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三家注史记   》 卷八十七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Pei Yin    Sima Zhen    Zhang Shoujie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索隐】:地理志汝南上蔡县,云“古蔡国,周武王弟叔度所封,至十八代平侯徙新蔡”。二蔡皆属汝南。後二代至昭侯,徙下蔡,属沛,六国时为楚地,故曰楚上蔡。年少时,为郡小吏,【索隐】:乡小史。刘氏云“掌乡文书”。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1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於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索隐】:言万乘争雄之时,游说者可以立功成名,当得典主事务也。刘氏云“游历诸侯,当觅彊主以事之”,於文纡回,非也。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正义】:言秋时万物成熟,今争彊时,亦说士成熟时。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索隐】:禽鹿犹禽兽也,言禽兽但知视肉而食之。庄子及苏子曰:“人而不学,譬之视肉而食。”杨子法言曰:“人而不学,如禽何异?”言不能游说取荣贵,即如禽兽,徒有人面而能彊行耳。故诟【正义】:呼后反,耻辱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索隐】:非者,讥也。所谓处士横议也。而恶利,自讬於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正义】:言讥世富贵,恶其荣利,自讬於无为者,非士人之情,实力不能致此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至秦,会庄襄王卒,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侯吕不韦舍人;不韦贤之,任以为郎。李斯因以得说,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索隐】:胥人犹胥吏,小人也。去犹失也。几者,动之微。以言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小人不识动微之会,故每失时也。刘氏解几为彊,非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忍之。索隐言因诸侯有瑕衅,则忍心而翦除,故我将说秦以并天下。【正义】:胥,相也。几谓察也。言关东六国与秦相敌者,君臣机密,并有瑕衅,可成大功,而遂忍之也。昔者秦穆公之霸,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迭兴,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役诸侯,盖六世矣。【正义】:秦孝公,惠文公,武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夫以秦之彊,大王之贤,由灶上骚除,【集解】:徐广曰:“骚音埽。”【索隐】:骚音埽。言秦欲并天下,若炊妇埽除灶上之不净,不足为难。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彊,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後。秦王拜斯为客卿。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正义】:郑国渠首起雍州云阳县西南二十五里,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傍北山,东注洛,三百馀里以溉田。又曰韩苦秦兵,而使水工郑国间秦作注溉渠,令费人工,不东伐也。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於秦耳,请一切逐客。”【索隐】:一切犹一例,言尽逐之也。言切者,譬若利刀之割,一运斤无不断者。解汉书者以一切为权时义,亦未为得也。李斯议亦在逐中。斯乃上书曰:【正义】:在始皇十年。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东得百里奚於宛,【索隐】:秦本纪云“晋献公以百里奚为秦穆公夫人媵於秦,奚亡走宛,楚鄙人执之”是也。【正义】:新序云:“百里奚,楚宛人,仕於虞,虞亡入秦,号五羖大夫也。”迎蹇叔於宋,【索隐】:秦纪又云“百里奚谓穆公曰:‘臣不如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代莫知。’穆公厚币迎之,以为上大夫”。今云“於宋”,未详所出。【正义】:括地志云:“蹇叔,岐州人也。时游宋,故迎之於宋。”来丕豹、公孙支於晋。【索隐】:丕豹自晋奔秦,左氏传有明文。公孙支,所谓子桑也,是秦大夫,而云自晋来,亦未见所出。【正义】:括地志云:“公孙支,岐州人,游晋,後归秦。”此五子者,不产於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索隐】:秦本纪穆公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此都言五子之功,故云“并国二十”;或易为“十二”,误也。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彊,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索隐】:案:惠王时张仪为相,请伐韩,下兵三川以临二周。司马错请伐蜀,惠王从之,果灭蜀。仪死後,武王欲通车三川,令甘茂拔宜阳。今并云张仪者,以仪为秦相,虽错灭蜀,茂通三川,皆归功於相,又三川是仪先请伐故也。北收上郡,【正义】:惠王十年,魏纳上郡十五县。南取汉中,【正义】:惠王十三年,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包九夷,制鄢、郢,【索隐】:九夷即属楚之夷也。地理志南郡江陵县云“故楚郢都”,又宜城县云“故鄢”也。【正义】:夷谓并巴蜀,收上郡,取汉中,伐义渠、丹犁是也。九夷本东夷九种,此言者,文体然也。东据成皋之险,【正义】:河南府氾水县也。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废穰侯,逐华阳,【集解】:徐广曰:“华,一作‘叶’。”彊公室,杜私门,蚕食【索隐】:高诱注淮南子云:“蚕食,尽无馀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正义】:昆冈在于阗国东北四百里,其冈出玉。有随、和之宝,【正义】:括地志云:“濆山一名昆山,一名断蛇丘,在随州随县北二十五里。说苑云‘昔随侯行遇大蛇中断,疑其灵,使人以药封之,蛇乃能去,因号其处为断蛇丘。岁馀,蛇衔明珠,径寸,绝白而有光,因号随珠’。”卞和璧,始皇以为传国玺也。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集解】:见苏秦传。【索隐】:越绝书曰:“楚王召欧冶子、干将作铁剑三,一曰干将,二曰莫邪,三曰太阿也。”乘纤离之马,【集解】:徐广曰:“纤离,蒲梢,皆骏马名。”【索隐】:皆马名。徐氏据孙卿子而为说。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集解】:郑玄注月令云:“鼍皮可以冒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後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後宫,而骏良駃騠【索隐】:决提二音。周书曰“正北以駃騠为献”。广雅曰“马属也”。郭景纯注上林赋云“生三日而超其母也”。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後宫充下陈【索隐】:下陈犹後列也。晏子曰“有二女,原得入身於下陈”是也。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索隐】:宛音於阮反。傅音附。宛谓以珠宛转而装其簪。傅玑者,以玑傅著於珥。珥者,瑱也。玑是珠之不圆者。或云宛珠,随珠也。随在汉水之南,宛亦近汉,故云宛。傅玑者,女饰也,言女傅之珥,以玑为之,并非秦所有物也。阿缟之衣,锦绣之饰【集解】:徐广曰:“齐之东阿县,缯帛所出。”不进於前,而随俗雅化集解徐广曰:“随俗,一作‘修使’。”【索隐】:谓闲雅变化而能通俗也。佳冶窈窕赵女不立於侧也。夫击甕叩缶【索隐】:说文云:“甕,汲瓶也。於贡反。缶,瓦器也;秦人鼓之以节乐。”鲊音甫有反。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集解】:徐广曰:“昭,一作‘韶’。”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甕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適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彊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众庶,故能明其德。【索隐】:管子云:“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文子曰:“圣人不让负薪之言,以广其名。”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索隐】:资犹给也。卻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索隐】:藉音积夜反。赍音子奚反。说文曰:“赍,持遗也。”赍或为“资”,义亦通。
  夫物不产於秦,可宝者多;士不产於秦,而原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集解】:新序曰:“斯在逐中,道上上谏书,达始皇,始皇使人逐至骊邑,得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夷郡县城,销其兵刃,示不复用。使秦无尺土之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後无战攻之患。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进谏曰:“臣闻之,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索隐】:重音逐用反。重者,再也。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议丞相。丞相谬其说,绌其辞,乃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莫能相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别白黑【索隐】:刘氏云:“前时国异政,家殊俗,人造私语,莫辨其真,今乃分别白黑也。”而定一尊;【索隐】:谓始皇并六国,定天下,海内共尊立一帝,故云。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令到满三十日弗去,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始皇可其议,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使天下无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同文书。【正义】:六国制令不同,今令同之。治离宫别馆,周遍天下。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1【索隐】:税驾犹解驾,言休息也。李斯言己今日富贵已极,然未知向後吉凶止泊在何处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抵琅邪。【正义】:今沂州。丞相斯、中车府令赵高兼行符玺令事,皆从。始皇有二十馀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正义】:上郡故城在绥州上县东南五十里。蒙恬为将。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馀子莫从。【集解】:辩士隐姓名,遗秦将章邯书曰“李斯为秦王死,废十七兄而立今王”也。然则二世是秦始皇第十八子。此书在善文中。
  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正义】:沙丘台在邢州。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书及玺皆在赵高所,独子胡亥、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馀群臣皆莫知也。李斯以为上在外崩,无真太子,故祕之。置始皇居辒辌车中,【集解】:徐广曰:“一作‘辎车’。”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辄从辒辌车中可诸奏事。【集解】:文颖曰:“辒辌车如今丧轜车也。”孟康曰:“如衣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名之‘辒辌车’也。”如淳曰:“辒京车,其形广大,有羽饰也。”
  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柰何?”胡亥曰:“固也。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1赵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原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於人,制人与见制於人,岂可同日道哉1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集解】:史记音隐宰显反。【索隐】:音义云宰殄反。刘氏音将浅反,则譾亦浅义。古人语自有重轻,所以文字有异。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犹豫,後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原子遂之1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发,丧礼未终,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1赵高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後时1
  胡亥既然高之言,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1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明矣。高受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於心而诎於口,尽礼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何虑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贵圣?”斯曰:“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索隐】:斯言忠臣之节,本不避死。言己今日亦庶几尽忠不避死也。孝子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命悬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落,水摇动者万物作,【索隐】:水摇者,谓冰泮而水动也,是春时而万物皆生也。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子,【正义】:谓废申生,立奚齐也。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正义】:谓小白与公子纠。身死为戮;纣杀亲戚,【正义】:谓杀比干,囚箕子。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斯其犹人哉,【索隐】:言我今日犹是人,人道守顺,岂能为逆谋。故下云“安足与谋”。安足为谋1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讬命哉1於是斯乃听高。高乃报胡亥曰:“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1
  於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於上郡。
  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1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属吏,系於阳周。【集解】:徐广曰:“属上郡。”【正义】:阳周,宁州罗川县之邑也。
  使者还报,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阳,发丧,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昬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原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柰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於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於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於杜,【集解】:史记音隐曰:“矺音贮格反。”【索隐】:矺音宅,与“磔”同,古今字异耳。磔谓裂其支体而杀之。财物入於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於世,臣请从死,原葬郦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胡亥大说,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1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於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於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卻。李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许。而二世责问李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於韩子也,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斫,【集解】:徐广曰:“采,一名栎。一作‘柞’。”【索隐】:采,木名,即今之栎木。茅茨不翦,虽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粝之食,【索隐】:粢音资。粝音郎葛反。粢者,稷也。粝者,■粟饭也。藜藿之羹,饭土匭,集解徐广曰:“一作‘溜’。”啜土鉶,【集解】:音刑。虽监门之养不觳於此矣。【集解】:徐广曰:“觳音学。觳,一作‘毂’,推也。”【索隐】:觳音学。尔雅“觳,尽也”。言监门下人饭犹不尽此。若徐氏云“一作‘毂’。毂,推也”,则字宜作“较”。邹氏音角。禹凿龙门,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正义】:谓河之九曲,别为隄防。决渟水致之海,【集解】:徐广曰:“致,一作‘放’。”而股无胈,【集解】:胈,肤毳皮。胫无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於会稽,臣虏之劳不烈於此矣’。然则夫所贵於有天下者,岂欲苦形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贤者之所务也。彼贤人之有天下也,专用天下適己而已矣,此所贵於有天下也。夫所谓贤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今身且不能利,将恶能治天下哉!故吾原赐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柰何?”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广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
  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索隐】:督者,察也。察其罪,责之以刑罚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於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焉!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索隐】:上音资二反,下音呼季反。恣睢犹放纵也。谓肆情纵恣也。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正义】:言有天下不能自纵恣督责,乃劳身於天下若尧、禹,即以天下为桎梏於身也。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於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人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缪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
  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何也?【索隐】:格,彊扞也。虏,奴隶也。言严整之家本无格扞奴仆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於道者。【正义】:弃灰於道者黥也。韩子云:“殷之法,弃灰於衢者刑。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曰:‘灰弃於衢必燔,人必怒,怒则斗,斗则三族,虽刑之可也。’。”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释,【索隐】:八尺曰寻,倍寻曰常,以言其少也。庸人弗释者,谓庸人见则取之而不释,以其罪轻,故下云“罚不必行,则庸人弗释寻常”是也。铄金百溢,盗跖不搏”者,【索隐】:尔雅“铄,美也”。言百溢之美金在於地,虽有盗跖之行亦不取者,为财多而罪重也,故下云“搏必随手刑,盗跖不搏”也。搏犹攫也,取也。凡鸟翼击物曰搏,足取曰攫,故人取物亦谓之搏。非庸人之心重,寻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为轻百镒之重也。搏必随手刑,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也,则庸人不释寻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集解】:许慎曰:“楼季,魏文侯之弟。”王孙子曰:“楼季之兄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牧其上。【集解】:诗云:“羊坟首。”毛传曰:“牝曰。”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岂跛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堑之势异也。【索隐】:峭,峻也,高也,七笑反。堑音渐。以言峭峻则难登,故楼季难五丈之限;平堑则易涉,故跛牧於泰山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必深罚,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於圣人之论矣。夫不能行圣人之术,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索隐】:舍犹废也,止也。言为人主不能行圣人督责之术,则已废止,何为勤身苦心,为天下所役,是何哉?“可不哀邪”,言其非也。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於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谏说论理之臣间於侧,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於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磨俗,【索隐】:拂音扶弗反。磨音莫何反。拂世,盖言与代情乖戾。磨俗,言磨砺於俗使从己。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後能灭仁义之涂,掩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後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脩商君之法。法脩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诚,则臣无邪,臣无邪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家富,国家富则君乐丰。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不能加也。
  书奏,二世悦。於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积於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
  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尽通诸事,【集解】:徐广曰:“通,或宜作‘照’。”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集解】:徐广曰:“揆,一作‘拨’也。”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事皆决於赵高。
  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索隐房音旁,一如字。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赵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上间语君。”於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间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索隐】:谓以我幼故轻我也。云“固我”者,一云以我为短少,且固陋於我也,於义为疏。赵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集解】:徐广曰:“公,一作‘讼’,音松。”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於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李斯闻之。
  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集解】:应劭曰:“战国之时,稍增讲武之礼,以为戏乐,用相夸示,而秦更名曰角抵。角者,角材也。抵者,相抵触也。”文颖曰:“案:秦名此乐为角抵,两两相当,角力,角伎射御,故曰角抵也。”骃案:觳抵即角抵也。李斯不得见,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於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於庭,即弑简公於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齐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为韩安相也。【索隐】:,亦作“起”,并音怡。韩大夫弑其君悼公者。然韩无悼公,或郑之嗣君。案表,韩事昭侯,昭侯已下四代至王安,其说非也。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絜行脩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矣。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於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赵高,恐李斯杀之,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於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属郎中令1
  赵高案治李斯。李斯拘执束缚,居囹圄中,仰天而叹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无道过於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殃;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也。”
  於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赵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幸得上书自陈,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馀年矣。逮秦地之陕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脩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彊。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脩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原陛下察之1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1
  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後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则项梁已击杀之。使者来,会丞相下吏,赵高皆妄为反辞。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1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李斯已死,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於高。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斋戒。”於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赵高教其女婿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高乃谏二世曰:“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当远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
  留三日,赵高诈诏卫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乡,入告二世曰:“山东群盗兵大至1二世上观而见之,恐惧,高既因劫令自杀。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上殿,殿欲坏者三。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乃召始皇弟,授之玺。【集解】:徐广曰:“一本曰‘召始皇弟子婴,授之玺’。秦本纪云‘子婴者,二世之兄子也’。”【索隐】:刘氏云:‘弟’字误,当为‘孙’。子婴,二世兄子。”
  子婴既位,患之,乃称疾不听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谋杀高。高上谒,请病,因召入,令韩谈刺杀之,夷其三族。
  子婴立三月,沛公兵从武关入,至咸阳,群臣百官皆畔,不適。【集解】:徐广曰:“適音敌。”子婴与妻子自系其颈以组,降轵道旁。【正义】:轵道在万年县东北十六里。沛公因以属吏。项王至而斩之。遂以亡天下。
  太史公曰:李斯以闾阎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適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
  【索隐述赞】鼠在所居,人固择地。斯效智力,功立名遂。置酒咸阳,人臣极位。一夫诳惑,变易神器。国丧身诛,本同末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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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史记索隐序史记索隐后序三皇本纪
史记正义序史记正义论例史记集解序
史记正义佚序太史公书名考卷一五帝本纪第一
卷二夏本纪第二卷三殷本纪第三卷四周本纪第四
卷五秦本纪第五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卷七项羽本纪第七
卷八高祖本纪第八卷九吕太后本纪第九卷一十孝文本纪第十
卷一十一孝景本纪第十一卷一十二孝武本纪第十二卷一十三三代世表第一
卷一十四十二诸侯年表第二卷一十五六国年表第三卷一十六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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