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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史 》 堯山堂外紀 》
捲九十四·國朝
蔣一葵 Jiang Yikui
【毅皇帝】 〔武廟樂以異域事為戲,又更名以從其習。學韃靼言,則自名曰忽必列;習回回食,則自名曰沙吉敖爛;學西番刺麻僧教,則自名為太寶法王領占班丹。嘗命工人作盈尺小畫,上數層,畫喜佛及供養物。所畫佛如番僧披衣而坐者,蓋即上自狀。軸下橫書正德十四年九月二十四日,大擴國崇聖寺太寶法王領占班丹。字用金書。以此畫施於近侍諸閹。其生以弘治辛亥九月。正德庚辰間,一星士推帝造為老鬆棲鶴,格鬆老將壞,鶴立不久,至辛巳果升遐雲。〕
武宗嘗自易名為壽,命所司給御馬監太監天字一號牙牌與之。正德戊寅二月巡邊還,文武官具陣詞以迎,其文曰:“恭惟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朱,負出類之奇才,抱超群之絶藝,以聖賢之德專將相之權。”時因小醜跳梁,遂率大軍徵討。深思遠慮,後殿前驅。陣方布於疆場,賊已落於陷井。上以安乎社稷,下以慰乎臣民。操禦之精,湯武與之同烈;戰攻之妙,孫吳為之下風。福及當年,慶流後裔。班師有待,觀示無疆。某等欲罄愚心同呈俚語,詞曰:“曉來聽得平鬍報,工賈士農開口笑。一鞭傾倒虎狼巢,萬騎踏平荊楚道。旌旗旋,邊奏繳。凱歌回,光九廟。將軍福力重如山,萬國千邦人倚靠。”右調寄《玉樓春》(是年鼕,駕幸維揚,河冰方合,上問:“冰何時解?”權彬對曰:“立春後始解,然尚有旬餘日。”上曰:“春,迎之即至矣。”即命迎春於揚之東郊。明日,百花盛開,河水盡泮,萬姓駭觀,歡聲動地。)
武宗幸薊之湯泉,宮女王氏隨行,題詩賜之雲:“滄海隆鼕也異常,冰池何自暖如湯?溶溶一脈流今古,不為人間洗冷腸。”
武宗南巡,道中見一村婦,令後乘載歸,因賦詞曰:“出得門來三五,偶逢村婦謳歌。紅裙高露足,挑水上南坡。俺這裏停驂駐轡,它那裏俊眼偷睃。雖然不及俺宮娥,野花偏有豔,村酒醉人多。”(正德末,駕駐南都日,以泛竜舡為戲,忽欲幸蜀,諫者皆不從。適上所嬖娼號劉娘娘者言:“上往,吾不能從。”上乃止。)
【寧庶人】 〔先是,寧藩世畜異志,迨宸濠姦惡尤甚。至是,因上巡遊無已,儲貳未建,外議籍籍,遂興異圖。〕
正德己卯正月下旬,有請紫姑鸞者,將卜它事,及降,乃書云:“天下蒼生未足愁,三邊鬍虜亦何憂?獨憐一片西江土,不是當年舊日頭。”識者以為寧王宸濠殆不免歟。未幾,果舉兵,殺守臣,將犯京闕。其移檄省郡,皆去正德年號,衹稱大明己卯。始悟“不是舊日頭”之說雲。
初宸濠之謀為不軌也,嘗作《秋懷》詩,有曰:“莫嚮西風問彭蠡,盤渦怒欲起蛟竜。”婁妃探知其意,嘗泣諫之,不聽,因作《早行》詩見意曰:“雞聲忽叫五更月,馬足先追十裏風。欲買三杯壯行色,酒傢猶在夢魂中。”後宸濠兵敗成擒,群小皆鼠竄,獨婁妃投水死。宸濠檻車北上,與監押官言往事,輒痛哭,且曰:“昔紂用婦言而亡天下,我不用婦言而亡傢國。”又有句云:“池臺春色知何在?紫燕黃鸝各自飛。”
寧庶人既就擒,拘宿公館,以銅盂與盥洗,仍責取銀者,其習於奢侈如此。嘗作二律貽巡撫王守仁,一曰:“可憐輕棄牡丹臺,細掩重門晝不開。楊柳宮中和淚舞,芙蓉雨上帶愁回。痛思狗竪真非輔,始信狡童自不纔。金馬玉堂歸去路,等閑惟有庶人來。”二曰:“懶與乾坤擔此憂,我今隨步過瀛州。清風明月人三個,荒草斜陽土一丘。夢去夢來俱是夢,愁多愁少總成愁。許多心事憑誰訴?滿目黃花別樣秋。”“狗竪”,指劉養正、李士實;“狡童”,蓋自謂也。
【劉瑾】 〔陝西西安興平人。景泰初,以淨身進,坐內臣李廣姦黨,充南京海子口軍,夤緑取用。乾清宮災,復發配,又召回僉書。正德元年十月掌司禮監事,提督團營,與馬永成、𠔌大用、張永、羅祥、魏彬、丘聚等為八黨,肆惡無忌,偽傳詔旨,變亂成法,謀為不執。五年八月,張永憾瑾,因徵寧夏安化王歸,疏瑾大姦一十七罪,伏誅。〕
南京守備太監劉琅,或以為即瑾昆季也。瑾本姓旦,因與琅狎,遂冒其姓。琅自陝西、河南鎮守至金陵,貪婪益甚。資積既厚,於私第建玉皇閣,延方外以講爐火。有術士知其信神異也,每事稱帝命以動之,饕其財無算。琅有玉縧環,值價百鎰,術士紿令獻於玉皇,因遂竊之而去。或為詩笑曰:“堆金積玉已如山,又嚮仙門學煉丹。空裏得來空裏去,玉皇元不係縧環。”(廬江有監司某者,謝事懸車,延方士煉丹,敬信之如鐘、呂復生。其夫人頗知書史,嘗戲問之曰:“丹成何以謝方士?”監司曰:“渠自能點化,不圖謝。”夫人曰:“渠既不圖謝,何故以丹法傳君?”監司曰:“渠謂我有仙風道骨,故傳。”夫人笑曰:“君垂涎點化,志在貪財,妾未聞蓬萊三島,乃有貪財神仙。”話間,其婿來謁之,夫人曰:“令丹若成,當傳之婿。”於是監司有難色。夫人曰:“君得金丹不肯傳婿,君非方士之婿,渠鬍為獨肯傳耶?”監司終不悟。居無何,方士化為烏有先生,而丹鼎從之。夫人又戲之曰:“夜來方士去赴蟠桃之會,未知騎黃鶴去耶?騎赤鯉去耶?”監司黯然,長吁而已。)
江東有太守某者,文雅風流,頗著時名,在郡二年,遣吏攜二百金入京賂劉瑾求速化。苞苴既入矣,越數日,劉瑾事敗伏誅,太守亦以鑽刺落職。初太守遣賂入京也,尋慮事不諧,悔之,乃禱紫姑仙以决疑。仙姑降筆曰:“幾樹甘棠種未成,使君何事苦經營?雷霆怒擊冰山碎,衹恐錢神也不靈。”
劉瑾既誅,餘黨逃竄,其義子劉六、劉七、趙風子、邢老虎、楊寡婦倡亂內地,號為流賊。後被獲,有陳姓者,偽著軍諮祭酒,過衛輝時,書一詩於驛壁雲:“志氣軒昂今已休,傷心兩眼淚橫流。秦庭有劍誅高鹿,漢室無人問丙牛。野鳥空啼千古恨,長江不盡百年愁。西風動處多寥落,一任魂飛到故丘。”又曰:“碌碌男兒懶做官,赤眉混戰黑羊山。閑來夜月敲金鐙,多少英雄破膽寒。”攻河南時,揭一榜,有“能擒伊王者,賞及纍世;敵大軍者,罪及三族”之語。至京師,皆剝皮西市。
【孫一元】 〔字太初,號太白山人,本平涼宗室予,其母孕孫將免,身歸寧父,母因生孫於其傢,適有不懲,遂不復係孫帝籍,乃冒前姓名雲。〕
正德間,孫一元長寓吳越,因傢杭之南屏山。其《新卜居》詩云:“石上藤蘿對夕曛,解衣長日坐來頻。輓回滄海真無計,領略青山合有人。養鶴似嫌雙口纍,為漁又過一生身。相逢惟是南屏老,獨樹紫門許結鄰。”
孫太初與殷近夫泛舟西湖,太初戴華陽巾,被高士服,把酒四望,謂近夫曰:“昔青蓮居士李白與尚書郎張謂泛沔州南湖,因改為郎宮湖。今日予與子遊,頗追跡前事,西湖因可為高土湖矣。”時已極醉,信口成長篇雲:“我聞唐傢李白一世賢,郎官之湖至今傳。我今與子繼其跡,勝事豈許昔人專!方冠野服興不減,駕舡載酒凌蒼煙。千山萬山兩岸如群竜,蜿蜒盡在幾席前。青天落杯底,白日行舟邊。黿鼉突兀波面出,大魚小魚爭避舡。君把鬥酒,我歌扣弦。天風下來,雲葉翩翩。爛醉騎鯨,遊昆侖巔。”
殷近夫養二鶴,每孫太初至,輒相對舞。太初愛而作詩贈之雲:“為愛使君雙舞鶴,杖藜相過水雲鄉。入門瘦影當空見,隔樹間行共我長。碧海青天憐昨夢,朱碧瑤月鬥圓吭。他年結屋羅浮上,萬樹梅花待汝翔。”
孫太初嘗以所佩日本小劍遺殷近夫,因作《公莫舞》雲:“晴空一夜走白螭,河鼓下照寒江湄。葛盧之山元氣裂,神物將化天有為。鐔頭驚見赤花古,轆轤純鈎皆莫數。千年碧血磷火明,萬裏陰風髑髏語。帝王氣象佳蔥蔥,玉虹提攜行相從。座上酒酣公莫舞,要是當年隆準公。”
李參戎汝盛南徵功成,着野服訪孫太初於南屏山中,既與棹舟湖上,放歌飲酒於渚蒲沙鷗之間,盡日樂甚,因謂西湖自坡仙遊後五百載無此樂矣。為作一律以志之雲:“虎旅將軍功業新,也來林下放歌頻。幾年天地傷多事,此日江湖合有人。菱葉亂迎青雀肪,波光忽動白綸巾。君王若念南徵意,乞與西湖寄此身。”
孫太白之寓西湖也,與鄭繼之善,其《夢繼之》詩云:“不見平生鄭廣文,風塵側望隔青雲。殊方物色偏憐客,雨夜燈花頻夢君。隔葉山鳩高自語,避人江鶴獨為群。眼中世事堪惆悵,塞北音書久未聞。”繼之亦有《寄太白》詩云:“為問山人孫太初,交情歲晚莫教疏。孤山梅萼春相惱,滿地鬆苓日自鋤。江夏肯容禰處士,茂林初臥馬相如。知君不廢苕溪釣,書帛能無寄鯉魚?”
孫太初晚歲卜居吳興,新築苕溪草堂,有詩曰:“白沙翠{條}淨江潭,新築堂成映色寒。旋有飛鳧臨釣石,即看浴鷺傍清湍。扁舟此日鴟夷子,木榻經年管幼安。長暇南鄰呼酒伴,一尊相對坐林巒。”
孫太白初談導引,人疑其仙,晚婚吳興施氏妻妹,李空同聞之,輒詩嘲曰:“範子無端出五湖,西施並載有耶無?詩人衹合鶯鶯伴,施傢今是大姨夫。見說仙人萼緑華(萼緑華,晉升平降羊權傢。)麻姑亦降蔡經傢。即防獅子河中吼,背癢無言爪得爬。”(費文憲罷相東歸,訪孫太初,值其晝寢,孫故臥不起,久之,費坐語益恭,孫乃出,又了不謝,送之及門,第矯首東望曰:“海上碧雲起,遂接赤城。大奇大奇!”文憲出,謂馭者曰:“吾一生未嘗見此人。”)
【王磐】 〔字鴻漸,高郵州人,儲柴墟、莊定山與善。〕
王磐生富室,獨厭綺麗之習,雅好古文詞,傢於城西,有樓三楹,日與名流談詠其間,因號西樓。嘗分韻得楊字,自詠其號雲:“乾坤老棟梁,雲霧開屏障。煙霞生幾案,河漢逼軒窗。高據鬍床,生指坤元嚮,居臨太白方。門前列華嶽三拳,屋後近瑤池一掌。《梁州》右壁廂,挂萬丈璇璣鬥柄,左壁廂,接萬裏錦綉封疆。一重重直步到銀河上。琴橫新月,劍倚斜陽。朱研曉露,筆掃秋霜。陪金母共住仙鄉,與白帝緊靠宮墻。我這裏,比南軒少了些雲日炎蒸,我這裏,比東坡避了些鶯花鬧攘。我這裏,比北海躲了些風雪飄揚。詩狂酒狂,更壓着元竜豪氣三千丈。忒風流,忒疏放,愛的是高臥天風一枕涼,夢熟羲皇。
《尾聲》 托賴着臯陶禹稷賢卿相,扶佐着虞舜唐堯聖帝王。因此上,巢由得高尚,沐蒼冥寵光,吸清虛颯爽,遙望着萬裏蓬萊慶雲長。”
閏元宵無張燈者,故古詞雲:“依舊試燈何礙。”正德初,郵守好事,令舟張燈,王西樓有麯雲:“重開不夜天,再造長春境。復遊三市月,又看六街燈。連賀升平,閏月今番盛。元宵兩度晴。錦模糊世界重修,光燦爛乾坤又整。
《梁州》 滄海上,六鰲山重重出現。碧天邊,雙鳳輦往往巡行。喜新年,更遇新時令。猜空詩謎,踏遍歌聲。醉番豪俠,走睏娉婷。飲不竭、春酒繩繩。扮不了、社火層層平。添上錦,重重五百座琥珀歌樓。再涌出,紅灼灼三千年珊瑚寶井。又展開,紫巍巍十萬裏瑪瑙長城。前正後正,一年兩度元宵勝。酒有情,詩添興,催逼的雪月風花不暫停,運轉豐登。
《尾聲》 那元宵,盛張燈燎淡銀河影。這元宵,連迓鼓敲殘玉漏聲。管倩取,天上人間兩重慶。喜天清地寧,愛風輕月明。這的是太平年,夜夜元宵四時景。”(是時高郵元宵最盛,好事者多攜佳燈美酒即西樓為樂,公製新詞,令叢歌之。此類麯子是也。至公老年雖減曩心,而少年好事者猶然。公詩有雲:“是誰東道遺燈火,為我西樓破寂寥。”又云:“年光己屬諸年少,四座春風按六麽。”後經荒歲苛政,閭閶凋敝,良宵遂索然矣。及公謝世,愈不復睹盛事。張有詩云:“年徵歲役萬民凋,太守風流興盡消。火樹星球俱寂寞,惟餘明月作元宵。”又有懷公六言雲:“一自此翁去後,人心無復風流。燈火樓中夜話,鶯花寺裏春遊。”)
王西樓有《沉醉東風》詠千葉白桃花雲:“玄睹觀風霜易老,武陵溪冰雪難消。香飄茉莉魂,清奪酴俏。喜重重疊疊瓊瑤,生怕煙脂點污着。傍流水橋邊臥倒。”
王西樓有《清江引》閨中八詠,《暖帽》雲:“玉釵冷來雲慢挑,按上昭君帽。窗前雪意濃,簾外風寒峭。嫩花頭,要將春護了。”《寒裘》雲:“蒙茸紫貂籠瑞雪,暗把香光惜。一團白玉溫,兩朵桃花熱。透靈犀、險些兒輕漏泄。”《汗衫》雲:“輕衫短裁防過暑,堪可包香玉。鞦韆打罷時,歌舞收回處。濕浸浸、似沾花上雨。”《暑襪》雲:“凌波襪兒真個罕,不肯教人看。霜籠玉筍尖,水浸金蓮辨。隔紗裙、幾回偷抹眼。”《浴裙》雲:“溫泉起來權護體,帶濕雲拖地。翻嫌月色明,偷嚮花陰立。俏東風、有心輕揭起。”《睡鞋》雲:“惺紅軟鞋三寸整,不着地,偏幹淨。燈前換晚妝,被底勾春興。醉人兒、幾回輕撥醒。”《棕履》雲:“玲瓏結成雙翠繭,兜的弓鞋茜。苔沾翡翠根,露滾珍珠面。下瑤臺,不愁春醉軟。”《蒲靴》雲:“銀絲細盤雙鳳腦,緊束凌波幼。青蓮兩辦開,玉筍雙尖翹。踏青去來天氣早。”
王西樓平生不見喜慍之色,其傢嘗走失雞,公戲作《滿庭芳》雲;“平生淡薄,雞兒不見,童子休焦。傢傢都有閑鍋竈,任意烹炮。煮湯的、貼他三枚火燒。穿炒的,助他一把鬍椒。到省了我開東道。免終朝報曉,衹睡到日頭高。”
太虛上人索題紙鳶,王西樓為作《紅綉鞋》一闋雲:“平地上白雲一片,駕東風飛上青天。任兒童牽引且隨緣。你道是閑遊戲,我道是小登仙。有一日斷塵根歸閬苑。”
正德間,閹寺當權,往來河下者無虛日。每到輒吹號頭齊丁夫,民不堪命。王西樓有詠喇叭《朝天子》二首,雲:“喇叭鎖哪,麯兒小,腔兒大,官舡來往亂如麻。全仗您擡聲價。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那裏去辨甚麽真共假?眼見的、吹翻了這傢,吹傷了那傢。衹吹的水淨鵝飛罷。”
佛事已無謂,轉五方尤可笑。王西樓作《南呂一枝花》嘲之曰:“大揚幡,做道場。齊秉燭,齋神像。亂敲鈸,驚地府。蠻擂鼓,振天堂,鬧動銜坊。顯手段的唐三藏,逞風流轉五方。赤緊的行者能頑,又撞着東傢好攘。
《梁州》 頭直上,連聲鉈鉈。耳邊廂,一片鐺鐺。撮擁着這夥能奔快跑喬和尚。他道是,纔走回東土,又趕到西方。立追翻羅漢,直碾上金剛。急波波似爺死娘亡。忙卻卻似救火奔喪。撞的個昆盧帽、剩一道光檐,驪的雙寶公鞋、止兩條滑顙。扯的領達麽衣、衹半片精襠。手慌腳忙,旋風般旋的頭昏脹。轉不及,趕不上,跌一個海嘯朝天大放光。連叫收場。
《尾聲》 一個道,差三分兒撞着顛折了項。一個道,再一會兒難熬掙斷我腸。一個道,早是我生來腦皮壯。一個道,也是我今生合當。一個道,也是我前生業障,不轉上千遭,骨頭癢。”
【強晟】 〔字景明,汝南人,秦府左長史。〕
正德初,關中盛傳朝議復欲起三原王公恕,其友強景明上公詩曰:“八十耆年一品官,歸來清節雪霜寒。雖然海內歸心在,可柰君前下拜難。鷗鷺恐疑威風起,風雲長護老竜蟠。三公事業三槐傳,留取完名久遠看。”蓋規之也。
陝西車御史梁按部某州,欲私一拽轎小童,至州命易,門子吏目以無應,車曰:“即途中拽轎小童亦可。”吏目又以小童乃遞運所夫。有驛丞諭其意,進言曰:“小童曾供役上官。”乃易之。強景明戲作《拽轎行》雲:“拽轎拽轎,彼狡童兮大人要。”末句云:“可惜吏目卻不知,好個驛丞到知道。”(南京王祭酒嘗私一監生,其人忽夢鱔出胯下,以語人,人因為句曰:“甚人一夢甚蹺蹊,黃鱔鑽臀事可疑。想是翰林王學士,夜深來訪舊相知。”聞者鹹相與一笑。)
【陳全】 〔江浦人。〕
陳全患瘧疾,製《叨叨令》雲:“冷來時,冷的在冰凌上臥。熱來時,熱的在蒸籠裏坐。疼時節,疼的天靈破。顫時節,顫得牙關挫。衹被你害殺人也麽哥!衹被你害殺人也麽哥!真個是寒來暑往人難過。”
陳全與妓何瓊仙飲,適見雄雌雞交者,瓊仙請詠之,其詞曰:“女靈禽,非走獸。風流事,誰不有。衹好背地偷情,那許當場弄醜。若是依律問罪,應該笞杖徒流。更加一等強論,殺來與我下酒。”
【戴宗吉】。〕
饒州有女尼從士人張生者,鄉士戴宗吉為詩贈之曰:“短發蓬鬆緑未勻,袈裟脫卻着紅裙。於今嫁與張郎去,嬴得僧敲月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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