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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典 》 匯評三國志演義 》
第九十二回 趙子竜力斬五將 諸葛亮智取三城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毛批：此回首寫趙雲戰功，所以成雲之志也。曷成乎雲之志？曰：先主初即帝位時，雲即以伐魏為勸矣。先主之伐吳，以雲為後應，為其志不在伐吳故也。武侯之伐魏,以雲為先鋒,為其志在伐魏故也。英雄行復 仇之志者，自惜其年，又惜仇人之年。不能及曹丕之未死而伐魏，已深為曹丕惜；不更及趙雲之未死而伐魏，不得不為趙雲惜哉！然則雲之復仇，不敢以老而自愛，正以老而愈不得不奮耳。
魏延子午𠔌之謀，未嘗不善，武侯以為危計而不用，蓋逆知天意之不可回，而不欲行險以爭之耳。知天意之不可回，而行險以奪之，即爭之未必勝。爭之不勝，而天下後世乃得以行險之失，為我咎矣。惟兢兢然持一至慎之心，出於萬全之策，而終一能回天意於萬一，然後可以無憾於人事耳。
一擒孟獲之前，先取三郡；一出祁山之前，亦先取三郡，斯則同矣。而前三郡之取則俱易，後三郡之取則兩易而一難。前者高定真降，妙在假疑其詐；今者崔諒詐降，妙在假信其真。前者高定與雍闓不睦，妙在使中我之計；今者崔諒與楊陵同謀，又妙在即用彼之計。令讀者觀其前文，更不能測其後文；觀其後文，乃始解其前文。事之巧，文之幻，皆妙絶今古。
蜀之有姜維，非繼武侯而終伐魏之事者乎？六出祁山之後，始有九伐中原之事。而一出祁山之前，早伏一九伐中原之人。將正伏之，先反伏之。正伏之為蜀之姜維，反伏之為魏之姜維。而此回則猶反伏之者也。觀天地古今自然之文，可以悟作文者結構之法矣。】
卻說孔明率兵前至沔陽，經過馬超墳墓，乃令其弟馬岱挂孝，孔明親自祭之。【毛夾批：祭死的與活的看。】祭畢，回到寨中，商議進兵。忽哨馬報道：“魏主曹睿遣駙馬夏侯楙，調關中諸路軍馬，前來拒敵。”魏延上帳獻策曰：“夏侯楙乃膏粱子弟，懦弱無謀。【毛夾批：魏延之謀瞞不過司馬懿，卻瞞得夏侯楙】。延願得精兵五千，取路出褒中，循秦嶺以東，當子午𠔌而投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鐘夾批：褒中，今屬陝西。秦嶺，山名。子午𠔌，地名，距秦嶺二百裏。長安，郡名，今屬陝西。】夏侯楙若聞某驟至，必然棄城望橫門邸閣而走。某卻從東方而來，丞相可大驅士馬，自斜𠔌而進。【鐘夾批：斜𠔌，地名，在陝西。】如此行之，則鹹陽以西，一舉可定也。”【毛夾批：此亦韓信暗渡陳倉之計。惜孔明之不用也。】【贄眉批： 亦見膽智。】【漁眉批：此暗渡陳倉之策,的是好計。惜乎不用。】【鐘眉批：亦是膽智。】孔明笑曰：“此非萬全之計也。汝欺中原無好人物，【毛夾批：早為下文姜維之來虛伏一筆。】倘有人進言，於山僻中以兵截殺，非惟五千人受害，亦大傷銳氣，决不可用。”【毛夾批：武侯衹是小心，不肯放膽。】【贄眉批： 老成。】【漁眉批： 孔明亦知是此計，但不欲行險以僥倖耳。愚謂孔明生平失計，莫大於此。】【鐘眉批：還是孔明老成。】魏延又曰：“丞相兵從大路進發，彼必盡起關中之兵，於路迎敵：則曠日持久，何時而得中原？”孔明曰：“吾從隴右取平坦大路，依法進兵，何憂不勝！”【毛夾批：出師之名既正，出師之路亦取其正。】遂不用魏延之計。魏延怏怏不悅。【毛夾批：早為後文伏筆。】孔明差人令趙雲進兵。
卻說夏侯楙在長安聚集諸路軍馬。時有西涼大將韓德，善使開山大斧，有萬夫不當之勇，引西羌諸路兵八萬到來；見了夏侯楙，楙重賞之，就遣為先鋒。德有四子，皆精通武藝，弓馬過人：長子韓瑛，次子韓瑤，三子韓瓊，四子韓琪。【毛夾批：以四小將襯出一老將。】韓德帶四子並西羌兵八萬，取路至鳳鳴山，正遇蜀兵。兩陣對圓。韓德出馬，四子列於兩邊。德厲聲大駡曰：“反國之賊，安敢犯吾境界！”趙雲大怒，挺槍縱馬，單搦韓德交戰。長子韓瑛，躍馬來迎；戰不三合，被趙雲一槍刺死於馬下。【毛夾批：子竜不老。】【漁眉批： 斷送一個。】次子韓瑤見之，縱馬揮刀來戰。趙雲施逞舊日虎威，抖擻精神迎戰。瑤抵擋不住。【毛夾批：子竜真不老。】三子韓瓊，急挺方天戟，驟馬前來夾攻。雲全然不懼， 槍法不亂。【毛夾批：子竜不老。】四子韓琪，見二兄戰雲不下，也縱馬掄兩口日月刀而來，圍住趙雲。雲在中央，獨戰三將。少時，韓琪中槍落馬，【毛夾批：子竜着實不老。】【漁眉批： 又傷一個。】【鐘眉批：好個子竜。】韓陣中偏將急出救去。雲拖槍便走。韓瓊按戟，急取弓箭射之，連放三箭，皆被趙雲用 槍撥落。瓊大怒，仍綽方天戟，縱馬趕來，卻被趙雲一箭射中面門，落馬而死。【毛夾批：受過三箭，衹答一禮，已當不起。】【贄眉批： 子竜幾曾老來？】【漁眉批：斷送兩個。】韓瑤縱馬舉寶刀便砍趙雲。雲棄 槍於地，閃過寶刀，生擒韓瑤歸陣，復縱馬取槍殺過陣來。【毛夾批：子竜着實不老。○趙能滅韓，亦將滅魏。】【贄眉批： 是個老手。】【漁眉批：生擒一個。】韓德見四子皆喪趙雲之手，肝膽皆裂，先走入陣去。西涼兵素知趙雲之名，今見其英勇如昔，誰敢交鋒？趙雲馬到處，陣陣到退。趙雲匹馬單槍，往來衝突，如入無人之境。【毛夾批：子竜着實不老。】後人有詩贊曰：
憶昔常山趙子竜，年登七十建奇功。
獨誅四將來衝陣，猶似當陽救主雄。
鄧芝見趙雲大勝，率蜀兵掩殺，西涼兵大敗而走。韓德險被趙雲擒住，棄甲步行而逃。雲與鄧芝收軍回寨。芝賀曰：“將軍壽已七旬，英勇如昨。今日陣前力斬四將，世所罕有！”雲曰：“丞相以吾年邁，不肯見用，吾故聊以自表耳。”【毛夾批（漁眉批）：有得他說嘴，權將少年人試我老本事。】【贄眉批： 恨辭。】遂差人解韓瑤，申報捷書，以達孔明。
卻說韓德引敗軍回見夏侯楙，哭告其事。【毛夾批：一喪其父，一喪其子，正是愁人說與愁人道。】楙自統兵來迎趙雲。探馬報入蜀寨，說夏侯楙引兵到。雲上馬綽 槍，引千餘軍，就鳳鳴山前擺成陣勢。當日夏侯楙戴金盔，坐白馬，手提大砍刀，立在門旗之下。見趙雲躍馬挺槍，往來馳騁，楙欲自戰。韓德曰：“殺吾四子之 仇，如何不報！”縱馬輪開山大斧，直取趙雲。雲奮怒挺槍來迎；戰不三合，槍起處，刺死韓德於馬下，【毛夾批：彼老不如此老。】【贄眉批： 漢子自不老。】【漁眉批：又斷送一個。】急撥馬直取夏侯楙。【鐘夾批：漢子自不老。】楙慌忙閃入本陣。鄧芝驅兵掩殺。魏兵又折一陣，退十餘裏下寨。楙連夜與衆將商議曰：“吾久聞趙雲之名，未嘗見面；今日年老，英雄尚在，方信當陽長阪之事。【毛夾批：又提照四十一回中事。】【漁眉批： 舊事一提。】似此無人可敵，如之奈何？”參軍程武乃程昱之子也，進言曰：“某料趙雲有勇無謀，不足為慮。來日都督再引兵出，先伏兩軍於左右；都督臨陣先退，誘趙雲到伏兵處；都督卻登山指揮，四面軍馬，重疊圍住，雲可擒矣。”【毛夾批：此計亦平常，不過趙雲太猛，故中之耳。】【漁眉批： 計衹平常，但趙雲恃勇輕敵，為所中耳。】楙從其言，遂遣董禧引三萬軍伏於左，薛則引三萬軍伏於右：二人埋伏已定。次日，夏侯楙復整金鼓旗幡，率兵而進。趙雲、鄧芝出迎。芝在馬上謂趙雲曰：“昨夜魏兵大敗而走，今日復來，必有詐也。老將軍防之。”【毛夾批：鄧芝甚是仔細，與孔明之小心相似。】子竜曰：“量此乳臭小兒，何足道哉！吾今日必當擒之！”便躍馬而出。魏將潘遂出迎，戰不三合，撥馬便走。趙雲趕去，魏陣中八員將一齊來迎。放過夏侯楙先走，八將陸續奔走。趙雲乘勢追殺，鄧芝引兵繼進。趙雲深入重地，衹聽得四面喊聲大震。鄧芝急收軍退回，左有董禧，右有薛則，兩路兵殺到。鄧芝兵少，不能解救。趙雲被睏在垓心，東衝西突，魏兵越厚。時趙雲手下止有千餘人，殺到山坡之下，衹見夏侯楙在山上指揮三軍。趙雲投東則望東指，投西則望西指：因此趙雲不能突圍，乃引兵殺上山來。半山中擂木炮石打將下來，不能上山。【毛夾批：與黃漢升之戰猇亭仿佛相似。】【漁眉批： 子竜衹因恃勇輕敵，故爾因此。】趙雲從辰時殺至酉時，不得脫走，衹得下馬少歇，且待月明再戰。卻纔卸甲而坐，月光方出，忽四下火光衝天，鼓聲大震，矢石如雨，魏兵殺到，皆叫曰：“趙雲早降！”雲急上馬迎敵。四面軍馬漸漸逼近，八方弩箭交射甚急，人馬皆不能嚮前。雲仰天嘆曰：“吾不服老，死於此地矣！”【毛夾批：故做驚人之筆，跌出下文。】【漁眉批： 讀者至此，衹道子竜不生。】忽東北角上喊聲大起，魏兵紛紛亂竄：一彪軍馬殺到，為首大將持丈八點鋼矛，馬項下挂一顆人頭。【贄眉批（鐘眉批）： 是翼德子。】雲視之，乃張苞也。【毛夾批：來得突兀。】苞見了趙雲，言曰：“丞相恐老將軍有失，特遣某引五千兵接應。【漁眉批： 方知孔明精細。】聞老將軍被睏，故殺透重圍。正遇魏將薛則攔路，被某殺之。”【毛夾批：斬薛則在張苞口中敘出，殊不費力。】【漁眉批： 殺薛則衹在苞口中帶出，簡便。】雲大喜，即與張苞殺出西北角來。衹見魏兵棄戈奔走：一彪軍從外吶喊殺入，為首大將提偃月青竜刀，手輓人頭。【贄眉批： 是雲長之子。】雲視之，乃關興也。【毛夾批：亦來得突兀。○兩顆人頭，一在馬項下，一在手中，兩樣寫法。】【鐘眉批：是雲長子。】興曰：“奉丞相之命，恐老將軍有失，特引五千兵前來接應。卻纔陣上逢着魏將董禧，被吾一刀斬之，梟首在此。【毛夾批：斬董禧在關興口中敘出，殊不費力。】【漁眉批： 斬董禧亦衹在興口中帶出。】丞相隨後便到也。”雲曰：“二將軍已建奇功，何不趁今日擒住夏侯楙，以定大事？”【毛夾批：好子竜，有志氣。】【漁眉批： 漢子，怎麽說老！】張苞聞言，遂引兵去了。興曰：“我也幹功去。”遂亦引兵去了。【毛夾批：前寫子竜，此處又夾寫興、苞。】雲回顧左右曰：“他兩個是吾子侄輩，尚且爭先幹功；吾乃國傢上將，朝廷舊臣，反不如此小兒耶？吾當捨老命以報先帝之恩！”【毛夾批：殺了一日猶然如此，子竜到底不老。】【贄眉批（鐘眉批）： 果然不老。】【漁眉批：老的少的，個個出色。】於是引兵來捉夏侯楙。當夜三路兵夾攻，大破魏軍一陣。鄧芝引兵接應，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夏侯楙乃無謀之人，更兼年幼，不曾經戰，見軍大亂，遂引帳下驍將百餘人，望南安郡而走。【漁眉批（毛夾批）： 曹操女婿（甚是）不濟。】衆軍見無主，盡皆逃竄。
興、苞二將聞夏侯楙望南安去了，連夜趕來。楙走入城中，令緊閉城門，驅兵守禦。興、苞二人趕到，將城圍住；趙雲隨後也到。三面攻打。少時，鄧芝亦引兵到。【毛夾批：前將四人分開，今將四人合敘。】一連圍了十日，攻打不下。忽報丞相留後軍住沔陽，左軍屯陽平，右軍屯石城，自引中軍來到。趙雲、鄧芝、關興、張苞皆來拜問孔明，說連日攻城不下。孔明遂乘小車親到城邊周圍看了一遍，回寨升帳而坐。衆將環立聽令。【毛夾批：讀至此，似已有取南女之策，卻猜不着有下文。】【漁眉批： 卻象要取南安的。】孔明曰：“此郡壕深城峻，不易攻也。吾正事不在此城，汝等如衹久攻，倘魏兵分道而出，以取漢中，吾軍危矣。”【毛夾批：讀至此，又以有不欲取南安之意，更猜不出下文。】【漁眉批： 又像不要取南安的，令人猜解不出。】鄧芝曰：“夏侯楙乃魏之駙馬，若擒此人，勝斬百將。今睏於此，豈可棄之而去？”【毛夾批：鄧芝不以南安為重，卻以夏侯楙為重。】【贄眉批： 卻是。】孔明曰：“吾自有計。此處西連天水郡，北抵安定郡：【鐘夾批：二郡俱屬陝西。】二處太守不知何人？”【毛夾批：孔明不於南安用計，卻欲以天水、安定用計，奇巧。】探卒答曰：“天水太守馬遵，安定太守崔諒。”孔明大喜，乃喚魏延受計，如此如此；又喚關興、張苞受計，如此如此；又喚心腹軍士二人受計，如此行之。【毛夾批：妙在此處不敘明白。】【漁眉批： 喚魏、關、張三人不足為奇，看喚二心腹人，如何作用。】各將領命，引兵而去。孔明卻在南安城外，令軍運柴草堆於城下，口稱“燒城”。魏兵聞之，皆大笑不懼。
卻說安定太守崔諒，在城中聞蜀兵圍了南安，睏住夏侯楙，十分慌懼，即點軍馬約共四千，守住城池。忽見一人自正南而來，口稱有機密事。【毛夾批：方知心腹軍士如此用法。】崔諒喚入問之，答曰：“某是夏侯都督帳下心腹將裴緒。今奉都督將令，特來求救於天水、安定二郡。南安甚急，每日城上縱火為號，專望二郡救兵，並不見到；因復差某殺出重圍，來此告急。可星夜起兵為外應。都督若見二郡兵到，卻開城門接應也。”【毛夾批：此是孔明吩咐之語，至此方纔明白。】【贄眉批（鐘眉批： 委是神出鬼沒，好計）好計。】諒曰：“有都督文書否？”緒貼肉取出，汗已濕透；略教一視，【毛夾批：假文書不堪再看。】急令手下換了馬匹，便出城望天水而去。【毛夾批：故作着忙之狀，妝得活像。】不二日，又有報馬到，告天水太守已起兵救援南安去了，教安定早早接應。【毛夾批：此亦心腹軍士，又是一樣用法。】【贄眉批（鐘眉批）： 更妙。】崔諒與府官商議。多官曰：“若不去救，失了南安，送了夏侯駙馬，皆我兩郡之罪也：衹得救之。”諒即點起人馬，離城而去，衹留文官守城。【毛夾批：此失城之由。】崔諒提兵嚮南安大路進發，遙望見火光衝天，催兵星夜前進。離南安尚有五十餘裏，忽聞前後喊聲大震，哨馬報道：“前面關興截住去路，背後張苞殺來！”【毛夾批：前吩咐興、苞之計，於此方見。】安定之兵，四下逃竄。諒大驚，乃領手下百餘人，往小路死戰得脫，奔回安定。方到城壕邊，城上亂箭射下來。蜀將魏延在城上叫曰：“吾已取了城也！何不早降？”【毛夾批：前吩咐魏延之計，於此方見。】【漁眉批： 方知分咐魏延如此如此。】原來魏延扮作安定軍，夤夜賺開城門，蜀兵盡入，因此得了安定。【毛夾批：興、苞截路用實寫，魏延取城用虛寫，兩樣筆法。】崔諒慌投天水郡來。行不到一程，前面一彪軍擺開。大旗之下，一人綸巾羽扇，道袍鶴氅，端坐於車上。【贄眉批： 妙妙。】諒視之，乃孔明也，急撥回馬走。關興、張苞兩路兵追到，衹叫：“早降！”崔諒見四面皆是蜀兵，不得已遂降，同歸大寨。【漁眉批： 眼。】孔明以上賓相待。孔明曰：“南安太守與足下交厚否？”諒曰：“此人乃楊阜之族弟楊陵也；【毛夾批：南安太守姓名，在崔諒口中補出。】與某鄰郡，交契甚厚。”孔明曰：“今欲煩足下入城，說楊陵擒夏侯楙，可乎？”諒曰：“丞相若令某去，可暫退軍馬，容某入城說之。”孔明從其言，實時傳令，教四面軍馬各退二十裏下寨。【毛夾批：崔諒假應承，孔明亦假信任。以假對假，自有妙用。】崔諒匹馬到城邊叫開城門，入到府中，與楊陵禮畢，細言其事。陵曰：“我等受魏主大恩，安忍背之？可將計就計而行。”【毛夾批：楊陵欲將計就計，熟知孔明又將計就計。】【漁眉批： 楊陵欲將計就計，誰知孔明亦要將計就計。】遂引崔諒到夏侯楙處，備細說知。楙曰：“當用何計？”楊陵曰：“衹推某獻城門，賺蜀兵入，卻就城中殺之。”【漁眉批： 一個要在城中用計。】崔諒依計而行，出城見孔明，說：“楊陵獻城門，放大軍入城，以擒夏侯楙。楊陵本欲自捉，因手下勇士不多，未敢輕動。”【毛夾批：此句便知其假。】孔明曰：“此事至易：今有足下原降兵百餘人，於內暗藏蜀將，扮作安定軍馬，【漁眉批： 數句是[假]。】帶入城去，【毛夾批：此是真話。】先伏於夏侯楙府中；【漁眉批： 數句是[假]。】卻暗約楊陵，待半夜之時獻開城門，裏應外合。”【毛夾批：此是假話。】【贄眉批： 委是老算，惜無對手耳。】【漁眉批：數句是假。】【鐘眉批：的是老算，惜無對手耳。】崔諒暗思：“若不帶蜀將去，恐孔明生疑。且帶入去，就內先斬之，舉火為號，賺孔明入來，殺之可也。”【毛夾批：暗寫崔諒意中之語。】【漁眉批： 也算計，要在城中殺之。】因此應允。孔明囑曰：“吾遣親信將關興、張苞隨足下先去，【毛夾批：此是真話。】【漁眉批： 此句是真。】衹推救軍殺入城中，以安夏侯楙之心。但舉火，吾當親入城去擒之。”【毛夾批：又是假語。】【漁眉批： 此句是假。】
時值黃昏，關興、張苞受了孔明密計，【毛夾批：妙在不敘明白。】披挂上馬，各執兵器，雜在安定軍中，隨崔諒來到南安城下。楊陵在城上撐起懸空板，倚定護心欄，問曰：“何處軍馬？”崔諒曰：“安定救兵來到。”諒先射一號箭上城，箭上帶着密書曰：“今諸葛亮先遣二將伏於城中，要裏應外合；且不可驚動，恐泄漏計策。待入府中圖之。”【毛夾批：崔諒極乖，卻不知已在孔明算中。】楊陵將書見了夏侯楙，細言其事。楙曰：“既然諸葛亮中計，【漁眉批： 且慢。】可教刀斧手百餘人，伏於府中。如二將隨崔太守到府下馬，閉門斬之。【毛夾批：不知者為興、苞捏一把汗。】卻於城上舉火，賺諸葛亮入城。伏兵齊出，亮可擒矣。”【毛夾批：不知者又為孔明捏一把汗。】安排已畢，楊陵回到城上言曰：【漁眉批： 有次序。】“既是安定軍馬，可放入城。”關興跟崔諒先行，張苞在後。楊陵下城，在門邊迎接。興手起刀落，斬楊陵於馬下。【毛夾批：方知臨行時所受密計，卻不是府中，是門邊；卻不是半夜，是黃昏也。】崔諒大驚，急撥馬走到吊橋邊。張苞大喝曰：“賊子休走！汝等詭計，如何瞞得丞相耶！”手起一鎗，刺崔諒於馬下。【毛夾批：讀至此，方識孔明將計就計之妙。】【贄眉批： 自然如此，但魏人癡暗不省此耳。】【漁眉批： 方知在城外，不在城中；在黃昏，不在半夜也。】關興早到城上，放起火來。四面蜀兵齊入。夏侯楙措手不及，開南門並力殺出。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是王平。交馬衹一合，生擒夏侯楙於馬下，【毛夾批：丈人做盡了人，女婿卻如此出醜。】【漁眉批： 丈人恁般做人，女婿卻出醜。】餘皆殺死。孔明入南安，招諭軍民，秋毫無犯。衆將各各獻功。孔明將夏侯楙囚於車中。鄧芝問曰：“丞相何故知崔諒詐也？”【毛夾批：讀書者至此亦欲急問其故。】孔明曰：“吾已知此人無降心，故意使入城。彼必盡情告與夏侯楙，欲將計就計而行。吾見來情，足知其詐，復使二將同去，以穩其心。此人若有真心，必然阻當；彼忻然同去者，恐吾疑也。他意中度二將同去，賺入城內殺之未遲；又令吾軍有托，放心而進。【毛夾批（漁眉批）：窺（洞）見肺腑。】【贄眉批： 如見。】【鐘眉批：孔明囗囗囗（洞見肺）肝。】吾已暗囑二將，就城門下圖之。城內必無準備，吾軍隨後便到：此出其不意也。”【毛夾批：前面一派疑陣，至此方纔說明。】衆將拜服。孔明曰：“賺崔諒者，吾使心腹人詐作魏將裴緒也。【毛夾批：假裴緒亦於此處敘明。】吾又去賺天水郡，至今未到，不知何故。【毛夾批：賺天水亦於此處補出。】【漁眉批： 原來二心腹人為此用。就孔明口中帶出天水郡，妙。】今可乘勢取之。”乃留吳懿守南安，劉琰守安定，替出魏延軍馬去取天水郡。
卻說天水郡太守馬遵，聽知夏侯楙睏在南安城中，乃聚文武官商議。功曹梁緒、主簿尹賞、主記梁虔等曰：“夏侯駙馬乃金枝玉葉，倘有疏虞，難逃坐視之罪。太守何不盡起本部兵以救之？”【毛夾批：若依此計，不消孔明賺得。】【漁眉批： 若如此，便不用賺了。】馬遵正疑慮間，忽報夏侯駙馬差心腹將裴緒到。【毛夾批：又是一個假斐緒，即是前番做斐緒，換湯不換藥。】緒入府，取公文付馬遵，說：“都督求安定、天水兩郡之兵，星夜救應。”言訖，匆匆而去。次日又有報馬到，稱說：“安定兵已先去了，教太守火急前來會合。”【毛夾批：兩個軍士兩樣用法，亦換湯不換藥。】【漁眉批： 一樣藥接兩個湯頭。】馬遵正欲起兵，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太守中諸葛亮之計矣！”衆視之，乃天水冀人也，姓姜名維，字伯約。【毛夾批：姜維於此出現，又為後文張本。】【漁眉批： 六出祁山之後始有九伐中原之事，卻於一出祁山之時，已伏九伐中原之人。】父名冏，昔日曾為天水郡功曹，因羌人亂，沒於王事。維自幼博覽群書，兵法武藝，無所不通；奉母至孝，郡人敬之。後為中郎將，就參本郡軍事。【毛夾批：詳敘伯約生平，正為後文伐魏腳註。】當日姜維謂馬遵曰：“近聞諸葛亮殺拜夏侯楙，睏於南安，水泄不通，安得有人自重圍之中而出？又且裴緒乃無名下將，從不曾見，【毛夾批：賺安定之假裴緒，在孔明口中說明；賺天水之假裴緒，又在伯約口中道破。】況安定報馬又無公文。以此察之，此人乃蜀將詐稱魏將，賺得太守出城，料城中無備，必然暗伏一軍於左近，乘虛而取天水也。”【毛夾批：孔明瞞過夏侯楙，卻瞞不過姜維。】【贄眉批： 是孔明對手。】【漁眉批：可知孔明前言“中原未嘗無好人物”之語不虛。】馬遵大悟曰：“非伯約之言，則誤中姦計矣！”維笑曰：“太守放心。某有一計，可擒諸葛亮，解南安之危。”正是：
運籌又遇強中手，鬥智還逢意外人。
未知其計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李贄總評：趙子竜不肯老，夏侯楙又肯小；諸葛孔明不肯呆，夏侯楙又肯乖，真正是個對手，呵。】
【鐘敬伯總評： 子竜當陽長坂，功高五虎。昔日英雄，末年尚在，安肯自老乎？其大一破魏兵，獨誅四將，所謂老當益壯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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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話說三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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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 | 讀三國志法 | |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 | 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竪 | |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 | 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 |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 | 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 |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 | 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 |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 | 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 |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 | 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 |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 | 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 |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 | 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 |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 | 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决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 |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 | 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 |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 | 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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