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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成書問題對話錄(4)
鄧遂夫 Deng Suifu
除了“十載”“五次”的創作過程之外，在成書問題上還有兩點必須註意。
一是稿本的謄抄，過去一般人都以為是由脂硯齋完成的。我以為這是一個必須加以糾正的誤會。脂硯齋衹在甲戌閱評之後，或許出於對甲戌修訂稿的偏愛，真的抄存過一個甲戌自藏本——也就是現存甲戌本的底本。但除此之外的所有早期稿本（包括正式的甲戌定本）的抄錄工作，我認為都是由畸笏叟擔任的。從許多跡象還可以看出，畸笏叟這個人並不是一個
單純的抄手，而是相當於現在的責任編輯那樣的人物，可以對他所抄錄的稿本進行大膽修改，甚至可以“命芹溪刪去”天香樓的情節——曹雪芹也竟然真的“從命”作了刪改。
第二個必須註意的問題是，脂硯齋的作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認為脂硯齋初評《紅樓夢》的時間，大約在乾隆十六七年的光景。這時候，八十回以後的稿本已經迷失，脂硯齋衹是從作者本人的介紹中，對後面佚稿的情節作過些大致的瞭解，並沒有直接看到那一部分佚稿。所以很多時候，脂硯齋在提到人物的發展綫索時，會出現一些理解上的失誤。畸笏叟由於自始至終是稿本的抄錄者，他是親眼見到過八十回後佚稿的，所以在批語中對佚稿的情節了若指掌，而且經常作批糾正脂硯齋的失誤——這樣的例子很多。那麽，脂硯齋第二次閱評又是在什麽時候呢？我認為是在書名叫《金陵十二釵》的稿本上。所謂“甲戌再評”，實際上是三評。“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對清”的丙子本，和最後的“庚辰秋月定本”，脂硯齋似乎都沒有作過閱評。所以“甲戌再評”之後，我們衹在“己卯鼕月定本”上纔又看到了被標明為“脂硯齋凡四閱評過”的字樣，以及大量落款為“己卯鼕月脂硯”的批語。這個“四閱評過”，應該是曹雪芹在世期間脂硯齋的最後一次閱評。到了壬午年，則改由畸笏叟作閱評了。在曹雪芹死後的第三年甲申（1764），脂硯齋似乎又評過一次——甲戌本上那些悲哀傷感，不時寫着“放聲大哭”之類的字眼，尤其是明提“壬午除夕，芹為淚盡而逝；餘嘗哭芹，淚亦待盡”之類的批語，便是脂硯齋此次作批的明證。但是這以後脂硯齋就去世了。畸笏叟在曹雪芹死後的第四年乙酉，又開始在顯然已成芹脂遺物的庚辰原本上作批了；到雪芹死後的第五年丁亥，明白無誤地作批說：“今丁亥夏，衹剩朽物一枚”了。這些都可以作為此事的證據。正是在丁亥這一年，畸笏叟又作了一次係統的閱評。
以上就是我對現存脂評本上所保留下來的脂批形成過程的大體分析。據此，我認為脂硯齋初評時的稿本應該叫做《脂硯齋評紅樓夢》，二評時的稿本則叫《脂硯齋重評金陵十二釵》；從甲戌三評開始，書名纔固定地稱為《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但是，脂硯齋在初評和二評時所作的早期批語，除了被畸笏叟謄抄稿本時刪去了一部分之外，其餘都被錄作雙行夾批保留在歷次定本裏。甲戌本前五回在過錄時沒有采取雙行夾批的形式，也許是甲戌本的過錄者也和庚辰本的抄手在過錄前十一回的情形一樣，在最初過錄前五回的時候沒有打算過錄底本上的批語，等到後來决定過錄批語了纔又補抄上去的，所以前五回原來的雙夾批通通變成了旁批。但衹要這些旁批、眉批和回前回後批裏還保留着偶爾提到《紅樓夢》或《金陵十二釵》這兩個書名的痕跡，也都和其他回目的雙夾批中保留着《紅樓夢》等書名的雙夾批一樣，證明這裏邊確有一些是在那兩次稿本上所作的批語。當然我們現在不可能全部把這些初評、二評的批語從現存脂批中完全區分出來（因為當時所作的批語不一定都提到了書名），但其中確有相當一部分批語是直接作於書名為《紅樓夢》和《金陵十二釵》時候的稿本，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曾經作過一個統計，在庚辰和甲戌本上，直接稱書名為《紅樓夢》的批語，在數量上僅次於直接稱書名為《石頭記》的。稱書名為《石頭記》的批語稍多一些，這不奇怪。因為自從甲戌定本改名為《石頭記》以後，書名就一直沒有再改過來，所以脂硯齋和畸笏叟在這個書名的稿本上作批實際達五次之多——甲戌、己卯、壬午、甲申、丁亥——在批語中提到這個書名的次數必然就要多一些。
杜春耕：我問一句：寫在《紅樓夢》這個稿本上的批語，有沒有後來變成雙行批的？
鄧遂夫：當然有，我現在具體記不起是哪些了。你可以查一查我那篇文章，就是我那本書上論甲戌本凡例和書名的那篇文章。我主要羅列了甲戌、庚辰這兩種最有代表性的本子上的例證。
杜春耕：如果有雙行批稱書名為《紅樓夢》，那肯定是比較早期的。
鄧遂夫：我印象中有好多這樣的批語都是雙行批。
杜春耕：你講的這一點有價值，這就和凡例對上了。凡例就稱這個書的旨義為“紅樓夢旨義”——關鍵在這兒。
鄧遂夫：對呀！所以今天保留下來的最早期的幾個抄本，雖然書名都不叫《紅樓夢》，並不說明《紅樓夢》這個名字就出現得晚，恰恰說明它出現得很早，出現在甲戌本凡例最初産生的時候——那時纔會稱這部書為“紅樓夢旨義”，纔會說“《紅樓夢》是總其全部之名也”，我為什麽要研究甲戌本的凡例呢？因為這個凡例牽涉到兩個問題：一是凡例到底出自什麽稿本，它是真是假，是作者那個圈子裏的人寫的還是出自後人整理時加進去的？另一個問題是，《紅樓夢》這個書名到底産生在什麽時候，是曹雪芹生前還是在曹雪芹去世以後若幹年——程高本問世的時候纔産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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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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