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春秋列國志傳   》 第九十四回 孫臏下山服袁達 龐涓謀刖孫臏足      餘邵魚 Yu Shaoyu

  卻說孫臏在水簾洞內,朝夕侍於鬼𠔌,講求法術。一日,越席問曰:“胎息之事、神仙之術既聞命矣!敢問兵機戰略,其道何如?”鬼𠔌曰:“儒者用世沫嘗不知兵略,然用兵之道,上達天氣,下達陣勢,而陣勢之說,不外遁甲變化而已。”孫臏再拜受命,旦夕觀演,歲月既久,學術精通,鬼𠔌每勸其遍謁諸侯,辭不下山,及聞魏使賫禮物至,便有就聘之志。鬼𠔌曰:“龐涓為人暴戾妒忌,吾恐二子必難並立!”臏曰:“彼雖暴戾妒忌,吾必以忠信待之,焉失其義?”鬼𠔌曰:“吾觀天文,子之星像甚晦,吾試為子演其度數,觀其吉兇何如?”
  孫臏謝曰:“諾!”遂安置使者。是夜,鬼𠔌先生縛一草人,置孫臏年庚於草人腹內,點動四十九盞明燈,視之曰:“此無大患,但防刖足之災。”即以錦囊秘藏一計,授孫臏曰:“謹受此物,但龐涓有妒忌之心,事至危急則拆此,以變應變,倘若成功之後,即宜歸山。”孫臏遂拜別下山。
  行至黑陽山下,忽然一彪草寇,阻其去路,當先兩員賊首,自稱九仙山左寨主袁達,右寨主獨孤陳。大叫:“爾等何人?
  且留買路之資!”孫臏欠身告曰:“吾乃鬼𠔌弟子孫臏也,受魏玉聘召下山,囊中並無金帛,且容車馬一過何如?”袁達曰:“魏王既聘,必有金帛,聘禮何不留下,然吾劍無情,斬你猶小,且掩卻鬼𠔌之高名!”孫臏大怒!口雖柔相推阻,心中默演法術,以手揮退從者,打馬走入林中,袁達、獨孤陳追入深林,不見孫臏。頃刻,天昏日暗,遍林樹木盡成將卒,二將睏於陣中,不知所嚮。孫臏高叫:“袁達、獨孤陳知吾術乎?”
  二將迷而不見,但乞赦放,再不敢阻行。孫臏曰:“吾之路費已盡,爾能資路費車馬之勞,則赦爾死罪。”二將對曰:“諾”。孫臏即收雲撤霧,頃刻天晴日朗,草木如故。
  二將出林,即獻金馬,願送行軒。孫臏受其金馬,辭其勿送。及行至碧楊橋,天色已晚,暫投草居安歇。孫臏謂使者曰:“強人無義失信,吾料袁達二人,今夜必然復來,汝等宜將橋邊大石,擺作八門遁甲之陣,準備捉此二賊。”從者依其號令,排列石堆,各仗短劍,伏於橋下。及至三更,袁達二人果然追至,聞碧楊橋口喊殺連天,似有兵馬迎敵之勢,不敢近前,令小卒以火照之,則並無人馬,衹有大石八堆而已。袁達驚曰:“此又孫臏睏吾之陣矣!”獨孤陳曰:“吾兄何畏怯,豈有石陣能睏吾乎?”遂拍馬殺過,袁達從之。及至八石,果然四面八方殺聲復振,二人左衝右突,不能得出。孫臏又高叫曰:“二賊背義失信,今則難赦汝罪!”喝令從者斬之!袁達二人迷在石陣,但望空哀求,孫臏本要心服二將,復令小卒從生門入,引其從開門而出。袁達等叩首謝曰:“自今不敢冒犯先生!”孫臏取酒與之壓驚,令其勿得再居山寨,別作生涯。袁達等唯唯而退。
  次日,車馬行至博浪城外,驛中安歇,從者喜曰:“今夜可得安樂矣!”孫臏曰:“爾等不知此賊今夜必來,何得無憂。”從者曰:“然則若何?”孫臏即安置衆人歇息,自於驛堂階下密將絆馬索縱橫布列,自剔孤燈在廳上看書。時至半夜,二賊果然接踵而至,衹見驛門大開,四壁無人,惟見孫臏孤燈看書。二賊喜相謂曰:“匹夫此夜必死吾劍矣!”遂揚聲大喊,殺人廳堂,蹈入條索圈中,二將俱被絆倒,手足不能起伏,孫臏大駡:“背義賊徒,堂堂六尺之軀,不思立功顯名,乃甘心落草,陷害良民。”自持劍下階,欲劈二賊之首。二人哭告曰:“先生三擒我等而不揮劍,吾等心悅誠服,從今不上山寨,願從執鞭。”孫臏曰:“汝等既改前非,肯從吾遊,它日建功立業,為大國名將,豈不勝於無名強寇哉!”遂釋二人之縛,二將再拜願從。孫臏取赤旗二面,密計二帖,令其各收旗帖,出驛拆帖讀之,乃令插赤旗於荊山,候在明年春末夏初,即許殺至大梁城外,接應車馬。二人自相歡喜,即引九仙山寨上散卒,隱於荊山而去。
  次日從者起見孫臏曰:“先生昨夜果捉二賊乎?”孫臏曰:“此賊果至,被吾恐嚇而去,料今不來矣!”從者曰:“先生真是神機妙算,誠可敬仰矣!”車馬遂望大梁而進。
  孫臏入魏,惠王率群臣延入,勞之曰:“久仰尊名,無由得遇,今辱屈高軒,願聞明教。”孫臏對曰:“臣乃齊之牧夫,未達治體,然受業師指教,讀先祖遺書,頗識天文地理,略知虎豹竜韜,今承大王威德,龐涓智術,如東扼強齊,北製韓趙,有如伐朽枯,何難之有?”魏王大喜!謂群臣曰:“寡人初得龐涓,如得左臂,及聞孫先生之教,又如左右臂全,何愁不怕!”即封股為中軍大夫兼參軍務機謀,建造府堂,與龐涓會計往來,但不露一主角。龐涓自思王敖之言,未得見孫臏手段。
  一日,請臏宴於春苑臺,因談及兵機,孫臏對答如流,及孫臏問於龐涓,涓不知其所出,乃起謝曰:“吾兄正別一年,高談闊論固非愚弟所能及也!”自是,龐涓遂生害臏之意,而孫臏亦行保身之術,兵機智略亦不輕泄。會天大旱,都城赤地千裏百姓哀告,龐涓密奏魏王曰:“孫參謀善能呼風喚雨,大王何不召臏行雨,以蘇下民。”魏王然之,詔孫臏祈雨。孫臏領旨,令壯士築壇於城西北,布四十九號青旗,設明燈香燭,齋戒沐浴,跳足入朝,請魏王親自行香,王即整駕臨壇,行香已畢,孫臏蓬頭散發,手仗寶劍,登壇作法。須臾,雲主西北,風起東南,大雨淋漓,遍滿魏都,百姓鼓舞大悅!魏王率群臣謝雨回朝。
  次日,惠玉宣孫臏,加封為鎮魏大國師兼參軍務事。龐涓見孫臏果有手段,自思曰:“當留善事以傳其術,然後殺之,不然,孫臏一投鄰國則魏國危矣!”朱亥曰:“將軍與孫國師有同學之義,薦之極是,焉可脫其術而陷其人哉?”龐涓大怒!令斬朱亥,徐甲諫曰:“將軍無故斬朱亥,則此計泄矣!”
  龐涓沉思半晌,矯稱朱亥故違軍令,决四十杖,罷職歸傢。涓乃問計於徐甲,徐甲恐軍中耳目漏泄,乃具一計進於龐涓。涓大喜!即日請孫臏會宴。孫臏至,涓延而賀曰:“吾兄一展妙術,便救遍國生民,誠為可賀!”孫臏謙遜不已。飲至半酣,涓曰:“吾兄自登雲夢三年,又入魏一年,豈無故鄉之思乎?”
  孫臏掩淚曰:“每欲歸齊,省親祭祖,爭奈羈於外國,正此躊躇。”涓曰:“何不上表辭歸!”孫臏然之,相辭而別。
  次日,孫臏未及進辭,徐甲先奏魏玉田:“孫臏齊人也!兵機智略雖高,臣察其心,必有為齊之意,若不早禁,它日歸齊,悔之何及?”魏王曰:“孫臏焉有是事?”言未訖,孫臏果然上表辭歸。王曰:“卿入魏寡人喜而不寐,今奇謀未展,何欲歸齊之速耶?”服曰:“臣自云夢入魏,已經四載,親情在念,暫欲歸省祭祀,隨即回朝,以備僉役。”魏王不許。孫臏退朝,王召龐涓曰:“卿薦孫眼,智略雖高,今足跡未穩,便有歸齊之意,徐甲每奏其通齊謀魏,寡人不信,適間孫臏果上辭表歸省,卿料虛實何如?”龐涓曰:“臣察孫臏忠君,諒必無此意,然數日以來,通齊書信,往來不息,但不知其故?”
  徐甲奏曰:“當今諸侯吞併,一纔一藝之士亦獻本主,況齊乃孫臏父母之邦,豈肯背齊事魏乎?”王曰:“然則奈何?”徐甲曰:“大王但令龐涓默察其虛實,倘孫臏果有此意,即便斬首!”惠王大驚:“孫臏賢人也!入魏未久,反形未彰,便欲殺之,寡人豈不得妄殺之名乎?”徐甲又曰:“孫臏一棄魏,便為齊而伐魏,今王不殺,豈不為齊國藉寶耶?”魏王沉思良久,即令龐涓默察孫臏,龐涓領旨歸傢,密令徐公明、張一桂部五百壯士,陰伏東門之外,或齊有迎孫臏動靜,即便斬之!
  又遣心腹之士五十人,遍巡皇城內外,不在話下。
  卻說孫臏見魏玉不準辭表,怏怏不悅!請涓會宴,以陶性情,涓至謂孫臏曰:“吾兄何為不樂?”孫臏曰:“歸心似箭,魏王不準,故不樂耳!”涓曰:“何不暫寄問省之書,侯魏王决悟,復辭一表,有何不可?”孫臏曰:“謹奉教!”遂修書遣使歸齊。涓辭而回,即召徐甲往東門,截捉孫臏之僕,詐寫通齊之書,換其省問之書,入奏魏王。魏王見書大怒!即詔龐涓斬孫臏回報。涓忙入孫臏之宅,佯哭曰:“吾兄赤心為國,不知魏王信讒,投兄傢書,通齊作反,令涓處斬回報,涓與兄情深,何忍殺之?”孫臏曰:“主上既以臏為作反,吾當趨朝訴明本心。”涓止之曰:主上之怒正熾,兄若入朝,則不能保全矣!吾當代兄訴之。”涓即人朝奏魏王曰:“孫臏雖然謀反,其事未成,念臣與股同學三年,有交誼之契,乞赦臏死,但廢其官職,刖其雙足,與臣全卻朋友之情。”魏王許之。龐涓拜謝,以王命告臏。孫臏痛哭受刑,龐涓亦佯悲啼,有不忍之狀。
  臏曰:“君必刖足回報,豈可以私廢公哉?”涓即刖臏之足,並收官職印綬回報。欲知孫臏刖足之痛,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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