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者 》 孔子 Confucius   》 第96節：第十五章(7)      高光 Gao Guang

　　監欄外站着的子路與子貢、冉求都默不作聲，沒有追隨夫子離開魯國那興奮那快樂了。幾年時光飛逝，他們什麽也沒做成。顔回也陷入沉思，想念着傢中的妻子與兒子，說是三年兩載就可以回傢，或是把她們接出來，可自己這會兒竟是生死未卜呢。他的臉色有些灰暗，妻子再看見他，會不會惋惜地說，早知道他走出來也吃不好，睡不好，不如不出來了？
　　子路說，我要給你們去弄吃的。冉求說，我要看守着車輛、馬匹。衹剩下子貢呆呆地看着獄卒，獄卒站在旁邊不走，等着要好處。子貢給他一隻小鼎，小鼎很好看，看來能換些好食物了。他樂顛顛地說：說吧，多說說話，一進來，心情就不一樣啦。見了人，願意多說說心裏話。
　　子貢衹盯着那獄卒的腳，忽地對孔子說：夫子，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孔子不知他想什麽，就問：你不明白什麽？子貢說，他不明白的是，陳城裏的人為什麽不穿鞋，衹穿木屐？司馬牛說：這裏鼕天不冷。孔子說，不是，這裏多雨，恐怕還是穿木屐不費鞋，可以省錢。子貢很高興，大聲說：對啊，對，可以省錢。對，對，夫子說得太對了。
　　連冉求都看着子貢，認為他的快樂有一點兒過分，他又來了生意人那勁頭了，對夫子坐牢都渾不在意，衹留心陳人的木屐。他是不是太沒人性了？顔回看着子貢，他相信子貢，子貢多有急智，他想什麽呢？孔子再笑笑說：恐怕我說得也不對，剛纔說是省錢，也有點偏頗。我想，不光是為了省錢，還有更深的一層用意。子貢說：夫子，請說，請說。孔子說：陳蔡之人身處大國夾縫，一生很少有平靜的安生日子，戰爭是他最習以為常的環境，得學會在夾縫中生存，他們就很喜歡享樂。有錢時最在意的是什麽？吃好的，吃飽肚子，是他的最大願望。然後再是貪圖享樂，與女人尋快活。再是穿衣服，我註意到，陳人的衣服都很厚，多是我們居喪時喪傢穿的那麻布做的，那種麻布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他們不會真心喜歡穿，但為什麽很多人都那麽穿呢？他們把錢都花在吃東西上了。我要說得不錯的話，陳蔡兩國的人最喜歡吃，吃好的，是他們的最大願望。
　　子貢一下子很快樂，不知道他快樂什麽，人人都心裏憋悶得慌，衹有他心情很好。
　　子貢、子路、冉求走了，衹剩下了三個人，坐在獄裏。獄卒來了，湊近欄桿：你們幾個，誰管事兒？顔回笑說：有什麽事兒，這是我們的夫子。獄卒說：你在魯國做過大官的，是不是？你一定很有錢，喂，過來，過來！我跟你說，要不要樂和樂和，放鬆放鬆？
　　孔子問：怎麽放鬆？
　　獄卒抽出幾根竹簡，對孔子說：你看啊，有上等日子，還有中等的，更有下等的。你要什麽樣的？當然，像你這樣的大官，一定得過上等的日子，對不對？孔子大樂，想着子貢，忽地起了玩心，大笑起來：你看我，沒錢。但我的一個弟子有錢，那個來看我送你一隻小鼎的叫子貢，你找到他，一定會給你錢。我要過上等人的日子，我的幾個弟子也要上等的，我們都是上等人嘛，對不對？對了，在這種地方，上等人的日子怎麽過？獄卒脾氣很好，笑眯眯地解釋：上等的，是一人一間包房，一人一個漂亮妞兒，一天三頓有肉吃，有酒喝，有被子蓋。中等的，三人一間房，有一個粗妞兒，一天一壺酒，一天一盆肉，晚上三人擠一塊睡，合蓋一條被子。下等的，沒被子，沒女人，衹有幹草，一天三頓，衹有糙米。聽明白了？
　　孔子笑，笑着說：聽明白了，我要上等的，你看我不傻吧？我一定要過上等人的日子。你去找我的弟子子貢，他會給你錢的。對了，你們這裏用什麽錢？獄卒說：我們這裏好說，你有什麽錢都能用，吳國的貝錢，楚國的爰幣，齊國的刀幣，晉國的銅錢，還有蟻鼻錢啦，大紋錢啦，都能用。司馬牛大聲說：你們這是貪污，是黑暗，就不怕我師弟子路在外，砍了你的頭？獄卒大樂，拍胸說：還真就實話告訴你，咱陳國人什麽都怕，就是不怕死，長這麽大誰沒見過千八百具死屍，有幾個不是從死屍堆裏爬出來的？你嚇唬我？聽好了，今夜裏沒錢，我用土袋子悶死你們！
　　孔子笑了，說：我告訴你，我的弟子子貢有錢，你不去找他，我們也得求你去找他啊，去吧，去，他一定會給你錢的。我是上等人，要過你這上等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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