰？芳草年年青，籲嗟夫兮歸不歸？ 兒勿哭，兒哭傷母心。汝翁棄汝去，汝母愛汝不敢嗔。何日兒當言，何日兒當步？母養兒兮苦復苦，籲嗟兒兮莫作潘郎負阿母。”後鑒果能樹立，當道為表其閭曰慈節雲。
【楊慎】 〔字用修，號升庵，四川成都人。年二十四狀元及第。〕
正德庚午，揚州一士夫偶遇樟柳神，因叩明春狀元何處人？神雲：“川新都種檉，肅氏頭上名。喬木無灰易，真心用修行。”慎既及第，乃知為蜀地姓名字也。”
舊製，殿試讀捲大臣，凡有血屬與試，俱請回避。正德辛未，楊少師廷和在內閣，其長子慎會試既列名第二，將殿試，廷和亦以回避為請，一不準，即如常以入。是年慎遂為大魁。京師目為，面皮狀元。”有無名子送一詩於楊宅，末雲：“假使四公皆有子，狀元不識着誰填。”時內閣有四閣老，故云。(正德某科士子中場用徐幹《中論》全篇而得高第。明年，海內之士交相謂曰：“徐幹《中論》，翰林先生所最重也。”於是購《中論》而讀者紛然。京師為之語曰：“秀纔好請客，徐幹偶撞席。也衹好一遭，良會難再得。”)
大宰夏鬆泉公七十，楊用修壽以詩曰：“赤舄歸來鬢未星，紫垣光焰照涪陵。山中宰相無塵事，河上仙翁有道經。春色又驚梅蕊白，薫風幾換荔枝青。停雲問月多篇詠，何日滄浪一共聽？”
山東女子趙小錢年十五，為賊所掠，駡賊不從，以壽衣杵擊賊，遇害。事聞，詔旌其門。楊用修為《賦搗衣杵》曰：“戕賊金鈷釒母，擊賊搗衣杵。今見趙小錢，昔聞楊愍女。”
楊用修才情蓋世，所著有《洞天玄記》、《陶情樂府》、《續陶情樂府》，流膾人口，而頗不為當傢所許。蓋楊本蜀人，故多川調，不甚諧南北本腔也。摘句如“費長房縮不就相思地，女媧氏補不完離恨天。別淚銅壺共滴，愁腸蘭焰同剪。和愁和悶，經歲經年。”又“傲霜雪鏡中紫髯，任光陰、眼前赤電仗平安，頭上青天。”皆佳語(它麯多剽元人樂府，如“嫩寒生，花底風，風兒疏剌剌”諸闋，一字不改，掩為已有。蓋楊多抄錄秘本，不知久已流傳人間矣。)
楊用修《浣溪沙》雲：“首夏偏宜淡薄妝，銅青衫子紫香囊，清歌一麯送霞觴。羅襪凌波回洛浦，淡雲輕雨拂高唐，紗廚今夜賀新涼。”
楊用修塞垣《鷓鴣詞》雲：“秦時明月玉弓懸，漢塞黃河錦帶連。都護羽書飛瀚海，單於獵火甘泉。鶯閨燕閣年三五，馬邑竜堆路十千。誰起東山安石臥？為君談笑靜風煙。”又《詠柳》曰：“垂楊垂柳管芳年，飛絮飛花媚遠天。金繭抱春寒食後，玉蛾翻雪暖風前。別離江上還河上，拋擲橋邊與路邊。遊子魂銷青塞月，美人腸斷翠樓煙。”
楊用修有《羅江怨》四闋，押四‘熱’字最妙，其詞曰：“離亭月影斜。東方亮也，金雞驚散枕邊蝶。長亭十裏，陽關三疊。相思相見何年月？淚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結。鴛鴦被冷雕鞍熱。”“黃昏畫角歇。南樓報也，遲遲更漏初長夜。茅檐滴溜，鬆稍霽雪，紙窗不定風如射。墻頭月又斜，床頭燈又滅。紅爐火冷心頭熱。”“青山隱隱遮。行人去也，羊腸鳥道幾回折？雁聲不到，馬蹄又怯。惱人正是寒鼕節。長空孤鳥滅，平湖遠樹接。倚樓煨得闌幹熱。”“關山望轉賒。程途倦也，愁人莫與愁人說。離鄉背井，瞻天望闕，丹青難把衷腸寫。炎方風景別。京華書信絶。世情休問涼和熱。”
楊用修婦亦有才情，楊久戌滇中，婦寄一律雲：“雁飛曾不到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曰歸曰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相聞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又《黃鶯兒》一詞：“積雨釀春寒，見繁花樹樹殘，泥塗滿眼登臨倦。江流幾灣？雲山幾盤？天涯極目空腸斷。寄書難，無情徵雁，飛不到滇南。”楊又別和三詞，俱不能勝。楊詞雲：“夜雨滴空階，傍愁人枕畔來，鄉心一片無聊賴。淚眸懶揩，狂歌懶裁，瀋郎多病寬腰帶。望琴臺，迢迢天外，懷抱幾時開？”“霽雨帶殘虹，映斜陽一抹紅，樓頭畫角收三美。東林晚鐘，南天晚鴻。黃昏新月弦初控。望長空，披襟誰共？萬裏楚臺風。”“絲雨濕流光，愛青苔綉粉墻、鴛鴦浦外清波漲。新篁送涼，幽芳美香。雲廊水榭堪遊賞。倒金觴，形骸放浪，到處是家乡。”(楊以“議禮”戍永昌，僑寓安寧，遍遊臨安、大理諸郡。所至攜娼伶，通良傢婦女，皆大理董秀纔為楊羅致之，呼為董牽頭。諸夷酋欲得其詩翰不可，乃以精白綾作衤戒遺諸伎服之，使酒間乞書，楊欣然命筆，醉墨淋漓裙袖。酋重賞伎女購歸，裝潢成捲。楊後亦知之，便以為快。)
楊用修在滇中與張含愈光最善，含有《寄用修》詩曰：“金馬秋風十載餘，芙蓉深巷閉門居。登樓莫作依劉賦，奉使曾傳諭蜀書。臥病可憐天一柱，獨醒無柰楚三閭。北來消息風塵動，白首滄江學釣魚。”又“東觀聲名北斗齊，鳳凰蹤跡戌雕題。八千裏外潮陽馬，十九年來海上羝。銅柱蒹葭鴻雁響，鐵城煙雨鷓鴣啼。連宵數有懷人夢，記得分明錦水西。”
《草書百韻歌》，乃宋人編成，以示初學者，托名於羲之。嘉靖間，有一中書取以刻石，而一鉅公序之，信以為然。有自京師來滇、持以問楊用修曰：“此羲之草韻也？”楊戲之曰：“字莫高於羲之，得羲之自作草書百韻歌，奇矣。又如詩莫高於杜子美，子美有《詩學大成》。經書出於孑子，孔子有《四書活套》。若求得二書，與此為三絶矣。”其人愕然曰：“孔子豈有《四書活套》乎？”楊曰：“孔子既無《四書活套》，羲之豈有《草書百韻》乎！”其人始悟。
楊用修在滇中，有《懷歸》詩：“星橋南望沉犀渚，雪嶺西連抱珥河。關塞渺茫魂夢隔，山川迢遞別離多。汀洲春雨搴芳杜，茅屋秋風帶女蘿。心事未從詹尹卜，生涯聊聽焚童歌。”後暫歸瀘，已七十餘。而滇士有讒之撫臣咼者，俗戾人也，使四指揮以銀鐺鎖來。用修不得已至滇，則已墨敗。然用惰遂不能歸，病寓禪寺以沒。(用修在瀘州嘗醉，鬍粉傅面，作雙丫髻插花，門生舁之，諸伎捧觴，遊行城市，了不為怍。)
【張鰲山】 〔號石磐，安福人，簡肅公之子。少為翰林庶吉士，其子鳳林名秩者，又在翰林，三代皆聞人，為國朝一盛事。〕
張石磐為南直隸提學，所取文字，專尚清新，一時陳腐者皆被黜，江南文體為之一變。其巡歷鬆江，適一巡撫劉姓者在鬆，劉先發，石磐設席餞之，贈以詩曰：“我送中丞君，黃梅三月雨。紫燕語雕梁，滑鶯坐春渚。風便快輕帆，花落怨東主。人生貴適意，適意應如許。”其詩今寫在李塔匯寺璧雲。
張鰲山按廬試士，出《孟子》題：“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後與宸濠變，械係北上。廬江知縣劉夢熊，其同年也。因前為屬官，處非其禮，即乘間嘲之曰：“公素有無君之心，得此非誣。”張訝之，因曰：“公考廬陽出題一節，已可驗矣。”公不覺為愧屈，嘗有詩云：“沒馬淤泥路轉賒，看山好興濕雲遮。僧房春盡渾無主，開遍庭前木槿花。”後敗事，以為詩讖。
張鰲山被罪赦還，門下士往見。酒間，問公巡江北有可笑之文否？張雲：“吾在徐州，以‘馮婦善搏虎’為題，一秀纔雲：‘嗟乎！馮婦一婦人也，而能搏虎。不惟搏也，而又善搏焉。夫搏虎者何？扼其吭，斬其頭，剝其皮，投於五味之中而食之也。豈不美哉！’”舉坐皆大笑。
【常倫】 〔字明卿，沁水人，與張石磐並楊慎榜進士。常多力善射，雖為文法吏，時韋附註兩騎而馳於郊。諸徹侯子弟從俠少年飲，常前突據上坐，起角射，鹹不及，問，稍知為常評事，敬之，奉大白為壽。常引滿沾醉，競馳去弗顧。又時過倡傢宿，至日高舂徐起，或參會不及，長吏訶之，敖然曰：“故賤時過從鬍姬飲，不欲居薄耳。”竟用考調判陳州，庭詈御史，以法罷歸，益縱酒自放。居恆從歌伎，酒間度新聲，悲壯豔麗，稱其為人。又好彭老禦內術，自謂得之神仙，可立緻。一日，省墓，從外舅滕洗馬飲，大醉，衣紅，腰雙刀，馳馬塵絶，從者不及，前渡水，馬顧見水中影，驚蹶，墮水，刃出於腹，潰腸死。年僅三十四。〕
常明卿有詩《吊韓信》曰：“漢代稱靈武，將軍第一人。禍奇緣躡足，功大不謀身。帶礪山河在，丹青祠廟新。長陵一抔土，寂寞亦三秦。”至今為中原豪俠之冠。
【唐臯】 〔字守之，徽州歙縣人。嘗夢與鄭佐同榜，時臯年已三十餘，而佐方生。後佐年十九，與臯兩榜皆同捷。〕
唐臯在歙癢日，每以魁元自擬，雖纍蹶場屋而志不怠。鄉人誚之曰：“徽州好個唐臯哥，一氣秋闈走十科。經魁解元荷包裏，爭柰京城剪柳多。”唐聞之，志益勵，因題書室壁曰：“愈讀愈不中，唐臯其如命何？愈不中愈讀，命其如唐臯何？”又嘗見人所持便面畫一漁翁網魚，題曰：“一網復一網，終有一網得。笑殺無網人，臨淵空嘆息。”自正德癸酉甲戌，果連捷經魁，狀元及第。
唐臯以翰林出使朝鮮，其主出對命屬雲：“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臯即對雲：“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主大駭服。
【薛蕙】 〔字君采，亳州人。唐臯榜進士。〕
薛蕙有《料絲燈》詩：“淮南玉為碗，西京金作枝。未若茲燈麗，擅巧昆明池。霏微狀蟬翼，連絹牟網絲。煙空不礙視，霧弱未勝持。碧水點蔥一，彩石染萎＜豕生＞。霞疊有無色，雲攢深淺姿。婪蘭發香氣，對燭映紅滋。明月詎須侈，夜光方可蚩。”
張子醇構西峰草堂，薛君采題雲：“山人卜築城西郭，日日西山爽氣來。細雨蒙蒙丹磴濕，晴雲裊裊翠屏開。階前蔓草穿書閣，石上鬆林覆奕臺。況有春湖可乘興，它時須作泛舟回。”
【舒芬】 〔進賢有石人灘，相傳謂灘合則狀元出，人遂以石灘稱先生，先生遜避，別號梓溪。正德丁醜，閩人劉世揚會試入京，夢神告之曰：“今年狀元名國裳。”世揚即以國裳易已之字。劉是科登進士，而舒狀元，其字則國裳也。〕
舒梓溪及第未幾，即以言出為福建提舉，作詩云：“御筆新題墨未乾，寸心耿耿嚮長安。九重宮闕浮雲鎖，萬裏江山赤子寒。午夜人爭搖拘尾，一封誰肯犯竜顔。鳳凰臺上歸宜早，不作盲聾喑啞官。”平生精於天文，尤熟於數學，能决己之休咎雲。
舒狀元春遊，用重疊意作詩曰：“春風春日兢春華，春水春山春景佳。新柳戀鶯鶯戀柳，好花迷蝶蝶迷花。尋芳子入遊芳伴，買酒人投賣酒傢。去是路兮歸是路，馬頭相對日頭斜。”又用麯牌名作詩曰：“惟愛宜春令去遊，風光猶勝小梁州。黃鶯兒唱今朝事，香柳娘牽舊日愁。三棒鼓催花下酒，一江風送渡頭舟。嗟予沉醉東風裏，笑剔銀燈上小樓。”(宸濠所嬖幸妃名趣妃，謂有趣之妃也。後為狀元所獲。)
【崔桐】 〔字來鳳，號東洲，海門人。〕
正德間，崔桐以歲貢生卒業南雍。丙子，司成將考選監生就鄉試者，崔忽夢在一屋題柱曰：“文章已冠三千士，國學先標二十名。”覺，告同捨生，生言：“子小試當列名一十，然必為榜首。”將揭曉，崔又夢王大化饋以羊首。同捨生又言：“王為丙子榜首，今以羊首饋子，是亦冠多士之兆也。”後二夢俱驗。
舊製，國學春秋二祭，各衙門胙肉，皆國子生押送。崔東洲值太常寺，太常卿忽不相接，崔投以韻語曰：“吾聞千裏能相見，一見如何反拒之。國子使非蘧玉使，太常辭豈孺悲辭。七科不第天留意，四十無聞我自知。不屑教中承教誨。退而省是吾師。”太常卿得詩，亟延唉之。由是其名並著。
【汪應軫】 〔字子宿，號青湖，山陰人。〕
吳維新鼎初任臨淮知縣，汪應軫其同年也，時為給事中，送行詩曰：“青年縣尹延陵子，挂劍豐城牛鬥間。車馬風塵今日始，乾坤身世幾人間。傢分吳越一江水，官隔淮河萬裏山。歌罷驪駒人已遠，夕陽芳草對愁顔。”不數月，汪貶知泗州。果然官止隔於淮河，人以為讖。
汪應軫由諫垣出僉江右，巡歷郡縣，名山勝跡多有題詠，登餘幹東山書院，題雲：“趙相空懷汗馬勞，紫陽曾此吊英豪。乾坤何地忘淵聖？日月中天讀楚騷。江水帶雲來晚棹，山風吹雨濕春袍。前途疑是楊花洎，錯認鄱湖雪浪高。”考之趙汝愚罷相，請晦翁訓其子崇憲，因註楚辭，人皆服其用事切實雲。
【王廷陳】 〔字稚欽，黃岡人。少為文，頃刻便就，多奇氣，然好狎遊黏竿、風鴟諸童子樂。又蹶不可馴，父每扌失撲之，輒呼曰：“大人奈何輒虐海內名士耶？”為翰林庶吉士，詩已有名，其意不可一世，僅推何景明，而好薛蕙、鄭善夫。故事，學士二人為庶吉士師，甚嚴重，稚欽獨心易之。時登院署中樹而窺學士過，故作聲驚使見大恚，然度無如何，徉為不知也，乃已。嘗授官給事中，用言事故，詔特予外補裕州守。既中不屑州而以誅出，知當召，益驕甚。臺省監司過州，不出迎，亦無所托疾，人或勸之，怒曰：“齷齪諸盲官，受廷陳迎耶？當不愧死？”一日，出候其師蔡潮以他藩道者，潮好謂曰：“生來候我固厚，而分守從後來，亦一見否？且生厚我，以師故，即分守，君命也。”稚欽曰：“善”。乃前迎分守，而分守既下車，數州吏微過，當稚欽笞之十，稚欽大駡曰：“蔡師誤王先生見辱。”挺身出，悉呼其吏卒從守勿更侍，一府中忄伏，亡敢留者。分守窘不能具朝，謀於蔡潮，潮為謝過，稍給之，僅得夜引去。於是監司相戒，莫敢道裕州，而恨稚欽益甚。為文緻逮下獄，削秩歸。傢居，愈益自放，達官貴人來購文好見者，稚欽多蓬首垢足，囚服應之。間衣紅苎窄衫跨馬，或騎牛嘯歌田野間，人多望而避者。〕
王廷陳《贈方士》詩云：“仙客芝田傍白雲，偶逢鶴馭到人群。酒酣射覆多奇中，歌罷談玄總異聞。使劍嚮幽驅鬼物，焚香當晝下神君。人間妙術運難盡，欲續《齊諧》志怪文。”
王稚欽晚節詩律尤精，好縱倡樂，有《聞箏》一首：“花月可憐春，房櫳映玉人。思繁纖指亂，愁劇翠蛾顰。授色歌頻變，留賓態轉新。麯終仍自敘，傢世本西秦。”又一書答人云：“綺席屢改，伎倆雜陳。絲肉兢奏，宮徵暗和。羲和既逝，蘭膏嗣輝。逸興狎驚，幹霄薄雲。禮廢罰弛，履遺纓絶。”俱妙極形容，可謂才子。
仁和江暉為翰林修撰，好以奇癖字作文，初若不易解者，解之得平平耳。王稚欽有詩嘲之雲：“江生突兀揚文風，千奇萬怪難與窮。博物豈惟精《爾雅》，識字何止過揚雄。古心已出丘索上，邃旨或與神明通。求深索隱苦不置，一言忌使流俗同。令弟大篆逼鐘鼎，絶藝恥作斯、邕等。生也為文遣弟書，一出皆稱二難並。縱有楚史不可讀，滿堂觀者徒張目。少年往往緻譏評，生也不言但捫腹。君不見，好醜從來安可期，豪傑有時翻自疑。伯牙竟為知音惜，卞氏能無抱璞悲。請君寶此無易轍，聖人復起當相知。”
【陳沂】 〔字魯南，號石亭，丁醜年，凡入翰林者，皆有一諢名，如沂喚做陳木匠，鄺灝喚故鄺響馬，馬汝驥喚做馬二姐，皆以其狀貌相似而言。〕
陳魯南謝官東歸，小至舟泊衢城下，灘聲月色，怫然有懷，賦詩云：“倦客東歸一係船，天涯行役自堪憐。空江月色孤城下，永夜灘聲獨枕前。豈有微勞酬厚祿，祗餘哀病寄殘年。愁長未覺寒更減，星鬥惟看直北懸。”
【王臬】 〔字汝陳，金壇人。〕
王汝陳自四明解任赴萊州，過清江，有感劉寵一錢之事，作詩云：“鑿井耕田意自真，堯民誰解識堯仁。百錢出餞劉君者，猶是當年好事人。”臬嘗《與任元樸書》曰：“鄙心自盟，不欲於舊裝衣攜一物以歸故鄉。”其廉靜無求，不見可欲如此。
【黃佐】 〔字纔伯，號太泉，香山人。〕
黃纔伯詩，有“倦遊卻憶少年事，笑擁如花歌落梅。”自註云：“欲盡理還之喻。”蓋此公作美官講學，恐人得而持之也。詞林傳以為笑。
【敖英】 〔字子發，號東𠔌，清江人。〕
敖東𠔌，壯歲因蹴死皮工，逃入寧州。年久，比其反也，則妻議他嫁。迎婦者已在門，廚中酒食亦具，適敖公突歸，方始散去。或作詩云：“傷心鴛侶乍分行，鴻斷鱗潛十五霜。歸馬不隨今夜月，桃花應嚮別園芳。”公自念傢貧難娶，隱忍與居，連生二子。公既貴，竟銜其結發欲背己，而改適為南京主事時，不挈以自隨，乃於留都納次室，極巧慧，善承事，公甚嬖焉。然卒無子，而子皆正室所出，不教以詩書，及長，但事生産作業。公著《緑雲亭雜言》，嘗病朱買臣事，蓋亦有為而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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