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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九十
杨仲良 Yang Zhongliang
神宗皇帝
蔡确邢恕邪谋
元丰七年三月丁巳,大燕集英殿中,皇子延安郡王初侍立于前,宰臣王珪率百僚廷贺,宣答曰:『皇家庆事,与卿等同深欣怿。』及珪等升殿,上又谕王与珪等相见。珪等复前,分班再拜,称谢就坐,久之乃退。王年未当出阁,上特令侍宴,以见群臣。
哲宗熙宁九年十二月生,此年九岁也。旧纪书:『丁巳,燕群臣集英殿,延安郡王立侍于御坐之侧,宰臣王珪率百官廷贺。及升殿,上命与王相见。久之,王乃退。』新纪但书侍侧、廷贺。
十二月戊辰,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官司马光为资政殿学士。初,元丰五年,将行官制,上于禁中自为图帖定,未出,先谓辅臣曰:『官制将行,欲取新旧人两用之。』又曰:『御史大夫非司马光不可。』蔡确进曰:『国是方定,愿少迟之。』王珪亦助确,乃已。及除光第四任提举崇福宫,诏满三十个月,即不候替人,发来赴阙。盖将复用光也。是岁秋宴,上感疾,始有建储意。又谓辅臣曰:『来春建储,其以司马光及吕公著为师、保。』
此据邵伯温《元祐辨诬》及吕大防所为吕公著墓碑。大防止称公著,不及光,当考。
蔡确知光必复用,欲自托于光,乃谓职方员外郎邢恕曰:『上以君实为资政殿学士,异礼也。君实好辞官,确晚进,不敢进书。和叔门下士,宜以书言不可辞之故。』恕但与光之子康书致确语。康以白光,光笑而不答,亦再辞而后受之。
八年正月戊戌,上寝疾。日昃,三盛枢密院诣内东门,请入问圣体,遣勾当御药院梁从政、刘惟简传宣放宰臣。王珪等再附从政奏,乃令从政等引入,见上于福宁殿东寝阁。自是问圣体皆如之。己亥,诏不视事五日,三盛枢密院问候于福宁殿东寝阁。宰臣言:『上未视事,应合行事,乞权作圣旨行出以闻。事体稍重者,进画施行。』上不能言,首肯之。晚再诣福宁殿上书,字谕王珪等:『自来日,可只早入。』庚子,执政官晚再诣内东门,内侍传宣放,自此惟一人。乙卯,上手书字谕王珪等:『自今可间日入问。』自戊戌上不豫,三盛枢密院日至寝阁。至是上小瘳,故有是旨。丁巳,王珪等言:『圣体向安,御殿有期,臣等不胜欣喜。』上欣然首肯之。
二月癸巳,上疾甚,迁御福宁殿东阁之西间。三盛枢密院入问圣体,见上于榻前。王珪言:『去冬尝奉圣旨,皇子延安郡王来春出阁。愿早建东宫。』凡三奏,上三顾,微首肯而已。又乞皇太后权同听政,候康复日依旧。上亦顾视肯首。既退,移班东阁,皇子及皇太后朱德妃皆在帘下。珪等奏请皇太后权同听政,皇太后辞避,入内都知张茂则言:『皇太后且为国家社稷大事,不宜固辞。』珪等请至于再三,皇太后泣许。珪进言:『自去岁,上令皇子侍燕,群臣皆尝见之。今必更长立,乞再瞻睹。』
是月,三盛枢密院、亲王自朔日至今日,由内东门入问候于福宁殿,惟是日末后再入。先是,蔡确疑上复用吕公著及司马光,则必夺己相,乃与邢恕谋为固位计。恕故与皇太后侄光州团练使公绘、宁州团练使公纪游,上初寝疾,恕密问公绘,且言疾可忧状。恕闻此,更起邪谋。确尝遣恕要公绘、公纪,二人辞不往。明日,又遣人招置东府。确曰:『宜往见邢职方。』恕曰:『家有桃着白花,可愈人主疾。』其说出道藏『幸留一观入中庭』,红桃花也。惊曰:『白花安在?』恕执二人手曰:『右相令布腹心,上疾未损,延安郡王幼冲,宜早定议,雍曹皆贤王也。』公绘等惧,曰:『君欲祸我家;径去。已而恕反,谓雍王颢有觊觎心,皇太后将舍延安郡王而立之,王珪实主其事,与内殿承制致仕王棫共造诬谤。棫,开封人,尝从高遵裕掌机宜于泾原,倾巧士也,故恕因之。又知确与珪素不相能,欲借此以陷珪。他日,亟问确曰:『上起居状比何如?』确曰:『疾向安,将择日御殿。』恕微哂曰:『上疾再作,失音直视,闻禁中已别有处分。首相外为之主,公为次相,独不知邪?一日片纸下,以某为嗣,则公未知死所矣,公自度有功德在朝廷乎?天下士大夫素归心乎?』确竦然曰:『然则计将安出?』恕曰:『延安郡王今春出阁,上去冬固有成言,群臣莫不知。公盍以问疾,率同列俱入,亟于上前白发其端。若东宫由公言而早建,千秋万岁后,公安如泰山矣。』确深然之。恕又曰:『此事当略设备,令与平时不同,庶可以自表,见其曲折。第告子厚,同列勿使知。』子厚,章惇字也。确谢,谓恕曰:『和叔见子厚,具言之。』惇固凶险,即许诺,遂与确定议,仍约知开封府蔡京,以其日领壮士待变于外廷,谓曰:『大臣共议建储,若有异议者,当以壮士人斩之;是日,三盛枢密院俱入问疾,初亦未敢及建储事。既退,乃与枢密院南厅共议之。确、惇屡以语迫珪,幸其应对,或有差误,即以珪为首诛。珪口吃,连称『是』字数声,徐曰:『上自有子,复何议?』盖珪实无他志,但蓄缩不能先事纳说[1],所以致疑。及是出语,确、惇顾无如珪何,寻复入奏,得请俱出,逢雍王颢及曹王頵于殿前。惇更厉声曰:『已得旨,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矣!奈何?』颢曰:『天下幸甚;已而禁中按堵如故,辅臣等各罢归。翌日,遂立皇太子。确、惇、京、恕邪谋虽不得逞,其踪迹诡秘亦莫辨诘,各自谓有定策功。事久语闻,卒为朝廷大祸,其实本恕发之。
三月甲午朔,执政诣内东门入问候,皇太后垂帘,皇子立帘外。皇太后谕珪等:『皇子精俊好学,已诵《论语》七卷,略不好弄,止是学书。自皇帝服药,手写佛经三卷祈福。』因出所写经示珪等,书字极端谨。珪等拜贺,遂宣制,立为皇太子,改名煦。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又诏:『应军国事,并皇太后权同处分,候康复日依旧。』未刻,执政再入问圣体,进呈立皇太子例降赦。皇太后谕珪等:『皇太子立,大事已定,天下事更在卿等用心。』珪等言:『朝廷法度纪纲素具,臣等敢不悉心奉行;自此,执政日再入。丁酉[2],命吏部尚书曾孝宽为策立皇太子礼仪使,翰林学士邓润甫撰册文,户部尚书王存书册文,礼部尚书韩忠彦书宝。戊戌,上崩于福宁殿,宰臣王珪读遗制,哲宗即皇帝位。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德妃朱氏为皇太妃。应军国事,并太皇太后权同处分,依章献明肃皇后故事。如向来典礼有所阙失,命有司更加讨论[3]。
元丰末建储事,诸家异论。绍兴史官既别加考定,专取元祐旧文,固得本实矣,第恨弗详。今参取诸书,稍增益之。推原后来致祸如彼惨毒者,盖由王珪任首相,不早建白立太子,致蔡确、章惇、蔡京等得乘隙造谤,而萌芽则自邢恕发之。其令蔡京领刽子入內庭,确、惇当时亦必有他说绐珪,故珪不以为疑。然开封知府何与朝廷事?此政坐珪愚暗耳。若珪能即拒绝,既无疑似之迹,则横祸又何从而来?疑似之迹,当时不过如此耳。其后浸润,转加增饰,遂有宣训事、粉昆事。黄履疏、高士京书,至蔡懋宣和间札子,用诬讪文字,托名御制极矣,诚可为痛哭也。非建炎初圣主觉悟,果断明辨,则朝廷之祸,岂有极乎?此事既存真实,仍悉取异说,附见于后,庶观者晓然究其真实谬妄,小人情状,无所遁逃,亦犹孟子必著许行、杨墨等语,不用扫除绝灭之也。《哲宗新录·宣仁圣烈皇后传》云:先是,元丰七年三月,大宴中宫,延安郡王侍立,王珪率百官贺。及升殿,神宗又谕王与珪等相见,复分班再拜称谢。是冬,谕辅臣曰:明年建储,以司马光、吕公著为师、保。神宗弥留后,敕中人粱惟简曰:令汝归,制一黄袍十岁儿可衣者,密怀以来。盖为上仓猝践祚之备。神宗、太母所以属意于上者,确然先定,无纤芥疑。邢恕,倾危士也,少游光、公著间。蔡确得『师保』语,求所以结二公者,而深交耍确为右仆射,累迁恕起居舍人。一日,确遣恕要后侄光州团练使公绘等,二人辞不往。明日,又遣人招置东府。确曰:『宜往见邢舍人。』恕曰:『家有桃着白华,可愈人主疾。』其说出道藏『幸留一观入中庭』,红桃华也。惊曰:『白华安在?』恕执二人手曰:『右相令布腹心。上疾未损,延安幼冲,宜早定议。』政、嘉皆贤王也,公绘等惧,曰:『君欲祸吾家!』径去。已而恕反,谓后与王珪为表里,欲舍延安而立其子颢,赖己及惇、确得无变。确使山陵,韩缜帘前具陈恕等所以语太后者,使还之日,暴其奸,再贬知随州,寻窜新州。刘挚拜左仆射,恕坐党与,谪监永州酒。新录载建储事具此。确贬新州,恕责永州,皆元祐四年五月事。挚拜右仆射,乃六年二月事。不知新录何故相连书之?恕除起居舍人在元丰八年七月二十四日,方神宗寝疾时,恕但为职方员外。公绘、公纪迁团练使在哲宗即位后,此时但为刺史耳。新录稍似牴牾,今改之。赵子崧云:『余既书元丰末命,绍兴二年四月,避地浔江,偶司谏韩璜叔夏谪监浔州盐税,暇日语及,因借得其父文若记庄敏丞相作枢密长时,神宗服药日久,韩一日语张璪曰:上服药日久,建储如何?璪曰:子厚多言,试说与看。韩乃语章惇。惇曰:此议甚好。二相亦以为然,约集议于密院南厅,屏人,留笔砚一副、纸数幅。就坐久之,皆无语。韩视王珪曰:今日之议,立延安郡王为太子。延安郡王,去年上已令侍宴,出见群臣,又有旨四月一日出閤,此事何故都无一言?珪云:诸公之议,亦珪之意也,别有何疑?张璪推笔砚纸与惇,令于纸上写立延安郡为皇太子。来日至寝门,召內臣张茂则,云今日奏事,欲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茂则令于御榻前设案。珪将所书纸铺在案上,奏欲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时神宗风眩不能语,但惨怛久之。众皆立,未敢复言。时太妃亦在帐中,露半面,国婆婆抱上坐,顷之再奏,国婆婆云:圣意已允。王珪问茂则:太后在甚处?太后自云:在此中。茂则令內臣张帘,太后在帘下云:相公等立得。这孩儿直自孝,自官家服药,只是吃素写经。帘內出经两卷,一卷《延寿经》,一卷《消灾经》,逐卷后题云:延安郡王臣某奉为皇帝服药日久,写某经一卷,愿早康复。自帘内,宫人抱出哲庙,哲庙裹帽子、着衫带立于帘外。诸公环侍久之,无他语,遂宣制施行。后神宗上仙,宣遗制立皇太子,内外忻戴,初无异闻。已上韩氏手录,不敢增损一字。』案:子崧所书与伯温《辨诬》所载并同。《辨诬》具注在三月甲午朔。
校勘记
[1]蓄缩原本『蓄』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三五二补。
[2]丁酉原本作『乙未』,据《长编》卷三五三改。
[3]讨论原本脱『论』字,据《长编》卷三五三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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