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八仙得道   》 第九十六回造酒藉花兩試仙法 藍關秦嶺九度文公      無垢道人 Mo Goudaoren

  卻說韓愈聽湘子再三勸他修道,心中勃然大怒,便命人拖進去,交與他母親徐老夫人收管。
  此時的徐夫人,卻已深信湘子得道是真。他本是很明大體有才幹的人,倒也不肯怎樣強留湘子,衹對他說:“你叔叔望你成人立業,也是他長輩分內之事。你既能修仙成道,也算各行其志。我也不必一定聽了你叔叔的話,強你所難。但有一句話對你說明,你既是有神通有法力的人,雲來霧去,到東到西,原不算一回事兒。此後務要常常回來,看看你這老娘,等我大限到來,瞑目不視,那時任你的便,來與不來,均由你自己作主便了。”湘子道:“娘請放心,道門中最重忠孝。孩兒要沒有母親的心思,怎能回來探望母親。此身不與禽獸無殊嗎?我那兩位仙師,又怎肯收我為徒呢?母親儘管放心,衹要孩兒刻苦上進,再過幾年,前程未可限量。到了孩兒升天之日,母親一定還在世上。孩兒還要度母親出世,共享長壽之福哩。”夫人聽了,也是歡慰。湘子見點醒叔父無效,仍回嵩山而去。
  自此又過了幾年,每隔二三年,必定回傢一次,顯些非常靈應給他叔父看。無奈韓愈是天生硬性的人,憑他說得天花亂墜,做得活靈活現,他卻毫不動心,仍舊做他自己的事業,也不把湘子看在眼內。湘子卻也堅毅不回,必要度他成功。一直點化他七八次。至第八次上,適值韓愈八旬大壽,湘子順便祝嘏,再回傢門。韓愈自顧年高,見侄子遠來,心中一感,不覺把平日厭恨湘子之心輕了一大半。到了開筵之時,也命他入席代主,和一班公卿賓客談話。衆人知他真是有道神仙,一個個欲叨求些長生之道、卻老之方。湘子也滔滔不絶地把些淺近易行有益身心之法,隨意傳授一些。這樣一來,反激起韓愈的怒憤,說湘子不應在自己面前講出這等邪說。便召了上去,問他道:“你口若懸河,當着許多尊長面上,任性鬍說。究竟這幾時,你在外邊學點什麽功夫?”湘子聽了,隨口吟道:“青山雲山窟,此地是吾傢。
  子夜餐瓊液,寅晨嚼絳霞。
  琴彈碧玉調,爐煉白朱砂。
  寶鼎存金虎,芝田養白鴉。
  一瓢藏造化,三尺斬妖邪。
  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
  有人能學我,相與看仙葩。”
  韓愈怒道:“這廝一派狂言。”衆賓都道:“既出大言,必有本領。令侄歷顯奇應,我輩無緣得見。今日恰喜相逢,何妨就請他顯些神通,給大傢開開眼界,增長知識。”韓愈因道:“他自言能造酒開花,就叫他一試。”湘子笑道:“這些不過是小道術,於真正大道無關。侄兒謹遵金諭,為酒以壽叔父,開花以娛佳賓。但侄兒所望於叔父的,卻在彼不在此。若專以此等小事誘惑叔父,真成大不敬了。”韓愈道:“你盡口說,也是無用。何不快做出來?”
  湘子不答,命人取一空缸,置於庭前,上覆一幕,彈指三下,念念有詞,揭幕露缸,果然滿滿的一缸美酒。湘子先奉韓愈,隨後陸續奉上衆賓,笑道:“列位大人,貧道此酒不比尋常,乃仙府玉液呀!無論何人,飲得一杯,壽延一紀,痼疾可除。”衆賓爭着飲訖。湘子指定上席幾位上賓說道:“某大人,某尚書,公等尊體原有某種老病,如今可就痊愈了。”別人聽了,還不覺得,衹有一位劉大人,得有氣喘之癥,一杯入肚,立刻痰盡氣平,心胸安適起來,方纔大聲對韓愈說道:“韓大人,你這位令侄,真是有道神仙。別的不說,單道他賜的一杯仙酒,已把小弟半生疾病立刻除去。豈非神仙妙道?”
  原來韓愈年來身體日見衰弱,常有腰骨酸疼之患,更兼耳聾眼花,已有多年。自飲此酒,立刻眼大亮,耳官復聰,而且腰骨爽健,舒適無比,心中也正感動。聽了劉大人的話,不覺也點點頭,反朝湘子一笑道:“這倒是難為你了。可再把開花之法做出來,與列位大人佐酒。”湘子遵命,問衆人愛看什麽花?衆人故意說了幾種已過時令的花。
  湘子作難道:“這等花木,死的死了,痿的痿了,一時哪裏去找這種子來呢?”韓愈喝道:“可見你說的一半還是鬍言!”湘子笑道:“叔叔不要性急。今天是叔叔大壽之期。侄子遠道趕來,是為的什麽?若區區玩藝兒都不替你弄到,未免太不誠敬了。世上既然沒有這等過時的花,衹有嚮王母園中藉來一用。”韓愈問道:“王母園離此多遠?”湘子道:“若講路程,縱然駕雲而去,也得三年五載。要如凡人兩衹腿子趕路,就得二三千年。但神仙境象,以無作有,似實皆虛。靈山即在靈臺,仙境衹是方寸。侄兒看得世界之外,世界之中,無一處不在眼前。王母園中,也衹是門外門內罷了。”說罷,出至庭外,嚮空一招,衆人俱聞,呀呀幾聲,飛來許多白鶴。湘子笑道:“不怕列公見笑,這全是我前生道侶,如今叫他們藉花去。”衆人俱稱費心。
  湘子對一群白鶴吩咐了幾句,衆鶴齊飛,高入雲表,轉瞬不見。湘子又入席與衆共飲。一會兒,又聞鶴聲嘹亮。大傢都到庭外,仰首一望,衹見無數白鶴,帶來萬種名花。湘子笑道:“這是王母照應貧道,因派去的鶴不敷負擔,特地派他園中仙鶴伴送回來。”一語未了,衆鶴都飛集庭院,就地一滾,一個個變為眉清目秀的童子,幫着將攜來的名花,一起搬入大廳。衆人看去,有各地特産的花,有四季不同的花,還有許多為人間所未見,顔色繽紛,清香滿室。中間一大盆碧色花朵,狀如牡丹,其大無比。花間閃閃有光,現出兩句詩來:雲橫秦嶺傢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
  韓愈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湘子道:“這是說叔父將來之事。天機難泄,侄兒不敢預言。橫竪叔父記在肚裏,將來自有應驗的。”當下湘子見叔父已有信道之意,當於席散之後,又苦苦地勸了一會兒。無奈韓愈俗情未了,仍是不能聽從。湘子衹得說了一聲:“珍重後會。”自回嵩山去了。
  自此又過有一年的光景,韓愈因諫迎佛骨,得罪遠戍,謫降嶺南潮州地方。限日起行。韓愈隨帶兩名傢丁動身。行至一處,錯過宿頭,天又下大雪,渾身冰冷,腹中又饑,老年人到此境象,真有些支持不住的情況。看那兩名傢丁,相抱相摟的滾在一棵樹下,不但不來照顧主人,還在那裏口出怨言。韓愈不覺仰天長嘆道:“我韓某一生忠直,篤信聖道,為何暮年遭厄,落到這等地步。”衹聽兩個傢丁大呼道:“大人不必口出怨言。好好在朝為官,因甚發出狂言,激怒聖上,分明是自討苦吃,今日之下,應受這等慘報。衹可憐我倆托居宇下,原想安傢剋業,得些好處,誰知好處不曾得着,反跟你吃這等苦頭。前去路程甚遠,潮州又是有名的煙瘴之地。我們受你多少恩德,卻來陪你吃這等苦頭,那也太犯不上了。大人啊,如今衹好對你不住,請你獨自上道。我們傢中老的老,小的小,都靠我們養活,萬不能為了大人,送了自己一傢的生命。衹好各走各的路去了。”
  韓愈聽了,大驚道:“你倆一去,丟下我這老兒,不是餓死凍死這路上麽?”二人聽說,都冷笑道:“你倒說得好風涼話兒。你衹曉得你做老爺的性命要緊,可也想到我們做下人的,性命更比你重要麽?”韓愈聽他們這般無禮,回思自己一生,從小到老,從不曾薄待下人,尤其隨來的二人,他們的父母都在府中當差,可算兩代世僕。打從自己父親到本人手裏,對他們除了分例工銀之外,連他們娶婦成傢,都歸府中擔任賞賜。此次謫貶潮州,特地挑選他倆跟隨,也就因他們的關係較深,主僕情分較厚,大傢可以放心一點。哪知他們如此禁不起凍餒之苦,稍逢不幸,就這般當面咆哮起來。可見世上人心,真個太靠不住了。
  想到這裏,衹得先嚮他們情商了一回。商量無效,自己也大動肝火,禁不住一陣痛斥。不料二人存心反叛,善言相求,尚且不理,何況加以怒駡,二人更不肯受這口氣,便把韓愈行囊挑了起來,道聲失陪,落荒而去。韓愈情知追趕不上,便趕上了他們,也休想追還對象。而在此雪海冰天,前不靠村、後不落店的所在,真所謂饑寒交迫,疲乏不堪,進既不能,退又不得,眼看着一片汪洋,盡是雪花迷漫。極目四望,數十裏平坦無垠。除了陪伴自己的一匹白馬,還算二賊留情,不曾劫去,此外就再瞧不見一個動物。至於人類,更休想得見了。韓愈處此進退維𠔌之境,自度精神體氣,萬萬挨不過這一夜冷酷光陰。而且過了一夜之後,是否得見村落,和前進路程如何設法可能到得潮州,都是一無把握之事。想想自己偌大年紀,終不成還去乞食人間麽?窮睏固人所不免,但自問决到不了潮州,與其吃盡苦楚,仍舊不免客死,還不如早求一死,倒省些零星災難。
  話雖是這麽說,此時天色已晚將下來,對此白茫茫一片,極目無涯,即欲尋死,還不知要如何死法,才能死得迅速,死得幹淨。躊躇多時,簡直沒有辦法。無聊之中,策馬再進。哪知馬也不勝寒威,蹷於地上,再也不肯起來,連它的主人,也被掀入雪海之中,一動也動不得了。韓愈此時,倒也不甚悲苦了。他想,同一客死,橫死,與其死於刀,死於藥,死於縊,死於溺,倒真個不如死於雪來得清白而潔淨。況且身為大臣,寧受國法之誅,斷不能效匹夫匹婦之自經。如今得這般自然的趨勢,死於雪堆之下,豈非死得其所。於是咬定牙關,閉住雙目,不管拳大雪花打在身上,凄厲朔風吹破面龐,還有那白馬哀嘶之聲,也如充耳不聞,一味地靜候大限到來,便把殘生送了。
  哪知天下事自有定數。數不當死的人,便是虎口之中、萬刃之下,偏會保存性命。這韓愈既是上界有職的神仙謫貶凡塵,所歷慘劫,至世而極。按之否極轉泰、剝極乃復的定理,當他極苦之時,正是轉機之時。縱令他刻意求死,又如何死得了呢?
  當下韓愈在雪中蟄伏多時,天色已經深黑,又在大雪之中,還是白茫茫地,好似置身水銀世界。實在忍不住了,由不得睜眼一望,咦!奇怪奇怪,分明自己身在雪中,卻為何一下工夫,不見了黑天白雲?而且半天來所經之處,都是一片曠原,並無村捨,這時卻明明身在一間涼亭之內。不但他,還有他同患共難的白馬,也蜷伏在地,喘息有聲。韓愈奇怪極了,還懷疑身在夢中。
  一時精神忽振,掙紮着坐起身來,嚮這間亭子四面一望,咦!這事更蹊蹺了。衹見這亭子也不像尋常供人休憩的茅亭。乃是一間很精緻、清潔的房間。室中對象,凡是人傢應用的器具,差不多應有盡有,和初次睜眼所見,大不相同。這還罷了,更可怪的,是對面一張榻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個青年道人。這道人嘆息一聲,慢慢吞吞地踱了過來,走到韓愈身邊,猛可地一躬到地,含笑說道:“叔父還記得湘子侄兒麽?”韓愈定睛一看,可不是自己的侄子韓湘子,正立在面前嚮他笑語咧。方知是湘子施展神通,前來相救。這一歡喜,可真不同小可,敢說自有湘子以來,第一次得他老人傢最大的歡心了。
  當下韓愈心中感動,熱血沸騰,禁不住抱定湘子,老淚縱橫,哽咽道:“我的兒,我怎能料得到和你在此相見。你我莫非是夢裏相逢麽?”湘子將他扶到榻上,嚮他連吹三口氣。韓愈頓時黍𠔌回春,渾身溫暖,而且精神倍長。不但忘了冰雪的災苦,簡直不覺數日來風塵的折磨。隨即起身,走了幾步,因見白馬還在噓氣,大有奄奄待斃之狀。便請湘子替它醫治一番。
  湘子也嚮它吹了口氣,馬也蹷然而起,嚮着主人點點頭兒,表現它一種死別生離之感。湘子不覺嘆息道:“物猶如此,人何以堪?世人為名為利,逐逐營營,到頭來衹求壽終正寢,已是大好的結局,豈不可憐?豈不可嘆?”韓愈此時已滿覺仙道偉大,滿心都嚮着神仙大道。回念從前屢次攆逐湘子,心中萬分愧悔。湘子已知其意,少不得慰勞了一番。韓愈便問:“此是什麽地方?”湘子笑道:“叔父不記得花中詩句了?此地即名藍關。”一語未完,韓愈恍然大悟,大聲道:“數有前定,竟如此乎。我還記得你的詩句。如今竟在此地相逢,不可無以紀念。”當就原句吟成一律。因朗聲吟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本為聖明除弊政,敢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傢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因有意,好收吾骨障江邊。”
  從此韓愈一心嚮道。湘子又引他去見鍾、呂二師。二師嚮他說明前生之事。韓愈本是絶頂智慧,又兼生有仙緣,自然容易脫悟。修道不過十年,便已明澈心性。後在河南少室山得道,得太白星群的指引登天,朝見玉帝,仍歸本職。這一回事情,就是世上所傳韓湘子九度文公的故事。表過不提。
  單說湘子於度脫韓愈之後,又回去度他母親徐夫人為地仙,把自己身上的事情纔算完了。於是重回嵩山,把所習玄經,再加研究。
  直至北宋時,王一之得鐵拐先生救度,再生人世,為曹太後之弟,名大。大傢稱為曹國舅,一心修道,不戀紅塵。
  鐵拐先生叫呂祖和湘子同去試驗了一回,知他道心甚堅。湘子便留在國舅府中,親自指占點大道。因此發生一件趣聞。
  未知是何趣聞,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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